先秦時期的權謀遊戲 第95章 得一士而國興·文人與俠客 (1)
    【引言】

    在中國歷史上,存在著一種十分奇異的人格,即俠客人格。關於俠客人格,中國的文人最為敏感,也許是由於俠客與文人表面上相距千里而實質上卻一脈相通的緣故吧!中國的文人對俠客最為嚮往,如唐朝詩人賈島就這樣說過:

    十年磨一劍,霜鋒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不過,這是在冒虛火,看上去豪情萬丈,實則氣球一隻,頂不了事,真有急難,千萬不要求這種人。文人之無用,歷史上的文人自己就看得很清楚。「百無一用是書生」、「萬言不值一杯水」、「寧為百夫長,勝做一書生」等話,說得可謂痛徹肺腑。每當國家有難的時候,投筆從戎者總是少數,多數是在加油鼓勁。令人敬仰的大詩人蘇軾就曾高唱:「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豪言壯語,流澤至今,但蘇軾一生也未親臨過戰場。當然也不能一概而論,宋代著名詞人辛稼軒就是一員勇將,組織義軍抗金,闖軍營擒叛徒如入無人之境。唐代大詩文家皮日休也曾參加過黃巢起義。據說梁山泊義軍的創建者之一、白衣秀士王倫也是秀才出身。看來,文人要有用,就須棄文從武或是棄文從政,至少也應是亦文亦武或亦文亦政。

    但話又說回來,要求文人做武將的事、做俠客的事,甚至代替官吏,這本來就不合理。文人本是一個道德形象,傳統的社會心理對這種道德寄予了過多的希望和要求,彷彿社會上的一切事情都應當由他們去包攬。一旦有做不到的地方,社會就會表示不滿,文人自己也會有強烈的失落感。在這裡,社會把文人當做了俠客,而且是為整個社會打抱不平的俠客。文人的使命如此重大,幾千年來被壓得喘不過氣來,要麼慨歎、要麼退縮、要麼改行。純粹以「文」為職業的文人,在中國歷史上並不多見。

    其實,文人的作用僅限於「吏之師」而已,說得好聽一點兒,是「帝王師」。至於老師說的話學生聽與不聽,無權無錢的老師實在是無能為力。這一點兒與俠客相比,實有大大的不如之處。俠客一怒之下,可以取人首級,如果老師惹怒了學生,不僅沒有飯碗,甚恐有性命之虞。所以文人往往一肚子美政理想,卻總是無所施其計,文人嚮往俠客,那是勢在必然的。「空有相憐意,卻無相憐計」,固然是文人所處的歷史窘境,但文人的意義也就在這裡。每當政治腐敗、社會動亂的時侯,文人往往起而批評之,以致殞身而不恤。對於社會的不平,俠客用劍,文人用舌、用筆,況且文人還要從根本上去剷除不平。從這一意義上講,文人也是俠客,而且是更高層次上的精神俠客。雖然始終不能根除不平,但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大批精神俠客在,中華民族才得以延續和發展。

    文人做不到的事情希望俠客來救補,俠客也只有具備了文人的品格才能上檔次。真正的文人和俠客,都是現實的批判者和矯正者,他們本有著相通的地方。所以,既做文人又做俠客,便成了幾千年來的人格理想。遠古時代的墨家學派就不必說了,現在一般認為俠即出於墨家,就是講究修身養性的儒家,也不乏勇武之人。據說孔子的得意門生子路就是好劍之徒,在攻城掠地方面,頗有建樹。至於歷代文人,想做俠客的就更多了,曹植、陶潛、李白、陸游等,不絕如縷。至龔自珍,則感歎俠風衰微:「吟到恩仇心事湧,江湖俠骨已無多。」但其後譚嗣同、秋謹以及南社的許多詩人都倡俠、行俠,甚至以「俠」自名,以示任俠的決心,一時間俠風復熾。看來,對「儒俠」人格的嚮往實在是一個深厚的傳統。

    正是因為書生(文人)和俠客總是走在社會現實的前面,才有了永恆的魅力,文人和俠客才成為人們持久追慕的人格榜樣(人們羨慕做官,願意做官,但又從心底裡透著對官的反感與批判,其道理也正在這裡)。尤其能夠兼俠客、文人二任於一身,那就更為令人尊崇,概因「儒俠」既克服了文人的文弱無力,又彌補了俠客的粗疏魯莽,實在是最為健全的人格。

    文人無用,古已有之;祈求俠客,古亦有之。文人有用則俠客少,文人無用則俠客多,文人與俠客的消長關係,是十分有趣的歷史現象。春秋戰國時期是中國俠客的濫觴階段,也是中國俠客的興盛時期,那正是禮崩樂壞,文人無用而武力大盛的階段。

    【事典】

    專諸是春秋時期的著名刺客之一。當時,吳國的公子光想刺殺吳王僚,理由是什麼呢?原來,公子光的父親是吳王諸樊。諸樊有三個弟弟,二弟余祭,三弟夷瞇,四弟季子札。諸樊知道季子札很賢能,就想把王位傳給他,沒有把自己的親生兒子公子光立為太子。諸樊死後,就傳位給了余祭,余祭死後又傳位給了夷瞇。夷瞇死後,當把王位傳給季子札,但季子札不願當國王,逃到外地去了。於是,吳人就立夷瞇之子僚為吳王。

    這在當時看來於情理是不通的,若說傳位季子札是諸樊之願的話,傳位於僚就不合理了,應當把王位再還給諸樊之子公子光。因此,公子光心懷怨恨,想刺殺吳王僚。

    公子光從大將伍子胥那裡結交了專諸,知道他是一個非常勇武而又極講道義的人,就對他禮敬有加,還善待他的母親。經過相當長時間的考驗,專諸發現公子光對自己一如既往,深為感激,覺得自己這樣一個普通人能受到公子光的如此尊重,深感榮幸。後來,專諸問公子光何由厚待自己,公子光在說了一通敬仰專諸的話之後才提起了失位之恨,並一再申明自己想奪取王位屬於正義的行為。專諸聽了,表示願意替他去刺殺吳王僚。公子光當然感激不盡,並表示,專諸的身體就是自己的身體,專諸的子女就是自己的子女。如果專諸身亡,自己會常加祭祀。

    過了幾年,吳王僚出兵攻打楚國,國內空虛,朝政混亂。公子光打算刺殺吳王僚。他請吳王僚到自己家裡飲酒,先把甲兵埋伏在側室之內。吳王僚對公子光也十分小心,他的衛隊一直從王宮排到公子光的家門口。門口站立的也全是吳王僚的親戚。

    酒至半酣之時,公子光假稱足疾,趨入側室換鞋,便命專諸把匕首藏在魚肚之內,借送魚而刺吳王僚。於是,專諸把魚送到吳王僚的面前,剖開魚腹,以匕首刺死了吳王僚。吳王僚倒下之時,他的衛士也一齊撲上前去,殺死了專諸。

    公子光指揮埋伏的甲士衝了出來,殺死了吳王僚的衛士及親屬,登上了王位,並封專諸的兒子做了大官。

    聶政,軹邑深井裡人,因為殺了人,就與母親和姐姐一起逃亡到齊國以躲避仇人。他們以屠宰牲畜為業。

    過了很久,漢陽嚴仲子事奉韓哀侯,與韓國宰相俠累有怨仇,遭到了俠累的無理迫害,被逼逃亡。他周遊列國,想物色一個能夠為他報仇的人。當他到了齊國,齊國有人告訴他聶政是個勇士,為避仇而隱姓埋名在屠夫之中。嚴仲子聽到這個情況,就到聶政家登門拜訪,來回往返幾次。然後他備好酒食,親自奉送到聶政的母親跟前。等大家喝得酣暢的時候,嚴仲子捧出黃金百鎰,上前獻給聶政的母親,為她祝壽。聶政對他如此厚贈感到很奇怪,堅決謝絕了嚴仲子。嚴仲子執意進獻,聶政便婉言推辭說:「我幸有老母健在,家境貧寒,客遊他鄉,以屠狗為業,早晚也可買些脆甜的食物孝敬老母,實在不敢再接受仲子的厚贈。」嚴仲子避開別人,對聶政說:「我有仇要報,為此我周遊列國已有多年。這次來到齊國,私下聽說足下行俠仗義,所以送上百鎰黃金,作為你老母的粗飯開支,以此來與足下交朋友。哪敢因此而有其他的奢望!」聶政說:「我所以要降志辱身,與屠夫為伍,只是為了借此來奉著我的老母。只要老母還在人世,我就不敢答應為別人犧牲生命。」嚴仲子再三謙讓,聶政始終不肯接受。嚴仲子在盡了賓主之禮之後,才離開聶政家。

    嚴仲子可謂善於知人了,替聶政的母親祝壽,這是「曲線救國」,比對聶政本人的尊重要有效十倍。因而,聶政的自尊心和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只要聶政還是一個「行俠仗義」的人,怎能不圖報答呢?再看聶政在母親死後的表現。

    又過了很久,聶政的母親死了。安葬完畢,除去喪服,聶政自言自語道:「唉!我聶政不過是個市井小民,只是操刀屠狗而已。而嚴仲子卻是諸侯國的卿相,竟不遠千里,屈駕而來與我交朋友。我用來對待他的,真是太不相當,沒有什麼大功可以償還得起他如此的尊敬和禮遇。嚴仲子送百金敬我母親,我雖未接受,但他這樣做實在是我的知己。像他這樣一個賢者,因為憤恨仇人,而特地親近信賴一個處在窮僻之地的人,我怎能默默地就算了呢?況且以前他求我而我不答應,只因為有老母在。現在老母去世了,我應當為知遇自己的人出力。」

    原來,聶政以前不敢答應嚴仲子的請求,是因為他有老母在堂。如果替嚴仲子復仇,就無法服侍老母,是為不孝。所以,當初聶政沒有接受嚴仲子的饋贈。由此看來,這樣的人是圖名而不圖利的。那麼,在聶政的母親去世以後呢?聶政就要尋找嚴仲子,以報知遇之恩了。 

    於是,聶政西行到漢陽,進見嚴仲子說:「前次我沒有答應你的請求,只是因為家有老母。如今老母不幸離世,請問你要報復的仇人是誰呢?把此事交給我去辦理吧!」嚴仲子於是詳細地告訴他說:「我的仇人是韓相俠累。俠累是韓王的叔父,他的家族人多勢眾,居所防備森嚴,我屢次派人刺殺他,均未成功。如今蒙足下不棄,希望多派些車騎壯士為你充當助手。」聶政說:「韓、衛二國相距不遠,現在要刺殺人家的宰相,這位宰相又是王親國戚,去的人不宜太多,人多難免會出岔子,出了岔子就會走露風聲。一旦走露風聲,全部韓國人都會與你為敵,這豈不是很危險嗎?」於是,聶政謝絕增派助手,辭別嚴仲子,獨身前往。聶政替嚴仲子考慮得可謂周密了。這種圖報知己的做法,實在令人感動,而更令人感動的,還是他在行刺成功以後的做法。

    聶政手持利劍直奔韓國。韓國宰相俠累坐在府上,周圍有許多手持兵戟的侍衛。聶政直闖而入奔上台階,將俠累刺死,左右大亂。聶政大吼著殺死幾十個人,然後自己便剝掉面皮、挖出眼睛、掏出肚腸,倒地而死。

    韓國人將聶政的屍體陳放在街市上,出錢查詢,竟無人知曉。於是韓國人就貼出告示懸賞,有能說出刺殺宰相俠累的兇手是誰的人,賞給他千金。但是,過了很久,仍然無人知道兇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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