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 第27章
    方寧有些不自然地抽回自己已經滲汗的手。這時,倒是有些後悔跟高大偉到這該死的鬼地方來吃這所謂的浪漫的晚餐了。方寧一直都沒能弄明白,自己與高大偉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關係,情人不像情人,朋友不像朋友。

    正疑惑著,高大偉拿出一個錦盒來,裡面裝的,還是上次喝高了在車上要給方寧但被方寧拒絕了的項鏈。這一次,高大偉痛下決心和有備而來的——他要把今晚的預算全部實現才能甘心,哪怕再一次遭到拒絕,也所不惜。他喜歡方寧,終究無法免除好色男人連窩邊草也要吃的惡習。「這條項鏈,雖然上次你很決絕地說不要,但我一直都帶在身邊,一直都希望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再次送給你。」說著,把方寧的手拉過來,把盒子放在上面。

    方寧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方寧是個太認真的人,她知道這昂貴的禮物意味著什麼,她無法否認自己的脖子若是戴上這東西,會變得更迷人,但她不敢把上面放著項鏈的手掌合攏。

    高大偉煞有介事地告訴方寧,他離婚了,孩子跟他,他希望方寧也離婚,跟他結婚。他說結婚以後,雖然政策不允許他們再要孩子,但他非要個兩人的孩子不可,哪怕丟了公職也在所不惜。

    方寧突然清醒過來,把盒子合上,放在桌上,緩緩推回去。「我看真正要發神經的人是你!」

    氣氛有些難堪。

    就在高大偉的眼神即將要暗淡下去的時候,宋飛出現了,他一拳把高大偉的眼睛打成了熊貓樣。

    事後,方寧跟宋飛大吵大鬧,說宋飛不信任她,無論她去哪裡,不是拍照就是跟蹤。

    方寧是冤枉宋飛了,這天晚上,他壓根就不知道方寧他們會在這裡吃飯,他只是贏了官司心裡痛快,與幾位同事一起到這裡來慶祝罷了。像方寧一樣,宋飛也非常喜歡這間叫做「都市情懷」的西餐廳。

    但是,方寧完全聽不進宋飛的解釋,發洩夠了後,自己跑去找趙勇。方寧不知道自己還能到哪裡去,父母遠在天邊,朋友沒幾個,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她覺得自己孤苦無依。

    回家後,方寧把宋飛從主人房趕到書房去睡,自己霸佔了宋飛剛剛買的新床。

    27

    珍姐打電話給方寧,說向華去了她很很傷心,請方寧到鑫鵬飯店一聚。方寧看著電腦屏保裡來回閃現的相片,說自己這幾天抽不出時間。其實方寧閒得很,除了有一搭沒一搭地寫那「新市民精短小說大賽」的跟蹤報道和點評外,還有很多時間讓她用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深自己的鬱鬱寡歡。屏保上,方寧一家三口輪翻上場,一家人雪白的牙齒耀武揚威似的把方寧晃得眼花繚亂。

    武殘拿著前天的報紙摔在方寧的桌面上。方寧編的版,出現了八個錯別字,八個被粗紅筆圈出來的錯別字,像四雙無辜的眼睛瞪著空洞的天花板。

    「你知道這個版會造成多壞的影響嗎?」武殘說。

    方寧扯著嘴角笑笑,沒有回答,也沒有內疚。又扔過來一份今天她剛剛交上去的,還沒有送印刷廠的清樣,上面又是誇張地用紅筆畫得觸目驚心。

    高大偉這時正好經過,假笑著插話:「就是,武主任你又在為難方寧?」

    方寧心裡本來懶洋洋地消極著,被高大偉這落井下石地一激,惡從膽邊生,張嘴就說:「錯幾個字有了不起的!」

    大男人只覺索然無味,掉頭便走。

    方寧剛想安靜一下,顯示器右下角的QQ頭像忽閃忽閃地跳躍著。跟方寧關係好的女同事表示自己對方寧的擔心,方寧說,我可能得憂鬱症了。趙勇也來問她到底出什麼事了。方寧說:記者編輯其實就是演員,媒體是舞台,我只是在做自己分內的事罷了。

    趙勇回:雖然你這話說得很有深度,但我不同意你的做法。方姐,無論如何,也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真的希望你疼惜自己。

    方寧歎了口氣,回: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但是,我們不再討論這些了。

    方寧的無禮行為馬上就要付出代價了,半個小時不到,她接到通知,暫時停止本報的編輯工作,借調經營部,協助完成電台內刊《天籟》雜誌的編輯工作。電台方面的領導對本單位的人員的文化水準放心不下,就花錢請報社的人來協助完成後期製作。

    越來越懶惰的方寧跑去問武殘,自己接手了《天籟》之後是不是可以不管「新市民精短小說」大賽的事了。望了方寧好一會才說:「你說有這樣的可能嗎?這可是個肥差哦,別的人想要干我還不給。」武殘的意思是說活動完滿結束後,方寧要寫個七八千字的專題報道,連圖片加起來要整整兩個版。「你說這不是美差又是什麼?既可以跟來自全國各地的著名的作家溝通、互動,又可以借此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讓自己的名字天天見報,還有稿費領,這麼多好處的一件事情,你居然還挑三揀四,不像話!」

    《天籟》是鳳山市電台自辦的內部刊物,主要內容是宣傳那幾位自以為是大明星的節目主持人,以及一些資訊類的東西。這樣的雜誌,主要的工作是「來料加工」,不需要創意,不需要編輯意圖。

    這邊方寧剛剛接到通知,經營部那邊就打電話來通知她,讓她馬上到電台那裡取資料。方寧奇怪地問:「以往不都是他們把資料送過來的嗎?」她得到的回答是由於電台方面給本單位提供的報酬提高了,所以他們覺得我們有義務多分擔一些工作。方寧一聽這鳥的理由便沒好氣地說:「窮酸。我不去!」經營部的人也不示弱,在電話裡跟方寧來勁:「你不去誰去?難道我們把業務拉回來了,還要我們親自跑腿嗎?你們這些坐在辦公室裡的編輯,難道比別的人高貴一些嗎?」噎得方寧摔了電話。過了一會,禿頭副社長親自把方寧請到了他的辦公室做她的思想工作。他讓她務必去跑一趟,到電台去,跟有關負責的人多溝通,並不純粹是取資料。如果只是取資料,單位派個司機去就可以了,沒必要讓編輯親自出馬的。

    果然是大領導,說出來的話綿裡藏針的又大方得體,讓你想反駁都找不到合適的詞。

    方寧又沒有辦法不妥協。這一妥協,肚子裡的怨氣便更重了。

    去到電台大門,保安打電話向上頭通報,負責跟報社來往的前當紅主持人劉菲菲說她正忙著,讓方寧在保安室等一下她。方寧一等就是半小時。

    百無聊賴的方寧放眼四顧,希望可以找到一間小雜貨店。她想去買包煙來抽,雖然她從來就沒有抽過煙。想到香煙,方寧又拿出體檢表來看,「肺部陰影:2.0X2.5cm」,觸目驚心。

    劉菲菲婀娜多姿地從遠處貓步而來,深紫色的旗袍像一面彩旗一樣把她裝扮得像個待嫁的新娘。人還沒有走近,香水先行問候了方寧。「菲菲小姐來了。」保安說。先前還人模狗樣的保安,轉眼間換了副嘴臉,弓腰垂手,滿臉諂笑。

    「方、小、姐、是——吧?」劉菲菲果然是當年的紅主持人,說話吐字清晰,不緊不慢。

    其實在此之前,她們就已經認識了,劉菲菲到報社去過幾次,她們不同的場合交換過起碼三次以上的名片了。劉菲菲每次都假裝是第一次見到方寧,這次也是。方寧沒好氣地說:「我叫方寧。這是我的名片,這次請你保管好我的名片,以後我們可能要合作一段時間的。」

    「是嗎?哎喲,這事真有趣。請跟我來吧,方小姐。」劉菲菲說。

    左一個「小姐」右一個「小姐」,弄得方寧很不自在:「菲菲小姐,我的名字叫方寧,你可以不叫小姐叫我方寧?」

    劉菲菲臉上的笑容還繼續維持著:「咯咯,你不習慣這樣稱呼啊,沒辦法啦,請你原諒,這是我們做主持的職業病,一不小心,就顯得太有禮貌了,就讓人渾身不自在了。但是,我還是很喜歡別人叫我菲菲小姐的,雖然我是結過婚而且還離了婚的人了,但我還是喜歡人家這樣叫我的……」

    方寧心裡罵道,你做個鬼的主持人的人,猴年馬月的事了,還有臉提!

    劉菲菲的酸,報社很多人都領教過了,沒有不怕的。

    在劉菲菲最紅的時候,方寧在一次媒體的年會上有幸認識她,遞給她一張名片,希望她能抽空接受自己的專訪。劉菲菲明顯沒把《鳳山日報》放在眼裡,用跟平時在收音機裡不大一樣的鼻音跟方寧說:「嗯,讓我看看我的時間能不能安排得下吧。你知道,我們這一行的人都是很忙的,今天這個聚會,明天那個老闆要請你吃飯,有時候還要拍個廣告什麼的。哦,對了,昨天《羊城晚報》一個姓馬的記者也說要採訪我,我還沒能抽得出時間來,所以也沒敢答應他。」

    剛進入到辦公室,劉菲菲就遞給方寧一個文件袋,並且說:「這兩期的資料和上一期的樣刊都在裡面,都齊全了。這一期做正刊,下一期做台慶特刊。你回去後,按照上一期的樣子做出來後通知我,我再到你們報社去跟你說有哪些地方要更改的。現在,你先回去工作吧,我也挺忙的,就不留你在這裡了。」

    方寧驚詫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痛。

    看到方寧傻里傻氣地還站在那裡沒有動,劉菲菲冷若冰霜地問:「請問方寧小姐,你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辦的嗎?」

    沒有了,當然不會再有什麼事了。但方寧嘴裡卻說:「請問菲菲小姐,你菲菲這個名字是真名還是藝名?」辦公室裡別的人無不掩嘴而笑,劉菲菲則是變了臉色。過了很久以後,方寧才在無意中得知,劉菲菲的原名是劉勝男。

    電台那邊提供的資料,莫名其妙的,除了圖片是完整的以外,幾乎所有的主持人寫的文章都是殘花敗柳,詞不達意。跟文字打了很多年交道的方寧耐著性子連猜帶蒙,一點一滴地改到一般人勉強能看得明白的程度,劉菲菲卻一個電話打過來,說之前給的資料,除了廣告之外,其餘的全部作廢,要上一期電台台慶的專刊。

    當方寧重新拿到資料後,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恰恰在這時,電台方面通知,五天後他們要進行本年度最後一次招商活動,關於台慶方面的特刊,要在四天內完成。所謂的完成,指的是能從印刷廠拿回來,給客戶欣賞。四天時間,從文字編輯到美術編輯,到排版、出清樣、藍樣,再到印刷廠印刷,提出這樣的要求的人,要不然是野蠻人,要不然是個沒做過媒體的外行人。方寧當即去找高大偉投訴。高大偉這時已經搖身一變,變成了只比禿頭低半級的副社長,經營這攤,正好歸他管理。

    高大偉很有風度地聽完方寧軟弱無力的投訴後,輕聲說:「每一期《天籟》都給我們掙不少錢的,你應該多跟電台方面溝通。」

    「怎麼溝通?他們原先給的資料我都做完了,送到印刷廠就可以了,誰讓他們重新換資料呢。你讓我怎麼做得來?就算我這裡做得來,美術那攤,又怎麼來得及處理?」

    方寧原本期待高大偉能說幾句安慰的話來,沒想到他一副公事公辦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樣子,心都涼了。心裡想,友誼也是很現實的,愛情也是很現實的,這個前不久還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男人,發覺無法從自己身上得到想要的東西後,轉個身就是另一副嘴臉了。

    方寧沒辦法,直接去找大權在握的禿頭常務副社長。

    日報的社長,腦子里長了個瘤後,一直都在家裡休養著,什麼事都是禿頭說了算。

    自從與趙勇姐姐結束了尷尬處境後,禿頭一天比一天慈祥,他答應跟電台方面交涉一下。

    交涉的結果很快就有了,責任還是在報社這邊,據劉菲菲說她同時把兩期的資料一起交給了方寧,叮囑她台慶在前,常刊在後,是方寧自己弄錯了順序。

    好不容易,方寧才把情況原原本本地跟禿頭說清楚了。

    方寧說得好累,好累。她知道,就算是自己能把問題說得再清楚,也於事無補,劉菲菲既然敢睜著眼睛說瞎話,自然是考慮周詳的,她是什麼把柄也不會被別人揪住的。方寧不明白,損人不得己的事都有人肯做。

    禿頭派趙勇協助方寧來完成文字方面的工作,臨時多抽調一個美術編輯來一起加班。

    方寧懷疑自己一個人對付不了劉菲菲,帶上趙勇去壯膽,一起去電台送清樣。

    劉菲菲果然是好色而寂寞的女人,她看趙勇的眼光大有想把他剝光了生吞下去的嫌疑。

    劉菲菲一句話,差點把方寧趙勇這對假戀人肺都氣炸了:「對不起了哦,方小姐、趙先生,前天我忘記打電話通知你們了,我們的招商會推遲十天舉行,也就是說,你們不必這麼著急著要完成這一期的——這樣吧,你們先拿回去,把活計做得更好些,然後再送過來給我們台長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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