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首富黃光裕 第6章 碎秸篇 (5)
    最可怕的,還是某些腐敗官員對企業家的索賄甚至公然「搶劫」。在《劉永行劉永好首富長青:希望集團三十年》一書中,透露了這樣一個細節:1988年,當時的劉永行、劉永好四兄弟準備從養鵪鶉轉型到生產飼料,因此極需要一塊土地來蓋新廠房。他們的發展計劃受到了當時的縣委和縣政府的大力支持,但就是卡在了當地的縣國土局手上。為什麼?因為那個縣國土局領導曾經提出過索賄的要求,但被劉永行、劉永好兄弟拒絕了。在索賄沒有得逞之後,那位領導惱羞成怒,堅決不給劉永行、劉永好兄弟建廠房的土地。劉永行、劉永好兄弟一氣之下,只得忍痛割愛,殺掉了當時價值幾百萬元的鵪鶉,騰出地方來蓋廠房。

    20年後,這樣的官員腐敗行為在持續上演,而且還有變本加厲之勢。比如,前不久媒體報道的:大同市公安局礦區分局一位局長,因對當地的一位民營企業家索賄不成,於是炮製了一起冤假錯案,導致這位民營企業家被羈押長達3年,2000多萬元資產化為烏有。

    有時候,企業家們常常面臨一種「囚徒困境」:不行賄,可能會馬上死亡;而選擇行賄,也就因此種下了無窮禍根,從此踏上了一條「官商勾結」的不歸路。

    中國社科院在2007年公佈的《全球政治與安全》報告顯示,中國正在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移民輸出國。

    據2010年4月初發佈的《2010胡潤財富報告》估算,中國目前有5.5萬名億萬富豪。沒有可信的數據顯示這些富豪已經有多少移民海外,但北京因私出入境中介機構協會的數據顯示,2009年中國再次掀起投資移民海外的熱潮,到美國投資移民的EB?鄄5類簽證的中國申報人數已經翻了一番,從2008年的500人上升到超過1000人。據媒體報道,富人在積累財富之後移民的一個理由,是追求「安全感」。

    在2003年前後出現了一輪國內富人移民潮。當時全國呈現了空手起家的山西富豪李海倉被人用槍打死等針對富人的惡性案件,富豪們對社會治安與大眾「仇富」心理心存忌憚,無不紛紛為自己安排好路。

    此外,中國的政策環境對民營資本比較嚴格,社會形態對民營資本家原罪的質疑,都使得民營企業家產生了嚴重的危機感。

    著名財經作家吳曉波評論說:「目前而言,移民海外的中國富豪畢竟還是少量,只是最近這種潮流比較明顯,這也跟我國民營企業的存在狀態有關。此次黃光裕案事件就再一次將對原罪的認識提升到了一個高度,大家都相信有錢人是有原罪的,都是偷稅漏稅的。保護自己的財富,這也是民營企業家移民的一個理由。」

    要防止富人和資本外走,消除他們的不安全感,關鍵就是要對原罪問題有一個清晰的界定和解決方案,對現罪有完善的預防和懲罰制度,對合法財產有健全的法律保護。

    學者皖河主張,「在歷史的混沌中走出原罪的陰影」。但「歷史的混沌」不意味著當事者的糊塗,富人在歷史中走出原罪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贖罪」與「立功」。中國富人們要走出原罪,就要看短期的「原罪」從長遠看能否轉化為有利於民族進步、國家現代化的因素。因為只有從有利於民族進步、國家現代化這一點上,「原罪」才可寬恕。

    而贖買的方法比較簡單,就是對民營企業家實行財產實名登記制度,說明財產來源,否則就必須向社會做善事,捐贈一定比例的財產。用新善洗去舊惡,回饋社會成為消除原罪最佳的選擇。這樣可以讓攜帶有原罪基因的富豪們,有一個可以讓他們的財富合法化的通道,他們就不再懼怕秋後算賬,也就不會將妻兒和財產向國外轉移,而是留在這個寬容的國度,成為新善的能源。

    在19世紀的美國,因為西部大開發,也遇到過很嚴重的原罪問題,比如說非法佔用土地問題。政府實行優先購買權,讓土地事實佔有者以適當價格優先購買,既讓非法佔用合法化,也給政府和社會一個台階下,同時得到了一大筆收入。

    當然,為了防止原罪日新月異、延綿不絕,最主要的還是應該彌補制度缺陷。在眾多知名企業家落馬之後,要考慮對不合理的管制、監管制度進行變革。各級行政管理部門應當約束自己的權力使用,必要的監管也應當嚴格遵守法律、法規。至於立法部門,在制定相關法律法規的時候,也應當想更多辦法限制行政部門權力的違規使用。把官僚支配經濟資源的特權取消,用法律來保障公平的自由競爭。

    另外,一個健康的社會,不僅要維持基本的和睦,還應該有一系列的措施制約社會成員向深淵墮落。

    黃光裕所處的社會環境,缺少拯救他的機制。如果有健全的法律、制度和良好的商業倫理道德氛圍,那麼,黃光裕們則會在符合法律的條件下積累他的財富。當他賭第一筆時,他的朋友和家人將制止他;當黃光裕欠下千萬元以上的賭債時,他的經濟顧問、會計師和律師應該提出嚴重的警告,董事會應該迅速取消他的提款權;銀監會在他賬戶出現第一筆資金異動時就凍結他的賬戶;證監會在他股票波動時就鎖住他的倉位……

    財經評論員葉檀在《蛻變的中國富豪,有毒的商業文化》一文中指出:「中國民營企業家形象被摻上『三聚氰胺』,肯定不是企業家單方面的失誤,而是市場運行機制方面出現了大問題,洞察到這一點,並予以及時救助,中國企業家的創新精神才不會異變為與權力結合的幹勁。只要目前的資源配置方式不改,總有富豪為追求權力暴利鋌而走險。黃光裕如果不倒下,那麼,他們在創造奇跡的同時,也在毒化市場的環境;當黃光裕等企業家一一倒下後,我們不得不驚異地發現將面臨市場的無垠荒漠,剩下的只是一些國有企業。中國經濟模式,正在危險的三岔路口,面對最危險的挑戰。」

    營造一個和諧社會,富人們的自律也極為重要。歐洲的貴族之所以是貴族,而不僅僅是富人,就在於他們為了民族國家的利益懂得讓步。中國的富人們也應有這樣的貴族氣質,而不是暴發戶心態。尤其在當下中國各階層利益衝突的情況下,中國的富人們更要學會讓步。最不能做的,就是變本加厲、激化矛盾,使利益階層之間分化速度加快,從而讓自己也沒有了容身之地。

    七、黃光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肯定有很多人會追問一個問題:黃光裕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筆者更願意討論這樣一個更有意義的問題:黃光裕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在1987年之前,黃光裕是純白色的。在南方那個偏僻的小鄉村,他艱辛卻努力地生活著。他聰明、敏感、自強、友愛、倔強。在黃光裕眼裡,世界是一張大大的白紙,他渴望著早一點把它塗抹成自己心目中斑斕的五彩。

    在1998年之前,黃光裕是嫩青色的。在碩大的京城裡,二十幾歲的黃光裕渺小如粟。他勤奮、大膽、堅韌、上進、機靈、羞澀。即使冷漠寒冷的北京,也阻攔不了他青澀的愛情萌芽,阻止不了他青澀的事業抽枝。

    在2004年之前,黃光裕是火紅色的。僅僅17年時間,黃光裕變得無比強大,曾經碩大的京城都無法盛下他的野心和夢想。他火紅色的熱情,迅猛地向全國擴散流溢。他狂熱、執著、堅強、蠻橫、自信。在商業領域,他開疆拓土,速度快過成吉思汗,熱情高過拿破侖。

    在2006年之前,黃光裕是金黃色的。因為2004年國美的借殼上市,他讓自己的身價像魔術般一夜狂增,達到了上百億元的天文數字。他驚喜、慷慨、自妄、放縱、虛榮。這個曾經的窮小子終於讓自己的名字散發出黃金般的光澤,成為財富夢最完美的闡述者。

    在2008年之前,黃光裕是深灰色的。在2006年底,黃光裕與其兄長陷入「調查門」的漩渦之中,雖然後來涉險過關,但從此蒙上了濃重的陰影。他焦慮、不安、固執、偏激、僥倖。他走得太快,沒有想著停一停疾行的腳步,讓靈魂和理智也跟上來。

    在2008年底,黃光裕變成了墨黑色。因為被拘查,關於他的各種傳聞紛紛揚揚:涉嫌操縱股價、涉嫌官商勾結、涉嫌非法洗錢、涉嫌違規貸款、涉嫌向境外轉移資產、涉嫌豪賭……「黑社會老大」這頂大帽子,在他滿懷憤懣地牴觸了數年後,終於像緊箍咒一樣套牢在他頭上。他沮喪嗎?後悔嗎?自責嗎?怨恨嗎?清醒嗎?一切不得而知。

    而網上有一位網民的眼光很獨特,他看待黃光裕既不是崇拜也不是仇視:「黃光裕成了一個標誌性的人物,但在我心中,一直覺得他有些可憐。16歲初中畢業隨著大哥來北京做生意,中間經歷了多少白眼和辛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後來雖然成了中國首富,但是內心的自卑和不安全感並沒有消失。當時(2005年9月)黃光裕還不像現在那麼出名,媒體也才剛剛習慣他的存在,他似乎是一下子就出名了。當時的他,已經有些江湖大哥的樣子了,剃了一個大光頭,一上台就雙手抱拳:『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大哥。』回答媒體提問的時候,也還是有些害羞,說話非常謹慎,像是剛剛出道的明星,坐在椅子上的姿態,則有些刻意地做出大哥模樣。那時得知,黃光裕的辦公室有400平方米那麼大,平時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裡,很少和下屬溝通,非常孤獨,也非常用功,因為事必躬親,曾經累得眼睛出血……」這個網民寫的是一個多面的黃光裕,看了也自然讓人心中五味雜陳。

    國美電器一位原高管,也描述了他眼中的黃光裕:某年公司的年會,在開了總經理大會之後,舉行了宴會。在表演了節目後,大家強烈要求黃光裕上台發言。當晚,黃光裕喝了不少酒,臉紅彤彤地就上去講話:「你們今天在這裡玩得都很開心,我也算開心。但是你們有誰想過我的負擔有多重,壓力有多大?你們每時每刻都可以從國美全身而退,而我呢?我永遠也退不了!退了也不可能全身!」

    黃光裕接下來的話讓所有在座的人始料不及:「你們這幾天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裡,別以為我不說話就是好糊弄的。你們那點小九九我是心知肚明!別看你們喊我黃總黃總,你們心裡怎麼埋怨甚至詛咒我的話我心裡跟明鏡一樣。」台下的總經理們面色各異,大部分人張大著嘴巴面面相覷,個別的面無表情、正襟危坐,如石胎泥塑。

    黃光裕不管不顧,臉上帶著譏諷的笑繼續說了下去:「你們現在翻翻口袋,哪個口袋裡的錢不比我的多?我的口袋是空空如也!不要以為你們做了什麼我不知道,有幾個人能站出來拍拍自己的胸脯說,黃總,我的口袋是乾淨的?你們其實都比我強,你們老婆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而我有什麼?我的個人的錢在哪裡?都是你們的、都是國美的、都是社會的!我就是一個表面上的風光。但是你們在座的有幾個能理解我心中的苦?」

    一通牢騷發完,他就從台上下來揚長而去,台下響起幾聲禮節性的稀稀落落的掌聲……

    「我永遠也退不了!退了也不可能全身!」黃光裕很清楚自己將要面臨的結局。現今,他果然身陷囹圄之中。原罪的交給歷史、現罪的交給法庭。黃光裕現在更應該花時間思考的,恐怕是自我的救贖問題。其實,黃光裕可以從自己信仰的宗教中,找到這種自我救贖的力量。

    人背棄上帝而尋求自身的安全與獨立可以借助不同的手段,比如對自己的能力產生虛妄的幻覺,或者靠不斷攫取權力和財富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等等。因為世俗的奔波而日益疏離上帝的黃光裕,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和耐心回歸並懺悔?

    什麼是懺悔?懺悔就是對於罪性的自覺,或者說是對人類生存悲劇性的自覺。中世紀的經院派神學家說:「悔改是為已犯的罪哭泣,並決意不再犯那使人哭泣的罪。」、「悔改是一種哀痛的報復,就是因過去所犯的罪而懲罰自己。」

    筆者曾經在一篇《民營企業家如何「洗大澡」?》的文章中提出了「斷根、贖罪、養晦、捨得」的八字方針:

    斷根,就是斬斷過去的種種。在那個特定的年代,因為某些部門對權力的壟斷,生存空間狹窄的民營企業家不得不與某些官員進行「權力尋租」。這種官商勾結形成了極端惡劣的經濟環境,養成了部分民營企業家投機取巧甚至違法亂紀的惡習。而在法律與制度日益健全的今天,他們仍然有鑽法律漏洞的習慣與衝動。不斷根,被逮住只是遲早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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