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尚志 第34章 路易·威登標準合作夥伴
    花押字包是路易·威登家的掌上明珠,既要孤傲,免得失了大家閨秀身份,又不能太目空一切,嚇跑了有權有勢的香客。因此每過一年半載,她的監護人馬克·雅格布斯先生都會精心挑選出一位才貌雙全的藝術家入贅。她最喜歡日本人,曾經讓村上隆在她身上畫上了櫻桃,還被川久保鈴裝了八隻提手,作章魚狀;也鍾愛畫畫兒的,美國藝術家裡查德·普林斯在她身上潑灑過油墨。可只有一位能夠兩次近身——一個叫斯蒂芬·斯普勞斯(StephenSprouse)的傢伙,一次是在他活著的時候,一次是他死了之後。

    斯蒂芬·斯普勞斯的墓誌銘有如下關鍵詞:塗鴉藝術家、朋克范兒、火星人。代表作是艷麗背景上張牙舞爪的粗體簽名,還擅長用金屬、塑料、NASA衛星圖片炮製拼貼畫。他既像個波普藝術繼承人,又帶了地鐵塗鴉的神韻,1980年代的紐約將他命名為朋克范兒,別以為只有英國人懂朋克,薇薇安·韋斯特伍德在倫敦搞的那套,斯蒂芬·斯普勞斯也會,他們的共同點是:生鮮躍動,超越了時代,不服。在鼎盛時期,他被贊為紐約氣質的定義者,安迪·沃荷定義了1960年代,接下來是伍迪·艾倫,1980年代屬於斯蒂芬·斯普勞斯。2004年,這位油漬長髮、神經震顫、一天抽三包煙的藝術家死於肺癌,五十歲。2009年,他的玫

    瑰大花塗鴉出現在路易·威登的花押字包上,奉為限量版,供於全球店舖的櫥窗上位。借路易·威登和馬克·雅格布斯的威望,紀念去世5週年的藝術展也在紐約開幕,主題為火星搖滾。

    可若要論資排輩,火星人叱吒時尚江湖的時候,馬克·雅格布斯還是個小跟班兒。十八歲時,斯蒂芬·斯普勞斯就成為美國1970年代時尚代表人物侯司頓的左右手,他有超快的素描本領,像個繪圖機器,一個典型工作場景是:侯司頓叼一雪茄,沉思半晌,突開金口:「來一個土耳其長袍袖。」斯蒂芬立刻就畫出一個。侯司頓提升了年輕人對簡潔和流暢的鑒賞力,斯蒂芬則為老頭帶來興致勃勃的活力。1974年紐約時裝周前,侯司頓授權斯蒂芬設計幾款,年輕人拿起剪刀卡嚓把一條裙子剪掉一大截,卡嚓又剪了一大截,侯司頓大喊起來:「節省點兒,節省點兒!」那條裙子被命名為節省。

    他迅速結識了一干當紅名流:性手槍壞小子席德·維瑟斯,伊基·波普,芭芭拉·史翠珊……,往往隨著侯司頓坐著加長豪華跑車奔赴派對現場,入夜再一人搭乘地鐵回家,浮華與粗糙迅速轉換,隱隱為他提供了一種城鄉結合的氣質。他與侯司頓是同性伴侶,或者說,父子般的關係,必然的,沒過多久,他們分開了。斯蒂芬·斯普勞斯還總被說成是安迪·沃荷的孩子。他們曾互換過作品,安迪去世時,穿著斯蒂芬設計的衣服,後來斯蒂芬將工作室搬到百老匯860號——安迪·沃荷的工廠,獲得安迪·沃荷肖像使用權。他們都狼吞虎嚥地追求知名度,可安迪·沃荷明白藝術商業化的竅門,懂得創造因需要而存在的美學,斯蒂芬卻焦慮地在社交場合震顫著,做派酷似搖滾明星,討厭商業。他在離開侯司頓後開過好幾次店,一開始深受歡迎,後來全經營不善關門大吉,他就像顆流星,閃耀著劃過黑夜,」嗖又熄滅了。他後來甚至習慣了,不斷開始,不斷結束。諷刺的是,欠下一屁股債的同時,二手店裡打著斯蒂芬·斯普勞斯印記的設計價錢持續飆升。

    2001年,那個曾經的跟班兒——馬克·雅格布斯以路易·威登設計總監的身份邀請斯蒂芬

    合作,在花押字包上印上一層肆意的粗體簽名。這次風水輪流轉的合作,是繼安迪·沃荷之後的新型遊戲:藝術不必再顧影自憐進行市場評估,依傍大公司,便獲得了成為消費商品的長線投資。這是斯蒂芬生前最後一次被時尚記錄,他卻對媒體嘟囔:「我永遠不會為大公司工作,永遠。」

    2003年,被查出肺癌的斯蒂芬起先很消沉,後來他又把這當成一次商業落敗,樂觀起來,他拿著畫筆描畫家人、朋友、一切人。他彷彿回到了九歲,那年夏天有一位吉恩叔叔來探望他,握著他的手在飯桌上畫鉛筆畫。斯蒂芬·斯普勞斯下葬的時候,有人往他手裡塞了一支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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