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尚志 第4章 秋褲和Legging
    小時候我常常玩找秋褲的遊戲。參與人分別是我和我母親,隨著難度係數的增加,對手還有可能擴展為全家人。從我清早離家上學那一刻起,對手就展開了搜找秋褲的行動,枕頭、床頭櫃、書架頂層、廚房米缸裡……我妄圖通過不穿秋褲體會微薄的苗條錯覺和反叛意味,對手則想讓我穿上秋褲,除了保暖,我認為主要想體會一點兒權威感。這種價值觀的差異使找秋褲成為每年秋冬我們全家最喜愛、最持久、最樂此不疲的遊戲。GAMEOVER是找到秋褲,有時為了挫挫對方的士氣,我會使出空城計故意穿上秋褲,使對手永遠也找不到,但這個計策不能常用,否則會挫了我自己的士氣。

    秋褲注定要跟母權聯繫在一起,小時候母親要求穿上秋褲,長大了時尚雜誌女主編宣佈不許穿秋褲。去年冬天,出於審美考慮,一位時尚雜誌女主編宣稱不倡導穿秋褲,引發了關於秋褲的大討論。還有人考據,在西方服飾歷史中秋褲這個東西可能不存在,但證據不足,不得不向東方學家求助:「薩義德先生,您穿秋褲嗎?」今年這些喧囂與疑惑都不見了,因為出現了Legging。沒有確切的中文翻譯,綁腿、緊腿褲、連褲襪……絕不是絲襪,大多為黑色、緊身、女用,添加萊卡,偶見羊毛。它在形態上符合時尚標準,在功用上其實就是秋褲,甚至秋褲之至高境界——毛褲。

    Legging兩年前就在歐美嶄露頭角,大約是在某次時尚聚會上,一位潮人忘了套上外褲,使時尚觀察家誤以為當下潮流。幾大品牌迅速跟進,CK推出了我和我的Legging之間別無他物的Legging,CUCCI設計的是印花Legging,拉格菲爾德用白線在黑色Legging上縫製了菱格……Legging最忠誠的粉絲和代言人是壞女孩林賽·羅韓,她從夏穿到冬,很少有什麼場合不穿的,為此她的經紀人不得不召開新聞發佈會,澄清並非從不更換,她其實有好幾千條一模一樣的,有時一天要換上4回。為了普及Legging,林賽·羅韓今年乾脆自創6126牌Legging(1926年6月1日是夢露的生日),宣佈她愛Legging主要因為舒適和遮擋:「我對自己的大腿很不滿意,不套上點什麼就不舒服。這引起了以《紐約》雜誌為首的高品位媒體的嘲諷:根據凡勃倫的《有閒階級論》,凡以功能性見長的都算不得時尚,時尚只管好看,不管難受,只管消費,不管生產。

    往古代追溯,Legging有跡可尋,它的祖宗是15世紀歐洲宮廷裡的男用馬褲(Chausses),羊毛材質,緊身裹腿,下搭貴族尖頭鞋,據說亨利八世特別愛穿這種馬褲,因為他得了梅毒,老要在褲子前端掛上一袋藥囊,由此引發了往馬褲裡放填塞物的風尚。馬褲一進化就男女有別,男用越來越短乾脆演化成內褲,以顯現男子氣的決絕;女用反倒長到包住了腳,符合某種女性化的瑣碎。

    Legging在近代是怎麼來的眾說紛紜,有一傳聞是,萊京爵士發明了Legging。萊京爵士1938年出生於美國一個上等階層家庭,1962年遵父母之命進入牛津大學,學習雄辯術和玄學,然而他對兩者興趣甚少,所有精力都放在研究彈性面料上,由於被指控偷取絲線做非自然試驗,他被校方開除。之後20年他潛心研究貼和雙腿的面料和編織法,1978年展示了第一組成品,這引起了人們一定的興趣,主要在精英小圈子,大眾不為所動,伊夫·聖·洛朗仍邀他一聚,探討了將羊毛融入Legging的可能性。1980年代後期,萊京牌Legging上市,

    立刻打敗了統治市場的牛仔褲,很多人喜歡穿著Legging健身,直接導致美國健身房的風行,可惜很快牛仔褲又趕超上來。隨後的歲月十分艱難,Legging被當成1980年代遺物,萊京爵士靠為鄰居裁褲邊和撰寫回憶錄為生。這二年Legging重新走紅,人們卻早忘記了萊京爵士是誰,他妄圖讓伊夫·聖·洛朗提攜,可時裝大師去世了。2008年初冬,《紐約時報》報道了中國關於秋褲的大討論,引起萊京爵士的注意,他來到中國北方地區考察了3個月,受邀在清華大學進行了一次題為《東西文化的碰撞與交融:秋褲和Legging》的演講,演講中他闡釋了秋褲和Legging的緊密聯繫,盛讚中國人民將秋褲智慧應用到了改造Legging上,發明了三保暖Legging、紅外線Legging、塑身Legging、羽絨內膽Legging……最後他總結說:「Legging不僅解放了人類的雙腿,還解放了我們備受母權壓抑的思想,我們因它受惠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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