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 第19章
    冷薇被分配在綜合科負責文字綜合工作,實際上是給局長張喜功當秘書。哈小全、古英素、老李、小齊、小劉等人被分配在檢查部門,哈、古二人同在檢查一科。科長叫趙平夫,五十來歲,是張局長新近從國營百貨公司挖來的業務骨幹。趙平夫這個人業務上是一把好手,就是不能寫,說話隨便,嘴沒把門的,所以在原單位始終沒能得到提拔,雖然沒有被提拔,但領導卻十分倚重。張喜功求才若渴,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竟然說服了百貨公司的領導和趙平夫本人,愣把這麼一個業務尖子挖了過來,在局裡給安排了個副科長。趙平夫對張喜功的知遇之恩感激不盡,開始做事比較賣力氣。檢查一科共有六個人,他分了三個小組,哈小全和古英素一個小組。

    趙平夫經常下去搞調查,他憑著多年的經驗,終於發現了一樁大案子,一個剛組建的大皮包公司,從外地倒來了幾萬條出口轉內銷的毛毯,然後加價倒給了其他的小皮包公司,小皮包公司又層層加價倒給了許多零售單位,致使一條毛毯賣到了天價。毛毯是當時非常緊俏的物資,屬於國家管著的商品,這種倒買倒賣的行為明顯違反了國家規定,必須把非法所得全額沒收,並處以數倍罰款。這個案子涉及近百個單位,有好多單位不在本區,超出了管轄區域,經請示市局,可以跨區域查處,一時在全市引起了轟動。張喜功、單治兩位局長對此案非常重視,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是他們上任以來就孜孜以求的事情,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重大的工作突破口。他們親自坐陣指揮,本來是檢查一科的案子,一下子就變成了全局齊上陣的案子,全局幹部一起出動,兩位局長每天晚上聽匯報,冷薇在一旁做記錄,每天整理材料向市區匯報。

    哈小全和古英素這個組,僅僅兩天的工夫就跑了二十多個單位取證,晚上還要回單位匯報,常常搞到很晚才回家,一天下來,兩個人都累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儘管這樣,哈小全每次都堅持先送古英素回家。他天天面對這個美人,她的香氣、她的細膩雪白的肌膚、她的攝人魂魄的眸子,讓他心癢難熬。哈小全對古英素的感情就像一棵小樹一樣,在他的心中茁壯地成長起來,但他依然在猶豫不決,依然在小心翼翼,依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是對她百般呵護,他害怕一旦捅破那層窗戶紙,這個美麗的天使就會毫不猶豫地離他而去。

    案子到最後關口的時候,全局幹部每天都得拉晚。當年還不興公款吃喝,張喜功就命夫人做一大鍋雞蛋掛麵湯給大家送來,張家就住在單位附近,張喜功的漂亮女兒給大家盛麵湯,並熱情地端到每個人的手中。哈小全後來每念及此,心中便感慨萬分,那時的人們是多麼樸素真誠、中規中矩啊。

    哈小全記得,剛來局的時候,張喜功曾經帶著他們幾個年輕人檢查早點部,早上五點鐘就起床,正是初春時候,天又黑又冷,哈小全騎車到了早點部還依然睡眼惺忪、哈欠連天,其他人也如此,古英素連臉都沒洗,在哈小全看來,她更有一番美人懶梳妝的美麗。張喜功見了大家這個樣子,就哈哈笑著說:「我的用意你們應當明白,我就是想讓你們這些年輕人,通過檢查早點開始經受鍛煉。」張喜功提著個黑色書包,裡面裝著一桿小銅盤稱,和大家一樣騎著自行車,到了早點部,向經理非常規矩地出示證件,經理打著哈哈,說張局您見外了,我還不認識您嗎?每個檢查員手裡都拿著一份檢查標準,哈小全至今還記得檢查油條的標準,五根油條,重量為3.9兩∼4.2兩,並對長度和成色有一定要求。張喜功提著稱桿,手把手地教大家,一路查下來,已到了早上七點多鐘了,又該上班了,他便招呼大家在最後檢查的這一家早點部就餐。大家吃完了,他自己掏腰包結賬,經理說什麼也不要,他再三跟人家講紀律,人家只好不情願地收下。開始那幾年,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實在是一個以身作則的模範領導。

    吳雙把門關好,向哈小全低聲抱怨著:「王局又不知跑哪去了,他怎麼就在屋裡待不住呢?不向他請示吧,他說你眼裡沒他,你向他請示了,他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最多就是你看著辦吧,你分管的工作,你和科長們商量吧。」哈小全笑笑,也附和道:「我找他請示工作,說不了三句話,坐不了三分鐘,他不時地看表,好像有急事的樣子,只好簡明扼要,你還說著呢,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站起來就要走,就準備關他辦公室的門……」「對對,我常常追著他屁股後面跟他說事,真拿他沒辦法。他為什麼在教育局當副手那麼長時間,就這水平怎麼當一把手?到咱這來,還不是組織部門看他年齡大了,給個安慰?」吳雙說著直搖頭。

    哈小全見吳雙越說越尖刻,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沒再說話,把腦袋埋進文件堆裡,不再抬頭。哈小全知道,王大正確實是個坐不住的人,他待在自己辦公室的時間很少超過一小時。你給他送去一大摞文件讓他閱批,他從不認真研究,三下五除二,簽上名字了事,而且往往不拿意見,頂多涉及某個分管局長的,他就簽上讓誰閱辦。他有時也能在屋裡多待一些時間,主要是因為他屋裡有一台電腦,他不是拿它處理公文,而是用這東西玩遊戲、上網什麼的。他習慣在單位的辦公樓裡上上下下挨門串科室。開始,科室的同志們見他來了,都和他禮貌地打招呼,給他讓座倒茶,科長主動和他匯報工作,不是他分管的事情,他就讓科長找分管局長研究。他來科室本沒有什麼事情,和大家說的無非是天氣、昨天晚上做了什麼好吃的,或者說一說最近從網上看到的新聞。後來,大家知道了他這個習慣,他再來,就不讓座,也不倒茶,也不和他研究工作,如果忙著呢,只是抬頭和他打個招呼。他見大家忙著,也很知趣,站一站,閒聊兩句,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就急匆匆往外走,往外走也沒什麼急事,仍然是去串別的科室,如果哪個科室不忙,他就長時間坐著,和科室的同志們海闊天空地聊起來。

    王大正剛來局的時候,哈小全給他找了許多資料。王大正說:我五十好幾的人了,不想學什麼東西了,不費那個腦子了,兩位副局長、你們這些科長們要好好學一學,你們要多研究,多思考,多提建議,只要是好主意,經過班子集體研究,決定了,你們就放手大膽地去幹,出了問題我給你們兜著,我不管那麼具體,我「高高在上」了,你們才好發揮作用。

    哈小全想想王大正的話,還是真有道理。單治當一把手的時候,事必躬親,別人誰出的主意都不如他的高明,所以後來就沒有人再出主意,科長們事事請示,生怕達不到他的要求,往往還真是達不到,達不到也只好達不到,只好承認自己無能,弄得大家都很緊張,單治也很累,常常要加班加點,最終弄得人人都不滿意,矛盾重重。王大正很是高明,正是吸取了單治這種事必躬親的教訓,採取無為而治的辦法,放手讓大家自己去思考、去研究、去實踐、去創新。他來了之後,整個機關面貌為之一新,大家心情舒暢,不用揚鞭自奮蹄,各方面工作都見起色,並在市區有了位置、拿了名次。

    也不能說他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抓。比如,他首先抓了科級競爭上崗,使一批在單治掌權時受壓抑的同志進入了科級領導崗位,整個局裡的人氣一下子興旺起來。檢查所在機關外面辦公,條件比較差,沒有食堂,辦公桌椅破爛,廁所髒兮兮的,基層的檢查人員早有意見了。他讓哈小全找了裝修隊,做了預算,把檢查所裝修一新,更換了辦公設備,請了一名下崗職工,辦起了職工小食堂,檢查人員都眉開眼笑起來。他又抓了獎勵機制,提高了創收的獎勵比例,調動了一線人員的積極性,整個局裡一盤棋真正地活了起來,他因此優哉游哉也屬正常。

    對外召開正式大會時,他就拿著人們給他寫好的現成稿子照本宣科,本局開全體會,他不拿稿子,國內國外、當前今後的胡亂講一通,具體的業務從來不多談,他不學習也肯定談不出什麼來。不過,他治局倒是有一套自己的一貫主張,每次開會都要反覆強調:一是請大家別忘了全局吃飯問題,我們要全力以赴抓創收。二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要千方百計搞好服務,不能巧取豪奪。你還沒有付出,就對人家虎視眈眈,這不行。三是要廉潔自律,別伸手,伸手必被捉。這是陳毅陳老總的話。你被捉了,你的老婆孩子怎麼辦?要多想想後果。要自省、自警、自勵、自愛。

    四是班子要團結,成員之間要多溝通,誰跟誰也別較勁,較上勁就會兩敗俱傷,那麼多現成的例子,班子鬧不團結都沒得好。我五十好幾了,幹不了兩年就要退了,我求穩怕亂,拜託大伙托我一把,托我們班子一把。他語言樸實無華,卻說得至情至理。但他有個毛病,講話有時要甩上一兩個詞,甩詞倒不怕,關鍵是要甩對,他每次都是錯別字連篇,把虎視眈眈念成虎視沉沉,把連篇累牘念成連篇累續,把自省(xǐng)念成自省(shěng)。哈小全每次聽王大正這樣甩詞時,就繃著臉憋住笑,實在忍不住,就把頭低下。吳雙從來都是喜怒皆形於色,和旁邊的人會意地對視一下,嘴角便露出嘲諷的微笑。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哈小全又送古英素回家,毛毯大案就要結束了,今晚是這個案子最後一次加班,他們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騎車正好路過河邊公園,這是本市剛剛修成的大型風景帶,到處開滿了月季花,花氣不時地從河邊陣陣襲來,令人心曠神怡。

    「小全,咱倆摘花去,晚上不會被人發現,回家插在瓶子裡養著,那得多好看!」古英素說著就下了車。他們進了河邊公園,哈小全看見,甬路彎彎曲曲、起起伏伏穿越翠綠的草坪,花池裡,粉的、紅的、黃的、白的月季花在白色的燈光下爭相怒放,真是花團錦簇、賞心悅目。有好長時間,他們因為忙於辦案,始終沒有來這個人間仙境遊玩觀賞。古英素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在花池周圍奔跑跳躍,她咯咯地笑著,像一隻白蝴蝶一樣在花叢中翩翩飛舞,那些花香讓她沉醉了。她忘情地拉著哈小全一起奔跑,她讓哈小全嗅那些美麗的花朵。她終於鬧夠了,於是,她悄悄地拉著哈小全來到了一個僻靜、沒有燈光的花池旁,她指揮哈小全摘這朵紅的、摘那朵黃的,哈小全不知深淺,動手就去掐花,不想竟「哎呀」一聲縮回了手。

    「怎麼啦?傻瓜,紮著了吧,這月季花跟玫瑰一樣,是帶刺的。

    讓我看看。」古英素說著,拿起了哈小全的右手,果然,在遠處隱約燈光的映照下,哈小全的右手食指正在滲血。古英素不假思索地就把哈小全的右手食指含在嘴裡,哈小全頓時感覺一股溫暖通向全身,他的手臂正好挨著古英素豐滿的胸脯,他再也把持不住自己了,他一下把古英素擁進懷裡,古英素先是一愣,隨即也用雙臂抱住了哈小全,他們忘情地吻在了一起。哈小全自小就缺少母愛,對女性有一份格外的渴望。他把右手從古英素的裙子領口伸進去,握住了她豐滿而富有彈性的****。

    「英素,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嫁給我吧,嫁給我吧。」他們相擁著坐在花池邊。古英素喃喃地說道:「這麼長時間了,我早知道你的心思。我對你也有好感。可是咱們還年輕,正好是幹事業的時候,我爸常對我們姐兒幾個說,要先立業後成家。咱現在,要事業沒事業,要錢沒錢,要房子更甭提。你家、我家,條件都不十分好,完全要靠自己奮鬥。要是早早地談上了,恐怕沒有什麼好處。」「怕什麼了,我們邊幹事業,邊談戀愛、戀愛事業兩不誤嘛。」「你們男的,嘴上說的好聽,到時候,就不是你們了,愛到了一定火候,就非得逼著結婚不可。」「我……」哈小全還想按照自己的邏輯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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