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毀了我 靈光的瞬間 藏書票
    從我開始胡亂購書起,平素生活中一個極大的樂趣就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藉著燈的光亮,擰開印泥的盒蓋,一邊嗅著潤紅的印泥散出的油香,一邊品著清茶逸出的幽香,一邊呼吸著紙與墨送來的暗香,用那枚大而沉重的青田石章在每一部新購到的書的扉頁留下我收藏的印記。在我,這朱紅色的溫暖的印痕無異於是向一位位舊友新知奉上我內心流出的最熾烈、最誠實、最欣悅的問候。我知道,從這一時刻,我擁有了它們,它們也擁有了我,而且是真真實實的。

    我遠遠算不上什麼藏書家,但僅僅是這樣的體驗也已經使我深切地理解了藏書家們獲得心愛書籍時的豐富、隱秘的情感波動,那是一種超越了佔有慾得到滿足的更深一層的體驗。而藏書票,一方方小小的紙片,無論它是精緻的還是樸實的,是和藹可親還是令人生畏,都是這一體驗絕好的表述。藏書票總在講著一本書的故事,而一本書又總在講著它背後的一個人的故事。這就是為什麼當我從Barnes&Noble書店的木架子上發現了一套套印刷精美、趣味濃厚的各式藏書票時,竟像身臨考古現場目睹剛剛挖掘出來的古代文物一般,驚喜了許久許久。原來,藏書票沒有死去,它們活著,雖然是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提起藏書票(bookplate)不能不提起德國。啤酒之鄉的德國還是古老的書票製作與使用的誕生地。現在已知最早的藏書票出現於1450年。票面尺幅為7寸半乘5寸半,上面的木刻圖案是一隻渾身帶刺的刺蝟口叼一枝花束在落滿葉子的地上漫步。這枚被稱之為「HannsIgler」的書票,在20世紀40年代末紐約的一次拍賣會上以近900美元的價錢為人買走。Igler是「刺蝟」一詞的德文。圖案的意義似乎是雙重的:對於愛書者獻上美麗誘人的鮮花,對於不愛惜甚至欲圖不軌者亮出利刃般嚴厲的警告。

    15世紀末葉,書票的流通在德國蔚然成風。許多書票出自藝術大家的手筆。英國、法國、瑞典及美國分別在1514年、1574年、1595年和1749年於各自的國土上開始了書票藝術的實踐。值得一提的是,美國人最早使用手繪書票還是從賓夕法尼亞州的首批德國移民那裡流傳開來的。亨利·S·博恩曼(HenryS.Borneman)在1953年出版了一部小書《賓夕法尼亞的德國藏書票》(PennsylvaniaGermanBookplates),專研移民文化中的一個細小分支,不失為一個新穎的角度。書中展示的古老的書票更令愛書者大飽眼福。

    一般來說,藏書票的製作與使用不外有兩個用意:一個是用來標誌書的所有權,另一個是藉機傳達書籍擁有者的各類信息。

    在人類的所有財產中,書籍是一種極特殊的東西。儘管法律聲稱保護私有者的財產,但它卻是最容易不翼而飛或為人損害以至侵吞的。從歷史上看,為扞衛自己神聖的財產權,書籍的擁有者們作出了各式各樣的嘗試:中古以鐵鏈系書,書籍主人在扉頁上簽名,金屬印章的使用,模板刷印姓名,印刷的名條,手繪或印刷的藏書票。這其中,藏書票更帶上了風格別具的藝術色彩,用來展示書籍擁有者的審美品位和學識上的自信。

    藏書票除了它藝術匠心的意象、色彩,在森嚴的拉丁文字ExLibris加藏主之姓名(意謂「某某的藏書」)之外,簡短的數行文字所傳遞的訊息也往往給賞玩者帶來不小的娛樂。精妙的文字是書票藝術整體的一個有機部分,是書票之中流動的詩。不妨引幾條來作為這篇文字的收尾——

    「本書是我的珍寶,拿它者是賊,還它者是上帝的驕子。」

    「書是一回事,我的老拳是另一回事。碰碰一個,你定會嘗到另一個的滋味。」

    「別偷走這本書,不然絞刑架便是你的末路,基督會來對你說:你偷去的那本書,它在哪裡?」

    我想並且相信在每一個愛書者的情感的書葉上,一定會緊黏著這樣一張深情的藏書票,上面寫著:「我的書同我的心將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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