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倉央嘉措遇見納蘭容若 前言 塵埃裡的兩朵花
    如果你在不經意間推開歷史的門,走進去,停步於三百多年前,你會驀然間看到兩個身影,孤寂而清俊,冷落而優雅,他們就像是沙漠中的兩片綠葉,塵埃裡的兩朵花,盛開在那時恢弘的畫卷、喧囂的人海裡。即使時空再遙遠,你總能穿過歷史的長河,清晰地看到他們,因為你的手中和心中,有他們的詩句和情懷。

    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到「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從「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到「這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兩個生命,在各自的孤寂世界裡,用最真的心性,最純淨的魂靈,刻畫了同樣深情、同樣清靈的形象。他們,彷彿是兩道清泉,從大清山嶽一般的莊嚴與肅穆裡流出,一直流到三百多年後,流到無數人的心中。

    他們,一個是納蘭容若,一個是倉央嘉措。一個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侯門貴公子,一個是桀驁不馴的六世達賴喇嘛;一個是身處紫禁城而心向布衣生活的詞人,一個是遊走於布達拉宮與拉薩街頭的活佛。他們身份不同,生命所繫不同,但是卻有著同樣的情衷,同樣的詩性,同樣的純淨與真實。

    我始終覺得,他們應該在某個有微雨輕風的黃昏相逢過、對酌過,將各自的孤獨和落寞、惆悵和感傷講給對方聽。我始終相信,他們會一見如故,因為他們是那樣純粹的兩個生命。

    可他們真的錯過了那一世的相逢。納蘭容若離開塵世的時候,倉央嘉措兩歲。他們僅有的短暫交集,是在彼此陌生的時光和緯度裡流逝的。倉央嘉措只是看到了納蘭容若離去時的背影,可那一背影,卻分明就像後來他的背影那樣落寞。他們像是兩顆星,一顆星已經寥落,一顆星開始絢麗,然後終於全部消失在夜空,留下一抹清麗的回憶。

    在歷史的河流中,他們似乎已經走遠,可是在我們尋覓的心中,他們卻近在咫尺,彷彿只需要一轉念,一回首,就能觸到他們的性靈。兩個才華橫溢的詩人,兩個清涼孤絕的生命,經歷了時間的磨洗,卻仍然褪不去當初的光華,他們一直在這塵世絢爛著,如清荷、如秋月。

    絕世的才華,以及絕世的情致,滌蕩出那些動人心扉的文字,如細雨斜風般讓人沉醉,卻又如秋葉落陽般讓人傷感。他們用自己所有的熱情,在文字中徜徉,即使走出來的時候面容蒼白。他們,像是兩個精靈,在文字的叢林裡奔跑,縱然迷失也快意。

    因為,他們的文字,是用一腔的愛、一份深摯的情編織的,所以那些詩句能扣住我們的心弦,一次次讓我們歎息。為愛而生,是他們共同的誓言。一個生命,若有愛,便不蒼白。只是,他們那純粹而深沉的愛,卻被時光研碎了、衝垮了、淹沒了。上天給他們無限詩情的同時,也給了他們難以承受的生離死別。把愛當做信仰的兩個人,就這樣在離別的傷悲中以文字撫慰心靈,然後走向孤寂。

    任何絕世的才華,都不能擺脫命運的無情。他們只是兩個平凡的生命,當命運的寒風襲來,只能驚愕地望著天空,從悲涼走向更悲涼。但他們又極不平凡,他們是夜空最璀璨的星,他們是寒冬最鮮妍的梅花。

    但無論如何,他們落入了那個時代,那樣的時空。他們是命運樊籠中艱難呼吸、行走的生命,在自己的世界翩然獨立,卻又不得不以純然的生命,陷身在塵世的紛擾與亂流裡。他們只需要一個清靜的角落,只需要一個心靈相通的紅顏,可現實卻給他們枷鎖,鎖住了他們一個輪迴的夢。

    一個在布達拉宮幽暗的燈光下,一個在威嚴煊赫的皇帝身旁,將思念、迷惘、寂寞、感傷,拼接成無奈,卻又無法訴說,只能將一切懷想與感歎,賦予文字,交給遠方。塵世的那些相逢,因此寥落不堪。

    如果可以,他們寧願只做最普通的人,過最平靜散淡的生活。如果可以,他們一個會在江南的某個山水相依的村莊,一個會在門隅的那片自由天空,與心愛的女子,相守著,看日昇月落,看滄海桑田,將那些珍珠般的歲月,用詩詞的風雅連起來,繫上愛戀,染上月光,綴上雪的輕靈、花的絢麗。

    如果可以,他們只願做一片雲,自由自在,來去無蹤。但他們選擇不了命運,他們只如兩個純真的孩子,在三百多年前的大清王朝,在那個生命在權力與慾望中掙扎的時代裡,苦苦尋覓一片自由的天空。但他心靈的淨土,卻又被塵煙盡數淹沒。

    對任何生命來說,命運的繩索都是冰冷的,難以擺脫的。他們可以在幾百年後仍然被人投以仰慕的目光,可以在所有歷史的風煙消散後,仍然清俊地站立在人們的視線裡,但他們飛不出那時的命運牢籠,他們的性靈,被俗世的塵煙封鎖著,只有他們的文字,深深淺淺、疏疏落落地敲擊著每一個來者的心門。

    或許,詩人都是孤寂的,但他們的孤寂更有幾分悲情在其中,所以更讓人心痛。他們只是兩個詩性的男子,如月光般皎潔清涼,卻要在現時的漩渦裡苦苦掙扎;他們只想與最愛的人過平淡清淨的生活,卻被命運切斷了夢想。

    他們至情至性,他們生如夏花。也許絢麗的東西都是短暫的,他們在最華美的年齡,書寫了最華美的詩行以後,回歸到了最初的寧靜,留給我們無限的欷歔。

    是他們,撥動了康熙年間乃至整個大清王朝冰冷的琴弦,讓那段堅硬、紛繁的歷史,綠意叢生。他們是兩首詩、兩絲風。他們是塵埃裡的兩朵花,清新、寧靜、寂寞、悲傷。

    一回神,又是「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又是「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一回神,又是兩個泠然的身影,在三百多年前,寂寞著,憔悴著,尋尋覓覓著。

    他們是塵埃裡的兩朵花,任歲月如秋風吹過,在塵世的一角靜靜地開著,從不曾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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