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愛無垠 第5章 國有殤,民相望 (5)
    車子在山路上開了二十幾分鐘。天氣陰沉、涼風吹面,人昏昏欲睡。突然我聽見一陣隆隆的巨響,車子開始失控,人被甩得東倒西歪。

    我還想問司機怎麼了,無數石頭已經從路邊山上瘋狂滾下來。只聽「砰」的一聲,山崩地裂般,客車頂像花一樣綻開,一塊大得恐怖的石頭砸了進來。車廂裡慘叫聲一片。客車的鋼架結構被打成麻花,我的右腿絞在了裡面。

    客車翻倒了,塵土漫天。開始還依稀有人在呻吟,但逐漸就沒聲了,再也叫不應。

    我右肩、髖部、左腿都在劇痛,被壓住的右腿尤其痛得鑽心。我命令自己:「挺住!先躺著,等有人經過時你就呼救!」

    幾個路人最先聽到求救聲,灰頭土臉地來搬石頭。但巨石壓住了車身,車身絞住了我的小腿,沒法搬動。他們最終放棄了,把幾瓶礦泉水放在我手邊:「兄弟!渴了你就喝吧!石頭足足有七八噸,我們搬不動啊!你要挺住!我們去喊110來救你!」

    我連聲說:「感謝!感謝!」那時我和他們一樣,還不知道地震有多嚴重。其實那時光是漢旺小學就埋了幾百學生,大家都在拚命救人,哪裡可能喊得來110!

    天黑的時候,下雨了。我真是曉得了什麼叫做淒風苦雨!家裡震了沒有?親人怎麼樣了?我都不知道。那個夜晚好恐怖啊,我永遠也忘不了!

    打斷我的腿吧,我感謝你

    到13日早上,我已咬牙捱過了一夜。兩個過路的同鄉娃子發現了我,我讓他們馬上回村報信。

    那時村子已經全毀了。聽到娃兒帶的口信後,親戚朋友們二話沒說,丟下自己震垮了的房子,背上礦燈,帶上鋼釬、鐵錘,趕了過來。道路上都是亂石,原本一小時的路,他們爬了5個小時。

    夜幕再次降臨,大雨時斷時續。昏昏沉沉間,我依稀聽到身邊有人說話,是救我的人到了,能聽出來裡面有馬代軍、楊興太、李萬華……他們喊著:「老輩子(方言,意為老爺子)!堅持住!」還隱約聽到有人在哭,好像是我老婆。

    他們曾想過搬開石頭,又想過把石頭打碎,但是都失敗了。干到晚上8點左右,他們個個精疲力竭,我的體力也已透支,血越流越多。再不拿出腿來,我只有死路一條。「要命還是要腿?」我轉了好多次念頭,最後一橫心:「沒辦法了!你們把我的腿割斷,拉我出來!」

    斷腿才能保命,道理大家都懂,卻都默默站著,誰也不肯幹。我叫我侄女婿動手。他流著眼淚喊:「老輩子!我咋個敢動手喲?打斷你的腿,你叫我以後怎麼面對你喲?」

    我咬牙說:「你是在救我,不是在害我,我只有感謝你!動手吧!沒刀沒鋸,你就用鋼釬打,只管狠下心來弄就是了!」

    侄女婿握著鋼釬,流著眼淚動了手。我的天呀!才打了兩下,我就痛得受不住了,喊道:「停喲!停喲!」但轉念一想,不挺住就沒救了,於是又讓他打,只幾下就打斷了骨頭。大伙拉住我往外一繃,那真是痛徹心肺!覺得全身沒一處地方不痛,牙齒都要咬碎了。

    有人哭著說:「老輩子,打斷骨頭連著筋啊!你骨頭斷了,肉還連著,這可怎麼辦!」我說:「你們找水果刀來割,我挺得住!」就這樣,他們用一把水果刀,把我的小腿連肌肉帶褲管一齊割斷,將我拖了出來。那種痛沒法子用語言形容。

    右腿取出後血流如注。我神志還清醒,讓他們去客車上扯兩條電線,把斷腿處紮緊止血。後來,我只依稀記得自己躺上了臨時擔架,被抬著慢慢前進;記得一路上不停地顛簸;記得黑夜裡晃來晃去的幾隻礦燈的光,還有叫我「挺住」的聲音。我的意識逐漸模糊,雖然腿痛得鑽心,還是昏睡了過去。

    沒有腿了,也要做立起來的人

    那天之所以能挺下來,和我的經歷有關。我是一名煤礦工人,平時認真學過不少止血、包紮等自救知識,心理素質也算過硬,這才沒有在關鍵時刻垮掉。

    我被送到德陽的醫院,做了第二次截肢手術。當時用的是半麻醉,我還能聽到鋸骨頭的聲音。手術後醫生讓我轉院到重慶。

    轉到重慶後,我右腿被發現感染,需要進行第三次截肢。手術後的當晚,傷口痛得很。但有了上一次的經歷,天大的痛我也覺得能挺下來。

    為了保住我的左腿,柳峰等醫生們反覆研究,我感激他們。醫生護士們都說我是「鐵漢」,其實我不過是進行自救,又沒有幫助別人,沒什麼了不起的。這次地震中,感人的事跡太多了,有的人為了救別人而犧牲了生命,他們才是英雄。

    雖然右腿斷了,我也要做一個立起來的人。

    (來源:《現代快報》 記者:王曉磊劉衛宏)

    北川17歲男孩托吊瓶救活同學:

    以後什麼都不怕了

    「托吊瓶的帥哥」李陽的事跡震撼了許許多多的人。當記者見到李陽時,更多注意到的是他臉上的天真稚氣,還有那友善而略帶羞澀的笑容。這個17歲男孩非常愛笑,即使剛剛經歷了一場夢魘般的災難。

    李陽並不特別出眾,如果不是這場大地震,他的日子應該會平靜流過。但是這個男孩在這場大地震中「非比尋常」的舉動,卻成為一個關於生命和希望的符號。

    目前生活 一個人的高一二班

    「李陽從重慶回來了。」在位於綿陽長虹培訓中心的北川中學復課點門口,同學們這樣半開玩笑地打趣,「這小子都成名人啦!」記者來到他所住的學生帳篷內,人不在,想到他是個酷愛籃球的孩子,於是決定到籃球場去碰碰運氣。略有些簡陋的籃筐下,幾個男生正玩得不亦樂乎,場上身手最敏捷的那個果然就是李陽。

    雖然李陽堅稱自己1米7,但是在對手面前他並沒有佔據空中優勢,只是他的反應更加機敏,雖然赤腳穿著拖鞋在場上搏殺,卻也頻頻出手得分。

    22日那天,李陽前往重慶看望被他救助的同班同學廖波,僅僅停留了一天時間,23日便乘坐長途大巴奔波一晝夜,24日就趕回綿陽。為何要把行程安排得如此匆忙?他很認真地回答:「因為我們高一二班只剩下我一個在校生了。」其他同學要麼被父母接走,要麼被轉移接受治療。地震中李陽的家倒塌了,父母目前住在綿陽九洲體育館的安置點中。「如果有家長來找我們班的同學,我可以負責通知。」他說:「只要我在這裡,我們班就還在這裡。」 兄弟情深 廖波的生日一輩子不會忘

    籃球是李陽眼下排遣寂寞的最好方法,籃球也讓他結識了廖波這個「最好的兄弟」。在球場上,李陽和廖波是一對配合非常默契的好搭檔。但在生活中,兩人卻有著比較明顯的差異。「我的性格比較爽直,廖波和我不一樣,他比較內向。」李陽最崇拜的籃球明星是科比,他說不出廖波的偶像究竟是誰。

    經歷這場劫難,李陽將廖波視為「患難兄弟」。說起到重慶看望廖波時的情景,李陽說:「他看見我特別高興,一直握著我的手,連說了好幾聲謝謝。」李陽對自己的兄弟說:「你很勇敢,是個好樣的!」此時,廖波的一條腿已經被截肢,但李陽說廖波的情緒很好,也能夠坦然地面對這個現實。

    李陽的性格大大咧咧,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生日是哪天。5月24日是廖波的生日,李陽說他以後可能還是會忘記自己的生日,但是他一定會記得廖波的生日。永遠被銘記的還有5月12日這個黑色的日子,用李陽的話來說,那一天他們兩個人「得到了重新再活一次的機會」。

    未來目標 考上上海交大

    北川中學高一年級的復課時間未定,李陽已有些迫不及待,「距離期末已經很近了,我擔心已經學過的知識都快要忘記了。」復課值得期待的另一個原因,是班上的同學也將能夠陸續重返校園,其中自然也包括好兄弟廖波。另外,談到今後的理想時,李陽說自己的目標是想考入上海交大,「這是我和表妹都想考的學校,而表妹已經離開了,是我親手從廢墟裡把她挖出來的……」說到這裡,男孩的臉上蒙上了悲傷的陰影,「這是為了兩個人的目標。」

    驚魂時刻 第一個念頭是回學校救表妹

    5月12日,兩個男孩的命運被緊緊連在一起。活潑好動的李陽那一天前往縣委禮堂,在一個活動中代表學校表演街舞。14時28分,活動尚未開始,縣委禮堂便在大地的晃動中崩塌下來。幸運的是,李陽和同學們在生死瞬間及時撤離出來。

    週遭的建築物陸續倒塌,餘震還在不斷持續,在焦急等待的過程中,驚魂未定的李陽得知北川中學已被夷為平地的消息。一個小時之後,情況稍微穩定下來,活動組織者安排學生們離開,李陽的第一個念頭並不是回家看看,而是迅速地向學校的方向飛奔而去。「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有個很強烈的感覺,我的父母肯定沒事,但我很擔心同學校的表妹,我要去救她。」

    這段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此時卻是那樣艱險而漫長。當他回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學校時,眼前的景象令他完全驚呆了:每天傳來琅琅讀書聲的教學樓從視野裡消失了;趕到的醫護人員正在殘垣斷壁中艱難地搜救;平日裡嬉戲玩耍的操場上,到處是滿身血污的學生。李陽衝上了瓦礫堆,他聽見石板下傳來了呼救的聲音——那裡還有人!當他走近細瞧時,才發現被壓在底下的竟然是自己的好兄弟廖波。

    最深感受 以後什麼都不怕了

    由於被石板壓住了腿部,廖波暫時無法被救出。趕來的醫護人員為他打上了點滴,但是還有太多的傷者需要救助。此時沒有人能夠停下腳步照料他,李陽立即承擔起手舉吊瓶的重擔。

    當時廖波的神志非常清醒,在痛苦地呻吟,李陽大聲地在一旁鼓勵著他,讓他一定挺住。當時他說的一句話,事後感動了無數讀者:「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想你死!」

    在李陽的記憶裡,儘管那個下午目睹了恐怖景象,但是仍然有幾位同學和他一樣,也在廢墟中千方百計地救助著兄弟姐妹。事實上為廖波舉吊瓶的也並非李陽一人,而是由幾位同學接替完成的。當時餘震仍在持續不斷地襲來,腳下的廢墟還在不時劇烈顫抖,但此時李陽的腦海中已不再有任何恐懼的感覺,「因為活了第二次的關係,我從此以後就什麼都不怕了!」

    (來源:《北京晚報》)

    震中失去20親人

    七尺男兒廢墟上叩拜兒子

    王洪發,北川民政局局長,包括兒子在內的20位親人被地震奪去生命。昨(24)日上午8點,王洪發正在北川中學的物資發放點忙碌,這位身高1.75米、長相英武的中年男人,一臉倦意。他說,悲傷都在心裡,現在只能繼續著作為一個黨員、一個幹部、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

    叩 拜

    閃回:2008年5月14日黃昏。那是王洪發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一天的搶險救援工作結束時,獨自回到兒子羅宇航遇難的廢墟上。暮色中的北川,廢墟頂上的碎石仍有熱氣。順著大姨姐家住宅樓因地震形成的山包往上爬,王洪發心裡的痛與累,越來越深,雙腿逐漸發軟。在他42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想過稱自己為「帥哥」的16歲兒子,就這樣離去。

    淚眼婆娑中,王洪發來回地走,他根本不知道兒子究竟在什麼地方,他只能來回地走,一聲聲地呼喚著兒子的名字。「宇航!宇航!」這個聲音嘶啞的中年男人,希望奇跡能出現。然而,沒有奇跡!王洪發跪了下來,磕下頭去,一位父親,在兒子遇難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叩拜!

    他吼 你背不背得回去嘛?

    昨日上午8時許,記者抵達北川中學,比前一日跟王洪發預約採訪的時間提前了近一個小時。打電話給王洪發,他說在分配物資,沒時間接受採訪,記者問他所在地點時,他掛斷了電話。

    在北川抗震指揮部,有人告訴記者王洪發在上面,急急忙忙往上跑,找到了發放物資所在地。工作人員說,王洪發剛剛離開,北川醫院的女護士們這樣形容:「到下面去看,一個多高多帥的,穿迷彩服的就是。」再度跑到抗震指揮部,在帳篷裡找到了王洪發,他不停地分配任務,不斷接電話,記者無法插話。一邊接電話,王洪發一邊往民政局所在的帳篷走過去。半道上,桂溪鄉敬老院院長李元貴攔住了他:「敬老院現在還差帳篷。」

    抗災、救援、搶險。5月12日震災發生後,王洪發的工作就像一根緊繃的弦。5月23日下午,他得到堂侄遇難的消息,到那一刻,他和妻子兩家人失去了包括兒子在內的20位親人。地震發生後,王洪發只是機械地重複著一件事:救人!地震發生至今,王洪發只見過自己的妻子、大哥、二哥、堂侄和一名妻子的兄弟,這是家裡為數不多的生還者。倖存親人彼此間見面,交談並不多:「我不知道堂侄現在在哪裡,反正他活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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