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往事 第63章
    由於回來時蜜貝貝開的那輛汽車出了一點毛病,麥克把車送到使館汽車班去修理了,同時他又搞了一輛汽車親自開來了,一行五人同擠在一輛車裡,還真夠嗆。

    汽車直接開到麗都飯店,錢經理早在門口等候了。錢佑利不僅在商場上唯利是圖,在政治上也是個狡滑的賭徒。堂兄錢佑名的死,更使他懂得玩政治遊戲,千萬不能只長一個心眼。當他接到麥克的電話,並聽說由梅曼麗來訂餐,心中挺是興奮,像麥克這樣的美國外交官,若在淪陷之前那是請也請不到的,雖然今非昔比,但他的背後總有個強大的美國在支撐著。世界上的事事都是風水輪流轉的,今天日本人得勢,說不上那一天美國人也會當道的。何況還有個深得山谷秀夫寵愛的梅曼麗,不管遠近這般人對他總是有利的。所以,他親自吩咐下去,把最高檔的那間「秦淮月」按排給他們,並早早親自在大堂門口等候了。等大家下車以後,錢經理又親自引導他們登上二樓,進了那間富麗堂皇的單桌餐室。在大家坐定以後,錢經理才一一握手告辭。等錢佑利走後,梅曼麗一邊招呼大家喫茶,一邊以主人的口氣向大家宣佈今夜的娛樂內容安排。

    「這個麗都飯店,在時下的南京已赫赫有名,不用我介紹,大家都知道。今夜我們不用再轉移陣地,在這裡就可以盡情地吃喝玩樂。諸位現在坐的是麗都飯店,也是如今南京城裡最高檔的包間,是當今日華要人常聚的地方,今晚我們也要在這用餐,也體會一下那些要人們的享受。飯店裡還有咖啡屋、酒吧間,還有健身房,檯球、康樂球、保齡球,應有盡有,還有目前南京城裡一流的跳舞廳。飯後由諸位選擇,隨便去玩什麼項目。」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由於活動安排得豐富,時間就顯得緊張,再加有一位比較嚴肅文靜的太太在場,大家的瘋勁自然都有所收斂。菜很豐盛,席間錢經理又來向大家共敬了杯酒,熱鬧了一番。

    用餐之後,梅曼麗又與主人的歉虛徵詢大家進行什麼活動。對咖啡屋、酒吧似乎都一致否決,因為個個酒足飯飽。於是,她便領著大家去了健身房,玩遍了檯球、康樂球、保齡球。最後他們一同進舞廳,這時舞廳裡正熱鬧,他們已尋不到好的位子,只好在一個角落裡坐了下來。

    舞池頂上的燈光或明或暗,明時照得舞廳內金碧輝煌、暗時舞廳內顯得幽雅似夢。

    當小舞台上的樂隊奏起一支優雅的舞曲時,麥剋夫婦入池輕盈起舞。龔天賜和梅曼麗、蜜貝貝三人都坐著未動,他不知道該請誰去跳?他無論和誰去跳,都會讓一位美麗的小姐孤獨而坐,在看到他與另一位小姐起舞時,她心中一定會產生酸楚楚的冷落感。這兩位美麗、傲氣的小姐,誰也不能忍受被人冷落的那種感覺。面對這樣兩位小姐,他誰都不願意冷落。所以,他索性不跳了,陪著她倆閒聊起來。

    又一支舞曲奏響的時候,麥克先請梅曼麗去跳了,正好麥克太太需要休息,龔天賜理所當然地邀蜜貝貝同下了舞池。舞池裡十幾對男女在摟腰搭肩地跳著慢四步舞,顯得很閒適又漫不經心。

    隨著燈光轉暗,龔天賜機械地輕摟著依畏在他胸前的蜜貝貝。他看著一對對舞伴從眼前晃過,有緊摟腰肢的,有相互貼面的,有含情對視的,有俏語調情的……一對對,一雙雙,卿卿我我,柔情蜜意。龔天賜的心中好像總找不到他們的那種感覺,這雙雙對對的情人、舞伴,彷彿從未有過不幸和苦惱,而以自己的歡樂在嘲弄他一樣。

    暗淡、朦朧的彩色燈光,忽閃著,變幻著,龔天賜也想摟緊胸前的舞伴,不管她是秋妹還是蜜貝貝。然而正與麥克跳舞的梅曼麗,一雙眼睛彷彿正輕蔑地朝他眨著,嘲笑他這個多情的「獨身主義者」。唉,人呵人!此刻,蜜貝貝正溫情依偎在他的懷抱中,顯得多麼純情,多麼依戀,真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伴奏的管絃樂隊裡的小提琴手,不知何故,又好像深知龔天賜此刻的心情,緩緩地拉出一個長音,一個很符合他心中的顫音,這個長音有些如泣如怨,充分表達了他此時鬱結在胸腔裡的苦痛,這種苦痛被表達地淋漓盡致。

    蜜貝貝也好像被這長音所打動,她稍稍仰起臉,用一種特別有神彩的目光,深情地望著他充滿疑惑的臉。這目光使他顫抖了一下,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他從未忘記,所以特別熟悉,彷彿在他的記憶裡打上烙印的。看得出這目光已把她的全部感情向他傾訴,這目光纏綿得令人肝腸欲斷,淚水漸漸地淹沒了兩隻特別有神彩的目光。沒想到這目光會如此打動他的心,音樂在他的聽覺中已經不清,他的舞步隨著心緒已經大亂,他正欲不顧一切去親她的時候,舞曲終了的沉重擊鼓聲,使他猛然驚醒。

    燈光大亮。舞池裡的男舞客挽著女舞伴款款退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蜜貝貝乘著人多緩步退場之時,很快平靜了情緒又復常態。神思恍惚的龔天賜,木訥結舌地跟在她的身後遲疑地回到坐位上,幸好是在邊角的地方,燈光較暗,麥克他們都沒看清他的神態。

    在這樣的場合,龔天賜與麥克跳得一曲不空,而三位女伴中總有一位孤坐著。不知跳過多少支舞曲之後,輪到龔天賜與麥克太太,麥克與梅曼麗跳,在曲終舞停時,龔天賜先一步回到座位上,他看見了蜜貝貝與兩個穿西裝的日本男人和一個穿和服的日本女人,都在用日語談得很投機。他雖然聽不懂他們談的是什麼內容,雙方的表情足使他厭惡。此刻,他心中那可親可愛的秋妹再也不復存在了,眼前是個令人討厭的蜜貝貝,他真想狠狠地給她一拳。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也許沒有覺察,談話在繼續著。他故意將那張空著的椅子弄翻,正在交談的四人被嚇了一跳,都吃驚地站了起來……

    在兩個日本男人正要發怒的時候,梅曼麗快步搶到他倆跟前,熱情地和他們打起招呼來,好像她與這兩個日本人也很熟習,他們也用日語交談起來。

    麥克太太早看出龔天賜的心理變化,在他朝蜜貝貝瞪眼的時候,她向他示意要冷靜。然而,他沒有控制住而爆發了。她在梅曼麗與日本人交談之時,也搶在他前面對日本人說:「對不起,二位先生,他是拿椅子給我坐,不小心給碰翻了,請多多原諒。」

    兩個日本男人看看這位柔弱謙恭、文靜美麗又年輕的婦人,怒氣一下子就消了一半。蜜貝貝乘機給大家介紹。

    「這位是田中石勇先生,這位是岡村歷原先生……」

    「為什麼不介紹說田中石勇將軍,岡村歷原少佐呢?」

    梅曼麗頑皮地笑著說,似乎有意讓蜜貝貝難看。蜜貝貝沒有理會她這樣的披露日本人的真實身份,繼續把青山美枝子小姐介紹給大家。而後她又把龔天賜、麥克及夫人介紹給日本人,被介紹的龔天賜反映很冷淡,而麥克到顯得十分友好熱情,並與兩個日本人握了手。站在一旁的龔天賜很卑視麥克的這種熱情。

    雙方都介紹完以後,音樂又奏了起來,日本人都相繼下了舞池,衝突在未起之時終於被抑制了。

    「我們走吧,到別處去。」龔天賜還餘怒未消。

    「這樣能證明你什麼?」蜜貝貝氣惱地說,「你是個膽小鬼。」

    「同日本人交際、交際也沒什麼嗎!」麥克和事佬般勸道。

    「我是膽小鬼?……」龔天賜沒好氣地說,「膽小鬼總比漢奸好!」

    「不要義氣用事!」梅曼麗也在勸說。

    「你是哲學家。」麥克太太很認真地說,「整個世界應該都是你研究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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