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往事 第44章
    「孟先生抬舉了。」接著梅曼麗反問道:「錢老闆的夫人,不早就是南京城裡有名的美人嗎?為什麼不叫她去陪山谷秀夫跳舞呢?」

    孟唯臣被問得不知如何作答,如骨哽喉。梅曼麗無意提了一下錢夫人,孟唯臣聽了似乎刺傷了他的心,好像葉美倩只屬於他一人的,他雖心中憤憤不悅,但也不便發作。如果今晚他請不去梅曼麗,在日本人面前就太丟面子了。特別是那個山谷秀夫,會大大地掃興,會怪他辦事不力。想到這裡,他微微有些臉紅,顯得又氣又急。

    「怎麼,梅小姐不肯賞我這個面子了!」孟唯臣冷笑道。

    「看你說的,」梅曼麗笑了笑。她知道這些走狗仗著日本人的勢,一天到晚亂咬人。另外,梅曼麗忽然想到能與山谷秀夫接觸,對除掉錢佑名會方便一些。所以,她也不願過分得罪這條瘋狗,才苦笑著說:「我憑什麼能耐可賞孟先生的面子呢?」

    「曼麗小姐客氣了。」孟唯臣見梅曼麗的口氣還是很硬,他也不想把問題搞得太僵,故作討好地說:「被山谷秀夫師團長看中的人,大有前程,將來有了這個大靠山,還望你別把兄弟忘了。」

    「孟先生別開玩笑了。」梅曼麗搖搖頭,心中無比厭惡地正告道:「日本人那會把我當人待。他不就想找我玩玩而已。」

    「只要你攀上了山谷秀夫,叫他給你親手簽一張派司,在南京城裡,那個日本人還敢小瞧你呀!」

    孟唯臣說到得意之時,掏出山谷秀夫給他親自簽發的特別通行證,在手中晃了一晃,他怕梅曼麗沒看清似的,起身走過來,又嬉笑著俯下頭,把特別通行證遞到她面前炫耀,想藉機用手去和她胸前凸出的乳峰接觸。梅曼麗輕輕推開他的手肘,警惕地不讓他企圖得逞,並厭惡地避開對方色迷迷的眼光。他再一次撈了個沒趣,重又回到他原處坐下正色道:

    「你瞧我,身上揣著山谷秀夫憲兵司令親自筌當的這張特別通行證,在南京城裡通行無阻,就是出入皇軍司令部時,那些日本崗哨見了這玩藝兒,也向你立正,致禮,點頭喊:『哈噫!』那種感覺真是大有揚眉吐氣的滋味。」

    梅曼麗貌似傾聽的神態,使得孟唯臣越說越起勁,甚至有些得意忘形。其實她的心裡在盤算著,能和山谷秀夫交往,對她的工作來說,也實為是一件好事,若真能搞到一張山谷秀夫簽發的特別通行證,那麼她工作起來就要方便的多了。她考慮到今晚不正是一個機會嗎!?若是拒絕了這個邀請,不僅失去了這個機會,怕以後會帶來更多的麻煩。經過這一段苦苦思索,考慮再三,心頭有些發酸,但強顏歡笑著說。

    「既然孟先生和山谷司令都這樣看得起我,我若不去,不是不識抬舉嗎?」

    「好,曼麗小姐真是明白人,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孟唯臣高興得從坐著的沙發上一下子跳起來,這時他也不敢再有輕浮的舉動,而是顯得文雅又有風度地朝門口一擺手,「小姐請吧!」

    「等等。」梅曼麗心中一直惦著與龔天賜的約會,故又滿臉是笑地說:「孟先生,你先走一步。」

    「怎麼,梅小姐不是想反悔吧?」孟唯臣驚疑地看著梅曼麗。

    「哪裡的話。」梅曼麗無奈的說:「在孟先生來邀之前,我已與人有約,總得去打個招呼吧!」

    「梅小姐約了什麼重要的人物?」

    「一個朋友。」

    「難道比山谷秀夫司令還重要嗎?」孟唯臣沉下了臉。

    「孟先生,實在對不起。」梅曼麗還是和和氣氣的陪著笑。

    「外面的兄弟們在車裡可能已等得不耐煩了。」錢佑名有點惱怒了:「我想曼麗小姐,不會敬酒不吃,吃罰酒吧!」

    「別誤會。」梅曼麗臉上仍掛著笑,「孟先生,錢科長,真不肯通融的話,我只好對不起朋友了。」

    此時此刻梅曼麗更知來者不善,並且對方早有準備。她也想到乘孟唯臣的車去都樂咖啡廳去與龔天賜打個招乎,但是,她怕今天這幫傢伙今後會算計龔天賜。身處此情此景,她只能順成他們,除此又有什麼辦法呢!於是她裝著非常樂意地在前頭走了。出了門果有幾個無賴在等著了,她不屑一顧的先跳上了車。

    麗都飯店座落在花牌樓口的太平路上,晚上更顯燈火輝煌,一改前不久那種門庭冷落的景象。門廳蓬頂上方的霓虹燈在夜色裡放著奪目耀眼的光芒,照耀著那些從大玻璃門進進出出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還有一些紈褲子弟……真是門庭若市、車水馬龍,這突然出現的繁華,與剛遭大屠殺不久而蕭條的南京市面形成了強烈的對照。

    麗都飯店老闆錢佑利,似乎早就忘掉了做「王八」的那種苦惱,樂不可支地在大廳裡迎候今晚來赴宴的當今日中在寧的要員,臉上放著無尚榮幸的光彩。身為政治賭徒的錢佑利,這一回在他人生旅途上,確實是想再賭一下。這次所下的賭注非同一般,不僅自己賣國求榮,死心踏地的投靠日本人,而且答應了孟唯臣與葉美菁通姦所有要求。條件雖然苛刻,他卻無不一一答應。他認定只要麗都這塊陣地能站住腳,他就不愁自己將來的飛黃騰達,所以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不管人們的取笑和唾罵。在錢佑利看來,只要能賺錢,只要能混入上流社會,他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的。因此,他不僅陪了夫人,還送了麗都飯店的部分股權給孟唯臣。令他高興的是,麗都飯店現在能日進萬金,而且出入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特別是今天能宴請到山谷秀夫這樣的人物,今天只要能討得這位日本憲兵司令的歡心,以後還怕……想到這裡,他微微有些惶惑,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未免想得太遠了。當務之急,還是今天如何使山谷秀夫滿意。那麼,這個問題的關鍵的關鍵能否把梅曼麗請到。他正在忐忑不安地等著孟唯臣邀請的梅曼麗。

    迎賓隊在門外夾道排列,還有幾隻洋鼓幾支洋號作排場,司儀一見有重要來賓時就打幾下湊湊熱鬧。

    這時孟唯臣的汽車在門口停了下來,首先鑽出車來的是這位仁兄,緊接著是艷壓群芳的梅曼麗,她豐滿端莊,完全沒有一般艷亮女人的輕浮舉止,一看就能覺察出她有一種高等文化修養的氣質,顯得雍容大方。她一下車,司儀還沒指揮,立馬就響起來熱烈的鼓樂聲。錢佑得略顯木吶了一下,便站到迎賓隊列中帶頭鼓起掌來,頓時掌聲響的熱烈起來。這使得錢佑利喜出望外,同時頓生在她身上再下賭注的念頭。他想怪不得桃花江那三流的舞廳會那麼紅火,可怎能留得住這樣的舞女呢!像麗都飯店這裡,若能聘用此人,不管在舞廳或其它地方安排一下,這能迎得眾多喜歡攀附風雅的客人們的歡心。當然,這僅僅是他的一相情願,能不能實現,錢佑利也知道勝券並非操在他手,可他還是想再一次賭賭輸贏。這就是天底下所有賭徒的秉性:明知不一定會贏,卻還是要賭,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擲,也要賭個輸贏。

    錢佑利心中一邊打著鬼主意,同時急步迎了出來,他興奮地拍著孟唯臣的肩,臉上浮著淫笑。

    「還是孟兄有辦法。」

    「我那有那麼大的面子。」孟唯臣奸笑一聲,又說:「梅小姐是衝著山谷秀夫司令的面子才來的。」

    「那還不是由仁兄出面辦的嗎?」

    錢佑利討好的說笑著,好像他倆從未有過橫刀奪愛一類的事情發生過。「狼狽為奸」這句成語,在他倆的所作所為中做了極好的註釋。梅曼麗聽著這兩個敗類的談話,雖羞與為伍,無奈又不得不跟著他們走進了麗都飯店。

    等了很久,山谷秀夫才到。當他走進麗都飯店秦淮月雅室時,鋪著雪白布的餐桌一周,已經坐滿了正在調笑的對對男女。錢佑利,將山谷秀夫引到首席上就坐。不用說孟唯臣把梅曼麗安排在他的身邊坐下。當孟唯臣給山谷秀夫介紹了梅曼麗之後,這位聲名狼藉的殺人魔王,兩隻眼睛骨碌碌的上下打量起梅曼麗來,他雖多年所受日本軍國主義熏陶,標準一介粗魯武夫,看身邊坐著這樣美的姑娘,也未必不懂得憐香惜玉之情。高興地稱讚起來。

    「果真是名不虛傳。」山谷秀夫豎起大拇指,又說:「曼麗小姐確實是南京城裡第一美人。」

    「山谷司令太誇張了。」

    梅曼麗站起向山谷秀夫微微欠欠身子,然後朝大家淡淡一笑,以示致意。像這樣的場合她見得太多了,所以在這樣一些顯赫的客人面前一點也不失分寸。

    「往後還望諸位多多關照。」梅曼麗客氣地與大家打過招呼,不火不冷地坐下了。

    由於時間關係錢佑利說了幾句致謝的話,宴會便開始了。席間也無什麼正題可說,免不了一些打情罵俏的調笑,梅曼麗仗著山谷秀夫的關,並無什麼人對她怎樣,到也落得安生。

    飯局還沒有結束,山谷秀夫好像已沒味口,他有些迫不及待,起來邀身邊的梅曼麗陪他去舞廳玩玩。孟唯臣搶先錢佑利一步,領著山谷秀夫和梅曼麗到舞廳去,找到那間事先預留好的包廂,叫招待送來酒水、零食和水果,把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這才知趣的離開了。

    對於麗都飯店的幽雅舞廳來說,梅曼麗太熟悉了,她二十歲生日的舞會就是在這裡舉行的。進了軍統以後,梅曼麗在南京失守前也沒少來過。那時她與自己的上司——那個副處長,成雙成對,進進出出……她依偎在他的胸前,他緊摟著她的倩影在舞池裡施轉的時候,他是那樣的風度翩翩;她是那樣婀娜多姿;他是那樣風流倜儻;她是那樣楚楚動人……

    往事不堪回首,但是,往事卻令人無法忘卻,其中既有歡樂,也有痛苦。然而,最痛苦的還是眼前的現實,雖然同樣在這個舞廳裡,甚至舞廳比從前裝飾得更加豪華、富麗堂煌,美如龍宮仙境。而自己再不是自由出入、天真無邪的舞客。卻成了被人找來陪舞的舞女,尤其是陪曾指揮殺害過自己親人的日本魔鬼,這樣痛苦又無處申訴。

    這時一曲終了,燈光大亮,更顯金碧輝煌。一對對舞伴,有的情侶,多數是舞客挽著舞女,走向舞池四周的台桌旁,款款入座。然後,開始他們的俏語調情和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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