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往事 第28章
    梅曼麗說過臉上雖不再那樣沉重,但仍然顯得有些消沉,手微微地搖晃著玻璃杯中剩下的半盅紅葡萄酒,眼睛無神的望著杯中濺起的酒花。龔天賜沒再說什麼,一種寥落的同樣感情龔來,他狠勁地吸煙。梅曼麗放下酒杯,站起來悄悄地拿起皮夾,走出門去。他沒有理會她,他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地坐在那裡,腦海中恰似一片空白,神情到像在欣賞咖啡廳裡優雅的古典音樂。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梅曼麗回來了。她又變得像一隻小鳥一樣的活潑,笑嘻嘻地閃著兩隻大眼睛,一掃剛才那種沉重和憂憤。

    「還在想什麼?」她光彩照人地說,「怎麼,我終不能把你身邊的寂寞趕走,來取而代之嗎?」

    「難道你真的不知道麼?」龔天賜愣愣地看著她。

    梅曼麗進來後沒有落坐,一直站在他身邊,她從皮夾裡拿出錢來,對招待說:「算帳。」「這怎麼可以!」龔天賜連忙站起摀住她的手說。

    「你不是說今晚聽從我的安排嗎!」

    在招待把帳單拿來時,梅曼麗掀開龔天賜的手,付了錢。他已無法與她再爭了。

    「走吧!」梅曼麗說著就挽起龔天賜的膀子,神氣十足的向大門口走去。這一舉動大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他和她一直走出大門,他才忍不住地問:「上哪裡去?」

    「反正你說過聽我安排。」

    龔天賜再無話可說,只好跟著她走。他們穿過馬路,走進了一家電影院。賣票的窗口擠著很多人,他剛要想擠進去的時候,她卻拽住了他。

    「票我已經買好了。」

    「原來你剛才出來是買電影票的。」

    她朝他嫣然一笑,沒有說什麼。上樓後,他們在前排一張鴛鴦座位上坐了下來。

    龔天賜與梅曼麗也曾看過電影,不過有麥克同在,而今天只有他同她兩個人,並且是坐這種鴛鴦座,這還是第一次。以往她坐在他身邊看電影,他覺得很正常,一點別的感覺也沒有。今天,他覺得心情有點異樣,心裡像有一隻毛毛蟲在不安份地騷動著,只覺得癢癢惚惚地,時時吸引他去體驗她的存在對他是多麼的重要。

    一場電影看下來才不過九點多鐘,離一個通宵的時間還遠著呢!上公園已經晚了,看戲也都唱完半場了,他倆都想不出什麼新招,只好一同又進了鳳凰舞廳。今晚他倆沒有狂舞,只跳了幾支抒情的慢步舞曲,多數時間是坐在茶桌旁喝喝咖啡聊聊天。

    梅曼麗今天的表現給龔天賜的印象特別好,簡直就使他心中已經息滅了多年的愛的死灰又開始復燃了……無論談吐還是行為表現,都顯示著她有頭腦,有品味。雖然是個舞女——因為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除相貌出眾外,風度、儀態、氣質樣樣都勘稱得上大家閨秀。同她上飯館,去戲院,到任何社交場合決不會失自己的面子。由於今天較深的接觸,他還發現了她不少叫人既喜歡又無奈的孩子一樣的脾氣。她的頑皮,她的嬌癡所顯露的一種小妞兒腔,這同她平時嬌媚、老練好像不相稱。人呵!人,特別是年輕的女人,叫人特難捉摸。在跳舞時,他無意間將下額貼到她的臉上時,只見她害羞的臉蛋紅的象只大蘋果。剎那間他的心忽然軟得沒有力量跳動似的。在這以前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梅曼麗在舞女中做人雖比較嚴謹,但在這些小節上又是極大方的。今天大概是應驗了一個朋友說的,每個女人當著她心愛的男人的面,都會有種返老還童的絕技。

    深夜十二點鐘以後,他倆從鳳凰舞廳出來,在門口要了一輛出租車。一上車她就依偎在他的懷裡,這偶然的舉動,對他好像有比求婚、訂婚、新婚更深遠,更悠久的關係。他微微顫顫的手輕輕地解開她腋下的鈕扣,將手伸到她胸前,輕輕地撫摸著她那豐腴的****,不一會兒****凸部漸漸冒出一個峰頂。好像她顯得很溫順,既不反對,也不是很激動。她的這種表現,反使他產生了一點疑懼,其實這是愛情超熱烈的安穩。彷彿像在海洋中行船,在颶風後那樣波平浪靜,而水平面下實際潛伏著洶湧翻騰的力量,一旦再度掀起,那是無法駕馭的。他悄悄將手縮了回來,又輕輕將身體正了正。

    「曼麗,你累了吧!」

    「不累。」她也把身子坐正以後,睜大眼睛望著他說,「你還感到寂寞嗎?」

    「不……」他漲紅著臉,有點惶恐不安地說,「但是,心裡好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嗎!」梅曼麗哆哆嘴說道,「那你留在心裡慢慢揣摩吧!」

    他沒有應答,也沒有勇氣看她,眼睛直直地凝望著前方。街上很寥落空曠,兩隻車燈光柱平行地射在路兩邊,街邊的樹影不斷地從車窗兩邊一掠而過。這一晃一晃的樹影,又勾起他腦海中梅曼麗平日在舞廳裡各式姿態的身影,這些身影像一條鴻溝一樣將他和她隔開來。這時他才驚覺起來,對她的情誼只能到此為止。這好比車頭的兩隻車燈光柱,它們的光芒雖然互照著,無論彼此的距離靠得多麼近,射得多麼遠,拉得多麼長,但兩隻車燈始終都是裝在車頭的兩邊的,永遠不能合為一體。

    車子開到建康路舊王府路口停下了。本來他倆說好到梅曼麗家吃夜宵的,此刻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一想到剛才在汽車上的魯莽行為,就覺得毛骨悚然,假若這不是在車上,而是在梅曼麗家的床上……這是一個危險的預兆。自己得留點兒神!所以他沒有下車。她對龔天賜的這些心裡變化全然不知,下車後站在路旁等他,他把車門關上,從窗口與她打了一個招呼,叫司機把汽車又開走了。

    梅曼麗始料不及的看著汽車屁股,茫然若失的站在路邊,不禁又詫異,又惆悵,又恍惚,一種無法表示的複雜情緒匯聚成「啐」的一聲,一口吐沫向汽車屁股射去。這種人真是個變化無常,難以捉摸的傢伙。

    梅曼麗出去的時候興高彩烈,回來卻帶著一副顫抖身子,一種狂亂的神色,一對氣勢洶洶的目光和一雙踉蹌的腳步。她想這樣進了家門,一定會把阿蓉嚇著的,於是她靠在門外牆上,等恢復了常態再進門去。

    汽車在三山街口轉了一個彎,龔天賜的心裡忽然覺得這樣離開不妥,不是太傷梅曼麗的心了嗎?不知出於怎樣的一種自責心情,他叫司機停了車。他下車以後掏出一張大面額的鈔票,很大方的叫司機不要找零了。車子開走以後,他在街頭踟躕了一會,想回去找梅曼麗,怕碰釘子又丟不開面子。他這時肚子還真有點餓,一陣陣牛肉香味才使他注意到街對面劉長興麵館裡還有不少人在吃夜宵,靈機一動生出了一個下台階的主意。

    龔天賜到劉長興麵館要了兩碗牛肉麵,還買了一些牛肉鍋貼,而後到帳房處一併付了帳。他丟下了梅曼麗家的地址,叫店家派人送去。他便匆匆先走了,他過街從一條小巷穿過,不一會兒就到梅曼麗家的宅前。他看見那小鐵門邊倚著一個人,吃了一驚。月光下只看見那個人的背影,穿一身素色的裝束,越發顯得迷人。這人正是梅曼麗,她無精打彩的剛剛走到家門口由於心身疲憊,臉上帶有十分痛苦的神情。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不願讓女僕看出她這失態的情緒。所以,她才站在門外想平靜一下痛苦的心。龔天賜稍稍躊躇了一下,便躡手躡腳地向她走過去。沒料到梅曼麗的感官異常敏銳,這也許是受過特殊訓練的緣故,霍地轉過身來,怒視著他。他嚇的倒退了一步,站穩後用手輕輕拍著胸口說。

    「嚇了我一跳!曼麗……你怎麼了?」

    梅曼麗怒視他半響,才崩出一句能嗆死人的話來。

    「你又回來幹什麼?」

    「你說我來幹什麼呢?」他誕著臉笑道。

    「鬼知道你來幹什麼的。」她接著嘿嘿冷笑了兩聲。

    「曼麗,你這臉變得真快……」他知道她是為他剛才的不辭而別,正生著氣,便自圓其說,「我們不是說好到你家來吃夜宵的嗎!這麼晚了,阿蓉肯定睡了,你我都很累,誰來做夜宵呢?所以,我就跟車到劉長興買了兩碗牛肉麵,還有你最喜歡吃的牛肉鍋貼,這不我很快就趕回來了嗎!」

    她瞇著眼將他打量了好久。她那陰沉沉的臉有些轉晴,插在頭上的那朵白玫瑰花已不知何時掉了,頭頂盤得很好看的髮髻微微向下滑落了一些。

    「噯呀,本來盤的多好看的髮髻,看看快要散了。」

    龔天賜沒話找話,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觸了一觸她腦後的髮髻。那隻手順勢往下一滑,移到了她那肉唧唧的粉頸處,用力一勾,他想就上去吻她。

    「少來這一套。」梅曼麗用力一推,反使兩人之間的距離增大。她譏諷地說,「算了,像我這樣卑下的人,是不值得你這樣的貴人去親、去愛的。」

    她說過,轉身去開門,他站在她身後,趁她用鑰匙開門時,從她背後緊緊摟住了她,他前胸貼在她後背上,把臉湊在她頸窩裡吮吸了幾口。她怕吵醒入睡的左鄰右舍,因而沒有叫喊,但氣得咬牙切齒,抬起右腳朝後一踢,踢中了他的右膝,他顧不得疼痛,仍擁著她不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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