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往事 第20章
    都是美國僑民,所以在麥克面前所說的話題都沒什麼顧忌。柏卡爾醫師看看時間,便對龔天賜說:「龔先生,你好好修養。我會按時來給你換藥的。」

    「柏卡爾醫師,這太麻煩您了。」

    「朋友,安心休養,別想那麼多!我會常來看你的。」麥克深情重義的說。

    柏卡爾醫師收拾好藥箱,忽又想到蜜貝貝,就又解釋說:「診所無人,我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下次來我帶上手術刀具,可能要給你拆線了。」

    「再見,朋友!」麥克說著就拎起醫用藥箱。

    柏卡爾醫師揮手向龔天賜告辭。

    龔天賜只則轉頭,向兩人揮揮手,帶著憂患餘生的惜別說:「謝謝,再見。」

    麥克開著福特轎車在出校門時,路障還沒堵上,魏特琳向他揮手致意,轎車很順利的通過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大門。

    轎車從寧海路一路往北開,在拐進頤和路口時,看見前面相距不遠有一輛日本軍用吉普車。那輛車開到柏卡爾醫師診所的院門口嘎然停下了。

    麥克謹慎中減慢車速,一邊駕車緩行,一邊觀察並想著對策。坐在他駕座旁的柏卡爾醫師有點恐慌,有點迷茫,同樣在注視著那輛日本軍用吉普車的動靜。

    這時,麥克和柏卡爾醫師都看見了蜜貝貝穿了一套新衣,從日本軍用吉普車上下來。她向車上的人說了句什麼,並用手指了指前面的路口,隨後那輛吉普車就開走了。

    柏卡爾醫師仍在疑惑著……麥克加足馬力,福特飛馳而至。

    在蜜貝貝剛走進院門時,使館的福特轎車在診所的院門口停下了。

    轉身欲走的蜜貝貝聽到剎車聲,住足調頭一看,見是麥克的車,又回頭重把院門打開。

    麥克將車開進院內,仍在門亭下停住。麥克與柏卡爾醫師幾乎同時開了車門,又同步下了車,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走過來的蜜貝貝。

    「貝貝小姐,幾天不見真長臉啊!」麥克帶點玩笑,也是含沙射影地說:「我該刮目相看了,竟然坐著日本鬼子的吉普車回來了。」

    這回麥克光顧說話忘了提藥箱。

    蜜貝貝十分機靈地走上前來,從柏卡爾醫師手中接過藥箱,這才調皮的學著麥克的腔調。

    「想滿足你的好奇心嘛?等會進屋我再慢慢講給你聽。」

    麥克雙手一展,又聳聳肩,朝柏卡爾醫師無奈的搖了搖頭。

    柏卡爾醫師慈祥回給麥克一個微笑,開了診所的門走進屋裡。麥克緊跟其後,蜜貝貝拎著藥箱,最後一個進了屋。

    進屋後蜜貝貝先安放能夠好藥箱,然後面朝著麥克和柏卡爾醫師並排坐著的面,神色凝重的講述起來。從日軍濫施淫威把她強行抓走,講到被關在小學校的教室挨冷及姐妹們遭到日本兵獸性的凌辱。看到那些恐懼和疲憊不堪的姐妹,她的心碎了,她決心鼓動姐妹們以死相拼,決不輕易讓日本兵凌辱。為此有的姐妹付出了生命代價。她講得淚留滿面,聽的麥克和柏卡爾醫師都對殺人不眨眼的日本兵深惡痛絕,怒形於色,疾首蹙額。

    蜜貝貝抹了一下眼淚,接著講她在煦園羞辱漢奸孟唯臣的事。這時她的臉上有了揚眉吐氣的興奮和樂趣。

    「結果我和幾個帶頭毆打漢奸孟唯臣的姐妹都被日本憲兵抓了起來,又把我們交給了日本特務隊關了起來。今天上午十點多鐘,有幾個日本特務隊的鬼子兵護擁著一個日本大佐前來審我們。我總覺得這面孔好熟啊…仔細辨認了一會,我想起來了。」

    「這位大佐是不是石勇先生呀?」蜜貝貝想走上前再進一步問。

    站在一旁的孟唯臣被打得傷痕纍纍,腦海中又出現昨天蜜貝貝向他走過來的情景,驚惶地大叫起來:「攔住她,不能讓她傷了田中大佐。」

    那些護擁日軍大佐的日本兵急忙用槍把蜜貝貝攔住。大佐揮手驅開他們,定睛一看,一下子認不出來了。這張臉蛋似乎有些熟悉,但不像現在這樣憔悴,而且還有污泥、傷痕和血跡。

    他記憶中的這張臉蛋是潔白鮮嫩,珠園玉潤,長得十分美麗,而且美得有些太露鋒芒。她的眼睛很明媚,並且閃閃發亮,這對眼睛一點也沒有變,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睫毛又長又密,還有兩條彎彎細長的眉毛本來生得很勻稱,現在左眼的眉骨處不知是受了傷,還是粘了血跡,把天生麗質的柳葉眉給破壞了。她現在眉頭緊皺著,顯示著滿腔的憤怒和憎恨的意思。從她的這種神情,還可以觀察到那種十分強烈的抗爭力。他記憶中,她那特別鮮艷的嘴唇,無需塗口紅就顯得過分紅潤,從她白皙的臉蛋跳出來,更能使人觸目驚魂,炫目眩惑。現在這兩片嘴唇變得和臉色一樣蒼白,右唇角邊的那顆不太大的黑痣依然如故。此刻看上去更增強了她臉上那種剛毅堅決的表情,頗不合她原來所有的溫雅姿容。她那修長的身材真像是由一位藝術高手精心雕塑出來的一樣。她雙肩園潤,雙乳高高凸起,襯得胸圍豐滿誘人,也使身腰更顯得窈窕。這種苗條的身姿和頭部十分相稱,也使得她的美麗更富於剛毅之氣質。這氣質完全來自一種憤然的神色,一種氣勢洶洶的目光。費了好大的勁,田中大佐終於認出來了。

    「是貝貝小姐!」田中顯得意外驚喜。

    「是我。」蜜貝貝帶著氣惱的口氣說,「沒想到田中大佐還能認識我。」

    「你……你這是……」田中石勇已明白其中的原由,但又找不到恰當的話來說。

    孟唯臣見狀,立即迎過來將大佐和蜜貝貝都邀進了一間屋子裡去了。

    蜜貝貝是在上海那個美國蜜特朗醫生診所裡認識田中大佐的,當時,田中石勇因急性盲腸炎住進了診所,開刀切除手術以後,就是蜜貝貝給他護理的。那時中日在上海還沒有開戰,田中石勇的上海話又講的很出色,所以蜜貝貝就誤認為他也是中國人,自然對他護理得非常盡心盡責。為此田中石勇對她倍加感激。後來又在上海幾次交際場合相遇過,一來二往就變得很熟悉,也成了好朋友。今天她才知道他是個日本軍官,但她想這對地下工作掩護有利,也就沒有和他反目。在上海開戰前夕,她被介紹到南京來了,已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面了。

    今天的邂逅弄得田中大佐很不過意,所以不僅給蜜貝貝陪禮道歉,還把他的手下及孟唯臣狠狠的訓斥了一頓,又特意請她吃了飯,然後還給她辦了一張特別通行證。在此情況下,蜜貝貝也就沒有過份的讓田中大佐難看了。同時,她還想到,在今後的地下工作中,鬥爭會越來越複雜,形勢會越來越艱難,若有田中這把傘作掩護,可能工作會好一些。

    他倆又談了各自分別後的情況。交談中田中念念不忘在上海生病時她對他的照顧,蜜貝貝也乘機要他在今後多多給予她在南京的方便,田中當然爽快的允諾了。最後,田中大佐派車,並派了兩名武裝警衛把蜜貝貝送回到柏卡爾醫師的診所。

    「就是剛剛開走的那輛吉普車送我回來的。」蜜貝貝的情緒好多了,她單刀直入的又問:「麥克,這下你的好奇心可以滿足了吧?」

    「我覺得應還有點浪漫的故事。」麥克對蜜貝貝和田中的關係還有點將信將疑,便帶著玩笑的問:「當時在上海你那麼盡心護理石勇先生,是不是愛上他了?」

    「別胡扯了。那時他的身份很神秘,從來就沒說過他是幹什麼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是田中大佐!」蜜貝貝百感交集地又說:「今天的相遇弄得田中大佐很不過意,他不僅向我陪禮道歉,還答應我把昨天與我同時被抓的幾個姐妹全都放走了。」

    柏卡爾醫師的神情也放鬆了許多,他不僅相信蜜貝貝的述說,而且很有感悟。

    「做人還是以人為善好!你這就是善有善報。這幾天可把我急壞了,總擔心你回不來了。那將讓我愧疚一輩子!」

    「我勸你不要瞎操心。」麥克一語雙關的說,「貝貝小姐是上海灘上練出來的老手,什麼樣的情況都能對負。」

    「別拿我尋開心了。」蜜貝貝不想與麥克多扯,便實話實說,「今天若不是巧遇田中,恐怕連小命都難保呢!」

    「哈哈哈……」麥克一陣大笑過後,又說,「是巧遇,還是艷遇呀?」

    「你總是沒有一句正經話。」蜜貝貝想見龔天賜的心情更急,於是宣佈休戰似的說:「咳!我不和你胡扯了,想去看看你那個朋友的傷好些了嗎?「

    蜜貝貝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欲往手術室走。麥克只笑不語,很想看看她從裡出來後的表情。

    「貝貝小姐,你別去看了。「柏卡爾醫師叫住了她,接著用既認真又敬佩的語氣說:」你的盡業精神實在可佳,我從心裡敬佩你,對病人如對親人。不過,受傷的龔先生早被麥克接走了。那天見你很晚沒回來,怕你出了事會禍及診所,是我叫麥克把他的朋友轉移的。

    蜜貝貝聽了以後,心躥跳了一下,雖有萬分的遺憾,但臉上卻保持著常態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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