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飛行 第17章 幸福大酒店 (2)
    酒吧裡坐著三五桌客人,有個洋人,五十多歲,摟著個黑瘦的泰國女子在調情。劉大鵬要了兩瓶啤酒,順手拍了一下那人妖的屁股。我和他根本就不算認識,但他是「自來熟」,上來就問:「你怎麼一個人來泰國啊?」

    「一個人自在啊。」我說話也往低俗裡走。

    「哈哈,你可千萬別找個人妖啊。聽說這泰國的人妖都是一邊賺錢一邊做手術,胸做好了,沒錢做下面,就出來工作,掙了錢再做手術,一輩子要做好幾十次手術,一輩子掙的錢都扔在這上面了。不過,他們有一獨門特技,就是夾雞雞,能把雞雞藏起來,有的人跟他們幹了一晚上,還不知道睡的這個人身上長著雞雞呢。」

    「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書上說的,我看過書。」

    我想說「我以為你睡過呢」,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我問:「你來泰國幾次了?」

    劉大鵬想了想:「有七八次了吧,我都忘了,老來。」

    「七八次?這地方有什麼好的啊,要來這麼多次?」

    「泰國人對咱客氣啊,我也去過好多地方,就泰國人對咱客氣。我上次來可好玩了,曼谷那邊鬧事,我沒事兒就去看看他們怎麼抗議。到那兒一看,這幫人燒烤呢,吃烤魚,唱卡拉OK,然後我就來普吉,心想這幫人最好鬧得再厲害點兒,把普吉島的機場給佔領了才好呢,這樣就可以滯留在普吉。結果我看泰國報紙,說他們抓了一小偷,小偷說他只偷本國小姑娘的錢包,從不偷外國遊客,因為會破壞旅遊業。報紙還採訪了一些抗議者,他們說,我們再也不會佔領機場了,這樣會破壞旅遊業。你看泰國人對咱們多好啊,自己鬧得亂七八糟,都不給咱們搗亂。後來有一次,我去曼谷,那次鬧得比較凶,我坐出租車去曼谷動物園,趕上遊行的了,下車一看,防暴警察站著一溜兒,手拿盾牌把馬路給封鎖了。我想找個地方溜進去,天熱,走得頭昏腦漲,路邊有成堆的礦泉水,都是給示威者準備的。我就問那幫穿紅衣服的,是不是凡是支持他們的人,都能領一瓶礦泉水喝呢?看攤兒的人不給我,說,你跟著我們喊兩句口號才行。他用泰語嘰裡咕嚕地喊了一句,我也聽不明白,就跟著他瞎喊。你說他們到底抗議什麼呢?」

    「我不知道。你沒事兒逛逛街買點兒東西,別老看熱鬧啊,這幫孫子急了也動槍動刀。」

    「我喜歡看熱鬧啊。有一次我去英國,在曼徹斯特,走在大街上,忽然看見警察封路,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遠處是敲鑼打鼓。有兩個小伙子擠到我面前,等鑼鼓聲靠近,就看見遊行的人都扛著彩虹旗,那兩個小伙子就脫下褲子,裡面是彩虹內褲。我一直用攝像機跟拍那倆小伙,一看這架勢,不行,我也得加入到革命隊伍中啊。曼徹斯特的遊行人不是特別多,要說熱鬧,還是柏林的遊行最熱鬧。」劉大鵬說話的工夫已經喝掉了一瓶啤酒,又要了一杯威士忌。

    我琢磨他這番話,明白老魏當年的八卦絕不是空穴來風,就繼續和他扯淡:「我有一朋友也愛熱鬧,哪裡熱鬧去哪裡。他去年去了巴西,花了三萬多,專門去參加里約熱內盧的狂歡節。我看他的照片,第一天他還衣冠楚楚地站在花車遊行的隊伍前,第二天,到了裡約的海灘,已經脫了個光膀子,第三天,他終於和桑巴舞學校的舞孃一起狂歡了。這一回,還是赤裸著上身,但多了一樣東西,是個帶著流蘇鑲著銀片的胸罩。完全進入狀態了。」

    劉大鵬目光有些迷離了,思緒大概已經飄到巴西。拳擊台上有兩個少年開始打拳,用肘和膝蓋攻擊對方,但還是表演性質的,看客們不滿地叫喊著。劉大鵬又喝完了一杯,還打算要酒。酒吧裡光線很暗,但我看得出來他已滿臉通紅,這傢伙不勝酒力。我勸他:「慢點兒喝,你還得開摩托車呢,我可不會開啊。」

    拳擊台上的表演漸漸有了點兒血腥味兒,劉大鵬盯著看,忽然轉過頭來說:「太殘忍了,這倆孩子也就是十五歲啊。」

    我無動於衷,喝了口啤酒,看著拳賽。三個回合戰罷,一個高挑的美女走上拳擊台,舉著個牌子轉了好幾圈。她穿著比基尼,胸部很高,襠部也有點兒鼓鼓囊囊的,我已經分辨不出她是雄是雌,轉過頭看劉大鵬,他正拿著一個牙籤往自己的腮幫子上戳,我說:「你幹嗎呢?」

    他放下牙籤:「還是挺疼的啊,扎不下去啊。」原來這傢伙在試驗鋼針穿臉,「我看過旅遊指南,知道這個素食節的由來。」

    「那你給我講講。」我說。

    「說是兩百年前,華人到普吉島採礦,染上了瘧疾,他們忘記了中草藥的治療方法,就派人回中國學習中醫。派回去的人遲遲不能歸來,留在當地的人就用各種儀式祭拜天地,這些儀式留傳下來就成了素食節。可旅遊書中並沒有講到用鋼針刺穿腮幫子的原理啊。我估計得揉,我看他們表演,在腮幫子上揉半天呢,好像是揉出一條縫兒來。」劉大鵬又拿起牙籤。

    我把桌上的一副刀叉遞了過去:「你拿這個試試。」

    劉大鵬接過刀叉放在一邊:「我覺得,這種自虐的表演應該禁止,這畢竟是和咱華人有關的節日,這樣的畫面一渲染,對我們國家的形象不利。用鋼針刺穿嘴部,就是不許說話的意思,我看這就是一種忍術,只有我們中國人才這麼能忍。踩火炭、上刀山,這也他媽的有點兒變態。」

    拳擊台上,一個小伙子痛苦倒地,酒吧裡一陣喝彩。劉大鵬轉過頭去:「我操,打倒了一個,怎麼打倒的啊,我沒看見啊。」

    劉大鵬有點兒越喝越高的意思,我勸不住他。半小時後,他的手機響了,劉大鵬驚醒,接過電話說馬上就回去。看得出來,電話那端是蘇眉。他放下電話,對我說:「下午三點,預訂了要出海浮潛,訂了四個人的票,可蘇眉的媽媽不想去。」我把他拉出酒吧,他有點兒趔趄:「跟我們一塊兒去潛水吧,好玩,肯定好玩。」

    蘇眉在酒店的碼頭上等著我們,她和傑瑞都已經穿上了救生背心。快艇上能坐十來個人,我們剛坐上去,船就開動了。陽光灑向大海,寧靜的海面上只有這艘船的發動機聲音,海風迎面吹來,船上的人靜默無語。遠處有人在玩香蕉船,跌落海水之中傳來一陣陣驚呼,有人被降落傘拖曳在天空中。我們航行了有半個小時,來到一個無名的小島。小島外搭建著一個巨大的平台,能停靠快艇,能吃飯,小島上有白色的沙灘,但沙灘上滿滿當當全是人。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塊能落腳的地方,蘇眉把一塊浴巾鋪在沙灘上。她穿著一件連衣裙,裡面就是泳衣,她給劉大鵬帶著泳衣。劉大鵬去更衣室換了泳衣,興致勃勃地回來:「那邊有租獨木舟的,咱們去玩獨木舟。」

    蘇眉說:「你玩你的去,我和傑瑞要在這兒潛水。」

    我躺在沙灘上:「我就在這兒睡了。」

    劉大鵬把老婆孩子扔給我,自己去玩了。蘇眉把隨身的大背包打開,裡面有大小各一副潛水眼鏡,還有一副腳蹼。我說:「你這個夠專業的啊。」

    「這算什麼,我正經有潛水資格呢,這兒也就陪兒子玩浮潛,要是我自己,就到深海去。」

    傑瑞對潛水好像沒什麼興趣,他穿著個小褲衩,拿一把小鏟子堆沙子玩。我端詳著傑瑞:「這小子像你還是像他爸啊?」

    蘇眉沒接話茬兒,問我:「你還沒孩子呢?」

    「沒呢。」我點了根煙。

    「早知道你沒孩子,我還不如找你借點兒精子用呢。」

    我的煙掉在沙子上,我撿起來,過濾嘴上沾滿了沙子:「你說啥?」

    「瞧把你嚇的。這孩子是我從精子庫裡找來的,我在美國辦的,我看過他爸爸的資料,是加州理工的博士,華人。」蘇眉這幾年一直供職於一家大型醫療設備公司,向中國的醫院賣了若干種價格昂貴的儀器,只要這些儀器開動,病人就要付出數干塊的檢查費,公司業績節節上升,蘇眉也平步青雲,年薪估計以百萬計。

    「你是說,這孩子不是劉大鵬的?」那小子在海邊撿貝殼,裝點他的沙土堆。

    「當然不是,劉大鵬的基因有問題,我得找一個優秀的。」蘇眉說。

    我吸了口煙,覺得這對夫妻在竟相比「二」,劉大鵬在酒吧裡就夠二的,沒想到素有職業女強人風範的蘇眉也夠二的。我問:「這孩子該上學了吧?你打算讓他上什麼學校啊。」

    「我明年就去新加坡,負責亞太區,我打算把孩子也帶過去,讓他在新加坡上學,等再過些年,我們就辦到加拿大去。」

    「劉大鵬也跟你們去新加坡?」

    「他不去,他留在北京。他上新加坡幹嗎去,我們娘兒倆走了他才高興呢,他就自由了。」蘇眉招呼傑瑞不要往海裡跑,轉過頭來說,「你說男人有什麼用?我什麼事都能自己幹,男人都太沒用了。」

    「是沒什麼用,可你們還非得加一個。」

    「說的也是,我給你講個八卦吧。我的助理,可漂亮一個小姑娘了,80後,她男朋友也特別棒,是搞IT的,兩人談了好幾年,也不結婚也不分。每回做愛,那男的都戴著兩層避孕套,生怕懷孕讓他負責。我那助理就難受啊,和我哭訴。我就給她出主意,把避孕套偷走,就是把用完的套子偷走,放冰箱裡,然後冷鏈運輸,送醫院裡,兩天之內精子的活力沒任何問題。然後她就去醫院受孕,然後就懷上了,然後結婚。」

    「你這招兒夠損的啊。」

    「損嗎?我覺得還行,他們結婚了,可惜她一結婚就辭職了。那麼聰明能幹,我再找一個好用的助理可費勁了。」

    「我覺得這小姑娘夠自私的,拿這招嫁出去,然後就不幹活了。」

    「你不覺得那男的更自私嗎?事兒多,不願意擔責任。」

    「自私,但你們可以不要他啊,幹嗎還給他生孩子?」

    「就因為他自私才得嫁給他呢。你瞧瞧我們的生活環境,跟大動物園似的,都得拚命搶飯碗,搶好飯碗,搶大飯碗金飯碗,不自私就搶不到飯吃。我看你也挺自私的,不過你的基因也有問題,你抽煙太多了,精子肯定不健康。」

    「我聽你這像是配豬呢。」

    「你有什麼八卦,說來聽聽。」

    「我沒什麼八卦,我就聽說過你們兩個的八卦。」

    「Idon』tcare。」蘇眉說。

    看來老魏當年傳播的八卦,蘇眉多少也有耳聞,也沒有否認。我們躺在沙灘上,傑瑞拿著鏟子往蘇眉身上堆沙子。這樣躺了有十來分鐘,我看見劉大鵬一瘸一拐地走了回來,身上滿是細小的傷口,往外滲血。

    「怎麼了?你怎麼了?」蘇眉有點兒驚慌。

    劉大鵬故作鎮定:「沒事兒,獨木舟翻了,給我扔珊瑚礁上了。」他的腿、胸、前後背都是傷口,傷得最重的是腳丫子,腳底板兒一片紅。蘇眉的大背包裡預備著一個藥盒子,有醫用棉球、酒精、紅藥水、創可貼,還有一排藥片,藥盒子的體積不大,裡面擺放得井井有條。蘇眉用棉球蘸上酒精先給劉大鵬清理傷口,傑瑞盯著他爸爸看:「爸爸你怎麼了?」

    劉大鵬齜牙咧嘴:「爸爸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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