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傳 第7章 貝多芬傳 (7)
    我的親愛、善良的阿門達爾,我內心深處的朋友,我懷著既痛苦又歡樂的心情接到並拆閱了你的來信。你對我的忠實和關懷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啊!你始終珍視我們之間的友情,這真是太好了。的確,我曾經考驗過你的忠實,但我能把你同其他人區別開來。你不是一個維也納朋友,你是我的故鄉所能產生的人物中的一個!我多麼希望你能經常伴隨在我身邊啊!因為你的貝多芬真是太不幸了。你知道,我自身最高貴的部分——我的聽力,正在日益消失。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裡,我就已經感覺到一些徵兆了,但我一直瞞著。之後,情況越來越糟糕。

    目前我還不知道這個病能不能治;我想這與我肚子不舒服或許有關,但肚子的不適症狀幾乎消失了,而我的聽覺能治好嗎?我當然是抱有這種幻想的,但是希望又是那麼的渺茫,因為這類疾病是無法醫治的。我不得不悲慘地生活著,躲避我摯愛的、對我的生命來說彌足珍貴的一切,孤獨地活在一個悲慘、自私的世界裡!……在所有人中,對我而言,我認為最可靠的朋友當數李希諾夫斯基了。自去年以來,他先後給了我六百弗洛令:這些錢,外加我出售作品之所得,使我不必每天為麵包發愁。我現在所寫的,可以立刻賣給五個出版商,而且還能賣個好價錢。——最近一段時間,我寫了不少東西;我得知你在××鋪子訂購了鋼琴,我可以把我的各種作品和一架鋼琴放在一起寄給你,可使你省下一些錢。

    現在,新結交的一個朋友可以帶給我一絲安慰。同他在一起,我可以享受一點談話的樂趣和無私的友情:他是我少年時期的一個朋友。[此處指斯特凡·馮·布羅伊寧。

    ]我時常和他提到你,我對他說,自從離開家鄉,你是我最貼心的朋友之一。——他也不喜歡××;他太軟弱,無法擔當友情。我把他和那位××看作是我高興時使用的工具;但他們永遠不會瞭解我崇高的活動,如同他們無法真心地融入到我的生活一樣;我只是根據他們為我盡的力來回報他們。啊!要是我能充分地享受我的聽力的話,我是多麼的幸福啊!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向你奔去。但現實告訴我必須遠離這一切;我最美好的年華流逝了,我還沒有完成憑借自己的才氣和力量可以勝任的一切事情。

    ——我不得不隱忍著棲身於淒慘的聽天由命之中!當然,我曾發誓要戰勝所有的災禍;但那又能怎麼樣呢?沒錯,阿門達爾,如果半年後我的病仍未好轉,我要求你放下一切來我的身邊,那時我將去旅行(我的演奏和作曲還沒完全受到我的殘疾的影響;只是在與人交往時,是最叫人頭疼的),你將是我的旅伴:我深信不會缺少一絲幸福。現在還有什麼我不能與之較量一番的?自從你走了之後,我幾乎什麼都寫,甚至寫了一些歌劇和宗教音樂。是的,你不會拒絕的,你會幫助你的朋友渡過難關的,並為他排憂解難。我的鋼琴演奏水平大大地提高了,我希望這趟旅行也會讓你快樂。之後,你就永遠地留在我的身邊。——你的信我都如數收悉;儘管我很少回信,但我心裡始終惦記著你,我的心帶著同樣的溫情為你跳動著。——我所告訴你的有關我的聽覺方面的事,請你為我嚴守秘密,無論對誰都不要提起。——希望你常來信。你的信,即使再短,都能使我感到慰藉和獲益匪淺。期待著你的來信,我最親愛的朋友。——我沒有把你的四重奏[此處指第十八號作品。

    ]寄還給你,因為從我能夠正式創作四重奏之後,我對它們進行了大幅度的修改:你將來收到時,就會看到這一點。——現在,別了,親愛的好友!如果你覺得我能為你做點什麼,令你感到愉快的話,毫無疑問,你要如實地告訴真誠地愛你的、你忠實的路德維希·凡·貝多芬。

    致弗蘭茨·格拉德·韋格勒博士的信

    於維也納,1801年6月29日

    我最親愛的韋格勒,我謝謝你對我的關注!我真是受之有愧,更不敢奢望你的關注;然而,你卻如此這般的好心善良,即使我不可饒恕的靜默都不能使你沮喪;你是我永遠忠實、善良、正直的朋友。——千萬別以為我會忘了你,忘了你們,忘了對我彌足珍貴的大家,不會的!有時候我十分想念你們,想在你們身邊待上一會兒。——我的故鄉,我出生的美麗的地方,至今仍然真真切切地浮現在我的眼前,如同我離開時一樣。當我再次見到我的父親河——萊茵河,並向它致敬時,那將是我平生最幸福的時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隨我心願,我真無法確定。——但至少我可以告訴你們,到那時,你們將會發現我又長大了:我不是說藝術方面,而是在做人方面。你們將看到我更善良更完美的一面。如果說我們的國家尚無進步的話,那麼我的藝術將為改善窮人們的命運出一份力……

    你想瞭解我的一些近況,還好,還不算太差。自去年時起,李希諾夫斯基(儘管我告訴了你,但你覺得不可思議)始終是我最熱情的朋友——我們之間是有過小小的誤會,但這反而更增加了我們的友誼——他給了我每年六百弗洛令的津貼,直到我後來找到一個比較合適的差事為止。我售出的曲子為我賺到不少錢,而且我的訂單應接不暇。每件作品都有六七家出版商爭著要,如果不是我怕麻煩,會有更多的出版商希望與我合作。他們也不再同我討價還價了;我定價,他們就照付。你瞧,這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呀。假如我看見哪位朋友生活拮据,而我口袋裡的錢又不夠幫助他,我只要坐在桌前動手幹活兒,轉瞬間,我便能使他擺脫困境。——但我也比以前更節儉了……

    不幸的是,嫉妒的魔鬼——我那被病痛折磨著的身體——總是與我為敵。三年來,我的聽力越來越差,這大概與我肚子不適有關係。你是知道的,我以前經常肚子疼,可現在更加嚴重了。因為不斷的腹瀉,使我的身體極度虛弱。弗朗克想讓我吃一些補藥增強體力,並用薄荷油為我治療耳疾,但毫無效果。聽覺仍舊越來越糟,肚子疼的症狀也絲毫沒有減輕。這種狀況一直延續到去年秋天,以致我那時經常處於沮喪絕望之中。一個蠢得像驢的醫生建議我用冷水洗澡;另一個相對聰明的醫生勸我到多瑙河洗溫水浴;這種方法倒是有些效果,肚子好了很多,但耳疾依然如故,甚至更加糟糕了。

    去年冬天,我的身體狀況真是糟糕透了:經常感到劇烈腹痛,完全是病發狀態。直到上個月都是這個樣子。於是我去看了韋林醫生,因為我認為我的病更應該請外科醫生治療,而且,我一直都很信賴他。他基本上可以治療我嚴重的腹瀉,他也建議我到多瑙河洗溫水浴,並為我在水裡放了一些健身的藥酒;他沒給我開任何藥物,直到四天前才給我開了點治療胃病的藥片和一種治耳疾的茶。我覺得好多了,全身也有力氣了;只是耳朵一直嗡嗡作響,無論白天還是夜晚。可以說,我的生活是悲慘的。近兩年,我拒絕一切交際,因為我無法跟別人說:「我是聾子。」如果我從事的是其他職業,或許還有可能;但對於我所幹的這一行來說,耳朵出了問題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我的仇敵們會怎麼說?他們可不是少數人啊!

    為了使你對我這種古怪的耳聾有些概念,我要告訴你,在劇院裡時,我必須坐在緊貼著樂隊的地方,只有這樣,我才能聽明白演員們說了什麼。若坐得稍微遠一點,我就連樂器和歌唱的高音都聽不見了。在與別人交談時,令人奇怪的是竟然有一些人並未覺察到我有耳疾,或許是因為我平時總是一副不專心的樣子,致使他們誤以為我沒專心聽的緣故吧。當別人用很輕的聲音同我說話時,我幾乎什麼都聽不見,當然,我多少能聽見聲音,但聽不清詞兒;可是,如果對方喊叫,我也受不了。至於將來會怎樣,天曉得。韋林醫生說,即使不能徹底康復,情況肯定也會有所好轉。——我經常詛咒我的生命和造物主。

    普魯塔克引導我學會隱忍,但只要有可能,我就要向我的命運挑戰;然而,在我一生中的某些時候,我卻是上帝最可悲的造物。——我請求你替我保守秘密,千萬別跟任何人說起我的病,也別對洛恩說;這是我最大的秘密,我將它告訴了你。如果你能就這個問題寫信給韋林的話,我會非常高興的。假如我的情況要持續下去的話,我將在明年春天時來到你身邊;你可以為我在某處美麗的地方租一間鄉下房舍,我想重新做一回鄉下人,哪怕只有半年的時間也好。也許這對我而言會有很大的益處。隱忍!這是一種多麼可悲的逃避啊!更可悲的是,它卻是我目前唯一的出路了!——請原諒我,在你眾多的煩惱之中,又給你帶來這份友誼的煩惱。

    現在,斯特凡·馮·布羅伊寧也在這裡,我們幾乎天天都待在一起。回憶起當時的時光,我非常開心!他真的長成了善良、優秀的青年,而且頗有智識,像我們一樣,心地純正……

    另外我也很想給洛恩寫信,雖然我很久沒有跟你們聯繫,但我從未忘記你們中的任何一個。親愛的、善良的好人們,對於寫信,你們是知道的,這不是我所擅長的;我最要好的朋友們也都是好幾年收不到我寫的信了。我只生活在音符裡,一部作品剛創作完,另一部就又開始了。以我現在的工作方式,我往往都是同時做三四件事的。——你要常給我來信呀;我將盡量抽出時間來給你回信。代我向大家問好。

    別了,我最忠實、善良的韋格勒!請相信你的貝多芬的愛和友誼。

    致韋格勒的信

    於維也納,1801年11月16日

    我善良的韋格勒!感謝你又一次關心我,因為我自感不配。——你想知道我現在好不好?需要什麼?雖然這是我不太喜歡談論的問題,但我還是樂意告訴你。

    幾個月來,韋林總要把發皰藥敷在我的兩隻胳膊上……這種治療方法讓我特別難受;至於痛苦,那是不必說的,手臂常常一兩天不能動彈……當然,我知道耳朵裡的嗡鳴症狀的確比以前減輕了許多,尤其是左耳——我的耳疾就是從左耳開始的。然而,我的聽覺至今仍未有絲毫改善;我也無法肯定病情是否已經變得更加嚴重了。——但至少我的肚子好多了,尤其是在我洗了幾次溫水澡後,一連八九天都感覺不錯。我一直堅持按時服用健胃藥;我遵照你的意思,開始用草藥敷肚子。——韋林不願意聽我談論雨中淋浴,不過,我也不太滿意他。他對我這種病也太不用心、太不在意了,假如我沒有去他那裡——對我來說,去他那裡是很困難的——我就從來見不到他。——你覺得施密特的醫術怎麼樣?我並不是突發奇想另換醫生,但我覺得韋林太重視手術治療,不太願意從書本上去學習新知識、更新舊觀念。——在這一點上,我認為施密特與其截然不同,或許他不會像韋林那樣粗心大意。——我聽說直流電療法效果不錯,你認為呢?有一個醫生對我說,他曾見過一個聾啞兒童通過這種療法最終恢復了聽覺,還有一個聾了七年的男子也是這樣治好的。——我正好聽說施密特在這方面有一些經驗。

    我覺得現在活得稍微快活些了,我同別人的往來也增多了。你簡直無法想像兩年來我過的是多麼孤單憂愁的日子。我的殘疾宛如幽靈一般阻擋在我前面,讓我不得不躲避著人們。在別人眼中,我或許是個憤世嫉俗者,可事實上我並不是!——這種變化是由於一位親愛的、迷人的姑娘;她愛我,我也愛她;這兩年,我再次享受到了幸福時光;這也是我第一次覺得婚姻可以帶給人幸福。但不幸的是,她與我存在差距——境況不同。而現在,說實話,我還不可以結婚:我必須再掙扎一番。若不是因為耳疾,我或許早已走遍半個世界了,而這是我應該去做的。——對於我而言,沒有什麼能夠比搞藝術並展現它更讓我感到快樂的。——不要認為我在你們家裡就是快樂的。

    誰還能讓我快樂呢?甚至你們的關切對於我來說都可能是一種重負;我會看到你們臉上同情的表情,那使我更加憂傷淒然。——我美麗的故鄉啊,是什麼一直吸引著我?或許只是盼著環境能變更好的希望而已;假如沒有這個病,我這個希望也許早就實現了!啊!我若能擺脫這個病魔,我真想擁抱全世界!我的青春——是的,我觸摸到它了——它似乎剛剛開始;我不是一直有病嗎?最近一段時間,我的體力和智力都比以前更加強大。每天,我都在接近我可以預見卻無法確定的目標。只有在這種思想中,你的貝多芬才能活下去。除了睡眠,我不知什麼是休息。可是我特別悲哀,我不得不花比以前更多的時間去睡覺。如果我能解除一半的病痛,那麼,我將成為一個更加自主、成熟的人,到那個時候,我會奔向你們,拉緊我們之間的友誼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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