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傳 第2章 貝多芬傳 (2)
    ]軍隊,愛國之情油然而生。從1796至1797的兩年時間裡,他將弗裡貝格的戰鬥詩篇譜成了曲,即一首是《出征歌》;一首為合唱曲《我們是偉大的德意志民族》。雖然他歌頌大革命的敵人,但大革命已經征服了世界,更征服了貝多芬的心。從1798年起,奧地利和法國的關係仍舊緊張,可貝多芬卻同法國人,及其使館,甚至是剛到維也納的貝爾納多特將軍有著密切的往來。在與他們的交往中,貝多芬傾向於共和的感情更加堅定,而且在他以後的歲月中,這種情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

    這一時期,施坦豪澤為貝多芬畫了一幅肖像,十分真實地表現了他當時的形象。同貝多芬後期的那些畫像相比,這幅畫像彷彿如蓋蘭[蓋蘭(Pierre-NarcisscGuerin,1774—1833),法國名畫家。所繪拿破侖像為其年輕時之姿態。

    ]畫的拿破侖畫像一般,能夠準確地透過那張嚴峻的臉孔,感受到拿破侖的勃勃野心。畫中的貝多芬比實際看起來略顯年輕,消瘦的身軀十分挺拔,上衣的高領使他頭頸僵直,目光顯示出不屑和一點兒緊張。他知道自身的意志所在,更相信自己的力量。1796年,他曾這樣寫道:「勇敢不屈!即使身體虛弱,可我的才華必將得到成功……二十五歲!這不已經到了嗎!我二十五歲了……這一年,我必須將自己顯示出來。」[這段時間,貝多芬嶄露頭角。1795年3月30日,在維也納首次舉行鋼琴演奏會。

    ]伯恩哈德夫人和格林克說貝多芬是高傲的,而且舉止粗俗,態度陰鬱,說話時還帶有濃重的家鄉口音。但是,唯有幾個密友才真正瞭解他那隱藏在這種傲然的笨拙下的善良的心。在貝多芬寫給韋格勒的信中,開頭便是:「譬如說,我發現某位朋友手頭拮据:如果我不能在經濟上接濟他,我只要坐到書桌前,不多一會兒工夫,便能使他擺脫困境……你看這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出自貝多芬1801年6月29日致韋格勒的信。1801年左右,貝多芬在寫給裡斯的信中也提到:「只要我有錢,我就不會讓我的朋友有任何匱乏。」

    ]隨後,他繼續寫道:「我的藝術應該為窮人們做點貢獻。」

    但是,在1796至1800年之間,苦痛已經敲響了貝多芬的人生大門,它纏住了他,不再離去。貝多芬的耳朵的重聽現象越來越嚴重[1802年,貝多芬在遺囑中說到自己的耳聾情況已經有六年了,即1796年就有了。我們注意到,在他的作品目錄裡,只有第一號作品(三支三重奏)是創作於1796年之前。第二號作品頭三支鋼琴奏鳴曲是1796年3月創作的。由此可見,貝多芬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他耳聾後創作的。

    關於他的耳聾,克洛茲·弗雷斯托醫生曾在1905年發表過文章,其中說到貝多芬的這個病是受一般遺傳的影響,或許與他母親的肺病也有關係。當時,貝多芬的耳聾情況日益加重,但他並不是完全聽不見,他對低沉和高亢的聲音還是有感知的。據說貝多芬在晚年時期,曾用一支小木桿,一端插在鋼琴箱裡,一端則用牙咬著。作曲時,就可以通過這種方法來聽。1810年左右,機械家梅爾策爾為貝多芬特製了一副助聽器,至今仍保存在波恩城內的貝多芬博物館裡。]。耳朵裡晝夜不停地嗡嗡作響,聽力越來越差,內臟也讓他痛苦不堪。對於這種情況,他獨自忍受了好幾年都沒對別人講過,甚至對他最親愛的朋友也沒提過。他總躲著別人,一個人將這個可怕的秘密深藏心底,以免被人發現自己的殘疾。直到1801年,他再也無法隱瞞了,他絕望地告訴了他的朋友中的兩位:韋格勒醫生和阿門達爾牧師。

    他在寫給阿門達爾牧師的信中寫道:

    「我最親愛、善良、真誠的阿門達……我多麼希望你能長時間地陪伴在我身邊啊!你的貝多芬現在太不幸了。你知道,我自身最高貴的部分——我的聽力,它在逐漸下降。當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裡,我就發現了一些徵兆,但我一直瞞著你和其他人。可是從那之後,情況越來越糟糕了……你說我的病能治好嗎?我當然是抱有這種幻想的,但是希望似乎很渺茫。我清楚這類疾病是無法醫治的。我不得不悲慘地生活著,逃避我摯愛的、對我的生命來說舉足輕重的一切。我生活在一個悲慘、自私的世界裡!……我無奈地棲身於淒慘的聽天由命之中!當然,我試圖要戰勝所有的災禍;可那又怎麼可能呢?……」

    他在寫給韋格勒的信中說:

    「……我活在一種淒慘的生活裡。兩年來,我不敢與任何人往來,因為我不能與人交談:我是一個聾子!如果我所從事的是其他職業,或許還可以維持,但在我幹的這一行裡,這無疑是一種可怕的情況。對於我的那些敵人,他們又會怎麼說!……在劇院裡,我必須盡可能地靠近樂隊,不然我根本聽不見演員們在說些什麼。如果我坐得稍微遠一點,我甚至連樂器和演唱者的高音都聽不見。當別人說話聲音很輕時,我幾乎聽不見;可是當人家大聲叫喊時,我又無法忍受……有時,我會詛咒自己的一生,而普魯塔克引導我要學會聽天由命。但可以的話,我更喜歡與命運挑戰;然而,在我生命中的某些時刻,我僅僅是上帝最可憐的造物。聽天由命!多麼傷心的避難所啊!而這卻成為我剩下的唯一出路!」

    這一時期,貝多芬將自己這份悲劇式的愁苦表現在了他的一些作品中,例如作品第十三號《悲愴奏鳴曲》(創作於1799年),尤其是作品第十號鋼琴曲《第三奏鳴曲》的「廣板」(1798年)。事實上,他這一時期的作品並不全是愁苦的。他還有許多作品,諸如歡快的《七重奏》(1800年)、清澈的《C大調第一交響樂》(1800年)等,都反映著年輕人的無憂無慮。想來,或許他用了一段時間來讓心靈習慣這種痛苦。心靈如此需要歡樂,一旦沒有歡樂,它就要自己製造歡樂。當「現在」過於殘酷時,它只好活在「過去」裡。

    過去的幸福時光不會轉瞬即逝,即使它不復存在,它的光芒也會長久地照耀著。在維也納,孤單、痛苦的貝多芬時常沉浸於對故鄉的思念之中,內心充滿了對故鄉的眷戀。《七重奏》中以變奏曲形式出現的「行板」的主題就是一支萊茵地區的歌謠。《C大調交響曲》也是一個描繪萊茵的作品,是青年人笑迎夢幻的詩篇。它是快樂的,也是為愛情苦惱的,人們可以從中品味到取悅心上人的慾念和希望。但是,在某些段落中,在引子裡,在低音樂器的明暗對比裡,在荒誕古怪的戲曲裡,人們萬分激動地發現,在那青春的面龐上看得見未來天才的目光。那雙眼睛恰如波提切利[波提切利(1445—1510),文藝復興前,意大利著名畫家,《聖家庭》中的嬰兒即耶穌,故提及未來的悲劇。

    ]在《聖家庭》中所畫的嬰孩的眼睛,而從中也可以窺視到那不久將至的悲劇。

    除了這些肉體的痛苦,貝多芬還有一種苦痛。韋格勒醫生說,在他眼中,貝多芬始終是一個充滿愛,具有強烈熱情的人。這種愛一直都是那麼的純潔、無邪,激情和歡愉之間沒有絲毫關係。而現代人常常將這兩者混淆,這可以說是大多數人對愛的愚昧無知,不懂得什麼是激情以及如何難得。在貝多芬的心靈中,蘊藏著某種清教徒的東西,他厭惡粗俗的談論和思想,但對愛情則是深信不疑,有著一絲不苟的看法。據說,貝多芬不能原諒莫扎特,因為莫扎特糟蹋自己的才華去寫《唐璜》[唐璜,歐洲傳說故事中一位有名的風流浪子,莫扎特曾為歌劇《唐璜》作曲。

    ]。他的摯友辛德勒肯定地說:「貝多芬一生潔身自愛,從未有過任何道德缺失。」而這樣的一個人,似乎生來就要受愛情的欺騙,成為愛情的受害者。的確如此,貝多芬不斷癡情地去愛,不停地追逐快樂的夢想,可是當夢想破滅時,隨之而來的是無比痛苦與煎熬。他無奈地處在熱愛與高傲反抗的交替之中,但仍堅持尋找最豐富的靈感源泉,直到年事已高,他那激昂的性格才隱忍於悲苦之中。  1801年,令貝多芬傾心的對象似乎是茱麗塔·圭恰迪爾,他那支著名的《月光奏鳴曲》的樂曲(第二十七號之二,創作於1802年)題名就是獻給她的。他在寫給韋格勒的信中說道:「現在,我的生活變得有趣多了,而且我開始習慣與別人交流了……我有這種變化,主要是因為一位溫柔可愛的姑娘。她愛我,我也很愛她。這是我兩年來第一次擁有的幸福時光。」然而,他卻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首先,這段看似美好的愛情使他真實地感受到自己是個殘疾人,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娶這個女子,他進退兩難。

    其次,茱麗塔是個風騷、稚氣,而且非常自私的人,這讓貝多芬很苦惱。1803年11月,茱麗塔嫁給了加倫貝格伯爵。這種愛情是最能摧殘心靈的,然而對於貝多芬來說,他的心靈已經被病魔弄得非常脆弱了,這種重擊很可能摧毀他的心靈。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幾乎到了死亡邊緣。他對生命和愛情充滿了絕望,他甚至寫好了給兩個兄弟約翰和卡爾的遺囑,上面說道:「等我死後才能拆閱並執行。」可以說,這是一種反抗與撕心裂肺的吶喊。這種吶喊真是令人心酸欲碎,他幾乎想到要自殺,但幸運的是他那堅韌頑強的道德觀念阻止了他。[貝多芬在遺囑中說:「教育好你們的孩子,只有高尚的德行才能真正使人獲得幸福,而非金錢。這是我的經驗之談。當我處於苦難之中時,是道德支撐著我。全虧了我的道德與藝術,我才不至於以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貝多芬在寫給韋格勒的信中說道:「假如我不知道人只要還有能力去做有意義的事,就不應該輕易結束生命的話,我想我早已離開了人世,而且是自行了斷的。」

    ]可是他痊癒的最後一點希望也都破滅了。「甚至曾經一直支撐著我的那份崇高的勇氣也突然消失了。噢,上帝啊,賜我一個真正快樂的日子吧!哪怕只有一天!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快樂的聲音了!我的上帝,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它啊?……永遠也見不到了嗎?——不,這太殘酷了!」

    這是臨終的悲鳴。但是,貝多芬又活了二十五年。他那堅強的性格使他不屈服於挫折。

    「我的體力與智力都比以往有所增加……我的青春,沒錯,我能夠感受到它,它似乎剛剛開始。我每天都在接近我可以預見卻又無法確定的目標……啊!如果我能擺脫這疾病的折磨與困擾,我將要擁抱世界!……除了睡眠,我不知什麼是休息。可惜的是,我不得不花比以前更多的時間去睡覺。但願我真的能從疾病中得到解脫,即使一半也好。……不,我無法繼續忍受下去了,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無法使我徹底屈服。啊,如果能千百次地享受人生是多麼美妙的事啊!」

    這種愛情、這種痛楚、這種意志、這種時而沮喪時而驕傲的感情交替、這些深藏內心的悲劇,都反映在他於1802年創作的偉大作品之中:如《喪禮進行曲》(作品第二十六號)、稱作《月光曲》的《幻想奏鳴曲》(作品第二十七號)、《第二奏鳴曲》(作品第三十一號),其中還包括雄偉而淒婉的獨白式的戲劇化吟誦;獻給亞歷山大大帝的《小提琴C小調奏鳴曲》(作品第三十號);《克勒策奏鳴曲》(作品第四十七號);根據蓋勒特[蓋勒特,德國啟蒙運動作家、詩人,其作品頗為世人稱道。貝多芬曾為他的《宗教聖歌和歌曲》譜曲。

    ]的歌詞編寫的六支英勇悲壯的宗教曲(作品第四十八號)。1803年的《第二交響曲》則更多地反映了貝多芬年少時的愛情,從這支樂曲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意志佔了上風。一種無法抗禦的力量把他的憂鬱一掃而光,沸騰的生命力量掀起了音樂的終局。貝多芬渴望擁有幸福,他不願相信自己的不幸無法挽回:他渴望痊癒,渴求愛情,他的心中充滿了希望。

    在上面提到的這些作品中,有好幾部表現出強烈和緊湊的戰鬥感,這些進行曲使人們的精神為之震撼。這在《第二交響曲》的「快板」和「終曲」中非常明顯,特別是在《獻給亞歷山大大帝的奏鳴曲》的第一章中,激昂壯烈的氣概表現得更加突出。這種音樂所蘊涵的英雄氣概令人們聯想到產生它的那個時代。大革命已經波及到了維也納,貝多芬也加入其中。騎士德·塞弗伊德說:「他同摯友在一起時,會很開心地談論政局,並用超於常人的聰明頭腦、清晰明確的目光發表評判。」他將所有的同情都投入到革命思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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