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KFC，對面桌有個女生獨自坐著，這時，一個也是學生模樣的男孩進來了，他的臉清純而不失個性。他走到女生面前坐下，大概在鬧彆扭。她低頭不語，慢動作地吃著一杯草莓奶昔，他也沒說話，就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吃，眼神很溫柔地看著，等待被原諒的樣子。空氣似乎凝滯了很久，局外的我不知不覺流下眼淚，像看見純愛電影特寫。
也許他純淨的眼神打動了我，也許他心裡也有一句《山楂樹之戀》那樣的台詞：「你可能還沒有愛過，所以你不相信這世界上有永遠的愛情。等你愛上誰了，你就會知道世界上有那麼一個人，你是寧願自己死都不會對她出爾反爾的。」
當我和老男人說起流淚的場景，他不以為然：「男人的愛，只能活一次。」於是我又想起路上看見的另一情景：垂淚的中年女人，往往身後跟著個不耐煩的中年男人，或者男人走在前面，慍怒地回頭，女人一邊委屈，一邊哭，一邊還得自己湊上去。在愛情裡，女人是比男人遲鈍的，男人往往在最開始的戀愛，交出了最純真的自己，在性愛未竟之時，只是輕輕地擁抱，只是吻著她的額頭，都會無比滿足，之後完成蛻變；而後知後覺的女人，往往只是被男人帶動著，直到很多年後失去牽引，才如《亂世佳人》斯嘉麗重回塔拉莊園般找尋純愛，哪怕田地已荒蕪，哪怕她明知不再適合空想。
我的大齡女友，設計一個浪漫遊戲：如果有人想見你，又有點感覺的，我是不是讓他站在街頭，我不接電話，讓他在千萬人中來尋找到我？她問在座老男人：誰來參加這個遊戲？馬上看到各種望風而逃的表情，「有文化的女人真可怕！」「還是做點實在的吧，沒事多換換枕頭套。」「太二了，等我六十歲再陪你玩這樣的遊戲。」她失笑：「我十年前玩過類似的遊戲，只給了點提示，他一個賓館一個賓館地找，最後找到了我。如果一個人愛我，他還是做得到的吧。」
「在千萬人中找到她」是張藝謀為了拍電影才會做的事，為一雙清澈的眼睛，他閱人無數，最終奉上符合想像的靜秋。和他們只活一次的愛一樣，定格在一個最深的意象裡，可在現實生活中再難矯情。
但是被催眠的女人，不管她們三十歲、四十歲，依然有顆少女之心。當她們看書，看到「愛你就像生命」的句子也會動容。當她們約會，還會想從拉手和練習接吻開始。不想長大的女人，和時過境遷的男人，再交手只會徒增尷尬，比如我十年前的男朋友，有機會在MSN上碰到，便一副看著你嫁不出去的幸災樂禍樣。倘若和他說起當年點滴，他反唇相譏：小時候的事你還記那麼清楚，是不是年紀大了只能靠回憶了？
男人和女人的愛，經常不在一個時空裡。女人的純愛不死是關乎一輩子，永遠要被當作十八歲少女；男人的純愛不死是關乎18歲少女，固執在初識初遇的純真意象體。一個婚後的女友抱怨老公視她如空氣，不再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專注地看她吃冰淇淋。唉，其實如果電影裡演出一個中年發福的男人，望著一個披頭散髮的主婦吃冰淇淋，也會被當作喜劇而騙不到眼淚不是嗎？不是出爾反爾，是他們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