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與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胡蘭成傳 第45章 喬裝日本傷兵
    胡蘭成自己已無法逃出武漢。

    武漢的水陸交通都已管制。日本一宣佈投降,中國境內各地日軍即留在駐地待命,等候中國國民政府接收,一切交通工具飛機、火車、輪船均集中聽從重慶的調動。

    胡蘭成仍是去找自己的靠山日本人。所有漢奸在此時都急於和日本人擺脫干係,胡蘭成卻反其道行之,他對日本人可說是死心塌地了。

    不過,日本人確也是庇護他,不然,胡蘭成很可能走不出武漢就要被重慶抓獲。日本人先安排他跟日本軍隊走,三品報導部長新轉任一個師參謀長,根據命令帶一個師團往東北,想讓他混在日本兵隊伍中一起走,可他不想去東北。此時正有一條日本傷兵船從武漢開往南京,日本人就決定讓胡蘭成搭傷兵船走。

    9月2日凌晨,胡蘭成喬裝改扮成日本傷兵,當地日軍司令部和憲兵隊各派一人護送,三人坐上車子急馳碼頭。街上仍是由日本兵在維持治安,值勤的日本哨兵攔車盤問,見是司令部的車轉而敬禮放行。車到碼頭時天還未亮,傷兵們已在整隊點名,胡蘭成下車混雜進隊伍中,與傷兵一起排隊魚貫上船。就這樣,胡蘭成乘著日本船逃離了武漢。

    此行沉重,傷兵本已痛苦愁慘,加上日本國已戰敗投降,傷兵們心情壓抑,整天不言不語只安靜地躺臥著。胡蘭成本是假冒,一開口就要露餡,也乘此避免與人交談,僅一日三餐按時進食。船過九江、蕪湖兩地,人不得上岸,岸上的也不能上船,聚在碼頭上的當地日本居民往船上一袋袋扔餅乾,船上的傷兵只默然無語相接。回到艙裡,胡蘭成也分到了一份咀嚼,他知道其中的意義。投降前夕,在武漢的日本軍隊,直至在中國大部分地區的侵華日軍,糧食供應已不能保證,有的日本兵餓得忍不住,到街上賣衣物換飯吃,有的乾脆直接闖入市民家裡乞討,故有日本居民趕到碼頭慰問往船上送餅乾此舉。胡蘭成鄰床是個患痢疾的傷兵,人已病得不能動彈,大小便都需由護士服侍,終沒有挺過,在船上死去了。胡蘭成起身往舷邊看江景,兩岸的遠樹炊煙人家,依稀可見,他不禁心起淒惶,日本已戰敗,他明白個人這幾年的投身也全是失敗,投身汪偽「和平運動」是失敗,轉而投日本人也是失敗,西行武漢更是失敗,想在最後掙扎一下,事情還未有名目就完結了。今後再身寄何處?

    江行三日,9月5日船到南京。汪偽政府已告完結,大小官員跑的跑,亡的亡,一片風殘雨破。偽國民政府「代理主席」陳公博乘飛機逃往日本,偽內政部長陳群於日本投降前一日在家中自殺,重慶已派人來南京聯繫接管,但市區治安秩序暫時仍由日軍在維持。胡蘭成下船後,即被日方安排躲進日軍陸軍醫院,住將官房間安歇。第二天重慶方面來醫院慰問傷兵,重慶大員帶翻譯到他房間,宣講重慶的意旨,講一句,譯一句,他們卻沒想到這個日本「傷病將官」是完全用不著翻譯的。當晚,南京日本憲兵隊秘密設席招待他,胡蘭成問起大使館谷大使諸人,原來谷大使以及清水、池田都已往上海。第三天,胡蘭成改扮成日軍少佐,由日本憲兵三個佐官陪同,坐火車從南京到上海,找到谷大使,谷大使把他安排到日本人在上海的聚居地虹口,匿居於一個日本人家。

    清水、池田來看望胡蘭成,讓他安心,說等谷大使回國述職時帶他同機飛日本,胡蘭成卻懷疑此事難成。另有兩艘日本兵艦準備從上海逃走,日本人秘密邀他同往,他也謝絕了。也幸好沒去,其中一條兵艦被美國軍艦發現,給攔截了回來。還有日本人建議,弄一條漁船帶他飄向海外,意思是不管飄到哪個島,只要離開中國。日本人如此籌劃,實在是為他擔心,怕他一旦被蔣介石政府抓獲,性命難保。可他不顧自身難保,反為日本人積極謀劃,他將自己的命運與日本人捆綁在一起,日本有希望他才能活命。胡蘭成通過池田向谷大使獻策,讓在華日軍拒絕投降,與殘餘的汪偽軍隊合編組成一支獨立的軍隊,既對抗重慶也對抗延安,這樣,美國見日本在國外還有軍隊,就不能欺壓日本太甚。軍隊在中國,美國人也不能隨便出兵或投原子彈的。這些夢話,谷大使自然不會當真。他又獻策,趁日軍保存的金銀物資還未交出,趕快藏匿起來,留待以後東山再起時作為政治資金,日本人也未加理會。

    獻策既不成,日本人再無法依靠,胡蘭成要趕緊為自己打算退路了。

    上海風聲日緊,重慶和各地的大批接收人員紛紛趕來上海,虹口已開始清查居民戶口,胡蘭成藏匿的日本人家主婦,平日請他躲進衣櫃後的壁穴藏身。他知道此地再不可留,決定立刻離開。第二天,由青芸來接他,兩人一起到了張愛玲處。他不敢回家,也沒敢見兒女。

    他決定隨身只帶一兩金子,青芸給他準備了一個包袱,裡面放上換洗衣服,雖是夏末秋初,青芸給他趕織了件毛線衫,以備他逃亡路上可穿。他取出身邊保存的一張小周的照片交青芸收好。青芸最懂得他這位叔叔,且已能擔當,對他逃亡像是不愁不怕也不傷心,他也想不出有什麼話需要交代,只對一旁的張愛玲感到些微慚愧,但如此關頭,雙方還說什麼呢?

    胡蘭成在張愛玲處過了一宿,第二天9月22日,他離開上海潛往浙江。

    臨行前,他寫了篇文章留給池田,題作「寄語日本人」。令他得意的是,池田又拿去翻譯了在同仁中傳閱,以後他到日本,發現有些人居然還留有他這篇文章;更令他得意的,就是他自認為以後事情的發展果「不出他之所料」,以至他珍藏了多年,以後引在了《今生今世》裡。文中說道:

    我今出亡,此後歲月,與你們一樣生於憂患。太平洋戰爭與汪先生的和平運動,多可反省,但亦自有其陽氣的一面。歷史不在於悔罪,而在於荊棘中撿善拾福,莫以今日故,遂忘夙所親也。自茲中國將內亂,此身未死,尚得重論。國際亦美俄將衝突,東南亞將出現許多新獨立國,五年後日本可擺脫敗戰的束縛,十五年後國勢可以恢復。不必報仇雪恨。恢復亦非戀舊,固知天命惟新,又海水自然無宿穢,人則能淨耳。人事有可量有不可量,仍期各愛體素,他日相見,何殊平生。[1]

    胡蘭成慣於寫這樣的浮詞大話,看似漂亮,實則無用。但此時的日本人剛剛戰敗,天已塌,心已亂,稍稍能抓住一點,就都拿來作符節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