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鄉年鑒 第32章 環河 (1)
    在黃石公園,你依然可以看到灰熊,

    可是它們卻飽受那些外來的寄生蟲的侵擾,

    而且在保護所的邊緣,

    有許多黑黝黝的來復槍口已經在等待著它們。

    早年在威斯康星州有許多奇觀,環河便是其中之一。它最終流回自己,永遠不斷地循環著。班揚最先發現了這條河流,並且讓許多圓木流入這條永不停歇的河流中,這個可以在關於班揚的傳說裡找到。

    沒有人認為班揚在記述時使用了比喻,但環河這點是個例外,他確實使用了比喻:威斯康星州不但有一條環河,而且它自身也是一條「環河」。這條「環河」的水流是能量之流。能量從土壤中流入植物,從植物中流入動物,最後又流回土壤中,形成了一個無休無止的生命循環。這裡是「環河」在陸地上的具體體現。

    我們騎在順著環河流淌的原木上,砍掉了原木的枝節,一番簡單處理後,就能控制木頭的方向和速度了。這項優秀的技能足以為我們贏得「聰明人」的稱號。修理木頭的技巧被稱為經濟學,關於最初的路線的記憶被稱作歷史,對於新路線的探索被稱為政治才能,關於擋在前方的淺談或激進的談話被稱為政治。有的人不僅想修理自己騎乘的原木,還想修理整條河流的木頭。這種人類和自然之間展開的集體性的交涉被稱為國民計劃。

    在我們的教育體系中,很少有人用河流來比喻生物的不斷循環。從小時候起,我們就被不斷灌輸各種知識,包括土壤、植物群、動物群等等的生物學,包括這些事物的起源時間的地質學和進化學,包括這些事物的開發利用技巧的農業學和工程學。但是,我們必須自己去推斷一條有乾旱、洪水、逆流和沙洲的河流是什麼樣子。想要瞭解河流的水文知識,就必須在進化觀念和生物的集體行為上尋找正確的視角。我們要和所謂的「專業化」背道而馳;我們不需要再花費力氣關注細節,而是需要學習從整體上關注生態地景。

    如果說達爾文的進化學說是橫向研究,那麼生態學就是縱向研究;它如同一個咿呀學語的嬰孩,和所有的嬰孩一樣,全神貫注地創造自己的語言;它的作用,要在將來才能顯現。生態學注定和「環河」無法分離;儘管直到很晚,它才將我們關於生物的集體知識,轉化成關於生物世界發展的指南針,那就是生態和自然的保護。

    生態和自然的保護的目標,就是實現人和土地的和諧相處。這裡的土地並非是狹義的土地,而是指地球表面、上空和地下的一切東西。與土地的和諧相處和與朋友的和諧相處一樣,你不能只珍惜他的右手,乾脆砍掉了他的左手。換句話說,你不能只喜愛獵物,而討厭捕食者;你不能只保護水流,而毀壞山林;你也不能只建造森林,而不顧對耕地的破壞。土地是一個有機組合體,裡面的組成的人體很相似,每個部分相互競爭,也相互合作。無論是競爭還是合作,都是有機體內運行的一部分。你只能小心謹慎地調節各個部分,卻不能毀掉某個部分。

    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科學發現,不是收音機,也不是電視機,而是揭示了土地有機體的複雜性。只有在這個方面擁有深刻理解的人,才會明白這方面的知識是多麼的匱乏。沒有比認為動植物沒有用更為無知的事情了。無論我們是否知道,如果土地作為一個有機體整體運轉良好,那麼它的每一部分都是良好的。如果在幾十億年的生物演變中,已經產生了某些我們喜歡卻不瞭解的事物,除非是傻瓜,否則沒人會丟棄那麼看起來似乎沒用的部分。修補土地也許是一種明智的行為,但在此之前,我們要細心保護其中的每一個部分。

    我們是否知道,想要保護自然資源,需要最先遵守的原則就是保護好土地有機體的每一部分?答案是否定的,我們並不知道,因為即便是科學家,也不能瞭解所有的組成部分。

    德國有一座山叫做許佩沙特山,在它向陽的山坡上長著世界上最雄偉的橡樹。當美國的傢俱製造商需要優質木材時,他們的腦海中就會出現許佩沙特山。按理說,背陽的山坡應該生長著更好的木材,可是那裡卻只有普通的歐洲赤松。這是為什麼呢?山的兩側屬於同一個國有森林,而且在過去的兩百年間,它們受到的照顧也是同樣,那麼差別從何而來呢?

    踢開橡樹下的落葉,你會發現它們幾乎是一落地就開始了腐爛。可是踢開松樹下的落葉,松針卻厚厚地堆積著,只有一小部分開始腐爛。之所以會這樣,原因要追溯到中古時代。那是山坡的南面被一位農場主完整保留,熱愛狩獵的他將那裡作為了獵鹿場。而山坡的北面就沒那麼幸運了,被改造成耕地、牧地等等,如同今天的威斯康星和愛荷華州所受到的遭遇。直到這段濫墾亂伐的時間結束後,北面的山坡上才重新被松樹所覆蓋。然而在那段不幸的時間裡,土壤中已經無聲無息地發生了一些變化,微小的植物群和動物群的數量大大減少。也就是說,土壤的消化器官大大減少了。雖然經過了兩個世紀的修護,可是收效甚微。人們需要高科技的顯微鏡和漫長的土壤科學研究,才能弄清楚究竟是那些零部件在許佩沙特山中起著決定作用,影響著人與土地的和諧相處。

    為了生存,生物群落的內部運轉必須保持平衡,否則許多物種會消失。眾所周知,一些生物群落曾經存活過很長的時間。比如,1840年的威斯康星和一萬兩千年前冰河時期結束的威斯康星州,在土壤、動植物群方面基本是相同的。泥炭沼澤中的動物骨頭和植物花粉告訴了我們這個事實。在連續的泥炭層中,保存著份量不同的花粉,通過它們甚至可以研究當時的天氣情況;如果說,你在大約公元前三千年的泥炭層中發現了大量的豬草花粉,那麼你可以推測,當時也許是連續發生了幾次乾旱,要不然就是數量過多的水牛在此生活,或者有大火吞噬了草原。然而這種嚴重的危機並沒有毀滅這個地區,三百五十種鳥類、九十種哺乳動物、一百五十種魚、七十種爬行動物,還有成千上萬的昆蟲和植物依然在幾百年間生存繁衍。這是因為,在生物群落的內部保持著和諧和穩定。科學無法為這種穩定作出解釋,但即便是普通人也能明白它的兩個作用:一是肥料在食物鏈中不斷循環,積累的速度和流失的速度基本保持一致;二是土壤肥力的積累和動植物的多樣化是一起進行的,穩定性和多樣性之間互相依賴。

    在我看來,美國的自然資源保護的重點,依然放在不實用的觀光品上。我們還沒有學會從有機體的組成角度思考問題。不妨看看我們的後院:愛荷華州和南威斯康星州的草原。那裡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呢?是肥沃的黑壤土,也就是黑鈣土。黑鈣土從何而來呢?是由那些種類繁多的草、草本植物和灌木造就的;是由草原的真菌、昆蟲和細菌造就的;是由草原上的哺乳動物和鳥類造就的。所有的一切都被連接在一個群落中,始終在不停地合作與競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生物群系。這個群系經歷了數萬年的毀滅與重生、燃燒和萌芽、追捕和逃亡、冰凍和融化,終於構成了這片被我們稱作草原的黑土地。

    我們的祖先不知道也無法知道他們的草原從何而來。他們肆意捕殺著草原的動物,驅趕著草原的植物,只在鐵路和公路旁邊為它們留下了一小塊避難所。在工程師的眼中,這些植物都是沒用的雜草和灌木,因此他們不斷用推土機和割草機將其消滅。所有的植物學家都能遇見到草原花園的未來:變成偃麥草的樂園。草原花園沒有了,公路管理部門請來了園林設計師,用榆樹、歐洲赤松、繡線菊等裝飾偃麥草。自然資源保護委員在參加某個會議時路過此地,為這種路邊的美化活動高聲喝彩。

    也許有一天,許多植物將會消失,我們不僅把這些植物當成觀賞品,還需要它們為草原固定土壤中的養分。我們有足夠的善心和誠意,可是卻依然不瞭解自然有機體的內部結構。

    我們在試圖保護「大環境」,這說明我們並不夠成熟。當一個物種即將消失時,一點悔恨就能讓我們的心靈取得寬慰;而當它消亡後,我們可能會因此大哭一場,但不久之後又讓同樣的事情發生。

    最近就有一個很好的例子,灰熊從西部的幾個發展畜牧業的州消失了。是的,在黃石公園,你依然可以看到灰熊,可是它們卻飽受那些外來的寄生蟲的侵擾,而且在保護所的邊緣,有許多黑黝黝的來復槍口已經在等待著它們。新的道路和度假村不斷出現,日益蠶食著灰熊的繁殖地。每年,我們只能在越來越少的州里,在越來越少的保護區裡,看到越來越少的熊。我們常常用一個荒謬的理由安慰自己:只要能在博物館中看到一隻熊就足夠了。可是歷史卻在清晰地提醒我們:如果想要拯救物種,那麼必須要讓它們在足夠多的地方存活。

    我們需要瞭解大自然的各個組成部分,需要大眾在這方面覺醒。但有的時候,有一樣東西是我們更加需要的:《森林和溪流》雜誌將它稱為「對於大自然的精緻品味」。那麼,我們在這個方面是否取得了進步呢?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