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53章
    第36章

    世紛走進電梯,按下「31」,然後怔怔地靠在牆上,有點無法相信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袁祖耘跟八年前不同,睡得很深,是因為他不怕她離開嗎?還是因為,他變成了一個不害怕的男人?

    她把插在口袋裡的雙手拿出來,發現它們是顫抖的,也許,連她的心也在跟著顫抖。

    她走出電梯,打開房門,然後第一時間去洗澡。

    當熱水沖刷在臉上的時候,她腦海裡出現了袁祖耘醒來後看不到她的場景,她用力揉著眼睛,想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脆弱。

    洗完澡,她打開電腦,屏幕的右下角出現一個對話框,提示她有新郵件。她看著那個寄件的地址,怔怔地抓了抓頭髮,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打開。

    寂寞星球:

    你好嗎?

    很高興收到你的來信,我不確定你是否願意我在節目中讀你的來信,因此還是決定回信給你。

    關於你提的那個問題,我的回答是:我會傷心、會難過,可是沒關係,只要活著的人認為自己的生命有意義就好啦。生或死,很多時候不是由我們自己決定,既然如此,何必執著於究竟是誰生、誰死?

    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供參考。

    另外,不知道為什麼,我對你總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們曾經見過嗎?

    越來越不寂寞!

    曹書璐

    世紛倒在椅背上,覺得自己開始變得茫然,好像每一個人都認為那沒什麼,可是如果真的遇到這樣的事,他們又會如何呢?

    她想到了子默,那個木訥的、默默關心著「世紜」的女孩,她也是這樣想的嗎?她也認為不論是姐姐還是妹妹活著,都無所謂嗎?

    她看了看牆上的鐘,十二點了……

    灰姑娘終究是要打回原形的。

    第二天,對世紛來說,是一個星期剛剛開始。她心不在焉地起床、洗漱、出門,好像腦子裡在思考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她走進辦公樓的電梯廳,一抬頭,看到袁祖耘正在跟同事說笑,她愣了愣,很少看到這樣的他,好像心情不錯。

    忽然,他轉過頭看著她,目光淡定而從容,彷彿又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

    她別過頭,沒有看他,她可以感受到他不時移向她的目光,卻冷著一張臉,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就像他們仍然是不太對盤的上司和下屬。

    電梯到了,她試著挪開腳步,卻被後面的人群推搡著進了電梯。

    一抬頭,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面前。

    其他同事看到她,都友善地打招呼,她也一一點頭,唯獨沒有看他。

    旁邊的同事還想再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下去,袁祖耘卻忽然繃起一張臉,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她垂著頭,第一次覺得坐電梯竟然是一件如此煎熬的事。好在門來來回回開關了幾次之後,就到了她所在的樓層,她連忙衝了出去,直奔自己的辦公室,還沒進門,手機已經響了。

    屏幕上跳動的數字不用看,她就知道是誰的了。關上辦公室的門,她定了定心神,才接起來。

    「你別跟我說昨天發生過什麼你都忘記了。」他的開場白很直接,連語氣也生硬得可以。

    「……」

    「你該死的別再跟我說那些鬼話,我不相信,也不想聽!」

    「……」

    「不想說話?」在她不知所措的沉默過後,他忽然異常平靜地問道,可是她知道,那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我要說的那些,你說你不相信,也不想聽,我還能說什麼?」

    「……」

    「……」

    「袁世紛,」他像是努力在讓自己平靜下來,「你這樣我可以理解為你在玩弄我嗎?」

    「……」

    「……」

    「可以……」她裝作很自然地說,然後不自覺地摀住嘴,怕任何一個顫抖的聲音會從自己嘴裡喊出來。

    「你玩弄我沒關係,但你為什麼要把自己也玩進去?你為什麼不能誠實地面對自己?」

    她努力地、用最平靜地聲音說:「再見。」

    然後,她合上手機,頹然地坐到椅子上,她不相信他會就此放過她,可是至少,他會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麼也許,他會認真地分析這段關係,說不定最後他會覺得他們並不適合……

    因為她是不適合幸福的人——在奪走了某個人的一切之後。

    整個一天就在恍惚中度過,並且就像她預料的那樣,袁祖耘沒再來找她,之後的幾天她偶爾會在走廊裡碰到他的秘書Shelly,聽到她在抱怨自己的老闆。她快步走開,沒敢仔細聽,她想,大概是因為他心情不好吧……

    只不過,心情不好的,並不只是他一個人。

    「你看上去情緒很低落。」週六的早晨,蔣柏烈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這樣說的。

    「謝謝……」她坐到那張所謂的「弗洛伊德椅」上,準備開始又一次的心理治療。

    「啊,」他把啤酒放在茶几上,「那麼看來還不是那麼糟糕,至少你說了『謝謝』,而沒有不甩我。」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不想一上來就激怒你……」

    「噢,」蔣柏烈聳聳肩,「儘管說吧,我不會被激怒的。」

    「……你上次那塊牛排後來怎麼樣了?」

    「……」

    「……」

    「……好吧,我承認我被激怒了。」他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低頭寫著什麼,沒有看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叫我那麼做的……」她揮了揮手,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現在心情有好一點嗎?」

    「……也許吧。」

    蔣柏烈抬起頭,微笑著說:「如果讓我生氣能使你好過一點的話,我可以繼續生氣下去……」

    世紛看著他,最後無奈地露出微笑:「被你喜歡的女孩一定很幸福吧?」

    「噢,是的,」他點頭,「她現在的確很幸福,但並不是因為被我喜歡。」

    「可以……談談她嗎?」

    他挑了挑眉:「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偶爾也可以跟我交換一下,我說了那麼多自己的事給你聽。」她央求著,也許並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別人的八卦,只是想知道如何才算是幸福。

    蔣柏烈猶豫了幾秒鐘,說:「嗯……她是我以前的同事,跟你一樣,也是發生了一些事,於是背井離鄉去國外工作。」

    「她什麼地方吸引你?」

    「不知道,」他一手撐著頭,滿臉坦率,「也許就像你曾經說過的,我會喜歡跟自己同一類型的人,她恰巧就是這樣的人。」

    「那麼現在她在做什麼?你們還有聯絡嗎?」

    「她是上海人,在這裡找了一份工作,我們也時常見面,不過只是作為好朋友,她喜歡的其實是她的哥哥。」

    「什麼?!」

    「抱歉,」他抓了抓頭髮,「並不是親兄妹,沒有血緣關係的那種,她的哥哥是被領養的。」

    「哦……很像電視劇的情節。」

    他笑了笑:「我想你的會比電視劇更精彩。」

    「啊……」她忽然感歎道,「也許,是的……」

    「所以,很多事情發生的當時,我們並不會認為它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影響,可是最後回過頭來的時候,卻往往發現,如果當時『怎樣怎樣』,或者當時沒有『怎樣怎樣』就好了。可是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事情已經發生的時候,我們該如何去面對它。」

    「……」

    「……」

    「醫生,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

    「你認為,如果……子默知道了真相,她會怎麼做?會原諒我嗎?」

    蔣柏烈像是被她的問題吸引了,久久地思考著,最後才說:「以我對她的瞭解,她會理解的……」

    世紛並沒有把握他究竟對子默瞭解多少,可是既然他這樣說,她心裡就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忽然生出一些些的勇氣。

    這一次的見面快要結束的時候,蔣柏烈忽然說:「我們可能再碰面四到五次,就要暫時結束心理醫生和病患的關係了。」

    「?!」

    「我下個月可能會回紐約呆一陣,很久沒有回家,家人好像很生氣。」

    「啊……」她訝然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別一副很捨不得的表情,呆一陣我就回來了。」

    「可是……」她皺了皺眉頭,「你真的會回來的吧?」

    「當然……」他笑容可掬,「這裡有我喜歡的人、食物、城市,也有喜歡我的病人們,我想我一定會回來的。」

    「啊……那麼,你要說話算話。」

    「別這樣,我還沒走,就想把我弄哭嗎?」他聳了聳肩。

    她笑了,無奈卻又真心地微笑。

    「對了,你上次電話裡說,我並不是什麼都不能挽回……這次可以告訴我了嗎?」

    「哦,」蔣柏烈點點頭,說道,「因為你還好好地活著,可以快樂地活下去,當你忘記了那種傷痛的時候,不是已經挽回了一切嗎?」

    「?」

    「因為你又可以像最初一樣,做一個真實、坦誠、沒有絲毫掩飾的袁世紛啊。」

    整個週日,世紛都在整理房間中度過,她忽然愛上了這種感覺,彷彿什麼也可以不用去想,只是規劃著如何把每一樣東西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她以前並不是這樣的,用過的東西隨手丟在任何觸手可及的地方,房間裡總是亂糟糟的,每次想要找什麼的時候,都會去問媽媽或者世紜,奇怪的是,她們卻常常能夠知道她把東西放在哪裡。

    她想,那是因為她們都太瞭解她了吧?

    她覺得那樣的自己是幸福的,被別人瞭解,或者說,知道自己是被瞭解的。可是後來,當她成為「世紜」的時候,卻漸漸忘卻了這一點,她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儘管一切都安排得很有秩序,但還是找不到想要找的東西。

    也許內心深處的她並沒有多少改變,只是那種被瞭解的幸福感早已遺失在某個角落,當她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這小小的幸福其實無處不在,只是她沒有看到罷了。

    她從紙箱裡拿出一件件物品,仔細辨認著,然後放在它們該在的地方。一隻藍色的紙盒被放在紙箱的最下面,她拿起來,看了又看,忽然驚訝地瞪大眼睛。

    紙盒裡是一頂藍色的棒球帽,那是……袁祖耘的生日禮物。那份從來沒有機會送出去的生日禮物。

    她想起了他桌上相架裡的照片,一頭黃毛的他,眼神很犀利,於是她去買了這頂藍色的棒球帽,想要遮住他的頭髮,還有他的眼神——那麼,他看上去,會變得溫柔一些。

    她看著手裡的帽子,看得發呆,好像以前的種種都出現在眼前。如果那場噩夢並沒有發生,如果她如願送出了這份生日禮物……那麼現在的他們,將會是怎樣呢?

    是一對沒有波瀾的夫婦?還是早就各奔東西的怨侶?

    可是就像蔣柏烈說的,那沒有任何意義,她要做的,只是面對自己的生活而已。

    門鈴不期然地響起,她起身洗了個手,遲疑地走到貓眼前向外張望——原來是子默。

    「怎麼?」她打開門。

    子默原本木訥的臉上此時卻泛著微紅,眼神有點游移不定:「有酒嗎?我的喝完了……」

    說完,她逕自走進廚房,翻箱倒櫃地找起來。

    「你看上去已經喝了很多了。」世紛關上門,察覺出她的異樣,連忙走上去奪過啤酒。

    「我要喝……」子默嘟起嘴,像在撒嬌。

    「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她沒有縱容她,而是把啤酒放進更高的櫃子裡。

    子默可疑地沉默著,別過頭去,沒有看她。

    「是……關於項嶼嗎?」她試探著問。

    子默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來吧,我覺得你不應該再喝了,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談談。」她推著她坐到客廳的沙發上。

    子默忽然笑了,說:「你的口氣……很像蔣柏烈……」

    「那你就把我當作是他好了。」

    「……」

    「……」

    「……」

    「現在我宣佈本次治療開始。」

    子默不自在地抓了抓頭髮,又抓抓臉,像是就要交成績單的學生。

    「……好吧,如果你真的覺得彆扭的話,我也可以宣佈治療結束。」

    子默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我覺得……自己好像,總是無法,知道別人在想什麼……尤其是項嶼……」

    「啊,我想……其實除了自己之外,很少有人會真正知道別人在想什麼,所以……那並不是一個問題。」

    「可是,」子默木訥的小臉皺在一起,「我沒有辦法不去想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是不是我太笨了?」

    「不、不是的,那不是笨,而是……坦誠。」

    「……」

    「只不過這種坦誠還缺乏勇氣。」她微笑,從心底裡想要鼓勵子默。

    「也許你說得對……」子默輕聲說,原本皺起的眉頭慢慢放鬆了。

    「……」

    「世紜……」

    「嗯?」她回答地有些遲疑。

    「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很高興離開大家的,是你姐姐而不是你嗎?」

    「……」

    「其實,後來我仔細地想了想,覺得這樣說很不對。」

    「……」

    「我並不是對世紛的死感到高興——其實,我也很難過,我的意思是,你還活著真好,你明白嗎?」

    「嗯……」她點點頭。

    「啊,那就好。」子默的臉上終於又出現了笑容,儘管有點木訥,儘管有點僵硬,可是她知道,那是子默釋然的笑容。

    「如果……」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我是世紛,而不是世紜,你還會覺得高興嗎?」

    「什麼?……」子默的表情,就像那天的梁見飛,只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得很錯愕,只是有點茫然。

    「……」她什麼也沒有說,嘴角是淺淺的苦笑,或許這一次又會像上次一樣,無法說出口。

    「啊!」子默像是忽然領悟到了什麼,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

    「你真的是……世紛?」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變得茫然。

    究竟,子默會怎樣看待她,會不會原諒她?

    子默從沙發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來到門口,低聲說:「騙子……你是騙子!」

    說完,她打開門,衝了出去。

    牆上的鐘擺滴答地響著,世紛仍然怔怔地坐在沙發上,她忽然很想跟蔣柏烈打一個電話,告訴他:你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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