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35章
    第23章

    回到家的時候,世紜隱約能聽到樓上樓下傳來的歡呼聲,以及遠處放著煙花爆竹的聲音,她看了看牆上的鐘,十二點過五分,原來……新的一年已經到了。

    她把外套掛在衣架上,然後去燒水,水燒開了,才想起家裡是有飲水機的。

    她苦笑了一下,捧著盛滿了熱水的杯子坐到電腦前,打開她常去的網站,找出錄音文件,聽了起來。

    「收音機前的各位聽眾朋友們——聖誕快樂!」她以一種愉快而興奮的口吻說。

    背景音樂是百貨公司裡經常能夠聽到的反覆吟唱著的:「WewishyouaMerryChristmas,wewishyouaMerryChristmas,wewishyouaMerryChristmas….andHappyNewYear!」

    「這裡是書璐在紐約為您帶來的中文廣播節目,馬上又要迎來新的一年,不知道各位心中對過去的一年有什麼遺憾,而對新的一年又有什麼期許呢?小的時候,父母常常告訴我們說,在新的一年即將開始之際,虔誠地對神明許願的話,說不定就能夠實現,所以每當要過年的時候我們這些小朋友總是要恭恭敬敬地在心中勾勒出神明的樣子,然後好好的、大肆地許一番願——這恐怕就類似於西方國家的小孩對於聖誕老人襪子的膜拜一樣吧?但是可笑的是,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們就把許願的事情拋到腦後了,因為那畢竟是虛無的、遙不可及的東西,攥在手裡的紅包才是最真實且觸手可及的幸福吧。

    「好了,那麼首先來讀一下聽眾來信吧,是關於那個糖果和糖紙的問答——不知道收音機前的朋友們是不是跟我一樣對這兩位充滿了好奇?好吧,那麼這次『雲淡風輕』來信說,想要請我轉告『寂寞星球』——說實話,讀這樣的轉告不知道為什麼真的讓我覺得很過癮呢——他要我轉告說,『其實,糖果和糖紙,這根本就不是一道選擇題吧』……嗯,就只有這麼一句。那麼『寂寞星球』,你聽到了麼,以上是『雲淡風輕』要對你說的話。

    「嗯……雖然書璐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不過如果這句話想要被傳達到的人能夠理解的話就可以了,不是嗎?只是話說回來,『雲淡風輕』你的話也太少了吧,好不容易給我發一封郵件,可不可以多說一點呢,你這樣真的讓我們大家很摸不著頭腦,連編導都質問我為什麼要在節目中加入這麼不著邊際的內容……哈哈,可是我想,如果我的節目可以給以上這兩位一點點的幫助的話,都算是一種榮幸——所以,我會不遺餘力地繼續在電波中為各位傳話的哦。接下來先放一首歌吧……」

    糖果和糖紙……根本就不是一道選擇題?

    那是什麼?只是一個借口,或者一個荒謬的玩笑?

    世紜想要思考,卻覺得腦子裡面一片空白;她想要說服自己不去想袁祖耘的臉,卻不由自主地在心裡勾勒起那個輪廓。她的身體裡,像是總有兩股力量在交戰,使得她越來越想要找到一個真實的自己。

    她怔怔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忽然響起,那陣悠揚的鋼琴聲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

    她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一時之間有點猶豫要不要接起來。

    「喂……」她把手機放在耳邊,過了幾秒,才遲疑地說。

    「你……沒睡吧?」石樹辰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疲憊,但卻很溫柔。

    「嗯,沒有……」

    「我剛才想……要不要給你打個電話,我想你如果睡了的話就會關機的,所以就打打看……」

    「哦……還沒睡。」她抿了抿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變得小心翼翼,不再是無話不談。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在整理一些東西,然後找到了一些我們高中時的照片,還有其他的東西……忽然很感慨,所以想給你打個電話。」

    「嗯……」她從沙發上起來,踱到窗邊,「是什麼?講給我聽聽。」

    石樹辰像是得到了鼓勵般,聲音不再顯得那麼緊張:「哦,有幾張是我們高二學工時候的照片,不是照我們自己,而是參加攝影小組時為了完成老師的作業而拍的照片。」

    「啊……」世紜在腦海裡尋找那個畫面,「後來還自己沖印出來……」

    「嗯,」石樹辰的聲音像是帶著笑,「你還記得拍了什麼嗎?」

    「不太記得……那麼久遠的事情……」

    「……」

    電話那頭沉默著,忽然卻傳來一陣——怎麼說呢——帶著寵溺的笑聲,好像有點無奈,不過又是寬容。讓她忽然覺得,自己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電話那頭的他,都不會生氣,只是搖著頭,輕輕地歎氣而已,並且臉上總是掛著溫柔的微笑。

    「你啊,」他接著說,「我有時候很懷疑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沒有,」她連忙否認,可是卻又遲疑著,「……為什麼這麼說?」

    他又笑了,她甚至可以想像,此時此刻他的笑臉,是多麼快樂——只是,他真的很快樂嗎?

    「沒什麼,」石樹辰頓了頓,「照片上,是人民廣場的鴿子,我還記得那時候你跟我說,那裡的鴿子原本都很開朗……」

    「?」

    「……否則不會毫無顧忌地穿梭在人群裡。」

    「啊……」世紜也笑了,覺得這個想法很可愛。

    「然後你又說,它們現在變得高傲了,因為餵食的人越來越多,被寵壞了。」

    「是嗎……」

    「後來你真的交了一張鴿子的照片當作業,老師還問你說——」

    「——這到底是鴿子還是母雞啊?」她搶著說,然後笑起來,笑得很開心。她也聽到他的笑聲,開朗中帶著溫柔,好像還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笑的時候眼睛變成一條彎彎的線。

    「你知道嗎,」他說,「有的時候,我有點分不清楚。」

    「?」

    「我懷念的,到底是那時的我們,還是……只是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

    「……」

    他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她忽然覺得,他其實也滿懷心事,像是要把自己從茫然中拉出來,卻又沉迷於那樣的茫然之中。

    她苦笑著,到底,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像她一樣,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的人?

    「我訂了機票。」他的聲音異常冷靜,像是被從幻想空間打落到現實之中。

    「哦……」

    「是在二月底。」

    「……」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在一月底之前給我一個答案?」

    世紜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哦……不過其實——」

    「——你不必現在回答我,」他打斷她,「真的不必。不管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有答案了,還是到了那個時候再告訴我吧,好嗎?」

    「好……」她看著遠處的霓虹燈,早就關了,但底部有紅色的燈忽亮忽暗地閃爍著。

    「元旦快樂!」

    「元旦快樂……」

    可是,世紜不禁想,這個元旦,是注定不會快樂的吧。

    世紜再次見到袁祖耘的時候,距離那個醉酒的跨年夜,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天。因為她感冒了,並且像那次的他一樣,把所有的症狀都經歷了一遍,只是沒他那麼厲害。

    她請同事幫她申請了三天事假,不敢說自己病了,否則傳到那個性格惡劣的人耳朵裡,他說不定又會做出什麼事來吧。

    等到她回公司上班的那一天,已經是星期五,天氣非常好,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她把自己包裹在黑色的羽絨服裡,圍上厚重的毛呢圍巾,遮住了半張臉,再戴上大大的太陽鏡,她站在電梯廳的角落裡,偷偷地從嵌在牆壁上的反光條上打量著自己——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這身行頭,即使去阿拉斯加也沒問題吧?

    電梯來了,她第一個走進去,按下按鈕之後就安心地靠在角落裡。人們陸續進來,她看著自己的腳尖,思索著石樹辰的話。這幾天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想到他說的話,以及那個她不得不等待的日期。

    是不是,他已經知道了她的答案?所以不願意去面對,情願設定一個日期,去慢慢地等待,好讓自己的心變得不那麼痛?

    那麼……從這一點上來說,石樹辰跟她有點像。

    一對男式球鞋頂著她的腳尖,讓她不得不抬起頭,想要去嫌棄它們的主人。只是當她看清楚那個主人的臉時,忽然變得不知所措。

    袁祖耘正面對著她,一臉狐疑地俯視她,那種眼神……會讓人在寒冷的冬天冒汗。

    他在窄小的空間裡伸手摘下她的太陽眼鏡,然後挑眉看著她,彷彿在說:你這樣喬裝打扮是想幹什麼?

    世紜瞪了他一眼,然後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反正再看也只是互相瞪眼而已,倒不如裝作若無其事地忽略他。

    但他卻不依不饒地——隔著她那根厚重地圍住她半張臉的圍巾,在幾乎已經看不到輪廓的情況下——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讓她不得不看著他。

    她想瞪他,鼻子卻不由自主地癢起來,她瞇起眼睛,忽然打了一個很悶的噴嚏。那些從她鼻子裡面噴出來的,原本應該噴在圍巾上的東西,此時此刻毫無保留地噴在了袁祖耘捏著她下巴的那隻手上。

    世紜看著面前這只有點僵硬的手,眨了眨眼睛,不敢抬頭。

    電梯到了他們公司的那層樓,袁祖耘不著痕跡地放下手,轉身走了出去。世紜低著頭,跟在他身後,吸了吸鼻子,又有要打噴嚏的衝動。

    部門辦公室裡一片安靜,只有幾個同事零星地坐在座位上吃早飯,世紜經過袁祖耘的辦公室門口,想要回自己座位的時候,忽然被他一把拽了進去。

    「喂,」他關上門,伸手拉下她的圍巾,「請問你這三天事假是去忙什麼了?」

    「很多事。」

    「忙著生病嗎?」他好像有點不高興。

    「……偶爾。」

    他看著她,像是想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喂,」他脫下外套掛起來,「我收回我前幾天說的話。」

    「?」她有點心跳加速地瞪他。

    「你不怕我,一點也不怕,反而是我比較怕你。」

    真的嗎?

    世紜苦笑著,他哪裡怕她了?

    「拿去。」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盒感冒藥,遞到她手邊。

    她遲疑地接過來,想說「謝謝」,卻哽在喉間,說不出來。

    那天以後,世紜的感冒很快好了,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那盒感冒藥的作用。也許是,也許不是。

    她和袁祖耘誰也沒有提起跨年的那個晚上的事,就好像是日曆上無關緊要的一頁,被很快地翻了過去。

    那個週日,世紜原本要去蔣柏烈的診室,他卻臨時打電話來說因為要趕場監考,所以改在下個週末。她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無奈,明明會因為他的提問而感到緊張,卻還是覺得心裡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最近,她就是在這種不明所以的矛盾中度過,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有它的兩面性,她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不過也許,就像「雲淡風輕」說的,那根本就不是一道選擇題。

    週日下午的太陽很好,世紜開車去超市採購。她看著坐在購物車上的孩子們的笑臉,還有年輕的情侶、夫妻們手挽著手,或是互相攙扶著的老年人,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溫暖,卻也看到了自己的孤單。

    她努力地壓抑著那種灰暗的情緒,想讓自己看起來快樂一點,但鼻子卻不住地發酸,她忽然很希望有一個人會拍著她的肩膀說:我們去喝杯咖啡吧,順便再吃點蛋糕。

    那是……一個早就離開了她、離開了這個世界的人,常常對她做的事情,儘管這通常也意味著買單的人是她。

    哦,是啊,每當她孤單的時候,就會想念她,格外地想念……

    「喂,你好。」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轉過身,不由地愣了愣。

    「來買東西嗎?」李若愚推著購物車,裡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

    「……」

    「不好意思,我很笨,來這裡的人都是來買東西的吧,總不可能是來飽眼福的。」她笑起來的時候很甜,嘴角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世紜禮貌地笑了笑,看看自己的購物車,裡面只有零星的幾樣東西,但她還是說:「嗯,已經買好了,正要去結帳。」

    「我也是,那一起走吧。」

    結完帳,世紜一轉身,卻發現原本排在她身後的李若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別的收銀機前付錢了。她有點不知所措地站著,等待著,其實她也不知道在等什麼,只是覺得不能就這樣不打個招呼就走。

    「不如,」李若愚提著兩隻很大的袋子走上來,「我們去喝杯咖啡吧,順便再吃點蛋糕。」

    「……」

    一瞬間,世紜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思念的閘門被慢慢打開,那些關於「某個人」的記憶,像洪水一樣,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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