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愛會來 第29章
    第29章

    掛斷電話,顧夜在書房坐了很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扣著桌面,良久之後,似是豁然了悟什麼,唇邊漸漸浮現出一個極為傲慢的笑容,似是那種有恃無恐的張揚,「牧巖,看來我小看你了。」原計劃在救蕭然的同時殺了牧巖,卻不料令他損失了六名殺手,而他卻是毫髮無傷,顧夜心有不甘。

    雙手交握身前,微仰著頭閒適地靠在寬大的靠背椅中,顧夜閉目養神。

    「少爺。」侍從立在門外,微低著頭輕喊。

    顧夜睜開眼長舒了口氣,站起身時,神色靜冷。推開門,他直奔臥室而去,同時對身後的侍從冷聲吩咐道:「二小姐回來讓她來見我。」

    「是。」侍從應下,轉身而去,他只是來提醒主人該用晚餐了。

    顧夜三步並兩步跑上二樓,陽台上,那一幕定格成一幅畫,震撼沉醉了他的心神,例如九個月前初遇時的情景被他永遠珍藏在血脈裡。

    女人赤腳站在陽台上,身上穿著他白色的襯衣,極不合身的男式襯衫突出她盈盈一握骨感身體的嬌小,甚至下擺都已到她的膝蓋,露出修長勻稱的小腿,而長袖被她挽高了些,纖瘦細嫩的手臂裸露在空氣裡,長長的卷髮被夜風揚起,凌亂而妖冶。

    顧夜沒有急著走進去,欣長的身體隨意倚在門邊,沉靜地欣賞著安以若溫婉的身姿,眼底不由自主放柔了許多。

    「以若。」看著女人微仰起了頭,他想像著她微閉著眼的樣子,著迷地喚著她的名字,移動著腳步向她靠近。

    安以若專心致志地陷入凝思裡,全然不知顧夜來了,直到身體自背後被摟進懷裡,她才恍然驚醒。

    驀然之間,女人的身體繃得很緊,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斷裂。不可否認,對於他,她十分恐懼。他的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令她害怕至極。

    彎唇一笑,顧夜不著痕跡地微微收緊手臂,雙手交握在她腰際,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臉頰隔著她柔軟的髮絲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龐,「記得去年八月六號在做什麼嗎?」男人的聲音既輕又柔,說不出的玉潤精緻,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他陰狠毒辣的一面?

    略顯迷離的聲音如呼吸般流連在耳際,安以若偏頭,依然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去年八月六日?她在做什麼?她哪裡會記得。

    她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顧夜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逝,歎息著摟緊了她,胸膛緊貼在她背上,不急不徐地說:「我記得那天你也像現在這樣披散著長髮,只不過身上穿得不是我的襯衫,而是一條白色的真絲長裙。」衣櫥裡成排掛著的全是他的西裝及襯衫,他故意不留女裝,就是逼著她穿上他的衣服。男人滿意的笑了,思緒飄回那一日,逕自悠悠說道:「那首曲子渾厚磅礡,真有點蕩氣迴腸的感覺,你好像是在屏息靜氣,連眼晴都不眨,那樣子就像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和音符。」湖邊音樂噴泉旁,水幕沖天而起,他站在她對面,透過晶瑩跳躍的水珠看著歪著頭的她,他看見她輕輕笑了,柔美的情態,璨然的笑容牢牢抓住他的目光,不知不覺地,他也勾起了唇角,而她,全然不知有個男人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她,將她幾分鐘內變幻的表情盡收眼底。

    那一天對於安以若而言或許是極普通的一天,她與同去進修設計的同學相約去湖邊看音樂噴泉,而顧夜的私人飛機剛好降落在巴黎,那麼巧的,他漫無目的地走去那裡,而素顏的她不經意就闖進了他的視線裡,安以若當然不知道她那時真心的笑容有多純淨,多嬌艷,而她專注的眼神又有多迷人,多嫵媚。

    然而,她現在知道了,那一天對於自己而言,絕對是一場劫難的開始。

    為什麼遇見他?怎麼就遇上了他?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在劫難逃?她慘淡笑著,心想老天確實是最大的玩笑家,向來將人類玩弄於手掌之間,樂此不疲,樂此不疲啊。

    與顧夜之間,早在九個月前就注定了今時今日的交集,只是安以若祈禱,一切就到此為止,到此為止吧。

    可是顧夜顯然並不這麼想的,當她從地上撿起那串鑰匙,輕聲問他:「先生,是你的嗎?」

    顧夜怔忡,看著她手中那枚白金鑰匙,回神後伸手接過,「謝謝。」那鑰匙不僅僅是白金打造,對他的意義更是非同一般。

    「不客氣。」女孩兒微笑,將鑰匙遞到他手中,柔軟的手與他修長的手指輕碰。

    他沒來得及問她的名字,她已轉身走了,然而,五分鐘後他又在湖邊看到她,那時她就站在他正對面欣賞著音樂噴泉,於是,他拿出手機隔著水霧拍下她那一瞬專注的神情。

    音樂聲戛然停止,揚起的顆顆水珠落回水面,激起陣陣漣漪,一如他的心潮,再也無法回歸平靜。或許是從小生活在黑暗裡,或許他太過渴望暖暖的純淨,顧夜竟在剎那間動情了。不理會人群中響起熱烈的掌聲,他抬步向她而去,只是他晚了一步,她回身時不小心撞倒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然後他看著安以若扶起她,看著她抬手拍著小女孩兒的公主裙,蹲在她面前仰著臉哄著女孩兒,然後抱起她離去。

    璀璨的燈火下她的背影漸漸淡去,最後消失在擁擠的人潮中,顧夜微笑著站在原地,燈光映在他眼晴裡,異常明亮。

    隨後,他派人查了她,知道她在巴黎的設計學院進修,可他,卻不得不因為一擔極為重要的生意回國。幾個月後她回國時,他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為什麼同意這次的交易在A城進行,因為她,在那裡。

    他喜歡她,她淺淺微笑的樣子定格在他腦海裡,很多時候他靜坐在書房裡,反反覆覆看著那張他用手機拍下的照片,都會情不自禁淡笑,那一瞬的笑容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溫柔。

    顧夜並不知道,一切命運的折轉都源於她,眼前這個名叫安以若的女人。

    遇上她,亂了他的生命。

    安以若默然,想起在巴黎學習期間是曾去看過音樂噴泉,那天她因為大意撞倒了晨晨,近爾與溫行遠夫婦相識。想到小公主晨晨,下意識想到她的小叔叔牧巖,那個冷靜迅捷的警察,偶爾有些孩子氣的男人。

    緊咬著唇,安以若的眼晴微微濕潤。心裡彷彿有什麼在翻滾,然後又被輕輕掩蓋,最終又歸於驚懼。是的,驚懼。從被顧夜莫名其妙地抓來,沒有一刻是她不恐懼的,清醒的時候害怕,昏睡的時候也得不到寧靜。

    牧巖,牧巖,這一次你是不是能救我脫險?在心中破碎地喃喃,安以若潛意識裡的軟弱被一點點挑起。

    夕陽近距離灑在她身上,卻無絲毫暖意,安以若只覺心情哀傷到谷底。

    稍稍挪開了臉龐避開他的碰觸,咬著牙嚥回了眼淚,目光空茫地飄向遠處隱約可見的群山,她突然想,除了牧巖,又有誰救得了自己?

    她等著他。她相信他會來救她。這份信任似乎來得很突兀,但卻是支撐她挨下去的惟一支柱。

    「那天的我似乎沒有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雙手扳正她的身體讓安以若面對他,顧夜溫柔地注視著她,像輕哄一個彆扭的孩子,「那就從現在開始認識我。」話語間已俯低了頭,吻向她的唇。

    看著他的臉漸漸壓下來,安以若手腳霎時冰冷,他到底還是不肯放過她嗎?難道她必須向命運妥脅,成為他的人?心中騰起的恐慌如深黑的潮水漫過咽喉,然而,她卻抿著唇角倔強地偏頭避開,冷靜地說道:「別碰我。」聲音泠然如激流,堅決得不容置疑。

    撫在她肩膀上的雙手微微著力,顧夜眼裡忽然湧起風雨欲來的陰沉,霎時將先前無意間展露的溫柔掩去,她到底還是學不會乖順,他最討厭女人不聽話,沒人敢拒絕他,就算他喜歡她,也不會寵她太多。

    安以若迎上他冷寒的目光,靜靜說道:「請你別碰我。」如果激怒他換來的是精神上乃至於身體上的折磨,她都心甘情願,只要他別碰她,怎麼樣都行。

    兩人陷入靜默之中,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安以若清晰地感覺到他瞬間湧起的怒意,可是她別無它法,她不願意成為他的女人,哪怕是死,她也不會屈服。

    「二小姐?」侍從的聲音率先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顧夜?」蕭然的聲音緊接著傳來,房門隨即被人從外面推開。

    維持著扣住安以若肩膀的姿勢不變,顧夜垂下眼,極緩地呼出一口氣,沉聲斥道:「規矩都忘了嗎?」

    蕭然愣在當場,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安以若會出現在他的房間裡,這間房,除了她和蕭雨,從不曾有任何一個女人來過,而她身上,竟然還穿著他的襯衫。

    驟然之間感到從未有過的諷刺,蕭然的神色深奧難辯,鎖定在安以若身上的目光是掩蔽不住的恨意,良久,她的眸光漸漸冷卻下去,最終歸為一片沉靜,聲音不帶一絲情緒地對顧夜說道:「我在書房等你。」不等他說話,轉身而去,甚至順手關上了房門。

    看見蕭然的瞬間,安以若心潮起伏,悲哀地看向顧夜,然後淒涼的笑了,終於知道是因為這個案子再次被牽扯進來,忽然間感覺毫無生機可言,靜靜地垂下眉眼,選擇了默然。

    對於她避開他的吻,或許是因為蕭然的突然闖入讓他沒心情深究,冷厲著神情鬆開手,抬步離去。

    安以若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望向門邊的眼神劇烈地變幻著,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沉墜,原本在夾縫中生長的絲絲希望被淹沒,然後腳下一軟,重重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終於,她捂著臉低低哭了起來,同時破碎著喃喃著:「牧巖…救我…」

    「你對得起蕭雨嗎?」蕭然合了雙眸又睜開,冷冷指責。

    「我欠她什麼嗎?」顧夜似笑非笑,「男歡女愛再平常不過,難道她死了我就不能碰別的女人?」在他眼中,蕭雨和別的女人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她多了個義妹的身份,他才縱容她隨意出入他的別墅。

    「你有心嗎?你是冷血動物。」容顏瞬間變得冷硬,眸中翻滾著波瀾,妹妹的深情到底是枉付了,蕭然低罵,「你抓她來並不是為了救我,那為什麼不殺了我?」

    冷漠俊美的臉上裂開一絲冷笑,沉默數秒,顧夜微挑了挑眉,「作為家族的主人,我不能放棄任何一名成員。」

    原來如此,原來是做給外人看的。

    唇邊滲出一抹笑意,再度開口時聲音冷若冰霜,「殺了她或許神不知鬼不覺,想留在身邊?你最好想清楚她的身份。」

    蕭然退出房間的時候,顧夜斂了笑,心底無端煩燥起來,劈手揮落桌上的茶杯,起身立於窗前,直至深夜。

    蕭然憤然離開別墅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窗子潛回二樓顧夜的房間,進來之後就看見安以若跪坐在床邊,枕著胳膊趴在那裡,長髮遮住了她的臉。

    安以若緩緩抬頭看著她,無法忽視她眼中驚騰的憤怒與恨意,剎那間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冰冷下去,似是置身冰原。

    那一刻的對望,安以若終身難忘。那一夜的經歷,如同鬼魅般糾纏她許久。多年以後回想起來,依然令她冷汗直流。她永遠都忘不了蕭然將她帶到地下室,在她面前上演的那一幕血腥的嘶咬。

    這個女人,竟然比那個惡魔般的男人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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