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229章  (8)
    第177章(8)

    出了宮,走了許久,我才發現我竟是一直朝祈蘭殿方向去的!我的心,居然還是相信她的?!琳琅對我的感情很濃烈,我明白的很;琳琅若是嫉妒做出那樣的事,我也不驚奇。只是,為了一個奴才去勸諫妻子,怎麼想怎麼有些過分……我訕訕的想回頭,卻被祈蘭殿眼尖的奴才發現。「太子殿下到!」他們高聲喊了出來。這下,我不進去也要進去了。琳琅很是驚喜,我有一句沒一句與之聊著,不知怎麼就憋出那些話來了——「琳琅,你是要做皇后的人。」「有所為,有所不為……」回宮後,我自己都苦笑了。竟為了一個奴才去登門警誡妻子。難道,我真的是喜歡上她了嗎……

    冬至。我輕鬆的祭天去了。我已經明言如此,琳琅不會不明白的。沒想到我剛回宮入殿,林毅就慌張來報,琳琅竟來了啟泰殿,還給她灌了藥!居然老六也來了,還帶走了她……我驚呆了,我,堂堂太子開了口,還登門去求情,那余琳琅竟還置若罔聞!我怒火中燒的將老六轟走了,醫士診脈說,她滑胎了……琳琅的藥,竟是花紅斷續湯!東宮子嗣單薄,正妃居然如此行徑……我一時氣血沖頂,太過分了,這余琳琅要做第二個陳阿嬌嗎?!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夫君!有沒有我這個東宮太子!我禁了琳琅的足,莫說我現在可以不用余積岳,就算是用,也不絕不會讓後宮翻了天去!

    那夜,我怎麼也睡不著。她對我生疏了,只有謹慎敬畏和主僕之份……孩子沒了,我知道她一定很失望。她敢求我保護她,這需要多大的勇氣……事到如今,我竟無法和她說,我確實是說過話了……

    我從沒對女人有過這樣的感覺,如同面對馬上襲來的風雲巨變,我突然很惶恐,很害怕……我讓張德安請來了師父,我突然很想像幼年那般勾著師父的脖頸,傾吐隱秘的心事……我很想問問師父,我還要忍多久,還有多久才是一切盡頭呢……

    「師父,您說……等真到了那一天,我是不是就是一個『孤家寡人』了呢?」想了許久,我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淡淡的問出這樣一句。

    師父笑了,他只用了一句話,就讓我從惆悵中跳了出來——他要離開。是的,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他要離開……「我要走了。去漢北。」師父寬厚的笑著,「天相有異,那裡更需要我。」

    我急的差點跪下了,我從前是有些不敬,我是猜忌過師父的意圖……可,我從來沒有什麼壞心腸啊……我韜光養晦了十多年,不就是為了這幾個月嗎?偏偏在這個關口,師父怎麼能在最關鍵的時候離開?!

    「你見過老鷹嗎?」師父淡淡的拍著我的手背,「老鷹,都是築巢於懸崖之上。雛鷹,一直都是受到無微不至的呵護的。可是,等到雛鷹長出練羽的時候,老鷹就會把它們銜出巢外。」

    「一定要是萬丈懸崖。才能將雛鷹丟下去。要麼粉身碎骨,要麼一飛沖天……」

    「小的風浪,師父都替你擋了。這個萬丈深淵,一定要你自己來。」

    「你若是飛不起來,就不配做我的徒弟;你若飛的起來,就堪為大周的新君。」

    「師父不能永遠跟著你。承乾,出師之作,幹的漂亮些。」

    我怔怔的呆立當場,一夜未眠。大敵當頭,卻只剩我自己了……

    師父在考驗我嗎?拜師十七年,我廢了髮妻,殺了少師,借弟弟之手害了父皇,嫁走了唯一的親妹妹……在三十而立的年歲,又要獨自經受難以預見的血雨腥風?「存天理,滅人欲」,我身體力行的實踐著,還要感恩戴德。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我幼年就瞄準的那個位置……

    我的結局會如何?還要失去多少呢?我真像一隻凝望眼前迷霧的雛鷹,遙想著那縱身一躍的時刻……

    前一夜,母后讓我藏身坤寧宮。不知是母后故意,還是機緣巧合。我和潛伏的死士就隱在了她住的院子。明日,一切就在明日。是榮登九五,還是身敗名裂?我心內狂躁之極。那一夜,我瘋狂的宣洩著自己的不安、惶恐、懼怕……在一次又一次的迷幻中,我終於緊緊的擁抱了她。她讓我徹底的沉迷,我需要她,我喜歡她,我確定了。我甚至都想好了給她的封號,昭容,就是昭容。若明日一切順利,天下一定,我再也不會接受任何掣肘,我要護她周全,將她長留身邊……可是,她卻送了我一個驚天的消息:母后竟私藏了四弟的世子!有了貳心!我終於明白了師父的話,我的面前,竟真是萬丈懸崖……

    宮變,我像是做了一場夢。殺,殺,還是殺。坐在九五之尊的寶座上,我覺得週身的血液都是涼的。

    百無禁忌。我萬相已破。我徹底變了一個人。直到馮嚴送來那個青銅頭夾,我的觸覺才復甦過來……是的,我也下手殺了她。可是,她沒死嗎?竟還和余積岳在一起?我不由想到了她最初那詭異的八方逢源。連余積岳也買她的面子?算了,百廢待興,現在還不是清算這筆賬的時候,且放她逍遙幾日吧……

    她竟真能折騰,渡了源河,去了漢北。潛伏在她身邊的暗衛一直是靜觀其變。因為我想,等漢北之事一定,再一併接她回宮……只是沒想到,她竟去動了龍脈。她是在報復我嗎?她當初寧可自殺都不肯下毒害我,難道老六說幾句話就迷惑她了嗎?她當初並不喜歡老六的,或許……還是那夜屠宮陰影所至吧……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變成了采女肖瑤,還成了老六的妃子。琳琅的心思我不想管了,我滿腦都是她那句可恨的「三哥」……那夜,我又失眠了。我難以抗拒的回憶起從前的那些夜晚……我感覺像是丟失了許久,身體的一部分又回來了。她本就是我的,這一次,我一定要徹底的掌控瞭解她!

    我扣住了她,讓老六交出那些該屬於我的東西。我知道老六不會這樣傻,為一個女人交換出防身的利器。此舉我只是想讓她看清老六,看清現實——身家性命在前,沒有男人會傻的以女人為中心的,哪怕他再愛她……可是,她竟用自刎來拒絕我的寵幸,那鮮血淋漓的一幕令我很是恐慌,在生與死面前,貴為天子也無能為力……所幸,劉景醫術高明。我在昏迷的她身邊躺了一夜又一夜,因為我的話,也只能和她來說說……所以,她一定要留下陪我。不要讓我「朕即寡人」……

    後來,她神奇的復元了,也醒悟了。她和後宮的女人真不一樣,聞情不喜,受寵不驚,且很會壓抑自己的心緒。但只有那一瞬,在師父說她有了身孕時,她的眼中突然迸發了欣喜的神采!就在那一瞬間,這個女人的神色全部綻放了!我看到她眼中那一抹歡欣跳躍和隨之小心翼翼的舉動——這個女人,如此開心和珍惜我們的孩子……

    戲到半場,老六竟要主動退出了。他交出了所有的東西,但條件只是要她。

    選擇?我猶豫了。

    除夕,我沒有去送她。火燭如晝的光影中,金鑾殿上,我在失神的想,這個女人留給我最深的印象是什麼?

    ——竟是她眼眸中無意洩露出的那兩抹色彩:一抹落寞,一抹欣喜。只有這兩個瞬間,讓我貼切的感覺到,我能窺探到她那隱蔽很好的內心深處……

    一杯清茶入喉,五臟燃炙。

    為了天下,我已經失去了那麼多,我不能放手。

    正如師父說的,十多年前,我已將自己捍在了戰車之上,若中途下車,連從前失去的,都白白失去了……

    所以,我只有繼續失去。

    失去她,

    失去……

    第184章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涵玉反而鎮靜了。

    龍脈她沒有調動成功,這是個不爭的事實。所以她可以推說是受人蒙蔽,具體事項並不知情。這樣的解釋合乎邏輯,但不合情理。明承乾的表情陰晴不定,就那樣僵直生硬的凝望著她……那黑眸中閃出的絲絲寒光令她涼透了後背,她又是悲切痛哭又是伏跪發願,才將這事草草糊弄過去。

    危機迫在眉睫了。到哪裡去找保命符?她急切的尋思開來了。

    翌日清晨,外出領月銀的李善長傳來了一個大消息——太后急病!

    莫太后突然病了,且這次是真病了。病邪來勢洶洶,高熱咳喘,至辰正竟惡化言語不得。劉景看後,女官伺候著太后服了藥,卻不想病情竟愈加凶險了起來,昏迷在床!明承乾自太和殿朝堂得訊匆匆回返,對著劉景在內一眾束手無策的太醫大發雷霆,當夜,眾太醫被留在了慈寧宮。且聖旨下,即日起取消一切賞宴慶典,命六宮立佛像,淨身清念誦經祈福。涵玉注視著殿外濃密低沉的烏雲,竟嗅出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她的心裡不知怎麼竟有種怪異的預感——有事,要發生……

    午膳用完後,雨終於壓破了雲層。一開始就是瓢潑傾瀉,直衝的屋脊樓台白煙瀰漫。未時,內宮監奉旨來給各宮主位送來統一請的佛像。以鯉陽宮現在炙手可熱勢絕倫的地位,來送佛像的自然是內宮監的掌印大太監。涵玉照例率眾謝恩,起身瞥去時竟驀然瞪大了眼——她在送佛的太監身影中發現了一個異常熟悉的面孔!

    ——竟是涵珍那張男人面皮!!!

    她僵直!整個心頃刻跳到喉嚨了!內宮監掌印太監在她耳邊諂媚的聒噪了些什麼她全沒記住……是他嗎?他怎麼來了?他怎麼敢來了?!下一瞬,她快速的收回了自己失控的目光,望著腳下的金磚想著對策……只能是他了,怎麼辦……

    「昭容娘娘,」那滿臉媚笑的內宮監正印看樣是囉嗦完了,「您若是沒有別的吩咐,老奴告退了。這是第一家,奴才還得往別處送佛像……」

    「郭總管,」涵玉笑著開了口,「本宮晉位時短,怕不懂規矩疏忽怠慢壞了皇上和太后的大事,既然鯉陽宮是第一家,那內宮監可否通融下,留下一位公公來指導下本宮禮佛?」

    如今誰不知鯉陽宮寵盛,那總管存心巴結還來不及呢,當下沒等涵玉說完話就躬身快語,「昭容娘娘抬愛是內宮監的莫大榮耀,這些個奴才您選中哪個都是他們幾世修來的福氣,若是您不放心,老奴今個就留在鯉陽宮伺候了……」

    「本宮可不敢勞煩郭公公,」涵玉掃了眼他身後的大小太監,指著那男人面皮慵懶的說道,「就他了吧。」

    外人一退,涵玉便肅顏宣稱鯉陽宮自此奉旨靜心禮佛,謝客拒賓,內堂閉門,非宣不得入。門一關,她遲疑的向那人踱步過來,身形相似,可那面皮太妥帖了,她看不到任何面皮下的痕跡,如今哪怕只有一點點不確定,她也不敢造次先開口呼喚……

    「小玉,」那身軀終於綻放了笑容,「別怨我,我這才得空來……」他嬉笑如常的張開了懷抱。

    「你!」涵玉只覺的熱血沖頂,她猛的撲到了這懷裡,卻使勁的錘打開來,「你來幹什麼!你不要命了!你趕緊走!趕緊走!」

    「母后病了,三哥不會來的。我可以多陪你一會兒……」耳畔的氣息溫潤的令人心顫,「過了丑時有人接我走。別怪我來晚了好嗎?」

    涵玉含淚拚命點頭,又搖頭。

    「別哭了,」他輕輕替她擦去淚水,「不相信我,還不相信義父嗎?保證萬無一失我才來的,但可能只能來這一次了……」

    涵玉哭的更利害了,就這一次他還不知是冒了多大的風險!「不要,不要因為我而答應他什麼!我不值得你將大事荒廢!不要管我!」她趕緊直了身子。

    「胡說什麼呢,」明振飛笑著刮著她的鼻子,「我是你的夫君,怎會不管你。大事我有數,荒廢不了。倒是你,又瘦了……」他歎息著撫摸著她的臉,低沉的說著,「冬至之後,我會想方法接你出去的,你再委屈幾日吧。」

    涵玉突然想起了明承乾的表情,心下一揪。冬至以後……她能不能有福氣活到明振飛來救她那時還另說呢,哪裡尋護身符呢……靈光一閃,她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可是,這主意有些離譜了,懸乎的讓她渾身都在顫抖。「六郎……」她乾澀的吞嚥著,「我想要一個孩子,給我一個孩子吧……」

    明振飛愣住了,那如墨的黑瞳詫異的盯著她。她凝望著他,更堅定了拼一下的決心。

    「我今晚不吃藥,給我一個兒子吧……」她柔聲環住了他的脖頸,貼近他的唇,用力的吻了上去……

    半月後,莫太后的病情終於好轉。鯉陽宮上下都知道了昭容至孝,拜佛極為心誠,感同身受。可究竟拜的是什麼,只有涵玉自己知道。「給我一個兒子,給我一個兒子……」是她每日對著佛祖虔誠祈禱的內容。算來,她這月的葵水遲了七日。難道……她有些不敢相信,別是最近緊張過度了吧……

    「娘娘這次的月事遲了呢,幸是陛下清修,要不司禮監那邊還不得一日一來問。」旁邊翠墨邊忙活邊閒話了。

    「說不定有喜事呢,」翠染抿嘴笑著,「再等個把月,太醫一把脈呀,說不定咱鯉陽宮要換主位稱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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