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217章
    第173章

    涵玉一哆嗦,瞪眼望向了明振飛。

    「皇后娘娘說,一見著六王妃,心裡就覺得舒服、投緣。」張德安皮笑肉不笑的說著,「典禮上也沒時間好好說話,正好今兒個萬壽節,宮裡有御班戲……」

    涵玉心頭一抖,不好!要壞事……請她看戲這樣芝麻大點的事,會派張德安來傳旨?打死她也不信……「咳!咳!!」她捂著胸口,猛烈的咳嗽起來。

    「可真不巧,」明振飛展臂攬過了她,「張總管,今兒太累,瑤兒身體也弱些,可能染了風寒,怕帶病進宮。這樣,我去跟皇后嫂嫂當面致謝……」

    涵玉聞言更加劇烈的咳嗽起來。她的身子本就瘦,面色本就白的緊,一裝病容,連自己都入戲了三分。

    「呦!六王妃玉體違和,這可是大事啊……」張德安笑的很憨厚,「正巧,奴才帶來了御醫。」他轉身招手,「傳方元春。」

    涵玉呆滯了!

    來者不善,還不是一般的不善啊!

    像是早知道她會用這樣的借口推辭,竟連御醫都帶來了!這下,她更不敢進宮了!!

    「王府有郎中,」明振飛笑著攔住了張德安,「瑤兒只是『可能』染了風寒,又不嚴重……興師動眾的做什麼?今兒萬壽節,哪有叫御醫的道理啊!」

    「王爺啊,」張德安笑瞇瞇的感慨,「您說的在理,可老奴來的時候,皇后娘娘現囑咐,六王妃身子單薄,要是有病可得仔細看著點,皇上也說了,這方御醫就留給王爺了,省的日後有事往太醫院傳召不方便……」

    涵玉叫苦不迭,她這一裝病,還正給了人家時機安插御醫!這病,不能再裝了!

    「張總管,」涵玉直身笑著開口了,「我適才是讓一口花露給嗆著了!王爺也是太緊張了,非說是風寒……御醫我們王府可不敢留,要是讓御史知道了,我們家王爺又得惹一身是非……」

    「王妃娘娘多慮了,」張德安的眼睛都笑瞇了,「既然您沒什麼事兒,就移駕跟咱家走一趟?」

    「瑤兒膽子小,初次覲見,怕不懂宮內的禮儀,我陪她去。」明振飛轉身吩咐下去,「備車!」

    「哎……」張德安尷尬的笑了,「王爺……這戲台搭於內宮,怕是您……」

    「皇上跟我,從不避諱。」明振飛大笑著,「本王才從內宮出來……」他愣是裝著聽不懂。

    「那……也得皇上有旨啊,要不給老奴十個腦袋,老奴也不敢把王爺您給帶進去啊……」張德安笑不出來了。

    「不用勞煩張公公,本王自己去。」明振飛裝糊塗的本領令人歎為觀止。

    「王爺王妃真是伉儷情深啊,羨煞旁人……」張德安乾笑著攔到了明振飛跟前,「王爺您就放心吧,老奴以性命做保,今日亥初前,絕對還您一個毫髮無損的六王妃回來。您就……」

    「怎麼,有旨意不許本王去見皇上嗎?」明振飛肅了臉。

    「沒……」張德安被噎在當場。

    「那就一起走吧。」明振飛拉過了涵玉的手。

    御花園。

    萬壽節夜宴。

    一群肅著臉,踮著腳,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宮娥太監,小心的伺候著著四位坐著飲酒賞戲的主子。

    皇后據說是鳳體違和,並沒有出席夜宴,此時坐在皇帝明承乾身邊的,是寵慣六宮、艷光四射的張昭儀。素日春風得意的張大總管,一晚上也沒了神采,灰桑著臉立在明承乾身後,蔫頭耷拉腦。

    丹桂樹淡淡的飄著香氣,這本該是彰顯兄弟情深的萬壽節宴,卻沉悶壓抑的令人發慌。

    皇帝不說話,不展顏,誰也不敢造次。

    這場面,哭不得,笑也不得。令人心裡抓狂的很。

    六王爺明振飛帶著一臉尷尬的董涵玉,沉默的坐在客位上。

    果然不是皇后的意思。涵玉無味的吃著佳餚,心下更加忐忑起來。她不敢朝左首的方位斜視,連餘光都不敢……宴無好宴……幸虧明振飛也來了……她正冠朝服的坐在圓凳上,每一刻,都簡直是芒刺在背的受刑煎熬,看著酒宴過半,一杯清酒入口,她感覺有些眩暈……

    「你怎麼了?」明振飛輕聲詢問著,「有些醉了吧?」

    涵玉順著話意,以袖遮頭,「妾身失態了……」對了,喝多了,這是個告退的好機會。

    「皇上,瑤兒不勝酒力。臣弟先告退回府了。」耳畔傳來明振飛恭敬的話音,下一瞬,她的腰肢被攬了起來。二人施禮告退。

    涵玉垂下了眼簾,倉皇退出。她實在是沒有膽量望那漆黑的眸子。一眼,都不敢。

    馬車上,涵玉維持著醉態伏在明振飛的懷裡,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她確定回了六王府,進了房間,僕從退下屋內再無他人的時候,她才猛的跳起了身來。

    「六郎!」她死死的抓著明振飛的衣襟,低聲吼著,「看到沒有!這不是皇后的意思……」

    「不要害怕,這不是回來了嗎……」明振飛笑著安撫著她,「過去就過去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好好休息吧。」

    「不……」涵玉緊緊攥著明振飛的手,她覺得,有必要將所有的事全部交代一下了,「這個給你……」她近乎哆嗦著,在衣裳的夾層小心抽出涵珍給她的那張男人面皮,「這張人皮面具你一定收好。這東西很好,和真的一樣……還有,在冬至前,打聽原戶部侍郎孫世成官居何處……」她仔細的講述著,「在冬至前,把珠子給他,再告訴他暗語,這樣,每年冬至祭天靠他,就可以讓龍脈異常了……」

    「相信我!」涵玉看出了明振飛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惑,「他就是肉身蠱。」她簡單的將蠱蟲之事交代了一番,「絕對可以放心的人,讓他死他都不會眨眼的……」

    「此人資質如何?」明振飛沉思片刻,笑著問了她一個問題,「外放回朝的官員,家中潛伏的暗衛不會少了,珠子在他手上,不太保險啊,得想一個完全之計。」

    涵玉有些發愣,她還沒有想到這一點。「管他呢,大不了讓他吞下去……」她隨口嘀咕了一句,「對!吞下去!」她興奮的睜大了眼,「蠱蟲百毒不侵,珠子在他體內很安全的!」

    明振飛笑了,溫柔的用手將她額前的亂髮別在耳後,「好。看來,本王的王妃在漢北還真的正經做大事了……」

    「六郎,」涵玉鄭重的肅了臉,「我說的都是認真的!若我真有個閃失……」她將福兒和碧琉璃的事情詳細的交代了一番,「屆時你千萬不用管我,他們認得你手中那個人皮面具,可以幫著你逃走的!」

    「想什麼呢?」明振飛擰眉笑了,「我不會的。」他輕聲低語著,也慢慢肅了顏色,「若真有那麼一天,你就好好的活著,」他緩緩的拉過了她的手,「你說過,『以出世之心,度入世之厄』。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他鄭重的望著她的眼眸,「我是一定會去救你的,但你必須給我希望。」

    「小玉,無論以什麼方式活著,活著才是第一位的……」

    「我會如此,你也一定要如此。」

    這一晚,兩人絮絮叨叨談了一夜。一直到了四更鼓響,涵玉才迷糊的睡去。

    初六日一早,宮內便來了聖旨。

    傳六王爺明振飛入宮。

    涵玉心內有些忐忑,她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可是,偏偏當下又想不出什麼應對的計策!她只能無聲的死死拽著他的衣角,就是不鬆手。

    「放心。」明振飛安慰的拍著她的肩膀,一絲溫潤柔和的笑容淡淡的掛在嘴角,「該來的,總會來的……」他緩緩的,靠近了她的耳邊,「等、我。」他深意低語著,然後輕輕的,拉開了她攥緊衣襟的手。

    明振飛走了不到一個時辰,果然,管家來報,王府中又來了前來宣旨的黃門太監。

    懿旨:皇后召六王妃覲見。

    調虎離山。涵玉苦澀的笑了。這一次,明振飛是無法再陪她去闖龍潭虎穴了。說的對,該來的,總會來的。天下都是那個人的,她躲的了一時,還想躲的了一世嗎?

    說來,她已是司禮監留檔,太廟記名,大庭廣眾之下接受眾位臣工叩拜的大週六王正妃了,說到底,他就算是皇帝,又能如何呢?

    想到這一層,涵玉的心下略略安定了些。

    她借口整理妝容,換上王妃繁瑣華麗的朝服,叫來一婆子,描畫了一個極為濃艷,慘不忍睹的妝容。盛裝面君嘛……她就是要讓他看著就心生厭惡……

    轎子自側門抬入宮城。意料之中,並沒有抬向坤寧宮。

    涵玉用手指微微抬著轎簾一角,向外窺探著。轎子,平穩的抬向了紫辰殿寢宮之側,停在了鯉陽宮。她不由苦笑,心下瞭然。鯉陽宮為歷代皇帝休閒之宮室,內連後宮,前接紫辰殿。到底是誰傳她來的,不必明言了……

    她理了衣冠,登階入殿。早有伶俐的宮人在前引路。

    門,被次第無聲的推開了。

    大殿之內。

    一抹明黃色的光影背身佇立,似是在觀賞著牆上一幅圖畫。

    「臣媳,叩見皇上。」涵玉定了心思,大禮參拜。

    衣襟撲簌,是內侍們退下迴避的聲音,最後一個離開的,還善解人意的將殿門帶好。

    「起來吧。」他的聲音很輕鬆,「看看,朕在瞧什麼呢?」話語的尾音洋溢著飛揚的愉悅,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感覺!

    涵玉惶恐的站起了身來,她偷偷的抬眼瞥著他的背影,所幸,他未回身,還只是個背影……

    她壯了壯膽子,慢慢的將頭也抬了起來,望向了他視線所至。

    ——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她愣住了。

    牆上掛的,竟不是什麼稀世書畫……素白的「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個大字,只有那「庭」字的第一筆點上了鮮紅的塗料……這竟是,竟是她在漢北描的那份九九消寒圖!

    「是你的嗎?」他突然轉過了身來。

    出神中的涵玉有些躲避不及,狼狽的對上了那雙漆黑熟悉的眼眸——他沒有變,只是眉宇間少了一絲憂鬱壓抑的隱忍,多了一份意得志滿的傲氣。她趕緊低頭!將視線迴避向下——明黃色交綾袍罩衫,鮫羅盤領,紫金玉帶,前胸及兩肩繡著兩條鎏金五爪盤龍,龍身直達垂綾袍擺……皇帝,這行頭無時無刻在提醒著她,他現在已經是大周至高無上的皇帝了,皇帝……

    「回皇上的話,是……」她恭順的垂首低語著。

    他無聲的笑了。這種從鼻腔出來的溫柔笑法令涵玉有些毛骨悚然。

    「真長進了不少啊,」明承乾的手,竟突然搭到了她的肩上,輕輕的,替她正了正那顯示正室王妃身份的四鳳銜珠秀金霞帔,「在朕的眼皮子地下,玩的成瞞天過海……」

    「奴才……奴才是被青州知府下了藥,搶來頂替做采女的。」涵玉趕緊跪伏於地,將她青州被迷大明府逃生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否則,給奴才幾個腦袋,也不敢做如此欺君之事……」

    「哦。」他淡淡的笑了,「朕信你說的。」他的聲音低緩而平靜,「你怎麼可能主動回宮呢?你恨朕殺你,所以,你處處跟朕對著干……」

    「奴才不敢……」涵玉將頭伏的更低了,他叫她來,到底要說些什麼……拐彎抹角的,難道是想套出龍珠的下落?還有龍脈反湧的口訣?

    「你離宮那日,朕就知道你還活著。」明承乾幽幽的繼續說著,「你那古怪的頭夾落下了,你該明白。」

    涵玉心下一抽,突然想起了她跟在余積岳身後回望宮門的場景……

    「朕沒有難為你,朕知道,畢竟虧欠與你。」他孤傲的笑著,「你也該能體會的出,若是沒有朕的默許,你在漢北能過的那麼輕鬆逍遙嗎?滿地的錦衣衛暗衛都視你為無物……」

    涵玉猛的想起月容公主跟她說的事情,心內有些膽怯……有些話猜測是一回事,聽正主親口說來,卻是另一種驚心動魄的恐懼……

    「你還真逍遙……竟頂了個『肖瑤』的名字回來來戲弄朕……」明承乾玩味的笑了。

    「奴才不是……」涵玉伏下了身子,趕緊琢磨說辭。

    「起來。」明承乾的手輕輕的扶起了她。「聽著。」他的聲音很輕,卻有著毋容置疑的威嚴和鄭重,「從那夜開始,到現在為止,所有的事,朕不想再提了。」明承乾望著她的眼眸,一字一頓的輕聲低語著,「成事不說,逐事不諫,既往不咎。」

    涵玉驚呆了!他說什麼?!

    成事不說,逐事不諫,既往不咎?

    ——已經做了的事不便再解釋了,已經完成的事不便再挽救了,已經過去的事不便再追究了?!

    可是,坤寧宮那噴射滿牆的腦漿血污,那雲翻雨覆後絕情殺戮的錐心之痛……這一切的一切,早已血淋淋的橫在兩人之間,消溶了所有的舊情往事……這終她一生都難忘的魔夜夢魘,豈是他一廂情願一句「既往不咎」不去想,就可以不想的!

    「回來,朕會對你好。」他的聲音很輕,混合著若有若無的明庭香,充滿了蠱惑妖魅的味道……他細長的手指,慢慢的撫過了她驚愕的臉龐,「我們可以從那一夜,重新開始……」

    「不……皇上!」涵玉乾笑著退出了身去!「臣媳可是……臣媳可是大周的六王妃……」

    「朕那一夜說過的話,你忘了?」他的話語很緩,但臉色,慢慢變的陰鶩而凝重,「若是忘了,朕再說一遍給你聽。」他的手臂狠狠的攬過了她的腰身,牢牢的禁錮著,幾乎令她窒息,「本宮在哪裡,你就在哪裡;本宮在何處,何處就是你的歸宿。」他幽緩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複述著。

    「可是皇上!」涵玉恐懼的叫了出來,「昨日太和殿上,皇后娘娘、滿朝文武可都見到我了……您不能這樣做!這樣的事會……會……」

    「會怎樣?」他惻惻的笑了,「你只消說,你肯不肯?你的心裡,還願不願做朕的女人?」

    「不……皇上……」涵玉將頭搖的像一個撥浪鼓,「奴才已是六王爺的妻……」

    「聽著!」明承乾厲聲不耐的打斷了她的鼓噪,「你,自即日起,由原東宮尚儀女官晉封為昭容。賜居鯉陽宮。」

    涵玉呆住了……「皇上?!!!」她覺得他瘋掉了!

    「我是您的弟媳!」她大喊著,「您這樣做,會讓史書詬病!讓千秋萬世恥笑的!」

    「呵呵……」明承乾自負的凝望著她,大笑起來。

    「嫁給老六的,是青州的肖瑤,朕冊封的新昭容,是奉安的董涵玉。」

    「你說,朕做什麼讓史書詬病,讓後世恥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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