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宋梨花給涵玉換上了正式的宮裝，又好生裝扮了一番才讓涵玉起身。
「這麼……招搖啊……」涵玉有些不習慣。
「小姐您現在畢竟是代尚儀啊，扮的和其他女官一般會失禮的！再說，若是真尚儀，穿上鵝黃宮裝，比這還漂亮呢！您看看今晚許尚宮的裝扮就知道了……」宋梨花死活不肯叫涵玉姐姐，就自創了這麼個叫法。
一聲小姐讓涵玉一時想到了敏兒，她心裡一暖，「知道了……日後沒人就這麼叫吧。」
等涵玉到了偏殿花廳，司樂王靜和典贊張金英早就候在那裡了。陸陸續續的，一些受皇后邀請的官家小姐也在家人或護衛的陪伴下姍姍到來了。
涵玉有條不紊的指揮著尚儀局的成員接待安排，突然，在步入的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令人心暖的溫潤微笑。
「錦衣衛北鎮撫司副提督扈江濤護送錦衣衛都指揮史岳麒麟次女岳錦夕見駕。」扈江濤抱拳，將金色的邀帖遞給涵玉。
「岳小姐、扈大人，請吧。」涵玉笑的很溫馨。
岳錦夕一抬頭，見這氣派的東宮女尚儀竟是從她那搜刮金銀的那個落水女子……一時有些愣神。
對上了人家驚訝的目光，涵玉也很尷尬，幸得扈江濤眼力如炬，及時插話救場，「到時岳小姐獻藝的順序，還望尚儀大人照顧一二……」
涵玉馬上回了神，公事的笑著，「那是自然，內官記得。」她說的別有意思，岳錦夕也不是傻子，淡淡的笑了一下，望了扈江濤一眼，轉身入座了。
各位官家小姐都到齊了，瞧著離晚宴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涵玉悄悄的出了花廳，坐到迴廊上休息下疲憊的雙腿。
「恭喜啊，」那個溫潤的男聲又響在耳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你還真不愧是錦衣衛的頭子，我溜的那麼仔細都被發現了……」涵玉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沒辦法，誰讓我靠這個吃飯啊……」扈江濤笑的如春風蕩漾，「尚——儀——大人，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就是這麼稱呼的啊……」
「代——尚儀。」涵玉笑著望著他，一身光彩奪目的金色飛魚裝，英武俊俏令人目眩的臉龐，「你還有心思為我操心……老婆找的如何了？」
「找老婆哪有那麼容易。」扈江濤故意歎氣，「要不你就可憐可憐我，嫁給我得了……」
涵玉切了一聲，「我看那岳小姐就對你有意思，他爹不比我爹強多了……朝中有人好做官啊，這道理你還不明白嗎？」
「你這小妮子還教訓上我官場的事兒了……」扈江濤無聲的笑了，他的目光似加了一分火熱，令涵玉不敢再去正視，「誰沒有這樣的想法？」他立到了涵玉面前，歪著頭去碰涵玉的目光，「誰不想有人拉扯提拔，少些奮鬥就飛黃騰達？」
「但是，」他的笑慢慢的滲了出來，「妻子是不能勉強的。」他弓下了腰，輕輕在涵玉耳邊說著，「你若是岳大人的女兒，我馬上就登門求親去。」
涵玉猛的白了臉，「你……你還？！」
扈江濤起了身，哈哈大笑，「逗你玩的……」他無奈的搖頭，「想我一表人才、年少有為，說句情話竟把姑娘嚇成這樣……」
涵玉聞言有些慚愧，低頭乾笑，頗為尷尬。
恰在此時，東宮的侍衛官列隊入場了。涵玉趕緊站了起來，抱歉的說道，「主子們快到了……」
「去吧。」扈江濤寵溺的笑著，「一切順利。」
涵玉紅著臉隨著侍衛們小跑進了花廳，卻不想迎面差點撞上一臉嚴肅的馮嚴。
涵玉見著他就想起了別苑那事兒！若不是他見死不救，她怎麼能得罪了未來的女主子！她拉下臉示威般的瞪向了他——閃開點！
馮嚴見是涵玉，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不變，只不過目光有些迴避，眼珠不自覺的游離到了一邊。
「假正經。」涵玉在心裡罵著，她實在嚥不下那口氣，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奸笑著說道，「馮副使，把眼睛長天上就想當哼哈天神了……可小心別再闖進來一個拿刀子的，到時候剁的就是你了！」她尖聲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東宮的晚宴邀請的各位皇子及在京的王爺郡王，這些人都很守時，最後，當然是太子拉著六皇子明振飛入場了。
涵玉將岳錦夕的獻藝調到了最後，畢竟人家給了自己五千兩銀子……人不能忘恩負義啊。
各位大家閨秀依次登場，一派鶯歌燕舞，重彩華章。
涵玉無暇欣賞千金們的表演，緊張的注視著太子及諸位皇親的表情……
「今兒弄的還差不多，」先開口的肯定是四皇子明振閣，他嘿嘿的衝著太子笑，「以前我一聽來東宮賞樂，都得先抽幾袋煙提提神兒……」
眾人大笑，旭王明振天笑著拍了四無用一掌，「膽子不小啊，你怎麼先前不說……」他也挑起了漂亮的眉毛，「不過說出了我們的心聲啊……」
不知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涵玉總覺得那六皇子明振飛在不時的在瞅著自己，這樣的目光真有些刺癢，讓人渾身都不舒服……
「今兒主角是六弟，」客人滿意，太子當然也高興，他笑著朝千金席撇了撇下巴，「不知感覺如何啊？」
「我光顧著好看，都忘了演的什麼了……」明振飛裝著不明白，打著哈哈，「三哥封新尚儀了？有新氣象啊……」
太子笑著指了指在遠處忙活的涵玉，「老一套確實沉悶了些，換個新人替替。」
涵玉不知情的吩咐著事情，卻感覺整個主桌的目光齊刷刷的射向了自己……
她趕緊藉著事端背過了身去，吩咐王靜將各府的樂器清點收驗好。
「這不是三哥答應給我的那個司筵嗎！」明振飛那高昂的聲音還帶著一絲興奮，「今兒正好給我慶賀，一併賞我了吧。」
涵玉聞言大驚，她猛的回身望向了太子！太子坐在明振飛右側的正位，瞧了涵玉一眼，又瞅向了明振飛。
「振閣！」太子竟笑著開口訓斥起了四皇子，「你看你把老六被帶成什麼樣了！見個女人就要……」
「唉？！」明振飛急了，樂一半也不樂了，「我哪兒……」他張口想分辨。
「別跟著老四不學好！」太子收回了笑容，「你先給我安心正經挑個妃子再說！」
教訓完老六，太子還意由未盡，明承乾正色繼續對著全桌訓起話來，「老六也不小了，明年行冠禮後就是該獨擋一方的大周皇子了，也該為父皇和本宮建功立業了。」
太子端起了架子，全桌人鴉雀無聲。
「昨日父皇將重任派給六弟，本宮很是欣慰，兄弟合心，其利斷金。振天已經能做本宮的左膀了，振飛你要努力，早日成為本宮的右臂；大周的江山，何愁千秋萬代……」
一番長篇大論……眾人昏昏欲睡。
……
「對了，說了半天沒說最重要的，」太子終於自己發現了，「振飛啊，」他終於又笑了，「那邊可有中意的……」
明振飛尷尬的乾笑著，「三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小弟還未行禮立府，男女之事，還是暫緩吧……」
「你那府不是開始建了嗎，」太子疑惑，「先定下來，明年一起辦了正好。若沒處支銀子，三哥給你撥！」
明振飛繼續晃頭，「三哥算了吧，內務府又不是沒銀子……不差這一年，弄的我讒女人似的……」
明承乾無奈的歎氣，「隨便你……」望望天色，他舉起了酒杯，「振飛啊，今兒這慶賀宴過後，缺什麼不用跟哥哥們客氣，像東宮有的，拿就是……」
涵玉鬆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好，好，」明振飛起身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要說缺，也真缺……許尚宮咱不敢請，我瞧著三哥你這尚儀調教人挺有方的，借我用用，調教一下我那府裡的奴才們……」
涵玉呆住了，他……
「等你的府建好再說吧。」太子白了他一眼，舉桌碰杯散席。
涵玉極度鬱悶的立在門口送客。
人很多，她只能和扈江濤笑著告別。旭王爺明振天走時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涵玉，令涵玉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和姐姐，一陣毛骨悚然。
「尚儀，後會有期啊……」一隻手猛的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五哥就這麼好看啊，背影都讓人發呆……」明振飛嬉笑著立到了她面前。
「六殿下走好。」涵玉不想和他多扯，一個萬福，權當送客趕人。
明振飛向四周望了望，突然將頭俯到了她的耳邊——「那余琳琅可是將門虎女啊……」
他瞇著眼狡鮚的笑著。
涵玉一驚，頭腦中似馬上要閃現出一個火花，卻又立刻熄滅了。
「你這一身裝扮，讓我想起了在鍾靈宮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明振飛輕輕的將一紙團塞入涵玉手中，「日後若有事，派人來找我。」
等涵玉轉過神來,他早已大步離開了。
回到瓴所，等梨花退下了，涵玉才顫抖著打開了被汗水浸軟的紙團。
字寫的很隨意，涵玉暗笑，估計是喝著酒藉著出恭偷寫的吧……
她仔細一讀——
「相逢記得畫橋頭，花似精神柳似柔；
莫謂無情即無語，春風傳意水傳愁。」
她笑著切了一聲，不僅想起了自己身著華服在鍾靈宮石拱木花橋上與他應答的往事……怎麼？他莫非是對自己一見鍾情了不成……別說，仔細想來，還真有那麼點意思呢……那次四無用將她綁走，還是他借口相救的呢……「莫謂無情即無語」，涵玉有些自嘲的笑了，他們二人第一次是什麼時候，估計他怎麼也想不到吧……蔣太保賞了她六大戒尺，還讓她蓬頭垢面的在外面跪著……涵玉又笑了，還有一次呢，可愛深紅愛淺紅……東城那個客棧……
她猛的冷了心情。
一陣酸澀湧上心間。
——陸重陽……怎麼還是這樣難受……她將紙團揉成一團。
他難道成了自己這一生永遠不能碰觸之傷嗎……
九月二十八日。黃道吉日。
太子娶新婦。
涵玉終於穿上了她曾經夢寐以求的鵝黃宮裝，身子都有些微微的顫抖。
這是東宮最大的典禮，尚服局的司飾林紅衣親自來為擔任後宮司儀的涵玉梳妝打扮。
一番舞弄過後，掐著金絲線的林紅衣都忍不住輕笑感慨了，
「董大人這身裝扮好漂亮……我都怕你在大典上奪了娘娘的風頭了……呵呵」她生性活潑，說話也不扭捏。
涵玉早在銅鏡中見到了自己盛裝的模樣，心裡當然很歡喜，她嗔笑著點了林紅衣一下，也沒言語。這感覺真好……她緩緩的起了身，望著梨花的嘴越變越大。
「小姐……真漂亮。」梨花都快看呆了，不住的點著頭。
「走吧！」林紅衣得意的拍著自己的作品，「我林紅衣出馬，神仙也能畫。」
靚妝盈巷，蠟炬如晝。東宮的後宮大典圓滿的完成了。
涵玉站在穿著喜服的太子和蒙著喜帕的太子妃面前，將一對吉祥如意奉上。
太子的表情一直端莊肅穆，只是在見過盛裝涵玉的一瞬眼皮稍睜開了一下。
涵玉暗樂，嘿，自己這一身看來還不錯呢……
這一夜，涵玉睡的很輕。
她躺在床上，撫摩著那件讓自己風光無限的鵝黃宮裝，心裡竟升騰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其渴望得到的感覺……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今天才真的明白，這權力與風光是多麼的誘人……這一刻，她從心裡明白了莫皇后、龐貴妃……甚至後宮千千萬萬胭脂紅顏的心；也明白了太子、旭王、汝陽王等一眾逐鹿之人的慾望。
那萬人之上、四海俯首的感覺，太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