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51章
    第51章

    天還大亮,涵玉就回了東宮。她趁熱打鐵寫了封斷情信,讓敏兒轉給陸重陽。

    晚飯的時候,那個尚宮局管恩表的女官瞧見了涵玉,「哎,你還沒想好啊?」她打趣的開著玩笑,「這都第六日了,想最後壓軸啊?」

    涵玉黯然的搖了搖頭,聽了後句,忽的鼻子一酸,眼淚要湧上來,嚇的她趕緊使勁咳嗽了兩下使勁壓了下來。

    「……對不起啊」那女官瞧出涵玉的不對勁,覺得自己先前笑的過分了,「我不知道……」

    「沒事沒事,」涵玉連連擺手,「我吃了個辣椒……」

    很快,景瀧宮裡所有當值的人都發現了涵玉的不對勁。

    太監的消息最靈通。當晚,涵玉服侍完太子就寢,剛出殿門就被小順子攔住了。

    「姐姐……」小順子笑的有些假。

    「出什麼事了?」涵玉四下望望,皺起了眉頭。

    「咳……」小順子好像在尋思如何開口,「今天值夜的侍衛有少傅王大人的外甥、參議黃大人的公子、兵部左侍郎魏大人的侄子……」

    「你什麼意思!」涵玉驚呆了。

    「就在那邊……」小順子壓低了聲音,伸手向前一指,「都是些千選萬選出來的標緻人兒,姐姐可以從邊上走過看著,若是對哪個有意,我去說去……保準三天內讓您填上恩表……」

    涵玉徹底想暈倒!

    小順子只當她不好意思,當下又是攙又是拉的將涵玉拽了過去,「司筵大人小心腳下,天黑看不清楚……」他故意說的很大聲。

    涵玉頓覺不妙,只見路邊的幾道目光忽的全射了過來,「董司筵慢走啊。」竟有人和她打了招呼。

    涵玉心下難堪,又不得不回,乾笑著衝著侍衛們點了點頭,卻見那幾張臉全部直直的盯著自己,她心裡將小順子罵了一百遍,面紅耳赤的挪過了那要命的幾步路。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涵玉回到了瓴所,將門一關,把小順子拽了進來。

    「我不跟他們說一聲,哪能讓你看這麼仔細啊……」小順子低聲嘟囔著。

    涵玉覺得自己的臉面都讓這傢伙給丟盡了,「你!」她說不出話來了。

    「憑姐姐你現在的條件,他們都搶著要呢!」小順子說的是實話,「能娶到我們東宮最漂亮女官,在一般官宦人家,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呢!」

    涵玉語塞了,她知道小順子是真心為她好,只得沉重的歎了一口氣,「謝謝了……我想好好休息下……」

    這一夜,涵玉睡的昏沉。陸重陽居然沒出現在她的夢境,讓她醒來悵然若失。

    窗外,天慢慢的亮了。

    涵玉起身,卻發現自己突然沒了生活下去的方向。

    求生,求生。當初刀口舔血,困境中求生是為了能和心上人過上神仙眷侶的日子。

    如今活下來了,竟沒了這樣的目標。幸?不幸?

    涵玉洗了把臉,水涼涼的,讓她清醒了不少。對,愛情沒有了,生活還得繼續……她已經十九歲了,閨中姐妹這時候很多都早嫁人了,可她呢?想嫁的人是嫁不得了,自己也該好好考慮下「後半生」這個嚴肅的問題了。

    好吧,從現在開始考慮,應該不算太遲。

    涵玉開始正經的打量周圍的人了。

    她突然發現自己竟這麼搶手!竟有這麼多優點!這都是她從來沒意識到的——出身官宦,正妻嫡出,長的漂亮,身形弱柳扶風,出語文采飛揚,更重要的是,她有份極其體面的差事,東宮的女官,太子身邊的人啊!

    一時間,可以用「趨之若騖」來形容向小順子要求轉達心意的世家子弟。

    涵玉一直自卑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有些飄然。

    第八日了,涵玉獨自坐在景瀧殿外陰涼處喝茶。真的要在這些侍衛中選一個嗎?她有些猶豫。想想還是陸重陽說的呢——「東宮的侍衛可都是出身名門世家,說不定你過幾天就把我給忘了啊。」

    哎,出身名門世家是不錯,可自己能忘的了他嗎?

    正傷神呢,涵玉卻猛的發現有人不知什麼時候已離自己很近了。

    她嚇了一跳,一轉頭,發現那人居然是東宮侍衛副指揮使馮嚴,正用一種挑釁的目光盯著她看。

    「馮副使,見了本司筵不知道迴避嗎?」她見了他就沒好氣,怪聲怪調的想趕他走。

    誰想那馮嚴竟沒走開,反而慢慢的走到涵玉的身邊,

    「既然想嫁我的下屬,以後對我客氣點。」他幸災樂禍的遞了一句話上來!

    涵玉差點沒把剛喝到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她怒目相視,「誰說的!」

    「東宮誰不知道啊,我們漂亮的司筵大人耐不住寂寞,要找姑爺了。」馮嚴也學著涵玉的腔調怪怪的說。

    「你!」涵玉滿臉通紅的站起來了。

    「臉怎麼這麼紅?」馮嚴狹長的眼睛如今充滿的戲謔,「哦!莫非是看不上那些楞頭青,瞧上本副使了?」這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啊,他接著故作恍然道,「不過可惜啊,本官早已娶妻了,你想來,只能委屈做妾了……」

    「你……你等著,」涵玉牙都快咬碎了。

    「我等著,」馮嚴瞧著她的模樣,笑的很開心,「不過我提醒你,你可橫不了幾年了,早晚不得嫁人?我有的是時間好好回敬你全家……」

    「你——」涵玉快氣死了。

    「你什麼?有本事你當主子去啊,我見了你還得磕頭。哈哈……」馮嚴終於報了一劍之仇,大笑著揚長而去。

    涵玉抬手半天,也不敢在景瀧殿摔杯子,只得一拳重重敲在椅背上。

    午飯涵玉也沒心情吃了,瞧見那群男人她就不舒服。

    換了裝,涵玉想出宮散散心情,順便到敏兒那裡問問信送到了沒有,陸重陽的反映如何。

    剛走出東宮大門,拐過朱雀大街,突然從邊上湊上一個人來,「是董司筵嗎?」聲音很好聽。

    涵玉一楞,見面前站著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中等身材,著白袍。她又仔細在腦海裡搜索了一下,還是不認識……可在外面這麼叫自己的,只能是……

    「在下黃子鳴,東宮侍衛官。」那人自報家門,「家父中書省參議黃虞。」

    涵玉很是尷尬,想起這應是昨晚那幾個侍衛中的一個,忙低頭還了禮。

    「董司筵這是要去哪裡?不知鄙人可否有幸隨同?」

    涵玉想在侍衛中選夫君的好心情已全讓馮嚴給攪和了,她現在看見侍衛就難受。

    「我……我隨便走走。」她敷衍道。

    「那可否賞光去附近茶樓一談?」那人還緊追不放了。

    涵玉歎氣。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能把關係鬧僵了啊,她是受了馮嚴事的嚴重教訓了,任何時候也不要得罪人了,鬼知道他什麼時候就報復了回來呢……

    兩人在茶樓坐好。不可否認,這黃公子什麼都好,可惜涵玉被馮嚴給弄的徹底決定不在東宮侍衛裡挑人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終於,黃子鳴扯到了正題。

    「我明年就可以提副使了,像馮嚴一樣。」

    涵玉一皺眉,怎麼越討厭什麼越聽什麼。

    「董姑娘蘭心慧質,冰清玉潔,不知可否心儀與我?」乾脆來了直接的了。

    「我……我可配不上這詞,還望公子想清楚。」涵玉渾身難受,她趕緊想讓他知難而退。

    「太子妃還嫁過人呢。」黃公子知道她什麼意思,笑的很溫柔。

    涵玉沒轍了,她無奈的問道,「公子就那麼青睞涵玉?」

    黃子鳴鄭重的點了點頭,「這是我的生辰八字,姑娘若同意,請將貴字賜之。」

    涵玉無奈的掃了一眼,只一眼,她差點沒樂出來,她趕緊嚴肅了起來,誇張的叫到,「辛丑年的啊!那可不行!絕對不行,大師給算過,八字相剋,萬劫不復!」

    涵玉也不敢在外閒逛了,趕緊回了東宮。

    小順子聽她把事說完,苦著臉,「姐姐,那黃公子算是未成親的侍衛中最好的人了,您這都看不上……」他停頓了一下,想把話說的好聽些,「這錯過了,怕要後悔啊……」

    涵玉明白他什麼意思,「我知道,你怕別人笑話我……」可是,馮嚴的那張臉浮現出來,涵玉猛的搖頭,她可不想連累別人,這日後全家在人手心裡握著的生活……想想那黃公子是不錯,可是怪誰呢,只能怪自己……又是年少無知嗎?

    呵呵,要犯多少錯誤才能素生有知呢?

    第九日了。涵玉覺得自己該死心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吧。管他將來如何呢,現在得意一天算一天。她將買宅子剩下的銀子和自己這些個月的俸銀湊到一起,找了個錢莊存了起來,她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在東宮待到二十八歲,然後帶著敏兒找個地方帶髮修行就是。

    這天的正午,景瀧殿又有人來了。

    涵玉照例坐在殿外喝茶納涼,她決定好了,要是那個馮嚴敢再來找事,她也不管什麼了,就讓他好看!哼,能橫一天算一天!

    「這兒好清閒啊——」一拖著腔的男聲果然突然出現在涵玉的腦後。

    「怎麼,還真沒規矩了——」涵玉也拖起了腔調,「覺得本司筵好調戲是吧!」她突然轉身,將手中的茶水尋聲潑了過去!

    只聽折扇「啪」的一打,來人將茶水全擋在了扇外。

    「果然沒白吃朝廷的飯。」涵玉支著身子冷笑。

    「抬舉……」那人將淋壞的扇子緩緩放下,有絲慶幸的說道,「幸虧沒帶什麼珍品來啊……」

    涵玉冷漠的斜了他一眼,卻猛的發現不對勁,再轉過臉來,她面色都僵了——那人竟是六皇子,明振飛!

    「六……六殿下……」她感覺自己倒霉到家了,趕緊從座上走了出來,一個頭磕了下去,「奴才不知六殿下到此,衝撞殿下,罪該不赦……」

    明振飛笑的很隨意,「起來吧起來吧,不知者無罪嘛。」他轉身坐在了涵玉剛才坐的椅子上,像找了個話頭似的好奇,「怎麼?經常有人調戲你?誰這麼大膽子,敢調戲三哥的女官?」

    涵玉鬱悶極了,這讓她怎麼回答?有人調戲?不對,沒人調戲?那她剛才那麼說……

    「奴才是跟姐妹們開玩笑……」她開始信口胡說。

    「哦……」明振飛若有所思,半晌,他又開了口,「三哥正午都不回來啊?」

    涵玉訕笑,「太子殿下白日裡都在宮裡伺候皇上……」她在心裡嘟囔,這你不比我清楚多了!

    「哦……」明振飛又半天不說話。

    涵玉心下奇怪,這皇子來這兒作什麼?她猛的想起了上月後花園明振飛酒後向太子討賞的事情,渾身打了個哆嗦,難道他想……她緊張的瞥了眼面前的明振飛,卻見他根本就沒在看她!只是往遠處望著,好似在尋思著什麼。

    「六殿下……」涵玉輕輕的喚了一聲,這上神也別跑到景瀧殿上啊,這讓人瞧著算什麼啊。

    「嗯?」明振飛回了神,「三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他盡問些奇怪的問題。

    涵玉無奈,「這奴才可說不準,有時半夜才回來呢。」她心裡想,你最好是斷了在這等的念頭。

    兩人正在這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突然,從外邊跑來一個小太監,「姐姐——」是小順子的聲音。

    涵玉一楞,回過頭來。

    小順子跑近了才看出明振飛來,他擦了擦眼睛,趕緊一個深跪,幾乎匍匐了下去,「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給六殿下請安!」

    「你拿的什麼啊?」明振飛眼尖,皺著眉頭問話了。

    涵玉這才看見小順子按著個白色的大信封,當下心頭一咯登。

    「這……」小順子有些尷尬,「回殿下的話,是董司筵的白信……」

    涵玉一冷丁,白信!也就是說,她家中有父母去世了!她的母親早已仙去,這麼說……是董方達的信了……

    明振飛示意小順子起來,將信拿過來放在涵玉手上,「這……」他還不知道該說什麼。

    涵玉將信拆開——惡疾無治去世。果然是,她在心頭冷笑,看來,太子是不想讓董方達這個身份再在陽光下出現了。

    她冷冷的將信收起來,對小順子說,「知道了。回去辦你的事吧。」

    兩道眼光同時射向了她,她瞪回了一個,小順子趕緊縮頭走了。

    另一個還在注視著她,涵玉無奈的抬眼望向了他,出語冰冷鎮靜,「殿下非要等著看奴才的笑話嗎?」

    「……不是……」明振飛很是詫異,「我,我只是想說,我可以向三哥提,讓你回家照料一下……」

    涵玉「撲呲」笑出聲來,眼淚都快要下來了,「涵玉謝六殿下厚愛了——」

    她看看左右無人,望向了那雙貌似真誠的眼眸,有些黯然的接了一句,

    「殿下,還是別讓您的三哥笑話您了……」

    「奴才告退……」說著,將手中的白信撕了幾份,轉身向景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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