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44章
    第44章

    涵玉不得不佩服父親,從奉安董家出來的奴才都比別家的奴才多兩個心眼。

    「這個被發現了。」涵玉邁入了錦汀街的別苑,笑著對敏兒說道。

    「宮裡可真厲害……,」敏兒感慨著將涵玉迎進了內廳,帶上了房門,才從衣襟裡掏出一把鑰匙,輕聲說道,「小姐,這個在流光街,絕對是繁華地兒,就是太貴,小了點。」

    涵玉一愣,敏兒居然和東宮想到了一處,大隱於市,越是繁華的地方越是安全。她讚賞的咧開嘴笑了。

    流光街南北橫跨金水河,東臨昌樂街,西接簋街,中間有流光橋相連。

    涵玉踏上流光橋,見清澈的河水在日光的照射下金的燦爛,想起月前,不免感慨萬千。

    「這裡是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一天到晚不缺人。」敏兒得意的講述著。

    涵玉早把京城裝進了自己的腦海裡,她撫摸著橋上的石欄,腦筋轉的厲害。如何能「無意」的靠近紫竹別苑呢?還真是個難事……

    這一個時辰的時間,主僕二人將流光街從南往北逛了個遍,流光街真是京城繁華之最,暢音閣、醉仙居、得月樓,天衣坊,龍門社,連當年和月光公主來過的千奇館也在其中。敏兒暗示,那小宅就在龍門社的東北,涵玉暗自叫好,此地人員最雜,各地生員有的長住於此,有的奔波來回,尤其是三年秋闈****,更是陌生面孔層出不窮……可是,怎麼還沒見到紫竹別苑呢?前面已明顯少了店舖酒肆,她們已走到繁華的邊緣了!

    正尋思著,涵玉的胳膊被敏兒一把拉住,「小姐,該往昌樂街走了,再往前就是住家了。」

    「哦……」涵玉心頭鬱悶也不敢聲張,只得巴巴回望了兩眼,只見隱約在流光街的最北端有一片翠竹環繞的房舍,「真是有錢人啊……」涵玉隨口亂說著遮掩。

    「可不是!」敏兒憤憤的說,「我去問過,那裡面的別苑全是按黃金叫賣的,開口就是三千兩……」

    涵玉心頭一震,越發疑惑了,這叢顯是什麼人?從二品的漢陽藩司大禮跪拜,當朝太子用計通聯,還帶著個幾乎令天下紅顏都失色的女兒幼晴……

    涵玉失神的走在昌樂街上,敏兒卻沒什麼知覺,繼續講述著,「這條街上儘是妓院,樂館,這是倚紅樓、那邊是楊柳青……再往那走就是長春街了,榮寶齋不遠呢……」

    涵玉一楞,那倚紅樓的大紅燈籠就在眼前迎風飄搖著,那紅色讓日光張揚的刺眼……涵玉心裡一陣感歎——今兒怎麼儘是故地重遊呢……

    主僕二人回到別苑,都覺得累的不輕。

    「小姐,咱這別苑還沒名字呢,」敏兒突然想起來了。

    「叫幽時別苑吧。」涵玉略一沉思。

    「啊?」敏兒沒聽明白。

    涵玉用手在空中上劃出字來,「有時來坐坐,最好永遠也不要走,直到我們慢慢的老去……」她竟說出了那年盛夏陸重陽與她最初月下暢談時說過的話,那是他最早提及的夢想,涵玉淡淡的笑了,自己竟記得這麼清楚,一個字都不差……

    真是酸……敏兒拿眼角掃著小姐,心裡頭突然反覆的厲害,那事說還是不說呢?

    涵玉似猜透了敏兒的心思,戲謔的笑著,「該告訴我些事情了吧,別說你沒辦好。」

    敏兒悲歎一聲,只得交代,她已聯繫上了李箏,定的陸董二人五月廿八日,也就是兩日後見面。

    到了日子,涵玉輕車熟路的來到了陸重陽的新居。

    陸重陽正在內端坐品茶,笑的清風拂面,

    「這次可是我等你的……」

    一見他,涵玉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喜悅和幸福使得她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舞蹈,笑容從未如此的生動自然,「我……」她歡喜的不知說什麼好。

    「來,」陸重陽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我們出去走走。」

    暖暖的風帶著甜蜜的花香,熏的一切似在夢中。兩人就這樣一直牽手走著,竟一直走到碧波湖畔。初夏的湖邊聚集著許多的紅男綠女,很是熱鬧。

    「啊……月老!」涵玉驚喜的叫了出來,只見湖邊矗立著一尊月老像,慈祥恬靜。

    陸重陽有些寵溺的望著涵玉,「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涵玉心內嬌羞,低著頭隨著陸重陽走到石像跟前,卻發現這月老像竟是立在湖水中,與湖畔有著一道道岩石相連。

    「我們得過去感謝下他老人家,」陸重陽挽起了涵玉的細腰,聲音輕盈如風,「敢不敢和我走過去?」

    涵玉溫柔的點頭,心裡甜蜜的緊,郎君啊,刀山火海都無所謂,何況這幾步?

    等走到上面,才發現如何走大有學問,早有前人劃上了道道紅槓,每槓間正好是一步的距離。

    二人相顧莞爾,挽著手,低著頭,一步,兩步……

    風輕輕的將二人的髮絲吹起,也不知是誰的打在了誰的臉上,也不知是誰的纏在了誰的身上,涵玉有些恍惚,她慢慢轉頭望向了陸重陽。陸重陽的神情很是虔誠,發現涵玉在看他,竟有些羞澀的笑了,「我……我怎麼感覺和在成親似的……」

    涵玉恍惚的更厲害了,她有些失神的凝視著她近在咫尺的愛人,喃喃的應道,「是嗎……」

    陸重陽很快恢復了嚴肅,將她挽的更緊了些,「我們可得好好練練啊,要不到成親那天會讓人笑話的……來,一……二……三……」

    涵玉鼻子突然一酸,湖面上似飄來一陣水霧,她趕緊歪過臉去,不想讓他看到……

    如何拜的月老,涵玉怎麼也回憶不起來了。

    只記得陸重陽驚訝的望著她的眼睛,她笑著掩飾道,「湖邊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

    兩人租著馬車回了陸重陽的新居。涵玉久久沒從那時的場景抽離出來,總是時時的神遊太虛。陸重陽也似有了心事,一陣溫柔纏綿過後,二人都在瞅著屋頂發呆。慢慢的,涵玉發現自己越來越迷糊……

    「怎麼了?」陸重陽發覺了涵玉的不對勁,他伸手去觸摸她的額頭,「你在發熱!……讓湖風給吹著了!」

    「不,不,」涵玉忙連連擺手,「我的身體好,休息一下就好了……沒關係,沒關係的!」她不怪不怨,她歡喜的很,她寧可天天吹風……

    「對了……」她突然想起件事,掙扎著起了身,「這是……我給你買的……」她將那幾件中衣小件羞澀的遞給了陸重陽,「是我估計的……也不知合適不合適……」

    陸重陽愣了一下,慢慢的小包裹打開,一瞧,他有些驚異,但瞬間「撲哧」一聲綻放出一個溫暖戲謔的笑容,「怎麼送這麼些……想將我裹的這麼嚴實……恩?」他微微挑逗的將唇貼近了她的耳垂,「這樣多麻煩啊……」

    涵玉羞的想打他,抬起手來才發覺身子軟軟的沒有力氣,頭暈的異常厲害。

    「快躺下。」陸重陽趕緊正了顏色,溫柔的將她放躺在錦枕之上。

    「真是的……」涵玉無力的抱歉笑著,老天怎麼這樣對待她啊,和他好容易見一次面卻……

    陸重陽輕拍著她的手,略帶思慮的注視著她,沒有言語。

    「來……」

    「我抱你睡吧……」

    他憋了半晌,竟說了這樣一句話!

    涵玉一驚,卻見他已躺下了身子,生疏的將懷抱敞開!涵玉心頭狠狠一顫,她有些不容置信般,

    ——「我要你抱著我睡!」她曾經如此撒嬌過。

    ——「我抱著你咱倆怎麼睡啊……」他苦著臉,回的卻是實話。

    可現在……

    她在心底狂喜著,輕輕的柔柔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過了很長時間,她才感覺陸重陽的身體稍稍變的放鬆。

    「知道嗎,你差點就永遠見不到我了……」依偎在愛人的胸懷,燒的迷糊的涵玉笑著先說了話。

    「那你怎麼逃出來了啊?」陸重陽的聲音也在笑,他喜歡逗著她玩。

    「我用藏寶圖騙了他……」涵玉剛吃吃一笑,卻感覺陸重陽身子瞬間一硬,她突然想起陸重陽當年也是汝陽世子的老師,「對了!三郎,正好有件事,我說給你聽……」

    她將之前的所有經過都和陸重陽說了一遍,單是隱去了太子讓自己找叢顯的事。

    陸重陽面無表情的聽完涵玉的敘述,半晌無語。

    「三郎聽說過藏寶圖嗎?」涵玉有些傷感,「我怕我騙不了太子很久,真的圖是什麼樣子我連皮毛都不知道呢……」

    陸重陽似還在沉思,好一會才歎息了一句,「皇帝都不知道,你哪裡能知道?」

    「皇帝?」涵玉笑了,眼下只有他們二人,她也放肆了開來,「皇帝不知道的東西多了……他的老婆、小妾、兒子……哪一個都比他知道的多……我就在那看著……他就愣是一條錦被遮蓋、打腫臉充那一門旌表……」

    陸重陽有些感慨,搖頭嘀咕著,「不要相信你的眼睛……」他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將涵玉輕輕摟緊,柔聲說著,「下月初六……你生日的時候我可能不在京城,禮物……提前送你了吧。」

    涵玉的心被狠狠的撥動了一下,他居然主動提及她的生日,還頭一次要送自己生日禮物……陸重陽好像慢慢變了的!這回該給什麼定情信物了吧,他又那麼喜歡玉石,好期待啊!她興奮的瞪大了眼睛,笑的沒心沒肺,「好啊好啊,我覺得我現在一點都不熱了……」

    陸重陽輕柔的抽離了胳膊,轉身從抽屜裡拿出兩個簡單的小盒子。

    涵玉臉上一僵。她也是混過玉石店很久的人,知道這樣的盒子是不會裝什麼好東西的。

    陸重陽打開盒子,裡面各躺著一隻精緻的玉鐲。

    「望北松石玉?」涵玉輕聲嘀咕著。

    陸重陽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有長進。」

    「這兩隻你可以換著帶的,」陸重陽自得其樂的講述著,「這只我給你磨了尺寸,適合夏天帶,那只就冬天帶吧。」

    涵玉的心思飛了很遠,她想起自己在汝陽前街偷聽玉石行圈內聚會的場景,「窮到底,戴松石」——這雖是戲言,但畢竟也是行內皆知的說法。陸重陽竟送了自己這個……欺負她是外行不可能知道這句話?她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怎麼了?」陸重陽還以為她病的突然沒了精神。

    「沒什麼……」涵玉心裡雖有些失落,但臉上還是笑的無懈可擊,「我很喜歡……謝謝你……」她突然竟有了反問一句的衝動,當下天真的問道,「你……為什麼送我望北松石?」

    「……」陸重陽一時有些語塞,「松石玉不錯的,就拿它換著戴,也不用費勁保養,不喜歡了就送人,也不可惜。」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笑著加上了一句話,「以後有好的再買給你,反正,日子長著呢……」

    到了晚上,涵玉的燒奇跡般的退了。

    她有些暗自感慨,真是做奴才的命,如何都沒耽誤回東宮幹活。

    這一陣子,因為陸重陽要出遠差,涵玉也沒什麼心思了,整天不是泡在東宮跟一群太監宮女胡侃,就是溜出去偷偷的想去接近紫竹別苑。可時間都過去七、八天了,還是沒什麼辦法能「無意」的潛入其中看個究竟,涵玉不免有種淡淡的挫敗感。

    幸而,太子將時限定的很寬,也是,這樣的事情,沒個三倆月哪裡能辦的神不知鬼不覺?涵玉很快安慰了自己,沒事的時候帶著一群女官、宮女打哈哈,女人多了,小道消息就多了,什麼清平郡主居然要在今年秋闈****勝出者中挑選駙馬,還是皇帝賜婚,居然兩個兒子一個也不給,真是的……什麼旭王府定了正妃人選,雖然長的很有姿色,但居然是個獻州外官之女……又聽說東宮一起也要來兩個新主子了,一個是布政使的女兒,一個竟是鹽商的女兒,居然這一切都是皇帝和皇后親自下旨選定的,涵玉第一反應竟是皇帝老糊塗了嗎,她趕緊自己扼殺了這要腦袋的狗屁直覺,這是怎麼回事呢?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腦筋不夠用了,唉,涵珍說的對,父親怎麼會有我這麼苯的女兒呢……

    無聊時,涵玉就瞧著陸重陽給她的松石手鐲上神,是啊,日子還長著呢,自己會慢慢適應宮裡生活的,陸重陽也會慢慢改變的……可是,他什麼時候才能把自己當作無雙的珍寶來看呢?她突然回想起那日臨行前陸重陽對她說的玩笑話,「東宮的侍衛可都是出身名門世家,說不定你過幾天就把我給忘了啊。」

    她是怎麼答的呢?

    呵——

    眾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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