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五十八分，都江市過境高速公路舉行奠基儀式。剛過八點，高陽就在小區門口等司機過來一起去接屈文岳。不一會兒，柳蒼梧就把電話打過來了，說出事了，讓高陽馬上去接屈市長到單位來。
高陽把屈文岳從家裡接上，早點也沒顧上吃就直接往市政府開。還沒走到大樓前，高陽就遠遠看見市政府大樓前圍著許多人，黑壓壓的足足有幾百號。高陽知道一定是上訪的群眾，這些年來，上訪情況確實很多也很頻繁，可從來沒有見過有這麼多老百姓同時上訪。
屈文岳一看這陣勢，馬上說道：「小高，你馬上給公安局王局長打電話，讓他馬上派警察過來維持秩序，以免發生意外事件！」高陽拿出電話撥了起來。
高陽掛了電話，又給信訪局長打了電話，知道還是因為新城區土地徵用的問題。新城區土地徵用問題不是個新問題了。五年前新城區建設，政府就強制把老百姓的宅基地和耕地全部徵用，每戶根據土地和人口給予補償，因為政府沒有那麼多的錢，就修建了好幾個住宅小區，每戶兩套住宅，不足部分以現金補償。老百姓一下子領到了那麼多錢，而且還有兩套樓房，似乎很滿意。可老百姓沒地種了，一部分做起了生意，還有一部分人就靠補償款過日子，沒過幾年，錢也花完了，房子也只剩下自己住的一套了，另一套也換錢花了。這不，就開始上訪，上訪的時候，政府就給點兒救濟金。換了幾屆領導也沒有把問題從根本上解決。每年一到開兩會的時候，人們就會聚集起來到市政府上訪，對於都江市政府來說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過去看看！」屈文岳胸有成竹地說道：「小高，你馬上給李市長打電話，就說我走不開，讓他去參加奠基儀式！」
他們下了車，信訪局的幾名幹部正在那兒做著解釋工作。老百姓根本就不聽，把信訪局的幹部擠來擠去，說什麼也要讓主事的人出來說話。老百姓看屈文岳過來了，很多人在電視上都見過，有人就在人群裡大喊道：「屈市長來了，他會給我們做主的！」喧鬧聲馬上停止了，人們都朝這邊擁了過來。
高陽在前面開路，屈文岳跟在後面，穿過人群，上到了台階上。有人在人群裡大聲說：「屈市長，聽說你馬上要當市長了，我們沒別的要求，就是想請你當上市長了，把我們這個問題徹底解決一下，我們不要錢，不要物，我們只要地！」
屈文岳大聲地說：「可是地已經沒有了，總不能把房子都拆了再去種吧！」
「我們有手，有力氣，我們都能幹活，再也不想靠政府施捨了！」有人又大聲說。
「對，對，我們有手有力氣！」老百姓不約而同地齊聲喊道。
其實，屈文岳在省委領導找他談過話之後，就已經思考如何徹底解決失地農民的生存問題，他知道這一難題解決不了，他這個市長是不好過這個關的。這一段時間，他心裡已經初步有了思路，於是大聲地喊著：「請大家給我一段時間，我會把這個問題解決好的！」
「不行，屈市長，你別忽悠我們，你要是不給我們解決，我們就上省裡去，省裡解決不了，我們就上中央去。我們就不相信沒人管了！」人群裡一個老者不緊不慢地說道。
屈文岳知道老百姓上訪到省上中央的結果是什麼，所以，要想在兩代會期間順利當選為市長，這個遺留問題他必須正視了，再也不能迴避了。於是，屈文岳又一次大聲說：「各位父老鄉親，這件事關乎幾千號人的吃飯問題，請容我一段時間，如果不能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我這個副市長就在人代會上辭職！」
屈文岳說完，下面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高陽看看屈文岳，一時間覺得他蒼老了很多。也許為了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他完全可以把當官置之度外。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能讓老百姓滿意，高陽心裡也捏了一把汗。
上訪的老百姓迅速撤了，警察們還一直在大樓前站著。高陽看見蔣正站在那兒正看著自己，就走過去問：「最近怎麼樣？是不是還是伯母給你們做飯？」
「是啊，我媽也做不了多久了，莊稼地裡馬上就要忙了，老爹一個人待在那兒肯定不行！」蔣正說。
「是啊，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得給孩子找個媽！」高陽說道。
「唉，哪有那麼合適的，再說，女兒一直哭著要見媽媽，你說我還能咋辦？」蔣正無奈地說。
高陽從蔣正的話裡能聽出他還想跟杜麗復婚，可高陽一想起昨晚在歌廳的那一幕，他就對蔣正的復婚不抱一點兒希望。杜麗已經選擇了一條不歸路，生活會告訴她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高陽這樣想著，就安慰蔣正說：「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相信會有更適合你的人在等著你！」
這時候一個年輕警察跑過來看著蔣正說：「蔣隊，是不是要收隊？」
「收隊！」蔣正嚴肅地說道。
「哎，蔣正，什麼時候升的官也不通告一聲。」高陽驚訝地看著那個年輕警察又小跑著走了。
「沒臉提啊！我想這可能是我同意離婚所得來的！」蔣正臉上沒有一絲陞遷後的興奮。
高陽聽了蔣正的話，感到有些糊塗，急切地問道：「怎麼這麼說？」
「我是前一段時間才知道的，人事局李局長與我們頭兒是連襟關係。我對杜麗的態度自然很快就傳到了我們頭兒的耳朵裡，所以我不離婚，他就打算把我往基層派出所下放。我也不是怕他，主要是我覺得守著她的身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最後才決定離的。可一星期前，我們頭兒突然找我談話，讓我當治安大隊副隊長。我很納悶，就說，領導怎麼安排我怎麼幹！上個星期下的任職文件。你說荒唐不荒唐？」蔣正冷冷地笑著。
高陽聽後，罵道：「都他媽的一群烏鴉！簡直是在耍人！不過也好，我覺得那女人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別想了！」
蔣正要收隊了，向高陽說聲「再看吧！」然後苦笑笑，擺擺手就走了。
高陽走到辦公室門口，卻吃驚地發現辦公室門是開著的。他走進辦公室，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小沫還如過去一樣，正在擦桌子，電壺裡的水正絲絲地響著，冒著熱氣。
「小沫！」高陽大叫一聲，「你怎麼在這兒？」
小沫馬上轉過身，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站在那兒也不動了，只定定地看著高陽，怔了一會兒說：「怎麼，不歡迎啊？」
「當然歡迎了！只是有些意外。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高陽走近小沫，看著小沫有些消瘦的臉龐說。
「我回來辦些手續，上次走得急，也沒來得及給你打招呼，這次回來順便把鑰匙也交給你！你好嗎？」小沫又開始擦桌子了。
「我還那樣，好著呢！」高陽看水燒開了，趕緊拿了杯子過去要給小沫倒水，這時小沫搶過杯子說，「我來。我走了這才幾天，你是不是沒好好喝水呀？辦公室桌子上的灰塵都那麼厚了！」
高陽不吭聲了，只是呵呵地笑，臉上表現得有些難為情。他雙手接過小沫手裡的杯子，說：「讓省上領導為我倒水，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
小沫撅著嘴說：「再說，我就不走了，留下來一輩子給你倒水喝！」
高陽知道小沫話裡的意思，他再不說什麼俏皮話了，轉移話題說：「那邊工作還好吧？」
「還行，我被安排到了綜合二處。人多，比起這邊來稍稍輕鬆些！哎，那邊還有空缺，你想不想過去？」
「我就算了吧！你看我現在，拖家帶口的，不說別的，就那個房子，把我賣了也買不起啊！」高陽覺得小沫是跟他開玩笑，所以就無所謂地一笑了之。
「沒那麼嚴重吧？這些年調到省上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也沒見哪個睡在大街上！」小沫臉上沒了笑容，認真地說著：「憑你的能力，在那兒很快就可以升副處長什麼的。我說的是真的！」
「你年齡小，發展前途大。我現在都三十五了，已經是六月六的公雞——就這樣了！已經沒什麼大指望了！」高陽感歎道。
「胡說！你才多大啊，正當年！」小沫還在極力勸說著高陽。
「等你哪天當領導了，考慮提拔提拔我。」高陽又開起了玩笑。
「不跟你說了，你這人死腦筋，不開竅！我說不過你！」小沫笑笑，「對了，我這會兒趕緊去辦手續，你先忙！」說著小沫就要往外走。
「等等，下午我請你一起吃個飯！」高陽叫住小沫說。
「這是你第二次提出請我吃飯！」小沫眨巴著眼睛，做出一種沉思狀。停了一會兒說，「我也想，可是處裡的車下午就要返回去。不過也沒關係，我記住了，哪天到省城了，你請我，好嗎？」
高陽的臉色馬上轉陰，說：「怎麼這麼急啊？既然來了，何必那麼急地趕回去呢？明天再去不行？」
「不行，我得走，來的時候領導特意交代，再說我也才剛去，總不能不留個好印象吧？」小沫戀戀不捨地說道。
高陽只好和小沫握手道別。小沫臨出門的時候轉過身說：「我們可以是好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