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碼頭 第十二章
    郝智和廖菁的相識純屬偶然。前年,郝智在赴美國探親的飛機上遇到了強烈的氣流,而被氣流拋到懷裡的正是這個廖菁。

    當時,廖菁是為了國家某領導人訪美做前期採訪準備工作的。由於這次訪問十分重要,而新華社駐美國及北美的記者力量有限,因此不得不從國內調記者過去,作為國內部時政組的名牌記者,再加上又是北京外語學院畢業的高才生,廖菁成為受命於此的一員,但沒料到還沒到美國,飛機遇到了這種麻煩。郝智發現懷裡的這個女人傷得不輕,全身軟軟的好像散了架子,額頭劃破了口子,正汩汩流出鮮血,把那張清秀但說不清楚是否好看的臉龐搞得面目全非,藉著飛行剛剛平穩的間隙,他趕忙從包裡拿出幾片邦迪創可貼,橫一條豎一片地給她貼了個大花臉,血止住後他拿出毛巾想給她揩把臉,要見她的廬山真面目了,但不知怎的,毛巾都到她的臉上了他卻改變了主意,把毛巾拿到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擦了擦,而她卻挺著那張血糊糊的臉,在郝智懷裡捱到飛機在美國某空軍基地降落。飛機一落地,機場上無數的人在那裡忙碌起來,幾十輛各類車輛警笛閃爍、大呼小叫的,他們按照傷情的輕重分頭上了救護車,等他做完體檢後再上飛機時,發現她沒有來,問了同行的人,才知道那位女士是國內的名記者,她早就換乘直升飛機轉到其它醫院了。

    「久別勝似新婚」這句老話放在郝智夫妻身上好像很不適合,或許像人們訛傳的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裡,性的開放就像我們中國人隨地大小便,所以美國人的新婚都很平淡,即使久別的時候也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或許是因為他們分居得太久了,彼此之間有了形如路人的陌生感,總之,探親的郝智和妻子都沒有體味到那份久別的歡愉,在第一個晚上他們那份屬於夫妻共同的功課非常勉強地做了,但卻沒有做成功。

    妻子蘇潔在美國讀完博士後,到紐約的一個著名的研究所搞人類基因研究,破譯基因密碼,工作十分緊張。那天他到紐約機場時是一個叫蘇潔為老師的小伙子接的,小伙子個子很高,足有一米九○,鼻樑挺挺的,眼眶很深,一看就是美國長大的混血兒,至少有四分之一或者是三分之一中國血統。小伙子基本上沒話,但眼睛卻不時瞟過來看他,那眼光雖然躲躲閃閃但分明是充滿好奇的,有點像小偷看警察,美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感到那樣的目光弄得他很不自在。本來他的身體很好,再加上回到「家」後,在等待著蘇潔下班的十多個小時裡,他一直在床上靜靜調整時差。蘇潔回來時,他的精力已經恢復得非常充沛。當和蘇潔擁抱時,儘管兩人都很熱烈,但他還是感覺到這樣的擁抱完全是美國式的例行公事,沒有過去那樣使了老勁過半餉都黏糊不完的妙不可言。蘇潔沐浴先上了床,儘管他再三申明自己是剛剛洗過了,但她還是不饒不讓地要他重新再洗。這樣一折騰後雖然仍有精力,卻沒了精神,下面也開始不聽使喚了,蘇潔輕描淡寫撫摩幾下見沒起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把他從身上輕推下來。男人的這種狼狽更加影響著心理,他嗷嗷地叫著索性自己捏弄起來但難以奏效,蘇潔一言不發地打著哈欠,像一條美人魚般地把光滑的身子扭了過去,平淡地說你的時差大概還沒倒過來吧,就獨自背過身子先睡了。倒時差的他卻怎麼也睡不著,和蘇潔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面了,為了這次見面他在白日夢裡都做了多次,可沒有想到會是這麼掃興的場面。兩年了,正值壯年的他們的性生活用如此平淡的相會方式,怎麼說也是不正常的呀。看來,他們之間的生活觀、價值觀和意識形態都有了很大的反差,夫妻之間陌生取代默契那是很危險的!唉,看來這次所謂的探親也是形式重於內容了。假如自己在飛機上發生了意外,蘇潔會怎樣呢?嚎啕大哭?不,那不是美國式的。應該是在海鷗的陪伴中,穿上黑色的喪服,沉痛地掬起粉紅色的花瓣,在失事的海域無聲地拋灑。即使這是真實的,但參加這樣的紀念儀式蘇潔也不會有時間的。如果是那樣,那位受傷的女士又有誰來悼念呢?不知道怎的,到了美國經常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受傷的女士,她傷得重嗎?現在還在醫院裡嗎?

    有了這個不妙的開端,在美國的隨後二十多天裡,非常忙的蘇潔只得委派她的那位學生陪他出去走走看看,原來他是準備到華盛頓去參觀白宮的,但在這樣的心情下他徹底不想動彈了,只是在紐約轉轉,登了世貿大廈,看了曼哈頓的商業街,其它時間一直呆在「家」裡,和早出晚歸的蘇潔保持著不溫不火、不鹹不淡的關係,其間也許是蘇潔感到有些對不住他,就顯得有些主動地促使兩人做了幾次作業,但每次起先都起不來,不知咋的每到這個時候老想起飛機上那位受傷的女士,而且只要一想就開始雄赳赳的,當「做」得起勁時她受傷的面孔又浮現在腦子裡,心裡惦念人家的傷痛不知道是否好了,再加上壓在身體下的科學家一副聽憑處置的態度,他馬上消失了做這事的美妙之感,結果幾次作業的效果都同出一轍,是理智大於激情,形式多於內容,客氣超越隨意。這樣的做愛質量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的緣分到了頭?既如此,那也該提前打道回府了。

    郝智想走但沒有走,之所以沒有提前離美,不是對美國和對蘇潔有什麼留戀,他也不知怎麼了,在美的近一個月裡幾乎把大量的時間都耗在電視機前,在國內幾年時間也沒有這些天看的電視多。儘管他的英語水平和標準的美式英語溝通還有一定的障礙,有些話聽起來似懂非懂的,但自從那天在電視裡看到了她——那位在飛機上受傷的女士,他就每天堅守在電視機前,沒有什麼刻意的等待和期盼,反正就是想看到她的樣子。

    那天,她的身影出現在美國非常著名的有線電視節目裡,是代表新華通訊社對美國副國務卿進行專訪,談的是關於幾天後中國領導人即將對美國訪問的有關問題。他總算看清楚了退去血跡後真實的她,額頭隱約有條蚯蚓般的傷痕,但絲毫不影響她的俊美,當時他怎麼沒有發現這張臉俊美的程度屬於那種過目不忘的、看了就叫人整個身心都顫抖的美?她的臉部都有稜角,像精心雕琢過的,但這種雕琢完全屬於大自然鬼斧神工。面對副國務卿,她落落大方,面帶微笑,是那種十分到位的永恆的微笑。也奇怪,她提問題時儘管講得很快,副國務卿聽懂了,同時自己也能聽懂。而副國務卿回答的話,他卻只能聽個大概。

    中國領導人訪問美國,也是兩國關係經過多次磨難後出現的柳暗花明,所以他們非常重視,當地電視台也連篇累牘地播出介紹中國的片子,這倒好,無所事事的郝智在異國他鄉卻處處感受到自己的祖國,這讓他釋然。她在採訪完副國務卿一周多後,中國領導人正式開始訪美,美國媒體不像國內那樣拘謹,國內新聞往往剪貼得很精緻,按照職務的大小,領導們出現畫面的時間往往是以秒甚至以幀計算,至於新聞措辭更是嚴謹得無懈可擊,美國在這方面則顯得隨意許多,甚至是開放式全景式的報道,因此電視新聞裡,成群的記者也屢屢進了鏡頭,成了新聞裡的新聞人物,那位女記者很搶眼,她那東方式的美艷震驚四座。

    郝智從中央四台裡看到在飛越太平洋的飛機上,那位國家領導人接受了記者的專訪,領導人躊躇滿志、笑聲朗朗,顯得十分的開心,連說這次訪問本著求大同、存小異的原則,在多個方面取得了進展,訪問非常成功。而女記者埋頭記錄著,臉上光閃閃的特別燦爛。此時,心神不定的郝智才明白自己之所以沒有走是期盼著和她再同乘一架飛機回國,但現在完全沒有這樣的可能了。她走了,他也不願意繼續留在美國,提前一個月結束了探親,和蘇潔告別。蘇潔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只是說來一趟不容易,很抱歉沒有陪他玩好,等以後再說吧!我們還有以後嗎?郝智攪拌了口唾沫把這句問話咽進肚裡。還是那個小伙子送他去的機場,一路上默默無語,等到在機場大廳臨分手時,小伙子突然問道:「你們分別都這麼久了,以後還會有愛嗎?」這句話出自不到30歲的小伙子之口,郝智頗感意外,略微想了一下,他反問道:「你認為呢?」沒等有了答案,他一拍小伙子的肩膀道了聲謝,走進安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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