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一號 正文 第五章 前緣未絕
    趙明山在礁山頭堅持了一晝夜,昏倒後被直接送進市第一醫院。檢查結果,黃膽指數18,轉氨酶96,低燒,診斷為急性黃膽型肝炎,人也瘦了一圈。妻子徐海瑛吃驚了,這是做醫生妻子的失職。她平常只關注丈夫玩命似地抽煙,喝酒,耽心呼吸道和肝臟會出問題,從未往肝炎上想。當省委副書記在丁一陪同下帶著大口罩來傳染病房看他時,徐海瑛還在抹眼淚。趙明山不認識省委副書記,但他一看到地委胡書記跟在身後進來,就知道站在床前的是何人。沒等省委副書記問候,他開口便說這次颱風濱海死了那麼多人,我失職啊書記。趙明山幾乎是聲淚俱下的,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弄得省委副書記和地委胡書記鼻子一酸一酸的,眼圈也跟著紅起來,一個勁地勸趙明山好好休息、好好養病,並說了一些安慰和鼓勵的話。離開病房時地委胡書記感歎說,像趙明山這樣的領導幹部太少了,省委副書記說黨和人民的事業都需要這樣的好幹部。丁一聽了眉頭一皺一皺的,心想趙明山這肝炎算是生在關鍵時候了。又是病在抗台第一線被人抬進醫院的,被盛地領導親眼看見。

    千金難買時機,時機一到,副專員、副書記如囊中取物,跟導演導的一樣。丁一假設,自己今天能躺在病房裡,讓省委和地委主要領導目睹一下,這趙明山一走,書記的繼承者非丁一莫屬了。對趙明山的陞遷,丁一最為矛盾,希望趙明山上又希望趙明山不上。更希望趙明山中箭落馬,削職為民。希望趙明山上是因為他虎視濱海書記這一位置已久,只是趙明山一直像泰山一樣壓在他頭上沒有給他動一動的機遇,如果趙明山上,丁一也有機遇上,這叫矛盾者的雙方目標往往是一致的;希望趙明山不上,是因為丁一接替趙明山位置還沒有絕對把握,火候還沒有到。萬一別人捷足先登,一屆就是五年,丁一的年齡優勢就會在漫長的副職崗位上消耗荊有趙明山在書記位置上呆著,丁一等時機成熟再掘墓取寶;希望趙明山中箭落馬,是因為他時時處處護著劉琳,提攜著劉琳,跟劉琳是「兄妹」,如果趙明山下台,既為丁一創造機遇又拆了劉琳的後台,一箭雙鵰。丁一,他們出電梯門口時,一群提著大包小包的局長們問丁一,趙書記住哪個病房,丁一故意用普通話說,你們把禮品送到701室去吧,省委副書記聽了,看丁一一眼又回頭看看送禮的人群,目光疑惑。丁一很抱歉地邊走邊說,這不完全怪我們趙書記。濱海有個不好的風氣,就是送禮風太濃,老百姓說處級幹部住一次院也能住出個十萬元戶來,科級幹部位一次院也能住個萬元戶來。省委副書記的臉色由疑惑變為嚴峻。他說老胡啊,要是咱們住院就能住出個百萬元戶來了。大家哈哈一笑。丁一忙補充說實際情況也沒有所傳的那麼嚴重。走出醫院,街上仍是一片汪洋,渾黃的海水淹沒了市區大街小巷,海濱地段已沒到二樓,街上已不是往日的人流和車流,而是漂浮著雜物、垃圾,走著竹排。

    小舟和門板。商店的食品被搶購,市區裡也不時傳來死人的消息。雨還不停地下,最高水位已超過1960年的55公分,據市水文站預測,潮水水位將繼續上揚一至一點五米,如果這一預測成立的話,一座二十萬人口的居民城市便將危在旦夕。

    省委副書記和地委胡書記坐進佳美車裡沒有開多少路,排氣管便被水淹沒熄火了,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得。丁一說我下車來推,胡書記想攔沒攔住,丁一穿著皮鞋踩進水裡。麻桿兒一樣單簿的丁一毗牙咧嘴也未能讓轎車移動半步。街上又沒有行人,這時剛才那幫提著大包小包的局長們又提著大包小包從醫院門口出來,趙明山說誰要是提著禮物進醫院就撤誰的職。他們就紛紛把大包小包扔到醫院走廊上,出了病房各自又將大包小包提回來了。局長們看到丁一的狼狽相,打趣問道丁書記你在學雷鋒哪。丁一忙說快過來,大家這回把大包小包扔到水裡,撲騰撲騰地踩著水過來了。丁一是黨群書記管幹部人事,仕途命運操縱在他手裡,別說推車,就是推坦克這幫局長也不敢不上。把車推到賓館大廳門口,丁一渾身濕漉漉的上前開車門,鞍前馬後的把省委副書記和地委胡書記服務得難為情起來。丁一要的就是這種感覺。自己身體在關鍵的時候沒有趙明山身體爭氣,說病就病,但能為省委副書記和地委書記推車就拜託這場颱風關照了。

    上午,濱海市四套班子會議破例放在市第一醫院趙明山病房召開。說是四套班子,其實就來了市長劉琳、副書記丁一、雷國泰、人大主任和政協副主席,另加兩辦(市委辦、市府辦)主任。雷國泰通報了全市損失情況。主要是死亡107人,失蹤26人,房屋倒塌八千餘間,糧田受淹17萬畝,加上企業、公路、水利工程受毀,全市經濟損失在十八個億以上。目前水位繼續上漲,市區二十萬居民牛命財產面臨威脅。轉移還是不轉移,就成為會議的中心議題。轉移吧,這麼多市民轉移到哪安置到哪?市區四周交通中斷,濱海已是一座孤城,轉移的唯一去處是帶上帳蓬、雨具、食品、藥品上山。市區內有座山叫望海山,海拔二百多米,是國家級風景區。

    但轉移的困難很大,相關問題很多;不轉移吧,再出現傷亡誰負責。趙明山坐在床頭,左手掛著吊針,他說關鍵是水文站和氣象局預報的準確度如何。一般情況他們是報重不報輕,水位報高不報低。水位預測繼續上漲一米五,實際只上漲五十公分或者不漲,水文站沒有責任,如果預測上漲五十公分,實際漲了一米五,後果就嚴重了。他說老雷你是行家,你先說說。雷國泰說不搬。又補了一句說要搬也搬現有水位再加一米有危險的居民。趙明山說一共有多少人,雷國泰說據統計有三萬人左右。趙明山說那先搬這三萬人。丁一說省委副書記和地委胡書記多次跟我說要轉移好市民,我的意見要堅決按照盛地委領導指示辦,能轉移的全部轉移。人命關天,不能存有僥倖心理。大家聽了心裡就犯哺咕,按遊戲規則,是一把手抓一把,上一級主要領導的旨意,應該傳給下一級主要領導的。丁一犯忌是不是故意放下不論,在班子成員面前確實是將了趙明山一軍。趙明山說就按剛才定的辦,有責任我負。

    先把三萬居民轉移到望海山風景區,建議由劉琳同志任總指揮、雷國泰同志和人武部長、公安局長、城關鎮書記任副總指揮,其他同志密切配合,大家看看。大家都說沒意見。沒意見就散會。丁一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也閉上嘴不說了,心想你趙明山也太狂了,連盛地委領導的指示也不當回事,出了人命要你兜著走。

    下午,居民大轉移剛拉開序幕就感動了上蒼,水位就開始下降了,大家的心也隨之鬆了下來。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也沒有著家的市委副書記雷國泰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家。妻子柯玲娟是茶廠下崗女工,每月領180元的生活補助,加上雷國泰的工資也不足千元。夫妻雙方父母都在鄉下要貼補,兒子在大學讀書一年要上萬元花費,他們的日子過得就緊緊巴巴了。柯玲娟是中國傳統的賢惠型妻子,溫柔善良,她沒有纏著丈夫換換工作,只一心想賺些錢貼補家用。雷國泰動員她,市裡為了創建國家級衛生城市,要招收一批清潔工,月工資500元,每包干一個垃圾箱每月可增收50元,如果包干十個垃圾箱每月可增收500元了。柯玲娟說我一個家庭婦女當清潔工無所謂,你當書記的面子往哪擱,雷國泰說企業愈來愈困難,下崗女工將會越來越多,沒有關係不走後門還當不上清潔工。就算我以權謀私搞了一次不正之風,再說早上三點鐘清掃,天亮前結束,白天做做家務,自由自在,遇到颳風下雨我幫你掃大街。柯玲娟聽得在理就領受了這份工作。第一天上街,她戴個大口罩,跟賊似的,貓著腰,低著頭,不歇力地掃,生怕遇見熟人。這樣偷偷摸摸當了兩個月的清潔工,在一次採訪中上電視亮了相,濱海的百姓才知道市委副書記雷國泰的妻子也當清潔工掃大街,百姓們真的感動了一陣子。雷國泰的人格在社會上口碑很好,被譽為濱海的清官。當清潔工不但沒丟臉,反而為丈夫添光。這次是婦榮夫貴,柯玲娟認定這清潔工當得值得,就把街掃得有滋有味,樂在其中了。為了壓縮開支,柯玲娟讓丈夫戒了煙。雷國泰在家從不幹活,張口飯來,伸手衣來,日子過得舒心悠閒。對趙明山一旦陞遷後濱海市委一把手的空缺,雷國泰沒有過多的企求。近五十的人了,還是個副處,在官場上已經定型了,至多再干一屆副職,爾後退到人大或政協當個主任副主任或者主席副主席,括號享受正處,就是萬歲了。並不是他沒有遠大的共產主義理想,再說前有劉琳、丁一擋著,春風度不過玉門關,他的心態最平。他當副市長時不到三十,全地區九縣市黨政副職中數他最年輕。之後當了兩屆十年副市長又當了兩屆十年副書記,全地區九縣市黨政副職就數他最老了。有人把他在官場上信似閒庭勝步,萬里長城永不倒,概括為「雷國泰現象」。其主要特徵是,你說他水平很高嗎,其實一般水平,你說他沒水平嗎,有時水平又比較高,特別是基層工作經驗非常豐富,對濱海的山山水水、潮起潮落瞭如指掌。能把自己分管的工作做得井然有條治理成鐵板一塊,誰當正職都找不到他的不是。言行上顯得與世無爭,只當配角。研究他從政歷史的人說,雷國泰身上有兩件半寶:鐵的嘴。

    宰相肚、兔子腿。鐵的嘴在官場上很重要,要麼不說,說了就算,平時沉默寡言,不信口開河,很有城府;宰相肚是指雷國泰胸襟開闊坦蕩,受得住委屈;兔子腿在雷國泰身上只發揮一半作用,算半件寶,即跑下不跑上,跑民不跑官,一年有一半時間在基層轉,平易近人,樸實無華,人緣極好。雷國泰喝酒是海量,但他在家喝的是本地米酒,六角錢一斤,一餐一碗。在柯玲娟下崗在家沒當清潔工經濟桔據階段,由每餐一碗減為每餐半碗,他自詡為唱唱革命歌曲、幹幹革命工作,喝喝革命老酒。比起有些七品官的「幾項基本原則」:自己的工資基本不用,自己家的飯基本不吃,自己抽的香煙基本不買,雷國泰算得上清官了。上他家作客的人都是他分管的農業和政法戰線的幹部,還有辦公室的秘書和駕駛員。由於他無財權又無人事權,自然門庭冷落車馬希晚上,正當雷國泰慢慢品嚐紅色米酒的時候,市委組織部長尋到了他家。雷國泰讓妻子再炒幾個菜,自己倒酒,拉組織部長一起喝。組織部長年紀與雷國泰相仿,但他白髮過早地爬上頭,看起來比雷國泰要老得多。過去兩人在班子裡沒有深交,只是路上相遇打個招呼的同志式關係,甚至連私下裡交談也未曾有過。前些日子,有消息傳來讓他退到二線到政協當專職副主席,投票舉舉手,開會拍拍手。他認為自己過這種虛無清閒的日子還早,還能為黨在第一線幹些工作,說白了捨不得丟掉現有的職位。這年頭不是無官一身輕,而是無官一身氣,所以他千方百計要保任位置再干一屆。決定他命運的就是市委書記。而趙明山要走了,他的心就像失去重心般的上下浮動,心中感到失落和迷茫。可能是他跟趙明山跟得太緊的緣故,與劉琳和丁一之間就有一定距離,雷國泰倒是寬容一切。還在半小時前,他從地委組織部長處探得消息:地委主要領導考慮到濱海趙明山走後班子情況比較複雜,決定增補雷國泰為書記候選人,也就是說雷國泰當書記有33%的希望。雷國泰是納塵土、容百川之人,超前搞感情投資,日後說話就容易了。

    他把消息跟雷國泰一說,雷國泰不以為然,說我喝酒你醉了。我當組織部長還能拿組織上的事來誆你書記啊!組織部長分辯道。雷國泰說。我酒是喝多了點,但我知道現在是黑夜,外邊還在颳風下雨是吧!我沒有讀多少書,但我也知道皇帝的新衣是穿不得的。我雷國泰在當官的隊伍裡操練了幾十年,也知道個一二三四,知道個先後順序。組織部長說老雷啊你是真醉還是假醉、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雷國泰說我似醉非醉,難得糊塗。組織部長還想說什麼,雷國泰說喝酒喝酒,酒桌上不談國事,自己端起碗一斤酒一口而於。組織部長談興全掃,跟著喝了一碗悶酒後,借口還有事就走人了。雷國泰一人坐在飯桌前,把組織部長的活細細地想了一遍,爾後朝客廳裡喝一聲:拿酒來。柯玲娟進來說不能再喝了,老雷。雷國泰說喝,要喝他個一醉方休。

    颱風過後第三天,劉琳察看了幾家國有企業的災情回到辦公室,電話接著響起來,她一手把背著的便包放到辦公桌上一手去拿電話。

    「劉琳嗎?對方有些激動地問。劉琳一聽便知是前夫,她緩緩地答:「是的。」

    『戲就在濱海。」

    劉琳驚了一下。這可能嗎,事先沒有任何音訊,她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住東港大酒店。」

    「和你的夫人一起。」

    「沒有,就我一人,我是借到法國處理一筆商務之機,取道香港人關的。」

    面對這位既愛又恨、既恨又愛的前夫,劉琳命令自己冷漠再冷漠,無情再無情。

    她說:

    「你呆在美國好好的,回濱海幹什麼?」

    他說:「一來看看你和女兒,十多年了一直掛念著,畢竟夫妻一場,我又是有罪於你們的;二來給你帶來了你要借的錢;第三,本來我想為家鄉投資一些實業的,今天看到颱風災害這麼嚴重,想捐些款給家鄉父老鄉親。具體想請你過來面談,好嗎?」

    劉琳說讓我想想。怎麼想呢?分手十年,他輾轉半個地球回濱海,無非是想看一眼劉琳和女兒,敘敘舊情。除了他拋妻別女之外,劉琳也確實找不出有罪於自己的地方,避而不見顯得小人之氣,非一市之長胸懷。去見他,又不是劉琳的性格。

    她不僅有權勢,也有志氣。得有個兩全之策。她思付再三。就把秘書吳景召到辦公室,認為吳景去最為合適,劉琳交代說:「你代我到東港大酒店見個人。」

    吳景說:「什麼人?」

    「一位剛從美國來的華僑,具體的你就別管了。」劉琳說:「客人問起我的話,你就說我有個會議必須參加來不了。替我把這樣三件事處理好,一件是我向客人借二萬美元,多一分不要;一件商量一下客人給災區捐款的事;還有一件是瞭解一下他在濱海投資辦實業的意向。如果有意外情況,你就設法與我聯繫,你快去吧!」

    吳景從劉琳辦公室出來直奔車隊,坐上劉琳的二號車僅五分鐘就趕到東港大酒店。吳景感到自己擔子很重,這麼重大的事情劉琳自己不出面,一定有箇中原因。

    聰明的吳景很快就把那位華僑與劉琳的前夫聯想到一起,劉琳一定是不想讓這尷尬的場面出現。劉琳的前夫吳景沒有見過,她猜想一定是位魁力四射的男人,要不怎麼會讓夏威夷女郎動心呢。一種好奇心驅使她在走廊上小跑起來,又不加思索地按響總統套房的門鈴,感情分寸卻還不知道怎樣去把握。客人開門見是吳景,先是一驚,爾後聳聳雙肩攤攤手問吳景找誰。吳景說:「我是劉市長秘書,是劉市長讓我來的。」

    客人由驚喜迅即轉為失望。

    「劉市長開會不能來了。」吳景又補充說:「由我全權代表。」

    客人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他坐到寫字檯上打開大酒店備用信箋,寫了兩行,裝進信封遞給吳景,說拜託你轉交劉市長並說謝謝。吳景知道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還來不及仔細打量劉的前夫,就回市府向劉琳交差。吳景在路上想,這男人若不是劉琳的前夫,自己上司的男人,她會有辦法在那個房間裡呆下去的,她相信自已的魁力也相信自己的本事。她沒有戀愛沒有結婚但她知道怎樣把握一個男人。

    只見劉琳打開信一看,臉色就變了,吳景確定,酒店的那個男人必是劉琳的前夫無疑:劉琳: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也不會來看我,現把你要的二萬美金以你的名字寄存在酒店,我乘晚上飛機到上海再轉道巴黎。

    願上帝為你祝福。

    一位有罪於你的人

    讀了前夫的信,劉琳不能再猶豫了。她知道前夫是個非常主觀的人,說什麼就做什麼。這一走,恩恩怨怨倒一切了結,但是投資和捐款會化為泡影,為了工作也得委屈一下自己了。劉琳趕到東港大酒店,剛踏進大廳,丁一急匆匆地從電梯裡出來,兩人對視一笑算是招呼。丁一是來看賀子的,賀子下午剛從日本回來,她只告訴丁一一個人,丁一已在房間裡悄悄地陪她一個下午了。丁一有丁一的心事,劉琳有劉琳的心事,兩人的心事都有一種做賊的感覺,都怕見陽光,跟地下黨接頭似的。

    劉琳到了總統套房門口走廊時,又猶豫起來,連按門鈴的勇氣也沒有。當服務小姐問她是否找人時,她才點點頭條件反射般按響門鈴。她的心也隨著門鈴強烈地跳動起來。門開了之後她將面對的是血淋淋的傷痛,又將會走進惡夢之中。前夫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煙,看得出他在等待中一分一秒煎熬著。他除了黃色的皮膚和中華民族的血,其他都異化了。打開門,首先是四目相對,並且目光是呆滯的。無論心中翻騰似海潮,但雙方臉上的表情是靜止的。接著便是沉默,彷彿空氣都在凝固,彷彿相隔在大洋的彼岸,誰也無法打破這難耐的沉默,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近在咫尺的是曾經赤身裸體與她睡過覺生過孩子的男人。劉琳突然後悔見面。市長也是人,而且是個血肉豐滿、七情六慾俱全的女人。當市長的風采及修養一旦被人性的弱點擊垮之時,她知道將會有故事發生。她命令自己必須要改變這種氣氛,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前夫已把門關上了,沒等到劉琳反應過來,就在門道上雙膝跪在劉琳跟前,並抱住了她的雙腿。劉琳迷惑了,心緒激盪了,一切都猶如在夢裡,劉琳俯下身來扶他,他就順勢抱住了劉琳,高大的身軀把劉琳摟得喘不過氣。劉琳的反抗徒勞了,像股掌之中任人宰割的小鳥,飛又飛不得,叫又叫不得。他把劉琳抱進臥室,跟十年前做夫妻時一樣極瀟灑地扔到床上。劉琳現在只是普遍意義上的女人,只是男人攻擊的對象,就像紅布與西班牙鬥牛。沒等劉琳翻身,他像山一樣壓過來,他捧住劉琳的頭就吻她,劉琳感覺自己像是死死地卡在機床上的零件。任車工任意沖銑鑽鋸,橫掃一切。劉琳已經十年沒有這種感受了,原始的願望開始像颱風一樣衝擊著她的道德防線,並在她全身上下尋找登陸點。她知道颱風不能上岸,不能長驅直入,否則屬於她的原野會是一片汪洋,會把一切都淹沒的。到時候誰來救災?她告誡自己,這個舊夢重溫不得,前夫會跟從前一樣一走了之,留下的空白和無奈誰來填補。她不能讓自己為了一時的衝動換取一生的不安。都說政界成功者的女人有兩種,一種是獨身,另一種是離了婚的女人。劉琳既是離了婚的女人又是獨身,兼有兩種優勢,她不能圖一時之歡喪失優勢。當前夫的雙手開始在她身上掃蕩,當劉琳的慾望被一點點激起的時候。劉琳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們復婚吧!兩人都對這句話感到意外,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前夫在意外中雙手停止了動作。劉琳盯著他的眼睛又說,只要你與美國的妻子離婚,重新加入中國國籍,我和女兒還是你的。

    前夫搖搖頭,又再搖搖頭。劉琳的激情與慾望頃刻之間降到冰點,她說那你想佔有什麼呢,這個世界上的男人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女人,尤其像你這樣的有錢人。前夫點點頭,衝動弱化了許多。劉琳又步步緊逼:那你是不是該放開我了。前夫又點點頭,真的從劉琳身上下來並把劉琳從床上扶起,兩人各自整理好衣服。這時門鈴響了,前夫去開門的間隙,劉琳已泰然自若地坐到客廳沙發上。進來的是三位穿警服的公安,其中一人是女的。領頭的開口便用命令的口氣叫劉琳和她的前夫拿身份證來。劉琳說身份證沒有帶,又說這位先生是我的客人,是美國來的華僑,只有護照沒有身份證。領頭的對劉琳說幹你們這一行的就是專找洋人找假洋鬼子銷魂撈錢,走吧,我們在樓下等著。劉琳問去哪?領頭的說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是幹你們這一行常去的地方。女警察補了一句說有人舉報總統套房賣淫,懂了吧!劉琳驚了一下,自己上樓才幾分鐘,就有人舉報,太離奇了。劉琳用極威嚴的口氣說,你們想想,是不是搞錯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你們現在可以走了,我們要談工作。領頭的公安一聽,心裡罵道現在做婊子的也開口工作閉口工作。他順手從屁股後面摸出一副手拷來,在手中晃了晃,問劉琳:是乖乖的自己走呢,還要我們一個個地「請」呢?劉琳心中的火呼地竄出來,她一拍茶几喊道:你們誰也不能走,把你們局長找來。

    領頭的呆了一下,試探著問你是誰。劉琳說我是濱海市人民政府市長劉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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