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幼喜 正文 第十一章 逆轉
    「再過兩個星期。如果到時候還找不到人接替你的工作,你就得再延長一段時間。」

    「這不行。我只能忍受兩個星期。」

    「那就三個星期吧。」

    「我現在就離開!」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後,交接班的時間定在兩個星期以後。雖然幼喜對他採取時而冷靜的誘騙、時而提高嗓門打壓的政策,卻依然不能如意,後來她開始採用恐嚇策略,叫囂要讓他在國內任何企業都無法立足。但是所有這些方法都以失敗告終。所有這些努力只是讓她體會到原來陳志翰也有堅持到底的固執罷了。直到此刻幼喜才終於明白,掩映在他深沉幽怨目光中的自尊和傲氣不是簡單幾句話就能使之屈服的。

    在幼喜撕碎志翰提交的辭職信後的第五天,兩人依然處於敏感的精神戰中。在平靜的表層下面湧動著危險漩渦的深淵變得越來越深不可測,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幼喜的全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因為處於過於緊張的狀態中,曾經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幼喜現在整天為了一介區區小秘書戰戰兢兢。……他媽的,這種情況對她來說還是生平第一次,是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第一次!面對那個和無論如何搖晃都巋然不動的巨大石門一樣巍然屹立的男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拖延時間的愚蠢做法令她感到挫敗。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幼喜望著緊閉的大門破口大罵。光這樣還不解氣,她一把抓過志翰剛剛送來的咖啡杯,使勁朝大門扔去。匡啷啷!真痛快!能夠讓人的心情變得豁然開朗的破碎聲在空氣中迴盪。就在幼喜感到快慰的剎那,門被猛地推開了,那個該死的老頑固走了進來。

    「你沒敲門!」

    志翰偷偷望著厲聲呵斥自己的幼喜,朝門內踏了兩步。他一言不發的舉動進一步刺激了幼喜的情緒。

    「是因為你馬上就要離職了,才乾脆不把這些放在心上的嗎?是這樣沒錯吧?」

    志翰彎下腰,開始撿地上的杯子碎片。身穿灰白色手工西服的修長身影在地上慢慢移動,沉著得令人憎惡。這激起了幼喜心中的滿腔怒火。怒火燒融了包圍在他們四周的薄冰。

    「你的嘴巴粘住了?還是認為根本沒有回答的必要?」

    「怎麼說都一樣。我是那種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堅持到底的人。對於這一點,您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嗎?」

    志翰用恭敬而堅決的口吻回答道。幼喜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胳膊抱在胸前,用目光打量著志翰。

    「我知道什麼?!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真誠的傢伙,卻不知道原來你是一個知恩不報的無恥之徒!陳志翰,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叛徒!」

    「知恩不報?」

    「哼!是誰把你這個窮酸的鄉巴佬變得人模狗樣的?你這個混蛋!因為你說是第一次,所以我下定決心要好好待你。你倒好,不是安分地待著,想往哪裡跑?」

    志翰突然朝前邁了一大步。他的舉動嚇了幼喜一跳,她下意識地退到了書桌後面。儘管如此,她還是感到緊張,唯恐憤怒的志翰會突然越過桌子向她撲來。以前那個認真執行命令、性情憨厚善良的秘書不見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傢伙。

    志翰雙手按在桌子上,臉慢慢向她移近。兩人之間的間隔只剩下三十厘米。他的臉上露出了悠閒的笑容,就像把老鼠逼進了死胡同的貓一樣。

    「請忘記我因為感激而追隨您左右的過去吧!雖然我已經對您不感興趣了,但如果您希望,現在我就可以報答您!」

    訴說一級機密般隱秘低沉的口吻刺激著幼喜的本能。她感到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幼喜高聲尖叫道:

    「不,不!你,你這個骯髒的……傢伙給我滾出去!」

    她的氣息堵塞,說話一點也不流暢。生平第一次她竟然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幼喜努力保持鎮定,不讓自己喪失理智。

    「你這個混蛋竟敢這樣對我!」

    「你是因為意識到我是個男人才這麼害怕嗎?還是為了不知道將會得到什麼樣的待遇而擔心?這麼脆弱的模樣可不是您該有的姿態啊,看上去倒真不錯。」

    志翰笑了。男人特有的低沉、粗重的笑聲傳進了幼喜的耳朵裡。現在的她早就無法喘息了。她的火氣高漲,心跳也越來越急劇。幼喜使勁攥緊拳頭,指甲也深深刺入肉裡。她平靜地迎向男人嘲諷的目光,咬著牙說:

    「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男人了。這並不表示我會怕你。」

    志翰順從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你是女人了。是能把我變得瘋狂、令我痛苦的女人。」

    「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我們本來可以成為最瀟灑的一對。你想一想以後的時光,想一想將來我們會經歷的快樂時光吧!我們可以做到的!」

    志翰使勁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他甚至還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

    「這是因為您現在處於最高點,屬於正在進行時!正在進行當中。一旦結束,剩下的就只有那些沒有任何意義的愉快瞬間了。快樂?什麼才是我要的快樂?您從來沒有問過我。不,我不是那種迷戀肉體享受的人。雖然您教會了我如何擁抱女人、如何享受女人,但這些都不能讓我感到滿足。那只是一種沒有將來、只有現在的肉體關係罷了。您和我的關係,僅此而已。我已經厭倦了。所以我選擇了放棄。」

    黑暗的影子如天幕一般降落在幼喜的瞳孔中。志翰慢慢地調整著姿勢,還裝模作樣地解開了西裝的扣子。他的神情中沒有一絲緊張,瞇成細縫的目光慢慢掠過幼喜如蜂蠟般的臉。志翰噗哧一聲笑了,平滑的臉頰上出現了兩個深深的酒窩。

    「怎麼樣,您不會是在傷心吧?這不過是性而已。」

    幼喜的紅唇瑟瑟顫抖。志翰的目光移到了輕咬下唇的潔白牙齒上。

    那些牙齒曾經降臨到他的皮膚上。懷著對他的強烈渴求,那些堅硬的牙齒曾經啃咬過他的身體。有那麼一剎那,志翰的目光變得模糊起來,臉上也浮起了紅雲。不過在幼喜發現他一閃而過的短暫變化之前,他已經冷靜地轉過了身子。

    「並不是世上的一切都會如您所願。不要再用這種幼稚的方式發脾氣了!」

    連僅存的留戀都一掃而光的冰冷語調!

    幼喜拖著顫抖不已的身體走到椅子前坐了下來。她的腦子裡一團混亂,什麼也無法思考。但是她的理智卻告訴她,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克制這種無禮、無畏的挑戰愚行……

    這是一場事故,是可怕的大型事故!

    「你給我出去。」

    心好痛。我,馬幼喜,竟然會因為心痛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給我出去,陳志翰!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需要時間一個人理清凌亂的心情。我需要時間分析局勢、查明原因!

    幼喜對著逐漸離去的男人背影低聲說:

    「你會後悔的!我一定會讓你感到後悔的!一定!」

    志翰的腳步聲頓了一下,很快又響了起來,聲音離她越來越遠。不一會兒就傳來了關門聲。

    幼喜睜開一直緊閉著的雙眼,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十分鐘,她按下了桌上的內線電話鍵。

    「給我在日馬來定一個位子。晚上七點鐘,兩位。另外,還要在liveside飯店定一間特等套房。要那種有英國式裝潢、超大號雙人床的房間。現在就打電話預定!」

    幼喜的眼睛隨著秒針一起運動,嘴裡毫不遲疑地下達著命令。雖然她敏感地意識到電話那端傳來了低沉的喘息聲,目光卻始終固定在牆上的掛鐘上。秒針的移動非常緩慢。它已經走完了兩圈,幼喜還沒聽到志翰的回答。就在她以為電話已經掛斷的時候,聽到彼端傳來了竭力壓抑的乾澀聲音。

    「是,我會按照您的吩咐行事的!」

    這個傻瓜!竟敢向我挑戰?

    幼喜噗哧一聲笑了,就好像在嘲笑站在面前的人一樣。

    「要是崔道俠打電話過來,馬上給我接進來。」

    話音剛落,幼喜就掛斷了電話。她的腦子還停留在空白狀態中。全身上下能夠稱為「能量」的東西全都消失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具只剩下軀殼的屍體。

    我需要能量!需要能夠重新返回從前的我的能量!需要重新找回能夠不受男人擺佈的力量的能量!……等一下,受人擺佈?受誰擺佈?受那個和傻瓜沒有任何差別的傢伙的擺佈?我?哈!哈!哈!

    幼喜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在房間裡踱步。她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努力想擺脫壓在胸口的負罪感。湧向胸口的焦慮還在繼續上升,此刻已經到達脖子的部位。要是對它放任不管,很快它就會流進嘴裡,再從嘴裡噴射到體外。自己尖叫發狂的樣子將會大白於天下……光想像一下這樣的畫面,她就感到害怕。那遲早會成為馬幼喜面臨的結局。

    幼喜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從夾克口袋裡掏出手機,用公司的電話號碼給道俠發了一條留言:

    給我來個電話。立刻。

    她放下手機,感覺呼吸稍微順暢了一些。她把手伸進辦公桌右側五個抽屜中最下面一個。立刻,她在那裡找到了白色的煙盒。她把以前曾經無比熱愛的香煙過濾嘴叼在嘴裡,用藏在煙盒下面的打火機點燃了香煙。喀嚓,清脆的金屬聲讓心裡堵塞的部位多少得到了一些舒解。只要再把這些略微帶些苦澀的煙霧吞進肚子裡,剩下的堵塞也會疏通的。

    她靠在椅子上吸煙的樣子看上去既軟弱又疲乏。尼古丁在她僵硬的肉體中注入了汽油,給她帶來了活力。幼喜呆呆地望著淡藍色的煙霧在空中慢慢擴散,目光失去了焦點。

    「是啊。和煙霧一樣。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就和煙霧一樣。女人和男人之間的關係更是如此。味道甜美,但有時也會變成毒藥。只要厭倦了就分手。如果強求,得到的只有死亡。儘管死亡的誘惑比香煙還甜美。」

    她的嘴角浮起一朵冷酷的微笑。就在那支香煙只剩一截過濾嘴,火光也馬上就要熄滅的瞬間,內線電話響了起來。來了!幼喜按下按鈕,有氣無力地說:

    「嗯,道俠。我們一起去喝兩杯吧!」

    現在,那個女人一定正美滋滋地消磨時間呢。哈哈,呵呵,光顧著和狐朋狗友聊天,連時間都忘了。不!他們怎麼可能直接去飯店呢……

    「變成綠燈了。你還不走等什麼呢?」

    要不是身邊傳來催促聲,志翰一定還在乘著想像的翅膀到處遨遊。猛地回過神來的志翰耳朵裡填滿了充滿威脅意味的喇叭聲。就在志翰發愣的時候,交通信號已經變成了綠燈。他飛快地發動了車子。下班時分的道路快要被車輛擠爆了。

    「嘖嘖,真了不起!陷入愛河的人都是這樣失魂落魄嗎?」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高銀諷刺道。她投向駕駛座上的男人的目光中加入了同情的成分。

    「既然這樣,就早點向她告白吧!她把你折騰得這麼狼狽,是不是別有用心啊?是不是想騙你啊?」

    「住嘴!」

    對於男人陰沉的語氣,高銀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她誇張的歎息更響了。

    「真是為難啊!既然有愛情為什麼還要自尊?兩個人中總得有一個先舉手投降,事情才能得到解決啊!」

    高銀的話音剛落,車子就發出「光當光當」的慘叫,緊急停靠在路邊上了。高銀繫著安全帶的身體猛地朝前衝了出去,恨不得擺脫安全帶的束縛。她一邊尖叫一邊抗議:

    「你瘋了?孩子都差點被你摔出來!」

    「你又沒有懷孕,不要滿嘴胡說八道!」

    高銀看到志翰抹過額頭的手不停地顫抖著,一下子忘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蒼白的臉色、像傷寒患者一樣瑟瑟發抖的身體。她並沒有看錯。

    高銀掩飾好心裡的同情,默默地轉過頭望向窗外。沉悶的空氣在車裡流淌。

    「只要我的單戀能夠成功,馬上就能成為秀彬的媽媽。可我卻像傻瓜一樣。就因為沒有把『我愛你』說出口,直到現在還後悔不已。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變成這副德行。傻瓜!」

    她嘴裡輕輕抱怨,視線卻始終落在志翰身上。在他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佈滿了痛苦。身穿鐵灰色西裝的他看上去既整潔又充滿都市魅力。他是什麼時候學會打扮的?亂七八糟的髮型、普普通通的服裝,那個總是散發出老光棍味道的男人什麼時候變成了瀟灑的紳士?簡直就是脫胎換骨!這應該是在遇到那個女人之後,不,也許是從愛上她的那一刻起發生的變化。

    高銀不經意間發出了一聲歎息。那聲歎息的聲音一定非常大,大到讓原本雙手抱頭的志翰轉過頭來望著她。

    「我看上去很可憐嗎?」

    高銀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看到她謹慎的表情,志翰不由笑了起來。苦澀的笑聲惹得高銀皺起了眉頭。現在她已經厭煩了進入他靈魂深處的嘗試。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竟然是一個膽小鬼!雖然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很固執,卻從沒想過你會為了一個女人這樣折磨自己。想放棄又不願撒手,整天都是這副一籌莫展的樣子!」

    志翰搖了搖頭,把頭輕輕靠在座套上。他的目光投向了空中。

    「如果說這就是愛情……高銀啊,我什麼都不瞭解。女人的心思,女人為什麼愛,這些我都不瞭解。我……因為這是第一次,這些……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男人不瞭解,女人也一樣。這是需要男人和女人共同面對的問題。是你們兩個人的問題。這是需要兩個人一起完成的作業。」

    志翰用拳頭使勁敲打著方向盤。

    「我知道,我也知道!」

    「你只要先把自己的感情說出來不就行了嗎?說出來能有什麼損失?」

    開始於二十歲的單戀已經經歷了五個年頭。有著五年經驗的高銀完全可以理解志翰的痛苦,就像理解自己的痛苦那樣。兩人住在同一棟建築裡,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因為這個原因她非常清楚馬幼喜偶爾會留宿在志翰的公寓裡。一開始她就認定慾望是男人的一切。早在三年前,她就斷定這個因為兄嫂的身亡被推到生活最前線,肩負起生活重擔的男人不會接受來自迷人型女人的誘惑。

    但是,那天晚上,喝醉酒後找她聊天的志翰卻突然放聲痛哭,對自己講述了他的感情,這讓她深受打擊。她單方面的男朋友、那個從不接受女人誘惑的善良傢伙竟然陷入了愛河,正在苦苦掙扎。

    高銀很傷心。那時候她正處於一種矛盾狀態中,她不知道該如何把自己對志翰的感情從單純的友誼一點點提升為更親密的感情……

    所以,她必須當機立斷痛下決心斬斷那絲被稱為「如何」的渺茫希望,她必須對志翰的痛苦袖手旁觀。這令她感到無比惋惜。她只能在友誼允許的範圍內給他提供幫助。而他之所以會接受她提供的幫助,也是出於這樣一種感情。

    「你一定是害怕遭到拒絕吧?」

    高銀靜靜地問。志翰的眉毛動了一下,嘴唇卻依然保持閉緊狀態。

    「或者你是因為考慮到我的處境,所以才無法向她坦白你的感情……」

    「我從來沒有因為你的處境而感到羞愧或刻意迴避過!因為環境的差異感到絕望,那是傻瓜才會做的事。我害怕的不是這個。」

    「那你害怕的是什麼?」

    「我害怕的是自己希望和她一起走完這輩子的渴望過於強烈。我害怕這不過是我單方面的想法罷了。我害怕這會令她感到為難。如果因為我強求感情把她嚇跑了,那可怎麼辦?如果能夠幫她撫平傷口的男人不是我,我沒有能力這樣做,我該怎麼辦?……我害怕的是這些。一旦承諾相愛,就不能反悔。我害怕這樣會讓她感到為難。她……是個膽小鬼。」

    一席話說得高銀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她再也按捺不住流淚的衝動,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透過矇矓的淚光,她呆呆地凝視著滴落在手背上的淚珠,聲音沙啞地說:

    「你……你,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大傻瓜!陳志翰,你這個傻瓜!」

    你這個壞蛋!壞……蛋!

    高銀在心裡用第一個閃過腦海的詞語罵著志翰。她從手提包裡掏出面巾紙,使勁擤了擤鼻子。低沉的笑聲填滿了車廂裡的整個空間。志翰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發動車,把車開回了馬路中間。

    「你會幫我嗎?」

    就在車子滑進超車道的時候他問。眼睛始終注視著前面的路況。掏出粉盒正在往臉上補妝的高銀也沒看他,逕自回答:

    「我會遵守我們的約定。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會更改認為你是傻瓜的看法。」

    「謝謝你,文高銀。到底是我的好朋友!」

    男人溫柔的聲音在車裡迴盪,高銀的心情變得抑鬱陰沉。看他流淚的場景只要一次就足夠了。可是「朋友」這個稱呼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唉……

    進入她視線的一切再次變得模糊起來。

    「你決定了?」

    男人充滿期待的聲音把身陷思想泥潭的幼喜拉回了現實。她呆呆地望著道俠,過了許久才明白他說了什麼。

    「對不起,我走神了。」

    面對她毫無誠意的回答,道俠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他皺了皺眉頭,放下手中切牛排的刀子,端起面前的酒杯。

    「我一直期待你這次叫我來會有令人鼓舞的好消息。」

    「令人鼓舞的好消息?什麼消息?」

    看到道俠的嘴唇線條變得僵硬起來,幼喜放棄了開玩笑的意圖。即便這樣,也無法抹去她臉上的疲憊。在公司裡她剛剛經歷過巨大的感情損耗,現在絲毫沒有在最親密的朋友面前裝模作樣的興致。

    「我說的是我們訂婚的事啊。我還以為你同意了呢。」

    幼喜一口嚥下含在嘴裡的酒。今天尤其苦澀的味道令她火冒三丈。

    「這是什麼便宜貨?」

    「不要亂發脾氣。對毫不相關的酒發什麼脾氣?」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別放在心上,道俠。」

    心情不好。也就是不要說些讓人煩心的話的意思。幼喜委婉的拒絕讓道俠閉緊了嘴巴。氣氛立刻變得生硬起來。這讓幼喜覺得自己有責任表現出一種和解的姿態。

    「我並不是不在乎你。我,我只是今天心情不好。我們什麼也別說了。我叫你出來是想一起喝兩杯。我知道只有你最理解我!」

    「怎麼了?公司裡出什麼事了嗎?」

    「不是公司的事……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飯也吃完了,我們來點餐後點心吧。」

    幼喜沒有理會道俠送來的炙熱眼神,逕自改換了話題。雖然她也知道這不是對待朋友該有的態度,卻沒有心情向他解釋自己面臨的問題。莫名其妙的疼痛一直折磨著她的心。她不知道該如何排解堵塞在心中的那團不知是什麼的硬塊,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發瘋的。在當前情況下,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單純的酒友。除了酒友,她什麼也不需要。

    直到親眼目睹道俠的敏感反應後,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麼自私。不過話說回來,她希望從這個打算和她訂婚的傢伙身上看到這種精神層面的關懷,這種希望本身就是錯誤的。幼喜歎了口氣,端起咖啡杯送到唇邊。

    「我們……從現在開始就讓我們忘了訂婚的事吧。那只不過是一場悲劇而已。那是希望毀滅你我之間友誼的詛咒!道俠,我喜歡你。這種喜歡是朋友之間的喜歡,是偶爾感覺像對老夫老妻的那種喜歡。可是我不想把你當成男人看待。那樣做只會讓我們彼此憎惡對方。」

    「我不會憎惡你的。」

    「不,我一定會讓你憎惡我的。我,只要是誤以為愛我的男人,毫無例外,我都會讓他們流淚。我是他們的天敵。儘管這是我曾經希望得到的結果。」

    「你的報復行為還沒結束?」

    道俠的疑惑引來一陣輕笑。幼喜把咖啡杯放回桌上,目光在他臉上逡巡。

    「如果還是現在進行時,誰會說這種話?如果還是現在進行時,那也可以說是一種幸福。」

    這是對自己瞬間心情的概括。話一出口,幼喜就變得不安起來。

    哎呀,此時此地我竟然還在想著那個傢伙!想著那個傻瓜的窮酸台詞!

    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伸手把面前裝水的杯子端了過來。就在這時候,道俠詫異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啊?那個傢伙,那傢伙不是你的秘書嗎?」

    幼喜順著他的視線朝位於一層的大門方向望去。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一個小巧玲瓏的女人走了進來。幼喜對他們非常熟悉。她的心遭受了強烈震盪的襲擊。探著頭俯視樓下動靜的道俠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著繼續說:

    「這傢伙,還真沒看出來,他竟然有這種能耐。同時和兩個女人交往,竟然能做到滴水不漏……幼喜,你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沒事。」

    這是犯規,是骯髒無恥的詭計。

    幼喜咬著牙,怒不可遏地瞪著那個男人,目送他護送女人朝二樓走去。她的手瑟瑟發抖,手裡的水杯也跟著上下顫抖。大概是感覺到了強烈的視線攻勢吧,男人突然抬起了頭。兩人的視線相遇了。令人詫異的是他竟然笑了。他的嘴角上揚,看上去心情非常舒暢,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不過只一剎那,照亮幼喜的燦爛笑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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