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10·幕府將軍 正文 第二章 穢亂內庭
    今井宗薰用扇子遮住暖暖的春陽,急匆匆趕往三本木高台院住所。天下初定,伏見城的修繕也即將完工,據說大阪城內的德川家康不日便會搬到那裡。於是,宗薰先一步在伏見城築建了府邸,幾乎不再回界港。

    民間盛傳,宗薰和家康之誼,絲毫不亞於已故太閣豐臣秀吉與千利休,甚至有人說宗薰便是家康手眼。然而宗薰卻嚴格告誡自己,不能因此自高自大,仗著權勢飛揚跋扈。他從心底裡信任家康。當今海內,誰還敢對家康說半個「不」字?即便如此,家康卻幾乎從未對人輕易動怒,也不曾露出一絲驕奢之氣。世人皆以為家康會理所當然留在大阪城,號令天下,他卻說將把秀忠遣回江戶,自己亦會引退伏見,以處理政務。家康作出這個決定之前,發生的一事讓宗薰佩服得五體投地。

    蒙豐臣氏厚恩的大名推出淺野長政向家康提議:「少君尚年幼,不如暫且讓他移居別處,內府大人則留在大阪處理政務。」

    然而家康十分乾脆地回絕:「無此必要。反正孫女隨後就要嫁過來,家康在伏見城做他們後盾便是。」

    豐臣氏的舊臣們聽到這話,無不感激涕零,宗薰自然敬服不已。當然,也有人說,這不過是家康用來籠絡豐臣舊臣的伎倆。宗薰常常想:這些人的想法真是奇怪,即便家康之行是出於對豐臣舊臣的顧忌,但其謙遜不同樣令人敬佩嗎?

    今日,宗薰接到傳話,高台院緊急召見他。宗薰已經很久沒見過高台院了。他忙忙乘轎趕到三條大橋。剛剛下轎,就聽得有人喊道:「啊呀,今井先生?」

    宗薰回頭看去,乃是本阿彌光悅,正滿頭大汗一路小跑而來。宗薰道:「本阿彌先生,您這是往哪裡去?」

    「高台院夫人召見。」

    「啊,我也正為此事而來。」

    二人皆甚是不解。「莫非是因為宇喜多大人……」宗薰悄聲道。京城盛傳宇喜多秀家逃到了薩摩,尚活在人世。

    本阿彌光悅沒有回答。在他眼裡,高台院絕非對這些事輕易插嘴的不謹之人。即便現在高台院向家康為宇喜多秀家乞命,結果也只能適得其反,總會對豐臣氏不利。秀吉在世時,她可毫無顧忌地干預政事。但已故太閣和他人畢竟不同,這一點她尚有分寸。

    見光悅不吭聲,宗薰也便不多言,跟著他一起到了三本木,進了高台院府內。一路上,宗薰仍在思量:她是要分別召見我們,還是一起進去說話?正思量間,慶順尼出來對他們道:「二位請。」

    二人對視一眼,便跟著慶順尼走了進去。

    院內的其他櫻花早已凋落,只有八重櫻沉甸甸墜在枝頭。

    「久疏問候,今見夫人一切安好,小人欣慰之至。」

    在宗薰問安時,光悅擦了擦眼睛,試圖從高台院臉上看出些什麼。與宗薰相比,光悅更加細心。

    「二位康健,老身也很高興。」高台院命慶順尼沏茶,隨即切入正題,「實際上,此次讓你們來,是想讓你們去打聽內府大人的意思。」

    「雖不知何事,但若是夫人的事,想必內府大人……」宗薰話還未完,便被光悅打斷:「即使結果不能如夫人所願,鄙人也會盡力。」

    高台院看著二人,道:「聽說內府大人要離開大阪,移居伏見。」

    「正是。想必就在近日。」

    「那麼到底哪些人會留在少君身邊?如今只有小出和片桐二人。雖說是由七手組負責護衛秀賴,可未免單薄。你們可曾聽說還有什麼更得力的人留下來任監護之職,照顧秀賴嗎?」

    「這倒未曾聽說……」

    光悅話音未落,宗薰便道:「聽說澱夫人不願將少君交於他人之手,她要自己嚴格管教,把少君養育成人。」

    「大藏之子修理亮也出仕了嗎?」

    「正是。」這次回答的是光悅,「聲稱是內府大人所遣,因此禮遇有加。」光悅故意把話說得很直白,暗中觀察高台院臉色。

    只見高台院皺起眉頭,把頭扭向一邊。雖說澱夫人年輕守寡,令人憐憫,但目睹母親與近臣穢亂,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秀賴該多麼悲哀。想到這裡,高台院甚是不安。片刻,她若無其事轉換了話題:「內府大人日理萬機,想必也很辛苦,此時本不該……可是老身確已在這宅子裡住膩了。」

    「夫人的意思……」光悅偷偷朝宗薰看了一眼,心中大吃一驚:莫非高台院想回到大阪城和秀賴一起過活?

    「住在這裡一日,便有人來擾我一日。」

    「事情必如夫人所言,可……」宗薰也不解高台院的意思,一臉疑惑,只得含糊其辭,「那是因為眾大名將夫人奉為母親。」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拒絕他們來訪,可我又無法一一見他們。我已累了。」

    「這……」

    「我這個太閣遺孀,已經到了拋卻凡塵、歸隱山林的時候了。」

    「夫人這是……真是可惜。」

    「不,唉。內府大人繼承太閣遺志,江戶的中納言人品也無話可說,況且秀賴和千姬的婚約也已妥當,故,我想就此歸隱。」高台院說完,雙手合十,「不知二位能否問問內府大人,可否為老身建一座小小的寺院?」

    「夫人您……」

    「我想在一個塵世之風吹不到的地方,在寺院中安靜度日,每日裡僅對著太閣大人靈位,跟他說說話……」

    本阿彌光悅突然感到眼眶有些濕潤,把頭扭向一邊。他已經明白了高台院的心意。

    「真沒想到……」宗薰感到意外,側首道,「想必內府大人會頗為樂意為夫人修建寺院,可如今……」

    「還不是時候,是嗎?」

    「正是。豐臣氏的許多事,不能沒有夫人的指點……」宗薰說到這裡,好像想起了什麼,「哦,有一封書函想讓夫人過目,是陸羽的伊達大人寫給小人的。」

    「伊達大人?可否讀給我聽?」

    「遵命。」宗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綢布包,小心翼翼打開伊達政宗書函。

    伊達的字蒼勁有力,甚是灑脫。

    本阿彌光悅一臉認真,試圖揣摩信中內容。

    「伊達喜直言,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夫人見諒。」宗薰鄭重地一字一頓念了起來:「……總之,吾等希望,在江戶也好,伏見也罷,內府大人能將年幼的少君帶在身邊,細心撫養。待其長大成人之後,依大人判斷,待時機成熟之日,歸政少君。雖說是太閣大人血脈,可當下少君仍非可執掌國家大事之人,不如內府大人依據自己判斷,看準時機,先將一二領國與之,以作長久打算……而今少君居於大阪,每日廝混於內庭,無所事事。倘過些時日,因小人無端作怪,致無知稚子犯下大罪,豈非有負太閣重托?吾等今寄書與先生,僅為此事,此亦為少君著想。即便作戲言,亦望能將此函之大概,轉達本多正信大人……」

    還未聽完,高台院就已面如白蠟。她清楚地知道宗薰為何要將這封信念給她聽。宗薰自己也認為,將秀賴托付給家康調教,乃是為了豐臣氏千秋萬代的基業。他肯定想說,高台院不下此吩咐,有誰敢提?

    高台院拿念珠抵住額頭,沉默不語。

    「這封書函實在頗有遠見。只有伊達大人才能寫出此函。小人感佩之至,不知夫人作何感想?」

    「是啊。」高台院閉著眼睛,歎了一口氣,「實際上,老身也是因為害怕這些事,才想早日歸隱。」

    「夫人想差了。」光悅忽開口道。宗薰嚇了一跳,慌忙阻止:「本阿彌先生……」

    光悅仍是口無遮攔:「夫人錯了。夫人倘若提出這事,而澱夫人不肯,無論如何要將孩子留在自己身邊,到時夫人再歸隱不遲。夫人無所作為,任憑少君日日在內闈廝混,才是對太閣大人不敬。」

    「本阿彌先生!」

    「既是夫人特意召見,若不將心頭所思說出,反而是對夫人不恭……夫人,您不想想,在眾女人的溺愛中長大,龍馬也會變成駑馬!如何培育好後人,從來就是大事。」

    面對又正辭嚴的光悅,高台院依然不動聲色。

    光悅接著道:「今日夫人召見,想必也是希望我等能直言不諱,故小人多有冒犯。」

    宗薰素知光悅性情,不將心思全部吐露出來,他絕不會住口,因此不再加以阻攔。

    「剛才伊達大人在信中所提之事,必須由少君身邊的人提出來才是。人人都會認為,這是最好的建議。在下以為,內府大人也是思前想後,才有意拒絕了淺野的建議。夫人認為呢?」

    「淺野的建議?」

    「原來夫人還不知。淺野大人對內府大人建議說,讓少君搬出大阪城,移居別處。然而內府大人卻說孫女近期會嫁過去,沒有必要移居,他自己移到伏見便是……可是在下認為,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內府大人既如此說,便不如請他把少君帶在身邊,細心調教。但不知少君身邊是否有有此見地之人,能說出這些話,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愚以為這其中莫不有些試探之意,然而誰也未提出來。在女人中長大的少君,會變成何樣,可想而知。人應以學習為重,若是不經任何磨煉,整日我行我素,長大之後憑何執掌天下?現在既已將天下托付給內府大人,他若要另尋他人托付天下,那也是無可厚非……夫人以為如何?」光悅突然停了下來,他見高台院已落淚,遂道,「小人過分了,請夫人恕罪。」

    高台院淒然一笑,搖了搖頭,「不……這正是我想問的。」

    「不敢。小人未能考慮到夫人心情……」

    「二位先生請聽老身一言。」

    「洗耳恭聽。」

    「實際上,是老身讓淺野那般說的。」

    「啊?是夫人說讓少君從大阪城移居別處?」光悅驚問。

    高台院拭去眼角的淚痕,點了點頭,「我真是個居心不良的老婆子。老身原本是想,這樣一說,內府大人可能會如願以償,前來與我商議。做個有頭有臉的大名,豐臣氏既得以保住顏面,也得以保住血脈。」

    「的確如此,可誰能想到……」

    「然而內府大人比老身要耿直得多。」說到這裡,高台院夫人又忍不住落下淚來,「內府大人令淺野和老身羞愧難當,老身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高台院的一番肺腑之言讓光悅和宗薰眼睛濕潤了。高台院並不怎麼看重秀賴的臉面。她只是想盡快讓秀賴離開大阪城,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她才能放心。只要秀賴身在大阪,便會為野心之刀荼毒。

    「但細細想來,老身這個考慮未免過於性急。內府大人的回答似另有深意。要將秀賴培養成什麼人,如何培養,目前還無人仔細想過——內府的話裡含此責備之意。」

    光悅和宗薰相視點頭,這麼說不無道理,現在就確定秀賴的斤兩,未免操之過急,也不現實。同樣是鷹,只有通過馴鷹人的努力調教,最後才能確定它的優劣。

    「內府果非尋常之人。於是,我便讓孝藏主跟著淺野大人暗中去了大阪。」

    「去澱夫人處?」光悅問道。

    「秀賴還是個孩子,什麼事都由澱夫人做主。」

    「那麼……澱夫人又如何說?」

    「哎!」宗薰語氣裡含著責備。這是告訴光悅,要注意分寸,怎可主動詢問這種問題?

    「對你們,我不隱瞞。我是讓他們去和她商議,是將秀賴托付給內府大人,還是選一位內府大人賞識的輔佐之人……」

    「夫人怎麼說?」

    「未能得見。」

    「什麼,未得一見?」光悅道。

    高台院不答,將頭扭到一邊,使勁咬住嘴唇。孝藏主是如何匯報的,她並沒有原原本本告訴二人。聽說澱夫人當時正靠在大野治長膝頭上,如癡如醉……只是,孝藏主並未親眼看到這一切。但是在本城,有一個服侍過高台院的侍女說:「今日夫人繁忙,不能召見,請留下口訊,代為傳達。」後來,她對淺野長政透露了內情。

    「既然未能得見,也就無法商議。」宗薰歎了口氣,小聲道。

    「正因如此,我才起了歸隱之心。」高台院擦擦淚水,「就此放手,或許是對太閣大人不敬。但在這個世上,總有些事令人無可奈何。或許,還是因為我累了……」

    本阿彌光悅真想毫無顧忌道:「真灑脫!」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人生的確有些事讓人無可奈何,他也承認這一點。可是因此便起歸隱之念,於人世有何助益?所謂有果必有因,不管什麼樣的困難,都有其產生的根源。將這些根源斬斷的決心便稱為勇氣,有勇氣之人才能克服困難。

    「我也曾想,該不該親自去和澱夫人談?」

    「這便最好,這才是勇氣。」光悅忙道。

    「事情尚未定下來,夫人卻袖手旁觀,如何使得?」宗薰道。

    「先生言之有理。」

    「不敢。小人只是將心中所想照直說出來罷了,如若不然,才是對夫人不恭。」

    「先生是否想過,我若壓制住澱夫人,強行將秀賴送到內府身邊,萬一少君有個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

    「但是……」

    「聽我說完。現在秀賴患病還未痊癒,萬一嚴重,因此有了不測,那又將如何?」

    「是啊,可……」

    「那時若是傳出謠言,說是少君遭毒手,老身何以自處?」

    「夫人,」宗薰似不想再讓光悅說話,插嘴道,「如此一來,不僅內府大人和澱夫人,就是您和澱夫人也會……」

    「不僅如此,經常與我來往之人,和澱夫人的人必生起爭端……故,實不可強硬行事。」

    「即便如夫人所言,但不管怎麼說,澱夫人亦是信長公外甥女,若敞開心扉,心結想必可以解開。」

    光悅仍舊堅持己見。在他看來,人與人之間的誤會乃是因膽小怯懦、互相顧忌而生。即使發生衝突,若能敞開胸懷,相互溝通,很快便能化干戈為玉帛。高台院也是因為深知光悅有此勇氣,才特意把他叫來。

    「先生,你先聽我說!」

    「是,小人說話太冒失……」

    「不,我正是欣賞你這仗義執言的性情,才想請你幫忙。我累了,已經無餘力再管秀賴的事,才想歸隱山林,與青燈古佛為伴。我想讓你把這些話告訴澱夫人。」

    光悅立時擺正姿勢,認為其中定有緣故,但一想及高台院不過是想讓家康給她修建一座寺院,他不免又有些失望。但高台院似有更深的考慮……想到這裡,光悅便道:「夫人說讓小人到澱夫人處?」

    「以為秀賴進獻腰間所佩之物為由,想必能順利見到她。」

    「是。」

    「另,你將我們今日所言,原原本本告訴澱夫人。」

    「遵命!」

    「我曾為了秀賴的事與內府大人商議,被內府大人責備,派淺野和孝藏主前去未能得見……」

    「還有夫人因此而想遁世……」

    「不錯。」高台院突然降低聲音道,「聽好,我說要隱居,也是因為一個小小願望。」

    光悅不由往前探身道:「在下明白。如此才好。」

    高台院緊緊盯住光悅:「我之所以要皈依佛門,僅僅是想從此不見世人,以便一心供奉太閣大人亡靈。你就這般向她說。」

    「太閣大人亡靈?」

    「是。澱夫人和秀賴只要生在這凡俗塵世,便免不了諸多雜事,哪裡顧得上供奉亡靈?因此,為了不讓太閣大人寂寞,我索性拋開一切世俗雜務,早晚守護太閣大人。你這般說即可。」

    「這……可否合適?」

    高台院認真地點點頭,「你告訴她,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但這麼說,豈非在責備澱夫人疏於……」光悅話說到一半,好像明白了什麼,突然閉口。高台院若這般說,一向爭強好勝的澱夫人將會作何感想?她肯定會想:絕不能認輸!於是爭著供奉亡靈。這與埋首於其他事情相比,自然要好得多,年少的秀賴也定能從中感受到責任的重大。

    是啊,這才是高台院最後的心願,倒不如說是她最後的教誨。「小人明白。」光悅急急點頭,「的確如此。若想讓少君認識作為豐臣氏繼承人的責任,此乃最佳途徑。」

    光悅和宗薰從三本木的府邸走出時,已過了未時。

    高台院的目的頗為明確。她想讓宗薰委婉地向家康轉達自己的願望,希望家康能為她建一座小小的寺院,並不是為了給亡夫和先母祈求冥福而建,而是要清靜地在寺中度過餘生。

    二人出來,誰也沒說話,一路到了四條河岸,不約而同走進一家茶舍。坐了下來,二人才對視一眼,歎了口氣。高台院托付之事看似簡單,其中意義卻愈想愈重大。

    「澱夫人……是吧?」光悅喝了一口茶,出語頗含糊。

    「好像是。」宗薰道,「值此春意勃發之時,一切生命都在生長。澱夫人畢竟年輕啊!」

    「即便如此,她的身份和責任……」

    「不不,先生是例外。你雖年輕,行事卻中規中矩。」

    「內府大人姑且不說,就是其他大名,對日後也頗擔憂,可在這種時候……」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何事?」

    「年輕寡婦往往會整日胡思亂想,妒心如焰。想必她也曾想過,內府大人會不會對她……」

    「你說什麼呢!」

    「瞧,瞧,馬上就擺出這副臉孔。先生門風謹嚴、潔身自好,可並非所有人都如你,特別是男女之事……」

    「內府大人怎會……」

    「他嘴上不說什麼,卻讓曾和澱夫人有過瓜葛的大野修理回到她身邊。這樣一來,愈是好勝的女人,愈會變得固執。」

    光悅驚訝地瞪大眼,不言。他感覺到高台院話裡有話,責備澱夫人行為不端似只是表意。可他萬萬沒想到,家康竟會牽連其中。

    「你要不信則罷。以澱夫人的性情,要做她的夫君,必得天下人。以前的內府大人雖也是出類拔萃,可到底是效勞於太閣大人之人。今日的內府大人已不一樣了,他如今乃是天下人,因此對這位同住一城的天下第一美女,若不示愛,怎生也說不通,這在男女之事上便算無禮。」

    「哼!」

    「哈哈。若已示愛,女人待怎樣,是女人的事。但若不把她當回事,無一言辭表示,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但內府大人卻硬是做了這不通情理之事。」宗薰似乎想給過於死板的光悅講些世故人情。

    「休要說笑了。見到澱夫人,我該說些什麼,我一想到這個便發愁。」

    光悅以為宗薰在說笑。宗薰拿起一個串丸子,道:「看這丸子,並非端上來就非吃不可。但沒有這道菜,便會被指責為待客不周。」

    「不必說了,離題太遠!」

    「先生,你以為我在說笑?」

    「難道不是?」

    「怎會是說笑!你去見澱夫人之前,起碼應知這其中玄機。這是忠告。」

    「哦?」

    「內府沒上這道菜。因此有人便生了氣,於是取出先前存在腰間的乾糧吃了起來。我沒有十分把握,但必有這種可能,因此給你提個醒。」

    「這麼說,大野修理便是那乾糧?」

    「可不是以前就掛在腰間的嗎?」

    「真令人意外。這麼說,你以為澱夫人必是風流之人?」

    「非風流不風流也。這世上男女,若不好色,才真不中用。我要說的便是,內府大人若真那般無禮,澱夫人的做法或許不足為怪。」

    「我不懂!」光悅使勁搖頭,「為何向寡婦示愛不是無禮,沉默反倒是無禮?」

    「別說得這般生硬,似在諷刺挖苦。女人再怎麼裝腔作勢,若對她說:我鍾情於你。她也不會因此生氣。之後的事當然另當別論。若像太閣大人那般,誇獎了別人的夫人,便急急命她侍寢,肯定會招致反感。然而這誇獎卻也是一種體貼,女人誰不想為天下盛讚?因而,不這麼做便是無禮。」

    光悅一臉認真,陷入沉思。若宗薰的話有理,這差事更加難辦了。高台院是想阻止澱夫人的不軌。她當然想讓澱夫人一心向佛,最重要的,乃是想培養秀賴的心志。然而,澱夫人卻因家康未對她示愛而怒火中燒,一介外人可如何是好?若此事讓宗薰做,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光悅喝了幾口茶,便起身告辭。只要思緒雜亂,他便不能靜下心來。

    「我考慮一下,回家再慢慢……這女人的心思,還得問女人。」光悅總算說出了這麼一句稍稍像說笑的話,便告辭而去。

    光悅把澱夫人為秀賴定做的刀鞘裝了箱,朝大阪出發,是那之後第三天早晨。

    在澱川坐船順流而下,光悅盯著湍急的水流,繼續思量。在家中一向一本正經的光悅,還真的試探了一番妻子和來家中學習家事的尾形宗柏之女阿菊。

    「我認為,無論模樣性情,在這京城之中,無人能與你相比。」他對妻子這般說道。

    妻子一下子愣在當地,道:「您因何出此戲言……」言未畢,一臉緋紅,有些坐立不安了,但看起來頗為高興。

    真這樣,人生也太無趣了。僅因為幾句甜言蜜語,一介女子便被俘虜了身心,那光悅這種人的能耐又該如何體現呢?

    不見得人人如此吧。像阿袖那樣的巾幗女子,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光悅愛尋根究底的毛病,實在非比尋常。他心中這樣想著,又以同樣的話試探了阿菊。

    「阿菊,我覺得啊,在這廣闊的世間,再也無一女子能有你這般容貌和性情。」

    「哎呀!」阿菊驚呼了一聲,緊緊盯住光悅,慌張的神態比他的內人更甚。只見她羞澀地低下頭,似要撲到光悅懷裡,「光悅哥哥,這種話,你可不要在姐姐面前說……」

    賤人!光悅不由得攥緊了拳頭,就要打上去。他控制住自己:分明是自己先去戲弄人家,怎怪得別人?但他仍然沮喪不已:女人這東西,表面上都一本正經,莫非暗地裡卻每時每刻都在等待男人求歡?這難道是天地間人的本性?雖然這般想,但他對阿菊的厭惡之情已揮之不去,決心日後再也不會給她一個笑臉了。

    坐在船上,光悅想到這些,愈覺見澱夫人之事難辦。按澱夫人秉性,若話不投機,她便會破口大罵,著實讓他擔心。罷,就當這是最後一次出入大阪內庭。不然乾脆不提此事,只說高台院要出家。但這樣又怎能滿足光悅喜歡探究的心思——澱夫人到底是出於何種想法,才不願將少君托付給家康?想弄清這個問題,就須窺到澱夫人內心。

    宗薰這傢伙,給我的什麼暗示啊!光悅心中埋怨。

    船到達大阪本城外,已是下午。

    門口,盛開的八重櫻沉沉欲墜。光悅在門口等著人去通報。

    秀吉在世時,男子絕不可擅自踏進內庭一步。光悅曾經認為那是理所當然,不以為怪。可今日他卻感到另一種意味。太閣對自己的年齡和相貌都有自知之明,他害怕讓年輕的姬妾們見到年輕男子。也許,他早已深知女人天生水性楊花。

    老天保佑,夫人千萬莫要讓我飲酒。光悅暗自祈禱。

    以送刀鞘為由求見澱夫人,本是說不通的。內庭有主管此事之人,若是比這更重要之事,直接找輔佐之人商議才最為恰當。然而他偏偏要見澱夫人,未免有恃寵之嫌。但若說到送少君腰間所佩之物,澱夫人必定會插嘴。從某種意義上說,光悅被當成了閒聊解悶的人。

    等了將近兩刻鐘,方才有人出來。「先生請進。」

    聽到下人這話,光悅出了一身冷汗。澱夫人不僅是少君生母,更是一個像阿菊一般在等著男子前去求歡的活生生的女人!想到這裡,光悅有些不知所措:對於女人,難道我真是過於死板,我不知之事太多了。

    他邊想邊到了廳裡。廳裡雖沒有酒氣,可滿屋子一股令人窒息的脂粉味,讓人難以忍受。

    「光悅啊,讓你久等了。近前些吧。」

    澱夫人的容姿映在刀上,亦映到光悅的眼裡。這是一個比阿菊和妻子還要飢渴的風騷女人。她衣著打扮甚是妖冶,讓人想起熟透的果子。

    「夫人命小人做的刀鞘已經做好,今日帶過來,想在夫人面前把刀裝進去。」

    「辛苦了。先給我看看。」

    這時有人端著盤子走了過來。於根來漆盤上方,光悅認出此人正是大野治長。

    這乾糧果然在她身邊——光悅心道。

    只聽大野治長道:「啊,好!做得太好了!這必配得上已故太閣最鍾愛的一尺八寸正宗刀。快快讓他裝上吧。」治長把刀鞘捧到澱夫人面前,語氣甚是親密,可以看出二人早已習以為常。

    謠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對這把自己嘔心瀝血打造出來的刀鞘,及將要裝進去的正宗名刀,光悅頓大生悲哀。

    澱夫人將刀鞘拿了起來。秀賴抬起眼睛,好奇地看著母親手中的東西。

    「這式樣算何種風格?」澱失人問道。

    「乃後籐佑乘風格。」

    「這刀柄上的花紋呢?」

    「是取自古和歌意境:明石海上微波生。這兩隻鳥乃是白頸鸻,乃白金製成。」

    「看起來有些像銀。」

    「銀過些時日便會發黑。若是想讓其像黃金一般永放光芒,則非白金不可。」

    「哦。好,那快快裝進刀罷。」

    此時下人手托裝在簡易刀鞘裡的正宗刀走了進來。光悅取回刀鞘,走到門口,背對眾人,將刀鞘中的竹刀換下,裝上正宗刀。

    天衣無縫,一尺八寸的正宗名刀儼然成了一位少年公子的佩刀。

    光悅聽說,皇宮裡近來發起了要任源氏家康為征夷大將軍的議論。如若成真,那麼秀賴將理所當然晉為權大納言。家康或許會以秀賴晉陞為由,在此之前婉言謝絕升職之機。但無論如何,這把刀秀賴都不可或缺。

    光悅裝好了刀,突然聽澱夫人和治長、大藏局等人說要為這刀尋個侍童,跟隨秀賴左右。

    「木村重成應該合適。」只聽饗庭局說。

    「那倒不如索性要來那位的兒子,讓他來捧刀。」大藏局道。

    「你說的那位是指誰?」澱夫人責問道,「是內府的阿龜夫人?」

    「呵呵,奴婢說笑,夫人可別見怪。」

    光悅心頭一驚,難道是說,要讓家康剛剛出生不久的七子五郎太丸來做帶刀侍童不成?剛想到此,澱夫人又說了一句,話裡依然帶刺,愈讓光悅覺得奇怪。「阿龜夫人的兒子倒似合適,好像比少君大三四歲吧。」

    光悅完全不知阿龜夫人還有個那麼大的兒子,愈加疑惑不解。他在家康府上見到的阿龜夫人,看起來頂多不過二十二三,怎麼會有比秀賴還大三四歲的兒子?真叫人難以置信。

    裝好刀鞘,光悅又回到澱夫人面前,終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剛才好像說要尋一個帶刀侍童?」

    聽光悅這麼問,澱夫人尖聲笑了,「原來你也在聽。」

    「正是。制這刀鞘的時候,小人就在想,這麼氣派的刀,應該選一個什麼樣的捧刀人呢?」

    光悅又轉向大藏局道,「剛才您說,在內府大人庶出諸子當中,有一位年紀相當?」

    大藏局笑了,語帶嘲諷:「本阿彌先生,難道您不知道阿龜夫人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哦?」

    「呵呵,所以說人不可貌相。」

    「那個孩子怎的了?」

    「被內府大人送到江戶撫養了。」

    「小人說他的出身……」

    「他怎可能是內府大人親生?」

    滿屋子的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然大笑。再不懂女人的心,光悅也能聽得出這笑聲不同尋常,裡面含著侮蔑和敵意,讓人有一種無法言說的不快。

    「連光悅先生這等高雅之人也上了大當。」大藏局的亢奮非同一般,她再一次把揶揄的矛頭對準了光悅,「實際上啊,有人前來跟我說,不如讓夫人做了內府大人正室,這樣一來,也能保得少君平安。」

    「哦。」

    「於是,我便打探了一下。呵呵,要是夫人被那位阿龜夫人欺負可不行。」

    光悅默默點點頭,心中暗想:澱夫人身邊的女人真會這麼想嗎?

    「殊不知,那位阿龜夫人原來也曾是個寡婦。她先前的丈夫叫竹腰助九郎,原來乃是美濃齋籐氏的武士。齋籐氏被滅之後,尾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便浪跡於八幡山中。阿龜夫人便是那個時候嫁給他的。」

    「當真?」

    「因此,我才未勸夫人再嫁。」

    「哦。」

    「然而,阿龜夫人懷上了竹腰助九郎的孩子,而這時竹腰助九郎在秋田介實季手下找了份差事,可不知因什麼自殺了。先生,內府不僅染指助九郎遺孀,連其前夫的遺孤也視為珍寶帶回江戶撫養,像這等男人,我怎會介紹給夫人做夫君?雖同為遺孀,但夫人可是堂堂太閣大人的遺孀啊。」大藏局又大笑起來,接著道,「太閣大人的遺孀被助九郎的遺孀欺負了……萬一真發生了這等事,那才糟糕呢。呵呵呵呵。」

    光悅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原本不信宗薰的推測,可是剛才大藏局的一番話,卻印證了宗薰的猜想。澱夫人雖曾有再嫁之意,可家康毫無表示。光悅雖不認為這都是因了阿龜夫人,可那些傷了自尊的女人們定在想:就是因為那個女人!遂無緣無故把罪責推到阿龜夫人頭上,並對人家大肆嘲諷。但她們也萬萬沒有料到,阿龜夫人偏偏又是窮浪人的遺孀,連她前夫的兒子也被接到江戶城去撫養了。

    「阿龜夫人生的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竹腰萬丸。在被內府大人領去之前,他在八幡的西岡與祖父次郎左衛門相依為命,過著饑一餐飽一頓的口子。」

    大藏局剛說完,大野修理亮治長道:「這竹腰萬丸可做不了少君的捧刀侍童。」

    「那是為何呀,修理?」澱夫人問道。

    「夫人想啊,這刀可是天下至寶正宗,可那竹腰……」

    「呵呵,」大藏局和澱夫人都捧腹大笑,「對對對,竹竿竹刀之類,跟正宗名刀太不相稱了。呵呵呵呵。」

    全是些無聊至極的說笑。光悅雖然明白,可以他的脾氣,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他見秀賴也似被眾人的笑聲逗樂了,鼓著腮幫子笑了起來。在這種環境裡長大的少君,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愧是內府大人!」光悅故意認真地讚歎道。

    「不愧?」大藏局責問道。

    「正是。連貧窮浪人的遺孤都接過來撫養,幾人有這等人情味?即便要了人家女人,也做不到。」

    「恐是因為太喜歡那八幡宮神官的女兒吧。」饗庭局道。

    大藏局又大笑道:「恐泊連魂兒都丟了……內府也有所長嘛,哈哈。」

    「在下不這麼看!」光悅終於忍不住了,「奪走別人的女人,卻拋棄其與前夫之子,近來似成了一種風氣。相形之下,內府大人有擔當,值得尊敬。在這個世上,若要給少君選一位師父,非內府大人莫屬!」

    「光悅!」不出所料,澱夫人氣得雙眉倒豎,「我可不想把少君送到別的地方。你掂量掂量你的言辭!你的意思,是想把少君和浪人之子一樣,送到江戶去?」

    光悅使勁搖頭道:「小人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

    「正是。首先,內府大人不在江戶,即便將搬到伏見,可現在還與少君、夫人同住一城。」

    「你是說將少君送到西苑?」

    「夫人又想差了。小人所言……」光悅竟無法再說下去。不如讓家康入住本城,由他親自來調教秀賴……意識到自己要說什麼,光悅慌忙緘口,這話斷不可出口了,況且伏見城的修繕也即將完工。

    可一向敏感的澱夫人一語中的:「光悅,你是說,讓內府搬到這裡來,與我和少君住於一處?」

    「這,這……」

    「哼!你果然乃是個市井之人。我為何要跟什麼阿龜阿萬爭寵?你休要說糊塗話。我可是太閣遺孀、少君生母!哼,我一見內府那張老臉,就會喘不過氣來。更有骯髒低賤的阿龜……」

    光悅內心深深歎息:原以為宗薰的話不過戲言,在這裡卻得到了印證。

    澱夫人恨的不是家康,而是現在家康身邊的五郎太丸之母阿龜夫人、年輕的阿萬夫人、阿八夫人等等。澱夫人認為若無她們,家康定親近她。

    女人的心思真是搞不明白。光悅心裡這麼想著,強壓住心頭之火,道:「是。這是一個在下看不懂的世間。若小人方纔的話有得罪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呵呵。你明白就好。你許久未來了,今日又帶來這般氣派的刀鞘,賞你一杯酒。上酒!」

    光悅不能推辭。高台院的話還一句沒說,便差點被罵。「小人實不敢當。」光悅這麼說道,可想到澱夫人總是這麼喝酒,喝完又任性胡為,不免放肆,頓感一陣心寒。

    門外,豐臣氏的櫻花已經開始凋落。這要凋零的花朵,是否也像流水一般,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酒端上來,光悅越發痛切地感受到此地不利於秀賴的成長。小出秀政和片桐且元為何未來當值?即便他們可以到議事處,澱夫人恐也不會讓其自由出入內庭。

    「我也吃上一盅吧。」澱夫人起初讓侍女斟酒,不知何時轉向了治長,舉著杯子讓他斟酒,「修理啊,再來一杯……咱們不如一醉方休。」

    坐在治長旁邊的澱夫人,那嫵媚而放蕩的姿態直似青樓女子。這種情形下,自不可讓小出和片桐同席,他們皆有自知,並非因為聽了謠言而胡亂猜疑。宗薰說男女之欲乃是天性,光悅也並不否認。但澱夫人和治長在這裡眉目傳情、推杯換盞的情形,他實不忍再看下去。他見二人脈脈相視,更覺如坐針氈。

    「前幾日去了一趟三本木,見到了高台院夫人。」光悅咬咬牙,把此事提了出來。但澱夫人卻似未聽到。倒是旁邊的秀賴問道:「說些什麼……」他斜靠在年輕侍女膝頭上,撫摸她的下巴。

    「夫人說,近期將要建一座寺院,她會從那個宅子裡搬出去。」當然,他不是要說給秀賴聽,因此故意抬高了嗓門,然後喝了一口酒,嗆得咳嗽不已。

    「怎麼啦,光悅?」

    「無妨。剛才小人說,高台院夫人要搬出府,到寺院裡去住。」

    「哦,到寺院裡去?這不是很好嗎?」

    「是。高台院說,夫人和少君在城中太忙,想必無暇供奉太閣大人亡靈,太閣大人在地下肯定感到寂寞,她才要搬進寺院,早晚供奉。」

    「太閣大人會感到寂寞?」

    「正是。高台院夫人是這般說的。」

    「呵呵。這真是奇怪。光悅,這是不能生養的女人的偏執。」

    「哦?」

    「是。哼,太閣大人怎會寂寞?他每日都在看著少君呢。」

    光悅一本正經側了側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太閣大人的英靈?」若太閣大人果真看著,便不會有這樣的酒宴。光悅話裡含著諷刺,他扭過頭,一臉不信。

    澱夫人豎起雙眉,猛站了起來。

    「本阿彌先生!」尖利的聲音從澱夫人喉嚨深處迸出來,「你是說,大人的英靈不得安息,到處遊蕩?」

    「這……這,小人怎麼知道?只是……小人只是覺得,高台院夫人說得有理,既然夫人和少君都事務繁忙,每日供奉太閣大人英靈的事,就理應由高台院夫人做。」

    「每日的供奉,理應由少君來做。」

    「可若是在此城中,少君自有各種事務。」

    「這是兩回事!」

    「哦。」

    「高台院說要在什麼地方建寺?」

    「現在正在京城尋地方,近日內還會跟內府大人商議。」

    「和內府商議?」

    「是。若說是為了供奉太閣大人,內府大人想必不會有異議。」光悅一邊說,一邊反省自己的偏執:不當一味揶揄澱夫人,我可不是為這個來的。今日來的目的,是要讓澱夫人一心向佛,哪怕是出於嫉妒心也好。如此一來,便能闢謠。

    「呵呵,」澱夫人突然高聲笑了,「若是跟內府這般說,內府肯定會認為高台院才是真正的忠貞之人,大加讚賞。」

    「也許。」

    「光悅,你去轉告高台院,萬一內府說現在不能築建寺院,她千萬莫要難過。」

    「小人若無事,不便去那邊。」

    「呵呵,我不是讓你特意去拜訪,而是有閒時順便跟她說一句。至於供奉太閣,既有方廣寺,又有豐國神社,有我們來供奉就足夠了,不用她掛懷……」

    光悅鬆了一口氣。終於達到目的了,不能再這樣喝下去,他決定告退。

    「夫人說得對。還有大佛殿和豐國神社。」光悅裝作恍然大悟,「托夫人的福,小人有些醉了。就此告退。」

    「這就要回去了?大藏局,幫我送送他。」澱夫人用眼色制止了剛要站起來的治長,而是命他的母親相送。話音剛落,她已經軟綿綿地伏在了地上。

    落花的氣息,瀰漫於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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