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葬禮上的命案) 正文 二十九、馬桂英解蠱
    村長選擇的這個山洞其實是非常隱蔽的,在盤山環繞的山路上下層之間,洞口僅容一人彎腰鑽過,並且洞口還有半尺高的一塊石頭堵住,石頭上長了密密半人高的棘草,從下邊的山路望,只能看到半塊石頭,從上邊的路上連石頭都看不到,到目前為止,此洞也只有村長一人知道,這是他幾年前采山藥偶然發現的,後來每逢鄉上有人下來檢查工作,他懶得應酬,就會躲到這洞裡睡上半天,任村民怎麼找也找不到他。

    如果說,沒有劉翠花那一聲突發的尖叫,或者尖叫聲早幾分鐘晚幾分鐘,洞裡的事態發展結果還真不好說。偏偏這時候張愛華正好經過這裡,突然就聽到頭上方石頭叢裡傳來一聲尖叫,聲音經過狹長洞道的傳遞,變得異常清晰。警覺的張愛華立刻撥槍在手,另一隻手抓著草根爬上石頭邊,撥開棘草,一個黑洞口赫然在目。

    站到了洞口,裡面掙扎的聲音就依稀清晰了,她顧不得許多,一頭鑽了進去,由於太急,竟然掉了一隻鞋滾了下去,她也顧不上回頭撿,因為明顯洞裡的危急情況在發生。

    鑽進洞裡後,裡面竟然還比較寬闊,張愛華站直身子,適應了一下光線,當她能看清洞裡景象時,便找著聲音來源走過去,剛拐一個彎,就看到了扭打在一起的村長和劉翠花。

    張愛華用黑咚咚的槍口頂在了村長的腦門上,喝令他鬆開手。

    劉翠花驚恐地爬了起來,退到一角蹲下瑟縮著,一邊整理凌亂的衣衫。

    村長臉色刷白,額頭青筋突起,他做夢也沒想到天兵突降,當他半轉頭看到來者只有一個人,並且是張警官時,心裡稍稍鬆了下來。退了一步回過頭,對張愛華說:報告警官,我找到了劉翠花,正要抓她出去呢。

    張愛華半信半疑,握槍的手也放了下來,她看看一旁抽泣的劉翠花,走過去,對她說:劉翠花,你被捕了,起來跟我出去吧。

    劉翠花埋著頭,似乎沒有聽見,只是抽泣著。

    村長也在旁邊喝道:劉翠花,你已經被查出是兇手了,快起來跟警官走。

    邊說的時候,村長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剛要放到嘴邊,又放了回去,從另外一個口袋裡掏出另一根來,漫不經心地點著,此時張愛華身子側對著他,村長並沒有吸煙,而是對著點燃的火頭上冒出的煙輕輕往張愛華吹過去。

    張愛華盯著劉翠花,等待著劉翠花自己起來,突然聞到後面飄過一股奇怪的苦澀味道,正想轉頭,就覺得身上被什麼力狠狠抽了一下,腦袋一眩,身子軟了下去,頓時失去知覺。

    張愛華倒地的一瞬間發出了咚的一聲。劉翠花驚詫地抬頭看看地上的警官,又看看站在一邊滿臉獰笑的村長,不明所以。

    村長得意地掐熄了手裡的艾草,走過去踢踢倒地的張愛華,順手撿起她掉在地上的槍,在手裡惦了惦,還仔細用衣袖擦擦,自從革委會撤消後,他就再沒有碰過真傢伙了,手裡握個真傢伙的美妙感覺瞬間湧滿了全身。

    村長握著槍,朝劉翠花輕輕舉了起來,槍口對著劉翠花的腦門,將手慢慢平舉,瞇起一隻眼睛作瞄準狀。劉翠花死死望著黑乎乎的槍口,身體極度恐懼到僵硬狀態,整個靈魂已出竅。

    時間彷彿凝固,洞裡靜得可以擰出水來,村長舉槍的姿勢和劉翠花被嚇呆的表情就像兩尊石像對立著。突然,呯呯兩聲響起——劉翠花僵硬的身體同時抖了兩下,臉色慘白如紙。

    村長得意地乾笑起來,又再說了兩下呯呯,這才收起槍,他覺得已經把劉翠花嚇得夠嗆了,應該趕緊繼續剛才的正題。

    劉翠花緩過勁來,不過此時的腳是軟得無法站立,村長心裡暗忖,既然張愛華能發現這洞,也難保不被其它人發現,雖然張愛華至少要暈上一天一夜,但此處依然是不能久留了。如果出去,也必不能帶上劉翠花。看來只能就地解決劉翠花,殺人的事他是不會幹的,金子秘密還是要搞出來。

    劉翠花,你想清楚了沒有?如果你告訴我金子秘密,我還可以救你,否則,我一帶警察進來,你就死路一條了,現在已經來了一個,其它警察馬上就要來,你沒有選擇,如果你告訴了我,我馬上帶你離開,我還知道一個洞,其它人找不到的。村長撒了個謊,相對眼下情形來說,撒謊已經算是善良的品質了。

    劉翠花一臉悲切,經過剛才的驚嚇,生與死,對她來說已經麻木。她也不想再走,渾身完全沒有一絲氣力,不管山洞也好,男人也好,她已經不相信這世間還會有能讓她感到安全的地方可躲藏。

    村長見她不說話,急了,又撥出槍,在她腦門晃動著,惡狠狠說:你倒是說不說?把我惹急了,我也敢一槍崩了你的。

    劉翠花抬起頭,憐憫地看著心急火燎、氣急敗壞的村長,苦笑一下說: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馬桂英朱向發也不知道,朱向貴在土司洞住了這麼久,要知道的話,金子早挖出來了。

    村長呆呆地看著劉翠花,她的話彷彿像一根巨大無比的棒子,狠狠敲開了他閉塞的大腦——是啊,沒錯啊,怎麼,怎麼我一直都沒想到呢?我,我,我整天都琢磨什麼了啊,他娘的,我竟然還在這裡磨了好幾天,真以為撿到金子了,他娘的。

    村長無比懊惱,鼻孔裡使勁喘著粗氣,臉上漲得像殺豬的血。突然用手裡的槍把往自己腦門上重重砸了幾下,眼前冒起了一陣金星。

    當他看到躺地上的張愛華時,更是恨不得一槍把自己給崩了,一時糊塗,鬼迷心竅,他娘的現在還得罪了一名警官,村長以後也當不了了,說不定還會判刑,村裡也呆不下去了。

    村長此刻不但六神無主,連眼睛都花了,在洞裡瞎轉著圈子,竟然還撞了壁。不行,得趕緊溜,他定下主意,把槍往地上一扔,看也不看劉翠花一眼,一溜煙鑽了出去。

    馬桂英此時正走在張愛華之前上山的路上,突然她看到了前面路上頭鑽出一個身影,那身影很是慌張,三步並兩腳往上山的路上跑去。

    馬桂英認得那身影是村長,她心裡頓起疑慮,於是也快步往村長鑽出來的地方走去,剛到那裡,一眼就看到了張愛華掉在地上的一隻鞋,馬桂英心裡暗叫不妙,拾起鞋爬上去,鑽進了洞。

    村長溜走後,劉翠花無力地站了起來,她想去叫醒張愛華,突然聽到了洞口有人爬進來的聲音,定睛一看,竟然是婆婆馬桂英,趁馬桂英剛進洞,眼睛還沒適應裡面的光線,她趕緊鑽到洞深處的一根石柱子後面躲起來。

    馬桂英摸索著走了進來,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張愛華,她周圍望了望,又看到地上燃了一半的艾草,心裡立馬亮堂,果然是中了村長下的蠱。

    馬桂英這次進山,沒有馬上去看望自己的兒子,正是心裡惦記著此事,從張愛華上次在看守所描述中,她就懷疑張愛華吳慶小偉三人均被村長暗中下了蠱,至於村長為什麼要下蠱,她想不出來,知道張愛華要進山來,便擔心她會有危險,並且這種蠱整個寨子除了下蠱的人,就她馬桂英知道怎麼解了。

    她必須要救這個善良的妹子,刻不容緩。

    馬桂英回寨子時先到了家裡,找到了以前配好的解藥水,由於不確定中哪種蠱,她還多準備了幾種解藥水,現在看到艾草她便明白了,於是掏出一瓶來,給張愛華灌了下去。

    通常民間用蠱,中蠱快,解蠱也快,藥還沒灌完,張愛華就即刻轉醒過來。一切來得突然,她茫然望著周圍和眼前的馬桂英,不知所以。

    馬桂英告訴她,妹子,你中村長的蠱毒了,就是你那天喝的湯,不過現在沒事了,喝了解藥就沒事了。

    張愛華莫名其妙地看著馬桂英。

    馬桂英耐心地說,你中的是簋艾蠱,也叫點倒蠱。那天你喝的是簋根湯,凡喝過這種湯的人,只要一聞到艾草點燃的氣味,馬上就暈倒,所以叫「點倒」。如果不喝解藥,你會睡足十二時辰,怎麼叫也不醒的,並且以後只要一聞艾草香,還是要暈倒,永遠受下蠱的人控制。

    張愛華神智慢慢已清醒過來,聽完馬桂英的話,心裡頓覺後怕,又想起吳慶和小偉也俱中蠱,便問馬桂英怎麼辦,馬桂英掏出兩個小瓶遞給她說:你讓他們一人喝一瓶,就沒事了。

    張愛華感激地收好瓶子,再緊緊握住馬老太太的手真誠地說:謝謝你。

    馬桂英露出了慈善的笑意,點著頭愉快地接受了這份真誠的感謝。

    張愛華撿起地上的槍,問:馬老太太,你進來的時候,有看到其它人嗎?

    馬桂英說,我在洞口看到了村長跑開,所以才找到了這裡,哦,我還在洞口撿到了你的一隻鞋子。

    張愛華又問:那劉翠花呢?她剛才也在這裡的。

    馬桂英搖頭加切齒地說:沒看到那賤婦,我進來就看到你一個人。

    張愛華追問:她沒和村長一起走?

    馬桂英非常肯定地說:沒有,村長是一個人走的,我親眼看到的。

    劉翠花在暗處大氣不敢喘一下,看著馬桂英和張愛華兩人出了山洞,直到洞口安靜下來後,她才腳下一軟,整個身子癱倒在地上。

    由於親身感受過「蠱」的經歷,張愛華一年後調到文職崗位時,潛心研究民間「蠱」文化,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她本著唯物主義的態度,從科學的角度去研究,苦苦不得入其門。首先排斥物理作用及心理作用,那麼,最接近的解釋是化學作用,不過,如果只是某兩種藥物在人體身上產生化學混合作用的話,卻無法解釋時效的問題,化學作用通常只會在某一段時間內有效,隨著人體的新陳代謝,藥物產生的化學作用必然減弱至消失,那麼,這是深入到基因學裡面去了嗎?並且,蠱的形式多種多樣,有些甚至只須念一段所謂的咒語便可生效,這又似乎拉回了心理學範疇。有一些蠱竟然只會在某一時刻生效,簡直神乎其神,由於研究的深入,涉及到的領域過多過繁,張愛華感到力不從心,便又作罷,這是後話。

    張愛華和馬桂英相扶下山其實也並非一帆風順,她們在半路上收到對講機的消息,有一隊警察在山崖邊看到了劉翠花出現,不過他們不敢靠近,因為劉翠花有跳崖自殺的意圖。

    張愛華聞訊立即調頭上山,馬桂英猶豫了一下,堅決地下了山,她認為,山崖上的那個女人已經跟她毫無關係了,此時此刻最最最重要的是醫院裡的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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