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憶錄(墓中回憶錄) 下卷 第05節
    這時,德·波利尼亞克先生親手給我寫下了下面這些話:

    我收到了您的短封,親愛的子爵。我將非常高興明天十點左右能見到您,如果這個時間對您適合的話。

    願我們歷來的、真誠的友誼常青。

    德·波利尼亞克王子

    這張便條對我來說,不像個好預兆;他那外交辭令上的保留語氣令我擔心會遭到國王的拒絕。在我再熟悉不過的內閣,我找到了德·波利尼亞王子。他朝我跑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從他內心裡抒發的情感來看,我寧願相信是真誠的。然後,他把手放在我肩上,我們開始慢慢地從內閣花園中的長廊這一端走到另一端,來回走著。他說他不能接受我的辭呈,國王不同意,我得返回羅馬去。每次他重複最後這樣一句話時,我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樣:「為什麼,」他對我說道,「為什麼您不願意像拉·費隆內和波利塔斯那樣同我共事呢?我難道不是您的朋友嗎?在羅馬,我會給您想要的一切的;在法國,您會比大臣更大臣,我會聽您的建議的。您如果要退下來,那會引起新的分裂的。您不想讓政府造成損失吧?如果您堅持要退休,國王會生氣的。親愛的子爵,我求您了,別做傻事。」

    我回答道,我不會做一件傻事,我做事有充分的理由。我還說他的內閣太不得人心,偏見是不會公正的,然而偏見的確存在。我還說,整個法國必得實行大眾的自由,而我正是這些自由的捍衛者,我不可能同站在自由一邊的敵人乘坐同一條船起航。在這次辯論中,我相當尷尬,因為實際上,我對新內閣不能馬上提出什麼異議,我只能在將來某個時候他們能否認什麼時才能向他們發起攻擊。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發誓說,他喜歡憲章1並不亞於我;但他是以他的方式來喜歡它的,他喜歡它近似於過分。不幸的是,對於一個名譽受到了玷污的姑娘,而你對她還脈脈溫情,那對她有多少用處呢?

    1指法國一八一四年的憲章。

    談話圍繞著同一話題延續了將近一個小時,德·波利尼亞克結束談話時對我這樣說道,如果我同意繼任舊職,國王就會高興地接見我,並聽取我想同他說的反對他那位部長的話;但如果我堅持辭職,國王陛下則會認為他沒有必要接見我,因為他和我之間的一場談話只會是不愉快的事情。

    我反駁說:「那麼,瞧著吧,王子殿下,我的辭呈就算呈上了。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出爾反爾過;既然國王認為接見他的一位忠臣不適合,那麼我就不堅持了。」講了這些話之後,我便出來了。我請王子殿下重新委派拉瓦爾公爵先生去羅馬當大使,如果他還願意承擔此職,那時我將向他辦理有關移交手續。然後,我步行走上了榮軍院大道,那是通向我的診所的大道。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當我離開德·波利尼亞克時,他在我看來,在這種不可動搖的信任中,使得他明顯地變得啞口無言,而這種啞口無言足可以扼死一個帝國的。

    我辭去羅馬大使的決定已經下達,我便給教皇寫了一封信,全文如下:

    聖父:

    作為一八二三年法國的外交部長,我有幸擔當了已故國王路易十八的代言人,他讓陛下登上了聖皮埃爾的寶座。作為查理十世陛下駐羅馬的大使,我更有幸看到了您洪福齊天登上了教皇皇位,並且聆聽了您對我說的那番話,那是我一生的光榮。在結束我有幸在您身邊擔任的高級使命時,我來向您證實一下那些我不斷瞭解到的要害憾事。聖父,對您的善行善舉,我要向您表示忠誠的感激,同時我還請求您賜我使徒的祝福。

    順致崇高、忠誠的敬禮!

    您最謙卑、順從的奴僕

    夏多布里昂

    經過好幾天時間的搜腸刮肚,我在我的於蒂克1中總算搞出了些眉目;我寫了一些信,用來拆毀我花了那麼多的愛心修建起來的大廈。像一個人的死亡一樣,這些都是一些細節,關係到家庭的、家族的活動;在一個夢的死亡裡,毀滅這個夢的現實是更使人心碎的。永遠的流放在羅馬的廢墟裡曾經是我的幻想。像但丁2一樣,我曾作好了安排,不再回到我的祖國去。這些有關遺囑的明確解釋,對《回憶錄》的讀者來說,不會有興趣的;而對我來說,它卻相反。年老的鳥兒從它避難的樹枝上掉了下來,那是它離開它的生命走向死亡;它被流水帶走,那也只是變成河流的一部分。

    1公元前四十六年,繼法爾薩爾之後,小卡通在於蒂克被賜死。於蒂克,非洲北部城市。

    2但丁(Dante,一二六五—一三二一),意大利作家,政治家。

    報紙上的溜鬚拍馬

    當一群燕子要出發時,總有一隻要先飛出來,通報其他燕子馬上就要出發。我第一個展翅飛翔,趕在公正無私飛行的前面。報紙對我備加讚揚,它們讓我入迷了嗎?一點都不會。我朋友中的一些人用保證我會成為首相的話來安慰我,說這一局玩得那麼爽快,會決定我的未來:他們以為我有那種野心,其實我想都沒有想過。我不明白,一個人只要同我共同生活一個星期,而且很融洽,他不會不發現我缺少的正是這種激情——這種激情是能把人推到政治生涯的最高位置的。我時刻在尋找退休的機會,我之所以對羅馬大使館那麼感興趣,正是因為它不能給人帶來什麼,它是個退隱的好處所。

    說到底,我把對立面推得那麼遠,我在內心深處有某種不安的感覺,我將不得不成為焦點、中心和靶子;我被嚇壞了,這種恐懼增加了我對失去了的寧靜避難所的惋惜。

    不管怎麼說,在走下祭壇的偶像前要多燒香。德·拉馬丁先生,法蘭西新的、光輝的典範,就法蘭西科學院候選資格1問題給我寫了信,那封信的結尾是這樣的:

    1以接替達呂的位置。拉馬丁在一八二九年十一月五日當選。

    德·拉·諾2來我家裡待了一些時候。他對我說,他離開了您,耽誤了您一些用來在法國建立一座紀念碑的寶貴時間。您的每一次自願的、勇敢的免職都能給您的姓氏增添榮耀,為您的國家增添榮譽。

    2德·拉·諾(deLaNoue,一五三一—一五九一),法國劇作家。

    《詩人的沉思》的作者這封珍貴的信收到之後,馬上便收到了德,拉克雷泰爾先生的信。他對我寫道:

    他們競選擇了這麼個時候來侮辱您!您,是個鞠躬盡瘁的人,對您來說,卓越的工作比高尚的行為更值錢!您的辭職同選定新的部長,在我看來,這兩件事事先就聯繫在一起的。您的獻身精神使我們親密無間,如同波拿巴用他的勝利贏得我們的好感一樣。但是,他手下有很多人,而您沒有那麼多的追隨者。

    兩個很有功德,很有文學功底的作家,阿貝爾·雷米扎先生和聖馬丹先生1,起來反對我時只是軟弱了一點,他們是同德·達馬斯男爵先生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我設想他們對於蔑視社會地位的這些人有些惱火:正是基於這一點,我們不應原諒那些蠻橫無禮的人。

    1阿貝爾·雷米扎(AbelRemusat)和聖馬丹(SaintMartin)都是東方學者、極端保皇黨人。

    基佐先生賞臉親自參觀了我的住所。他認為能夠越過大自然設置在我們之間的距離。他走近我,對我講了他應該講的話:「先生,真是今非昔比啊。」在今年(一八二九年),基佐先生需要我幫他競選,我便給利西厄地區的選民寫了信,他被提名了。德·巴羅格裡2先生為此給我寫了一封短信:

    2阿希爾·德·巴羅格裡公爵(AchilledeBroglie,一七八五—一八七○),娶了斯塔爾夫人的女兒阿爾貝蒂娜(Albertine)。

    請允許我向您表示感謝,先生,感謝您給我寫信。我很好地用上了這封信,就像應該做的那樣,而且我堅信,像一切來自於您的東西一樣,它將結出碩果,結出有益的果實。就我而言,如果只牽涉到我自己,我同樣地感謝您,因為沒有任何事件會讓我看得更重要,也不會讓我產生更大的興趣。

    七月的日日夜夜讓基佐先生當上了眾議員,由此我成了他政治上高昇的部分因素:卑賤者的祈禱有時候是會讓上天聽到的。

    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的第一批同事

    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的第一批同事是德·布爾蒙先生,德·拉·布爾多內先生,德·夏布洛爾先生,庫瓦齊埃先生和蒙特貝爾先生。

    一八一五年六月十七日,我在根特1從國王家裡出來下樓時,在樓梯下面遇見了一個身著禮服、腳穿沾滿泥漿的長統靴的人,他正要上樓去見國王。從他的精神面貌,從他的機敏靈巧,從他那溫和、漂亮、像游蛇似的眼睛,我認出他就是德·布爾蒙將軍。他於十四號脫離了波拿巴的軍隊。德·布爾蒙伯爵是一位優秀的軍官,擅長於從困境中擺脫出來。但他是屬於這種人中的一個:身居高位,看得見障礙卻無法克服它,原因是被人家指揮而不是指揮人家。幸運的是,在他的征途中,阿爾及爾會給他留下一個好名聲。

    1比利時城市。

    德·拉·布爾多內伯爵,過去是我的朋友,他是一個最難相處的人,你一靠近他,他就會對你尥蹶子;他在議院裡攻擊演講者,就像在農村裡謾罵他的鄰居一樣;他會因為一句話,跟你鬧翻天,比如為了排水溝什麼的,他會同你打官司。我被任命為外交大臣的當天上午,他就跑來告訴我說,他要同我絕交:·因為我當了大臣。我笑了,任這個無賴撒潑;他也笑了,活像個洩氣的賴皮狗。

    德·蒙特貝爾先生先是公共教育大臣,後來德·布爾多內先生退休時,德·蒙特貝爾先生便在內部取代了他。而蓋爾農——朗維爾先生則取代德·蒙特貝爾先生當了公共教育大臣。

    雙方都在準備開戰:大臣一方出版了一些諷刺小冊子,反對代議制;反對派組織了起來,並揚言:如果違反憲章,就拒絕納稅。他們組成了一個叫「布列塔尼聯盟」的組織來對抗政府:我的那些同鄉常常在最近的革命行動中採取主動行動,在布列塔尼人的腦瓜子裡有著我們那半島上特有的肆虐海岸的「勁風」。

    一份其宗旨是推翻舊王朝的報紙大大鼓起了人們的士氣。年輕而又英俊的書商索特萊早有自殺的企圖,幾次想用顯赫的方式為他的黨英勇獻身。他曾負責共和國的文庫工作的管理;梯也爾先生、米涅先生和卡雷爾先生是編輯。《國民報》1的老闆塔萊朗王子沒給金庫裡帶來一分錢,他扔進金庫裡的只是一份背叛和腐化,只是污染了報紙的精神。這個時候,我收到了梯也爾先生一封短信,全文如下:

    1這是共和國文庫報紙的名稱。

    先生:

    不知道一份開創的報紙是不是會做到它應該做的那樣,我把第一期《國民報》先寄給您。我所有的同事和我一起,請您賞臉予以評斷,不是作為訂戶,而是作為義務評論者。如果在第一篇文章裡——那是我極為關注的文章——我成功地表達了您贊成的見解,我就放心了,也能肯定我的路走對了。

    先生,請接受我誠摯的敬意。

    阿·梯也爾

    我會回過頭來談談《國民報》的編輯們的,我會說說我是怎樣認識他們的;但現在我要單獨談談卡雷爾先生。他是梯也爾先生和米涅先生的上司,在我同他有來往的時候,他能單純地看待自己,由於他在作家中後來居上,他用他的劍維護著那些文人「拔」1出來的觀點。

    1這些文人滿足於「拔」出(陳述)那些觀點,而他,「拔」出了他的劍:是不是應這樣來理解?

    遠征阿爾及爾

    在打算進行一場戰爭的時候,遠征阿爾及爾的準備工作就已經完成了。作戰大臣布爾蒙將軍被任命為這次遠征的首腦:他預料即將要發生政變,難道他想逃避這次政變的責任嗎?從他的過去和他的手段來看,這是極有可能的;這對查理十世來說,是個不幸。如果不幸發生期間,將軍留在巴黎,作戰大臣的職位就不會落人到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的手中;德·布爾蒙先生無疑會把全部皇家軍隊集中到巴黎來;他會籌集必要的資金和給養,讓土兵什麼也不缺。

    我們的海軍在納瓦蘭2戰役後,經過休整,從法國過去被荒廢的各個海港出發了;錨地上擠滿了開航遠去的艦隊船隻。蒸汽船,人類天才的發明,來來往往在各師之間傳達命令,像美人魚,像海軍上將的助手,活躍在軍營之中。王太子3站在岸邊,市民和鄉民也來到了那裡。他,這位王太子,把他的親人、西班牙國王從革命中挽救出來以後,看到旭日東昇,基督徒們也應得到解脫,但他是不是能以為接近大功告成了呢?

    2指一八二七年十月英法俄與土埃(土耳其、埃及)之間的戰爭。

    3指昂古萊梅(Angouleme)。

    現在再也不是卡特琳·德·麥迪西請求土耳其把阿爾及爾王國當作封地授與亨利三世的時代了,也不是為人作嫁的時代了!阿爾及爾將成為我們的掌上明珠,我們的戰利品,不用得到任何人的允許,不用擔心英國敢阻止我們去奪取這座「皇宮」;這卻能使人想起夏爾五世和他的財產的變化。這對聚集在這裡歡呼的法國群眾、歡呼博絮埃的群眾來說,是一種巨大的快樂和巨大的幸福。豪華的大船準備用船頭拉開環鏈時,海雕的叫聲使勝利的歡呼聲更加高漲。當歡呼聲裡喊道:未來的成就屬於偉大的國王時,就像將來有一天在他的墳墓裡對他安慰道,他的家族已散佈四方:

    你在征服者面前,要麼屈服,要麼倒下,阿爾及爾,你堆滿了基督徒的屍體。你在你那顆吝嗇的心裡說:我用我的法規守住我的大海,國民是我勝利之本。你的戰船的輕捷讓你信心十足,但是,你將看到你會在你的舷側受到攻擊,就像你要到懸崖上的鳥窩裡去抓一隻正在餵它的孩子的迷人的鳥兒一樣,你也要受到攻擊。你現在交還了你的奴隸。路易已經砸碎了枷鎖,你的枷鎖使奴隸們受不了了,他們在光榮的帝國裡生來就是自由的。驚訝的水手們事先就大聲叫道:「誰像蒂爾?然而她在大海中已自殺身亡1。」

    1瑪麗·泰雷茲(Msrie-Teerese)王后葬禮上的禱詞。

    精彩的話語!你沒有能夠推遲王位的崩潰吧?國民們朝他們自己的命運走去,像但丁的某些影子一樣,要他們停下來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在幸福之中。

    這些戰船給努迷蒂的大海帶來了自由,也帶走了合法性;這支在白帆下的艦隊,是君主政體的開航出海,它遠離了聖路易上船時的港口,那時死神在加太基正叫他。從阿爾及爾苦役犯監獄裡釋放的奴隸們,那些把你們送回你們國家的人卻失去了他們自己的祖國,那些把你們從永久的流放中解救出來的人們自己卻遭到了驅逐。這支龐大船隊的主人乘坐一隻小船穿過大海逃了,但法蘭西可以對他說科內利對蓬佩說過的話:「這是我財產的傑作,而不是你的,我看你現在龜縮在一葉小小的可憐的扁舟上;而你卻想劃著它與五百隻戰船一起航行1。」

    1普呂塔克的《蓬佩的一生》(埃約譯)。

    這群聚集在土倫海岸上的人群目送著開往非洲的這支艦隊;這群人中沒有我的朋友嗎?德·勒·普萊西,我姐夫的兄弟2,不是在船上接待一位漂亮的女士嗎?那位女士是勒諾芒太太,她在等著從尚波利翁返回的朋友。這次對非洲的突然進擊帶來了什麼結果呢?還是聽聽我的同鄉、德·潘奧昂先生怎麼說吧:「自從我們看到這同一面旗幟在這些同樣的海岸對面五百隻戰船上空飄揚以來,還不到兩個月,六萬士兵就急不可耐想去非洲戰場上大展拳腳了。到今天,幾個病人,幾個傷員艱難地行走在我們三桅戰艦的甲板上,這是戰艦上的唯一隨員了。……在哨兵拿起武器,像往常一樣向這面旗幟的升降致敬時,甲板上的一切談話聲便戛然而止。我也馬上脫帽,帶著只有在年老的國王本人面前那種無比的崇敬行禮。而在我的心底裡,我是跪在深遭不幸的陛下面前的;我是悲傷地看到了這種不幸的跡象的3。」

    2安娜·比松·德·拉維涅(AnneBuissondeLavigne),夏多布里昂的姐姐,一七八九年嫁給了埃爾韋·德·勒·普萊西。普萊西騎士,海軍軍官,是埃爾韋伯爵的弟弟。

    3《一位作戰參謀軍官的回憶錄》,由巴舒·德·潘奧昂男爵著。

    一八三○年會議的召開——進諫——解散議會

    一八三○年的會議在三月二日召開,關於王位問題的演說使得國王開口說話了:「如果這些罪惡的陰謀對我的政府造成了我不能也不願預見到的障礙,我會找到一支力量來克服它們的。」查理十世講這番話時的語氣,就像一個男子,在通常的情況下又害羞又溫和,在偶爾的情況下勃然大怒,聲色俱厲:講話的聲音提得越高,解決的辦法越顯得南風不竟。

    作為辯白的進諫書是由艾蒂安先生和基佐先生起草的,上面說道:「陛下,憲章跟法律一樣,它認可國家有權干預公益事業的審議。這種干預應把您的政府方面的長期資助和人民的意願變成公共事業的正規發展的必不可少的條件。陛下,我們的忠誠,我們的獻身精神使得我們不得不向您挑明:這種資助並不存在。」

    進諫書以二百二十一票對一百八十一票的多數獲得通過。德·洛熱利爾先生的修正案去掉了「拒絕資助」這句話;這個修正案只獲得二十八票。如果那二百二十一票早能預測投票結果,進諫書可能被否決了。為什麼上帝不能偶爾把蓋住未來的面紗揭起一角!但它確實給了某些人一種預感;但是他們並沒有十分看清他們應走的道路;他們害怕挨罵,或者,如果他們按他們的預感行事,怕別人不會相信他們。上天沒有挑明問題的關鍵;當一個人忍受了巨大的挫敗以後,他就會成為一個有遠大抱負的人:這抱負延伸在總體的計劃中,展現在我們的視線之外而又在我們的後代所能及的範圍當中。

    國王在回復進諫書時,表示他的解決方案不會變,也就是說他不會解除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的職務。議會解散了:德·佩羅內先生和德·尚特洛茲先生取代德·夏布洛爾先生和庫瓦齊埃先生,讓他們退休:卡佩爾先生任貿易大臣。在他周圍還有二十來位先生能當大臣;還可以把德·維萊爾先生召回,還可以任用卡齊米爾·佩裡埃先生和塞巴斯蒂亞尼將軍。德·維萊爾先生下台以後,當修道院院長弗雷西諾奉命要我去當公共教育大臣時,我就向國王推薦了卡齊米爾·佩裡埃先生和塞巴斯蒂亞尼將軍。可是不行,他們害怕有能力的人。在他們追求庸才的熱潮中,似乎是要使法蘭西蒙羞似的,他們要尋找它所擁有的更加無能的人來當它的頭。蓋爾農先生是那些不為人瞭解的人當中最勇敢的人,他們發現了他,然而王太子卻懇求德·尚特洛茲先生去拯救他的君主制度。

    根據議會解散後的安排,一八三○年六月二十三日召開了區級頭頭會議,省級頭頭會議在七月三日召開,在制止長房分支毀滅前僅僅二十七天。

    那些十分活躍的黨團把什麼都推向了極端:極端保皇黨人揚言要對王國實行去政;共和黨人則想建立有個督政府的共和國或國民公會下的共和國。這個黨的《論壇》報出版後,其發行量超過了《國民報》。全國大部分人還是要實行合理的君主政體,但要放開,要擺脫宮廷的影響。野心勃勃的人活躍了起來,每一個人都想當部長:雷雨過後,百蟲逞能。

    那些想迫使查理十世成為立憲君主的人,覺得他們合情合理。他們認為自己十分合理合法,但他們忽視了人的脆弱性,王權可以受到猛烈攻擊,而國王本人卻不行:他失去的是我們,而不是他的制度。

    新議院——我動身去迪耶普——七月二十五日的敕令——我回到巴黎——路途中的思索——致雷卡米耶夫人的信

    新議院的代表都已到達巴黎。原二百二十一個代表中有二百零二人再次當選;反對黨獲得二百七十票,內閣一百四十五票,王權那部分全部喪失。選舉結果自然是內閣隱退:查理十世執意冒犯一切,政變已不可避免。

    我七月二十六日去迪耶普,早上四點便動身了,那一天正是敕令簽發的日子。我相當高興,很想再去看看大海;但是幾小時以後,伴隨著我而來的是一場嚇人的暴風雨。我吃住在魯昂,什麼也不知道,真後悔沒能去參觀聖鳥昂,跪在博物館漂亮的聖母像面前回憶著拉斐爾和羅馬。第二天,二十七日中午時分,我到達迪耶普。我下榻在我以前的公使館秘書為我安排的旅館裡。我穿好衣服就去找雷卡米耶夫人。她住在一套窗戶朝沙灘開的套房裡。我在那兒聊天、看波濤,不知不覺過了好幾個小時。突然,亞森特先生來了;他給我帶來了德·布瓦西先生1收到的一封信;信中對發佈的敕令大加讚賞。過了一會,我的老朋友2巴朗謝進來了。他從驛車上下來,手裡拿了一些報紙。我打開《箴言報》看了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上面都是官方的文件;還說一個政府故意從巴黎聖母院的鐘樓上「跳樓!」我向亞森特要了幾匹馬要返回巴黎去。晚上七點左右我登上了馬車,把我的朋友們留在那裡惶恐不安。一個月以來,常有政變的傳聞,但誰也沒有理會這種看來荒謬的議論。查理十世向來生活在王位的幻象之中:王子們四周形成了一種虛假的安瀾,使得他們不去看現實的東西,而去看天上的虛幻景象。

    1德·布瓦西(deBoissy)法國貴族院議員,以前他是夏多布里昂在倫敦的使館秘書。

    2原文為「我過去的朋友」,為作者筆誤。

    我隨身帶著《箴言報》,一天亮,也就是二十八日,我讀了又讀,為敕令作些評論。給國王的報告的前言給我留下了兩方面的深刻印象:對於新聞界弊端的評價是正確的;但同時這些評論的作者卻顯得對當今社會的情況完全無知。無疑,自一八一四年以來,持自己觀點的大臣們受到了新聞界的騷擾;無疑,新聞界有意控制統治權,迫使君主和議會服從它;無疑,在王朝復辟時期最近這些日子,新聞界只憑自己的熱情,不顧法蘭西的利益和榮譽,攻擊阿爾及爾的遠征,對其原因、方式、準備工作、成功還是失敗的機遇大加發揮,洩露了武器裝備的機密,把我們軍隊的情況、部隊和戰船的數量、以至登陸的地點都洩露給了敵人。要是事先把他們談判的秘密這樣洩露出來,或者標明他們的部隊的宿營地,裡舍利它的主教和波拿巴豈不早把歐洲置於法蘭西的腳下了?

    所有這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令人可憎的,但是,補救的辦法呢?新聞事業在以前是鮮為人知的,人們以前沒有看出它的威力,但現在它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它的話語比得上雷擊,它是社會的電流。你能不讓它存在嗎?你越是要壓制它,它爆炸起來就更具有威力。那麼你得學會與它共存,就像你與蒸汽機為伴一樣。你得學會利用它,去除它的危害性,或讓它逐漸用於公共的和家庭的用途一點一點地削弱它,或者你逐步地把你的習慣和你的法則同今後支配人類的規律融合在一起。新聞界在某些情況下的無能為力的一個例證就是來自於你對它就阿爾及爾的遠征發出的譴責:你不顧新聞自由奪取了阿爾及爾,就像我在一八二三年用這種自由最猛烈的大火發動了西班牙戰爭那樣。

    在內閣的這個報告中,不能容忍的就是那無恥的妄自尊大,即:國王對法律有先決權。那麼憲法意味著什麼?如果說國王對政府制定的法令可以隨意加以改變,那麼為什麼要用虛假的保證來欺騙人民大眾呢?該報告上面的簽字人是那麼相信他們所說的東西,以致他們幾乎不提憲章的第十四款;我曾就這一款提出了有人會把憲章當成自己的私貨。他們想到了這一款,但是僅僅是想到而已,並且認為它是法律的累贅。

    第一條敕令取消了新聞在各個部門的自由。這是十五年以來警察局在他們的小黑屋子裡精心設計的上乘之作。

    第二條敕令重寫了選舉法。這樣,兩項首要的自由:新聞自由和選舉自由徹底地取締了:這兩項自由的取締,不是通過立法機構制定的法令而是通過這樣一條隨心所欲的敕令來做出的,雖然制定法令的機構腐敗,它制定的法令雖然極不公正,但它卻是合法的。這樣有五個並不缺乏見識的人,他們、他們的主人、君主政體、法國和歐洲,以史無前例的輕率猛然跌進了深淵。我不知道巴黎發生的事情,我期望著有某種抵制,在不推翻王位的前提下迫使王權辭退那些大臣,收回那些敕令。在這些取得勝利的情況下,我堅決不插手其間,不寫、不說反對這些違反憲法措施的東西。

    如果外交使團的成員沒有對敕令直接施加壓力,那麼他們是支持這些敕令的。整個歐洲是厭惡我們的憲章的。當敕令的消息傳到柏林和維也納,當他們以為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會取得成果時,昂西隆先生大呼歐洲得救了,德·梅泰尼先生顯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接著不久,當德·梅泰尼瞭解到了真相以後,他沮喪的程度同他原來高興的程度一樣強烈;他說他受騙了,還說輿論是絕對自由的,他早已習慣奧地利憲法那種思想了。

    7月敕令頒布後,國會議員的任命便落到了這些人身上:這些人是在候見廳裡,通過他們的見解或文章大力支持敕令的。我們從名單上看就是那些最反對代議制的人。是不是甚至就在國王的內閣裡,在國王的眼皮底下,起草了這些令人沮喪的文件?是不是在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的辦公室起草的?是不是在一次僅有大臣參加的會議上,還是在一次有幾個反對憲法的幫閒才俊參加的會議上?是不是在重壓下,在一次像那種十人1委員會的秘密會議上起草了這些七月決定(按照這些決定,合法的國王被判處在歎息橋上絞死)?還是德·波利尼亞克先生一個人的意見?這大概是歷史永遠也不會向我們洩露的。

    1秘密十人委員會,一三一○年創建於威尼斯,到一七九七年,成了法蘭西共和國真正的實權機構。

    到吉索爾後,我聽到了巴黎暴動的消息和一些令人不安的議論;這些議論表明憲章是多麼地為法蘭西人民所接受。在蓬圖瓦茲,還有更新的消息,但這些消息不很確切,而且互相矛盾。在埃布萊,驛站沒有馬,我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有人建議我繞過聖德尼,因為走那裡會有路障。在庫貝瓦,驛站的馬車伕摔掉他那件釘著有百合花圖案的鈕扣的上衣;早上有人朝他經過香榭麗捨大街開往巴黎的敞篷四輪馬車開槍,因此,他對我說他不準備帶我走那條大街,他要在星形廣場柵欄的右邊去找托卡德洛的柵欄,從那裡就可以看到巴黎了。我看到了飄揚的三色旗,於是我斷定那不是騷亂,而是一場革命。我有預感,我的角色變了:我本來是跑來保衛大眾自由的,卻將要不得不保衛王權了。白色的硝煙在一排排的房屋之間升起;我聽到幾聲炮聲和機槍齊射的聲音,不時夾雜著警鐘的嗡鳴聲。我彷彿看到古老的盧浮宮從荒蕪的高原上倒了下來;那處高原是由拿破侖指定用來建羅馬皇宮的。

    我的車子從斜坡上衝下去,穿過耶拿橋,上了沿著尚德馬爾斯鋪了石板的路。一切都顯得很孤寂。我發現一隊騎兵站在軍校的柵欄前;那些人看起來很悲傷,像是被人忘卻了似的。我們走的是榮軍院大道和蒙帕納斯大道,路上遇見了幾個行人,他們都吃驚地瞧著一輛驛站馬車像平時那樣在路上跑。昂佛爾大街已被砍倒的榆樹攔住了。

    回到我的家門口,鄰居們夾道歡迎我回來;對他們來說,我好像是他們的保護神。夏多布里昂夫人對我的返回,既高興又驚慌不已。

    七月二十九日,星期四的早上,我給在迪耶普的雷卡米耶夫人寫了一封信,信後還有附言。信的全文如下:

    我給您寫這封信,但不知道您是否能收到,因為郵車已停開。

    我是在隆隆的炮聲、槍聲和警鐘聲中進入巴黎的。今天早上,警鐘還在響,但我已聽不到槍聲了。似乎大家正在組織起來,只要敕令不收回,反抗就要繼續下去。這就是大臣們違背誓言的直接後果(還不說它的決定性後果)!至少可以看出,大臣們已把他們的錯誤歸咎於王權了。

    國民自衛隊,巴黎綜合科學校,一切都亂套了。我還沒有見任何人。您判斷一下看,我是在什麼情況下找到夏大太的吧。像她一樣,見過八月十日和九月二日暴亂的人,仍心有餘悸。一個團的士兵,第五縱隊,已倒向憲章派這一邊。很明顯,德·波利尼亞克是罪大惡極的,他的無能是一個很蹩腳的托詞,有野心又無能,這就是一種罪過。有人說,宮廷準備遷到聖克盧去。

    我自己的事不用同您說了;我的處境很艱難,但立場很明確。我不會背叛憲章,更不會背叛國王;我不會背叛自由,更不會背叛合法的王權。我沒有什麼可說的,也沒有什麼可做;只有等待和為我的國家哭泣。外省會怎麼樣,現在只有上帝知道;已有人提到魯昂的起義了。修會要武裝朱安黨人和西部的保皇黨人了。統治者們堅持有什麼用?一個敕令和六個無能(或無德)的傢伙足以把我們這個最平靜的也是最繁榮的國家變成最混亂不堪也是最不幸的國家。

    一八三○年七月二十九日,星期四上午

    戰火又燒起來了。好像已向盧浮宮開火了,國王的軍隊固守在那裡。我住的郊區也開始暴動了。人們開始談論著建立一個臨時政府,其首腦會是熱拉爾將軍、舒爾譯爾公爵和德·拉·法耶特先生。

    這封信可能發不出去,巴黎已宣佈戒嚴,由馬爾蒙元帥替國王掌權。有人說國王已被殺死,但我不信。望您保重,不要過於擔心。上帝保佑您!我們還會見面的。

    中午

    這封信是昨天寫的,沒能發出去。一切都結束了,人民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國王在所有的方面都作了讓步,但我擔心人們會要他讓出王位。我今天早上已寫信給皇上。此外,我為我的將來,做了一個令我開心的完美計劃。等您到了之後,我們再談。

    我自己馬上去郵局發這封信,只怕會要跑遍巴黎。

    星期五

    七月革命二十六日這一天

    七月二十五日的敕令刊登在二十六日的《箴言報》上。秘密保守得很嚴密,連自己軍參謀長、擔任值勤的元帥拉居茲1公爵、警察局長芒讓先生都沒被告之。塞納省省長也只是看了《箴言報》才知道這些敕令的,副國務秘書先生也是在看了這份報紙後才知道的。然而,正是這些人掌握著各個兵種的武裝力量。德·波利尼亞克王子負責代理德·布爾蒙先生大臣的職務,遠沒有想到要留心敕令這些瑣事,二十六日那一天他在軍務部主持工程招標會議。

    1拉居茲(Raguse),即馬爾蒙(Marmont)。

    二十六日,國王在《箴言報》運到聖克盧之前就打獵去了;他從朗布耶回來已是半夜了。

    後來,德·拉居茲公爵收到了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的一封短信:

    閣下想必知道國王陛下以他的英明和對於民的愛護採取了一些為維護王權和公共軼序的特別措施。在這一關鍵時期,陛下憑依您的熱忱以確保在您管轄的範圍內的秩序和平靜。

    這些最脆弱的人再大膽,也決不會反對一支即將粉碎一個帝國的軍隊的;這種人的大膽只能用一種幻覺——人們不再認為是危險時刻一個小集團驅使的後果——來解釋。報紙的編輯們,在咨詢了迪潘先生、奧迪隆·巴羅先生、巴爾特先生和梅利洛先生以後,決定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發表他們自己的文章,以防讓人抓起來,針對敕令的非法性為自己進行辯護。他們聚集在《國民報》的編輯部:梯也爾先生起草了一份抗議,在上面簽字的有四十四個編輯,第二天,二十七日早晨,發表在《國民報》和《時代報》上。

    黃昏時,幾位眾議員在德·拉博德家裡集中,他們決定在第二天去卡齊米爾·佩裡埃先生家裡碰頭,即將佔領政治舞台的三種權力之中一種第一次在那裡出現,其他兩種是:君主政體在議會,佔據著皇宮;共和派在市政大樓。晚上皇宮前有幾次集會;人們朝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的汽車扔石頭。拉居茲公爵去聖克盧見了國王,他要從朗布耶返回時,國王向他打聽了一些巴黎的消息。「年金降了,降了多少?」王太子問道。「三法郎。」這位元帥回答道。「會升上去的。」王太子又說。於是,各自散去。

    七月二十七日這一天

    二十七日這一天一開始就不吉利。國王委任拉居茲先生為巴黎總指揮官;這全靠撥給他的那筆骯髒的錢來支撐。這位元帥一點鐘便去了卡魯塞爾廣場的自衛軍參謀部坐鎮指揮。芒讓先生派人去抓《國民報》的人,卡雷爾先生奮起反抗,米涅先生和梯也爾先生以為大勢已去,那兩天躲起來了:梯也爾先生去了蒙莫朗西峽谷,躲在一個叫庫爾尚的太太家裡。庫爾尚太太是兩位貝克先生的親戚;這兩個貝克先生,一個在《國民報》工作,另一個在《論壇報》工作。

    在《時代報》報社,事情的性質則嚴重多了。記者中真正的英雄非科斯特先生莫屬。

    一八二三年,科斯特先生領導著《歷史記事報》,被他的同事指控出賣了這份報紙,他奮起反抗,身上還挨了一劍。科斯特先生到外交部去見我,我同他談到了新聞自由;我對他說:「先生,您知道,我是多麼熱愛和尊重這個自由啊!可是,當您每天都在攻擊王權和宗教的時候,叫我怎樣在路易十八面前來捍衛這項自由呢?我請求您,為了您的利益,也讓我省點勁,您就不要去破壞這千瘡百孑L的壁壘了,說實在的,一個勇敢的人去攻擊它應該感到臉紅。我們做一筆交易吧:您呢,不要再去攻擊那幾個自身都難保的老頭兒了,王權和宮殿也幾乎保護不了他們了;我呢,我拿我的個人作交換,您早晚攻擊我好了,您想說我什麼就說什麼吧,我永遠不會抱怨;我自願作您攻擊的目標,但不要把國王當作靶子。」

    科斯特先生對我這次會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在《時代》編輯部裡,在博德先生和一位警察分局局長之間,發生了一場有關憲法的爭論。

    國王在巴黎的檢察官,簽發了四十四張傳票給在抗議書上簽了字的記者。

    兩點左右,革命中的君主政體分裂派像前一天晚上約定的那樣,在佩裡埃先生家中集合,但是什麼事也沒有議成。眾議員們推遲到了第二天,即二十八日,在奧布裡·德·皮拉沃先生家裡集中。卡齊米爾·佩利埃先生,是個生活有條理又富裕的人,他不想落在人民的手中,他對通過某種調整後的合法王權仍抱有希望。他激動地對捨朗先生說道:「不搞合法化,你們就會失去我們;你們在讓我們離開高級職位。」這種合法的思想到處存在,在兩次截然不同的會議上也體現了出來:一次是在卡代——加西庫爾先生家開的,另一次是在古爾戈將軍家裡開的。佩利埃先生是屬於這個由一般人民群眾和士兵上升為資產階級的階級。他有勇氣,思想固執;他勇敢地投入革命洪流是為了阻擋它;但他的健康狀況使他太關心自己的生活了,他太看重自己的財產了。「對一個老在鏡子裡照他舌頭的人,您要拿他怎麼辦呢?」德卡澤先生對我說道。

    人群裡人越來越多,並且似乎有動武的苗頭。憲兵隊的軍官去告訴德·拉居茲元帥,說他的人手不夠,他擔心會被迫動武。於是,元帥作了軍事部署。

    二十七日,當軍營裡接到帶武器的命令時已是下午四點半了。巴黎憲兵隊在自衛軍隊幾支小分隊的支援下,試圖恢復裡舍利厄大街和聖奧諾雷大街的交通。一支小分隊在波爾多公爵大街1受到石子的猛烈襲擊。該小分隊隊長在金字塔街躲過從皇家酒店投出的一塊石頭以後,便下定了解決問題的決心:他發現住在這酒店裡的一位叫福克斯的先生手裡端著他的獵槍,在窗口朝經過那裡的自衛軍隊開火,士兵們給以回擊,對著這座房子開火,福克斯先生和他的兩名僕人當即被擊斃。這些英國人,本來龜縮在他們的島上,卻要向其他地方輸送革命,你可以看到他們混在世界各地,插手一些與他們無關的事情:比如為了出售一匹白布,為了這麼一點小事,他們可以把一個國家置於深重的災難當中。這位福克斯先生有什麼權力朝法國士兵開槍?是不是查理十世觸犯了大不列顛的憲法?如果說有什麼東西玷污了七月戰鬥的話,那就是一個英國人射出的這顆子彈激發的。

    1今天的七·二九大街,在聖羅克教區。

    二十七日這一天的首次戰鬥直到下午五點左右還沒正式開始,天一黑就停止了。軍火商把他們的武器給了群眾;路燈有的打碎,有的沒有點上;三色旗在巴黎聖母院頂上的黑暗中升起;警衛隊的擁進;軍火庫和火藥庫的奪取;常駐部隊步槍手武裝的解除,這一切是在沒有遇到抵抗的情況下,在二十八日天亮時進行的,到八點一切都結束了。

    革命中的無產者民主黨人個個穿著軍服或者半裸,拿著武器走在前面,顧不上他們的煩惱和襤褸衣服了。人民,由幾處在不同地點聚集的人群中選出來的一些代表在卡代一加西庫爾先生家裡召開了一次會議。

    篡奪黨這時還沒有出現,它的頭頭1躲在巴黎以外的地方,他不知道是去聖克盧還是去皇宮。資產階級政黨或君主專制政黨的代表們對被運動拖著走表示不滿。

    1他後來成了路易·菲利普。

    德·波利尼亞克先生去了聖克盧,二十八日早上五點讓國王簽署了巴黎戒嚴令。

    七月二十八日:戰鬥的一天

    二十八日,聚集的人群更多了;人們高呼「憲章萬歲!」的口號聲還可以聽得到,中間還夾雜有「自由萬歲!」「打倒波旁王朝!」也有人高喊:「皇帝萬歲!」「黑暗中的王子萬歲!」在所有革命當中,在老百姓的想像裡,這種黑暗中的神秘王子總要出現。於是,回憶與激情一齊湧向心頭,毀壞和燒燬法國武器,把武器用繩子綁在毀壞了的路燈柱子上,扯掉驛車車伕和郵差胸前的百合花勳章,公證人取掉了他們的盾形紋章,執達員扯去了他們的帽徽,馬車伕扯掉了蓋戳的單據,宮廷供應人拒絕送食物。那些以前把拿破侖的鷹飾勳章塗上百合油漆的人,他們只用一塊海綿,沾上調稀的膠水就可以去掉那層漆,還帝國的雄風。

    德·拉居茲元帥寫信給國王說,必須盡快採取綏靖措施,到第二天(二十九日)就太晚了。一位警察局長的使者去問元帥,巴黎是不是確實已宣佈戒嚴,元帥自己一無所知,顯得十分驚訝。他跑到內閣總理那裡,看到大臣們聚集在一起,德·波利尼亞克先生給他重新下達了命令。因為那個踐踏世界的人,曾經在一些城市和省份宣佈過戒嚴,查理十世認為可以倣傚他。大臣們對元帥說,他們將坐鎮衛隊的參謀部。

    二十八日九點,當時已不是守住一切的時間了,而是要重新奪取一切,可是聖克盧沒有一項命令下達下去。元帥下令所有部隊離開軍營,當時實際上有一部分在前一天夜裡已出動了。他們沒有任何辦法能把給養運到卡魯塞爾總部。因為他們忽視了派重兵把守,軍用麵包干已被奪走了。德·拉居茲公爵先生,是個有思想有功績的男人,勇敢的戰士,學者,卻是一個倒霉的將軍,從他可以上千次地看出,一個軍事天才在處理內亂時是微不足道的,隨便哪一個警官都會比這位元帥更懂得他應該怎麼做。也許他的聰明才智被他的往事弄麻木了,他只能在他那赫赫大名的厄運重壓下苟延殘喘了。

    元帥,手下只有一小撮人,他制定的計劃,應有成千上萬的士兵去執行。此時,一些縱隊已被派往遠方作戰,另外一支將去奪取市政府大樓。這些部隊,在完成維持各地的秩序的行動之後,應該集中到軍營裡去。勒·卡魯塞爾堅持在司令部裡:那是發佈命令和收集情報的地方。一支由瑞士人組成的部隊,圍著聖嬰市場打轉,肩負著維持往來在中心和邊遠地區部隊的聯絡。波蓬庫爾軍營的士兵分成幾個分隊,準備隨時奔赴召喚他們去的地方。拉圖爾——莫布爾將軍住在榮軍院1內。當他看戰事進行不利時,他建議在路易十四大廈裡收容殘兵敗將,他堅信他能把他們養起來,以對付巴黎市民的攻擊。過去他把他的人放在帝國的戰場上沒少受非議,但波羅蒂諾的人知道他會遵守諾言。但是,一名殘廢老兵的經驗和勇氣能值幾何?這樣他的建議沒被採納。

    1他是那裡的司令。

    在聖夏芒伯爵的指揮下,衛隊的第一縱隊從瑪德萊娜大教堂出發,沿著大路向巴士底獄進發。沒走幾步,薩拉先生指揮的一個小分隊就受到了攻擊;該小分隊隊長是個保皇主義者,他奮起還擊,打退了進攻。隊伍越往前趕,留在路上的交通驛站一個個離得太遠,防守又太薄弱,被人民群眾切斷了它們之間的聯繫,並在它們之間用伐倒的樹隔開,還設置了路障。在聖德尼門和聖馬丁門之間發生了一場流血事件。德·聖夏芒先生路過菲埃斯希未來戰功劇場,在巴土底獄廣場遇上了一隊隊人數眾多的男女。他勸他們自行解散,並給了他們一些錢。但有人不停地朝附近的房屋射擊,他不得不放棄從聖安托萬大街返回市政府大樓,過了奧斯特裡茲大橋,他從南方大道才回到了卡魯塞爾。對小路易十四1的母親來說,在還沒有毀壞的巴士底獄前面的蒂雷納要幸運得多。

    1在一六五二年投石黨運動期間,他打敗了孔代,回到了巴黎宮中。

    佔領市政府大樓的小縱隊沿著杜伊勒利宮、盧浮宮和拉丁區的岸邊,新橋過了一半,奪取了奧洛熱碼頭、花卉市場,從巴黎聖母院橋擁向沙灘廣場。衛隊的兩個小分隊通過急行軍,把一直到新吊橋的地方都箝制住了。第十五區的一個營稍微支援一下衛隊,也得在百花市場留下兩個小分隊。

    在過塞納河的聖母院橋上打起來了,老百姓們大鼓打頭陣勇敢地衝向衛隊。指揮皇家炮兵的軍官下令監視人群,結果他們白白受到衝擊,因為他們沒有炮,只會被打垮而無任何成功的希望。居民寸步不讓,炮兵開火了。士兵們擁人堤岸碼頭,擁人沙灘廣場;在沙灘廣場,從阿爾科爾橋上突然又冒出了另外兩個衛隊的小分隊。他們不得不強行驅散在聖雅克區集結的大學生隊伍。市政府大樓被佔領了。

    在穆通街的入口處設置了一處路障,一隊瑞土士兵把它搬走了,於是人民群眾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上,在一片歡呼聲中重新奪取了他們的防禦工事,但路障最後還是落到了衛隊的手裡。

    在所有那些貧窮、人民大眾居住的街區,人們迅速投入了戰鬥,沒有什麼個人的盤算;法國人的那種冒失輕率、戲弄嘲笑、無憂無慮、勇敢無畏一下子都湧人了每個人的頭腦中。對我們的民族來說,光榮有著香檳酒的清香。婦女們在交叉路口鼓勵男人們上街;軍官中,誰倒向人民的一邊,誰就得挨元帥的拳棒;可隊伍在小提琴的樂曲聲前進著。這是些可悲又可笑的場面,是集市上的那種露天舞台上的凱旋的場面:在人山人海當中,有歡笑聲,槍聲中夾雜著咒罵聲,沉悶的吼叫聲。一些臨時召來的車伕光著腳、頭戴警察無邊軟帽,帶著一張通行證運送著一些不知名的軍官;這個傷員車隊在鬥士們中間穿行,鬥士們為其讓出了一條道。

    在那些富裕的街區,則是另一種情形。國民衛隊的兵士已重新穿上了原來被人剝去的制服,在第一區區政府大量集中,以維持秩序。在戰鬥中,衛隊比人民群眾遭受了更多的疾苦,因為他們暴露在躲在房子裡的看不見的敵人的炮火之下。另外一些人認識衛隊的軍官,在客廳裡就叫得出那些勇土的名字,他們以攻打他們取樂,而他們自己躲在百葉窗或壁爐後面,是很安全的。在大街上,苦力或士兵的敵意沒有達到那種程度,他們是相互救助的。群眾救了好些個傷員。兩位軍官,戈榮先生和裡約先生,一場英勇的保衛戰過後,他的得救就應歸功於戰勝者的不念舊惡。衛隊的一個上尉,柯芒,頭上挨了一鐵棒,暈過去了,雙眼流血,但他用他的劍撥開了他的士兵們對準那個工人的刺刀。

    衛隊中多數人是波拿巴的投彈手。好些個軍官丟了命,其中有努瓦洛中尉,他是個特別英勇的軍人,在一八一三年,他被歐仁王子授予榮譽勳位團的十字勳章,因為他在卡爾迪埃拉1參加過稜堡之戰。德,普蘭塞爾維上校,在聖馬丁門的戰鬥中受了致命傷,以前參加過帝國在荷蘭、西班牙的戰爭,在大部隊裡呆過,也在皇家衛隊裡呆過。在萊比錫戰役中,他親手俘虜了奧地利將軍梅爾弗爾德。他負傷後,由他的士兵抬到了大石子醫院,他要等到七月中最後一個傷員包紮完了之後才肯讓人給自己包紮。在別的戰場上見過他的拉雷2醫生,看到要救他已為時太晚,只好截掉了他一條腿。那些看到那麼多子彈在他們頭上飛過的高貴的對手,如果他們沒有被某些自從勝利以來在勝利者的隊伍裡得到了自由的苦役犯的子彈所擊中,他們是多麼幸運啊!這些苦役犯沒有能褻瀆共和國的勝利;他們只對路易·菲利浦的王權構成了危害。因此,這批逃過了莫斯科、呂真3萊比錫4大炮的著名兵士的倖存者們隱隱約約地在巴黎街頭出沒,他們說他們正在查理十世時期屠殺那些他們在拿破侖時期那麼崇敬的英雄。他們只缺一個人:那個人在聖赫勒拿島上不見了。

    1在意大利倫巴第地區。

    2拉雷是「大軍」外科醫生的兒子,這裡,夏多布里昂似乎把他與另一個拉雷搞混了。

    3均系德國城市。

    4均系德國城市。

    夜幕降臨,一個喬裝打扮的副官給市政府大樓裡的部隊帶來了從那裡撤往杜伊勒利宮的命令。撤退的命令被大膽地頂回去了,因為他們不願意拋下那些傷員,而且大炮要越過路障是十分困難的。然而後來還是順利撤走了。當部隊從巴黎各區撤回以後,他們以為國王和王太子同他們一樣來到了他們的身旁,他們找也白搭,只看到了鐘樓亭子上的白旗,他們卻讓人聽到了軍營裡雄壯的聲音。

    像大家看到的那樣,說市政府大樓被衛隊從人民群眾手中奪回是不真實的,而是人民群眾把它從衛隊手中重新奪了回去。當衛隊走進市府大樓時,他們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因為裡面空無一人,連省長本人也走了。這些大話把真正的危難減輕了,並使人懷疑這種危難的存在。衛隊在迂迴曲折的大街上行進很艱難;他們執行的路線,先是以中立的形式出現,後來又背叛了它;這種原來很漂亮的理論,到頭來是行不通的。在市政府大樓裡進行戰鬥時,第五十分隊趕了來。由於疲憊不堪,他們被很快撤到了大樓的圍牆之內,只是把他們全部的、無用的子彈給了那些精疲力盡的同志。

    留在聖嬰市場的一個瑞士營被另一個瑞士營營救出來,他們一個營接著一個營地朝工科學校的河岸邊走去,駐紮在盧浮宮。

    此外,設立路障是巴黎人民的自衛手段:從查理五世至今,在歷次內亂中早已有之。

    「人民群眾看到部署在各街道上的軍隊的同時,」埃斯托瓦爾說道,「已開始用大家所熟悉的方式佈置路障。幾個瑞士人被殺了,埋葬在巴黎聖母院的一個墓穴裡。居伊茲公爵穿過街道,得到人們最熱烈的歡呼:「居伊茲萬歲!」他呢,摘下他的帽子,對他們說道:「我的朋友們,夠了!夠了!先生們,過分了;叫國王萬歲吧!1」

    1據《埃斯托瓦爾》報記載。

    為什麼近來的路障效果這樣好,卻很少贏得人們去談論它,而一五八八年的路障幾乎沒產生什麼效果卻引得人們那麼有興趣去讀它呢?這要看不同的世紀和不同的人:十六世紀把什麼都放在它的前面,而十九世紀把什麼都放在它的後面:德·皮拉沃還不是臉上有刀疤的人。

    七月二十八日,無戰事日

    這些戰鬥進行期間,緊接著武力革命而來的是非武力的政治革命。被拘禁在阿拜1的士兵被釋放了;在聖佩拉吉2監獄裡的那些因債務問題而坐牢的犯人逃走了;政治犯被釋放了。一場革命就是一次大赦;它免除了所有的罪行,罪行再大也是如此。

    1過去的聖普——日耳曼阿拜監獄;在第二帝國時期,因開通聖日耳曼大街而不復存在。

    2聖佩拉吉修道院,在聖梅達爾區,自一八一一年以來便成了政治犯和債務犯的監獄。一八九五年被毀。

    大臣們向參謀部提議:他們決定逮捕這次運動的首要人物:拉菲特先生,拉斐特先生,熱拉爾先生,馬爾謝先生,薩爾韋特先生和奧德利·德·皮拉沃先生。元帥已就此下達了命令,但稍後不久,他們作為代表被派遣往他那裡去時,他不相信他有幸讓他的命令得到執行。

    由貴族院議員和眾議員組成的君主制黨的會議在基佐先生家中舉行:布羅格利公爵參加了會議;重新露面的梯也爾先生、米涅先生和儘管有別的看法的卡雷爾先生出席了會議。就是在那裡這個篡奪黨首次亮出了奧爾良公爵的名字。梯也爾先生和米涅先生到塞巴斯蒂亞尼將軍家裡同他談起了王子的事,將軍含混其詞也作了回答;奧爾良公爵,能不能保證不再這樣把他擺在他的手裡,他沒對他作出任何承諾。

    還是在二十八日的當天,中午時分,眾議員全體會議在奧德利·德·皮拉沃先生家裡舉行。德·拉·法耶特先生,共和黨首腦,二十七日回到了巴黎。拉菲特先生,奧爾良黨首腦在二十七日和二十八日夜間才到,他去了皇宮,在那裡,他什麼人也沒找到。他派人去納耶:未來的國王也不在那裡。

    在德·皮拉沃先生家裡,大家討論對敕令起草一份抗議的事。這份抗議用詞溫和,對那些大問題隻字未提。

    卡齊米爾先生建議趕快派人去找德·拉居茲公爵,而那五位選出的眾議員則作好了動身的準備,阿拉戈先生卻還在元帥家裡。但他在給德·布瓦涅夫人的一封信中,是決心趕在特派代表們之前的。他向元帥指出了盡早結束首都不幸的必要性,德·拉居茲先生去德·波利尼亞克先生家裡探聽情況。德·波利尼亞克得知部隊正猶豫不決,他聲明說,如果軍隊倒向人民一邊,就得受到暴徒一樣的鎮壓。特羅梅蘭將軍,聽到這些話,對昂布呂熱阿克將軍生氣了。這時,代表團到了。拉菲特先生說道:「我們來請你們制止流血事件。如果戰鬥再持續下去,不僅會帶來最殘酷的災難,而且會帶來一場真正的革命。」元帥在軍事榮譽的問題上打圈圈,提出什麼人民應該首先停止戰鬥;然而在他寫給國王的一封信的附言裡卻這樣寫道:「我想陛下應該事不宜遲地利用向您提出的那些建議。」

    德·拉居茲公爵的軍事助理柯尼埃羅沃斯奇上校被帶入國王在聖克盧的住所,把那封信交給了國王。國王說道:「我會看看這封信的。」上校退了出來,在等待命令:看到沒有下達命令,他請迪拉公爵先生去國王那裡催問。公爵回答說,按照規定,他是不允許進國王的宮殿的。後來,柯尼埃羅沃斯奇先生被國王召去,要他向元帥傳達堅守的命令。

    樊尚1將軍從家裡趕到聖克盧,強行闖進,但被拒絕了。他告訴國王,一切都完了。查理十世對他說道:「親愛的,您是一位好將軍,但您對此什麼也聽不到。」

    1樊尚(Vincent),國王的馬術教師。

    七月二十九日,軍事日

    二十九日這一天,出現了一些新鬥士:巴黎綜合工科學校的學生與他們的一位老學友夏拉斯先生取得聯繫,他們不顧禁令派去了他們中的四個同學:貝泰蘭先生,洛通先生,潘索尼埃爾先生和圖爾納先生,讓他們去為拉菲特先生、佩裡埃先生和拉斐特先生效力。這些年輕人一八一四年便來到了巴黎,通過學習,個個都很傑出;他們在聯盟會上相互認識了。只有幾天,他們便成了人民的領頭人;人民以極為樸實的方式把他們推到了領導的地位。後來,有些人回到了奧德翁廣場,其他的人回到了皇宮和杜伊勒利宮。

    發表於二十九日早上的命令冒犯了衛隊:這項命令宣佈國王對他的英勇之師表示滿意,同意發給他們一個半月的工薪。法國士兵覺得此舉不合適:這是用英國人的尺度來衡量他們,而英國人的做法是行不通的,或者是:如果他們領不到薪水,他就造反。

    在二十八日至二十九日的夜裡,人民群眾在大街上每隔一段路面就拆掉二十來步的鋪路石,到第二天天亮時,在巴黎已設置了四千處路障。

    波旁宮已由縱隊駐守,盧浮宮則是由兩個瑞士營駐守,和平大街、汪多姆廣場和卡斯蒂格利奧納街由縱隊五分隊和五十三分隊駐守。將近一千二百人的步兵部隊已到達聖德尼、凡爾賽和呂埃爾。

    軍事位置是比較好的:軍隊比較集中,要穿過很大的空間才能到達軍隊駐地。認為這種安排十分合理的埃格澤爾芒將軍十一點來把他的才能和經驗推薦給了德·拉居茲元帥;帕若爾將軍則自薦給眾議員去擔當國民衛隊的指揮。

    大臣們置身於運動之外,吃盡了苦頭,他們想在杜伊勒利宮召開宮廷會議。元帥催促眾議院主席收回敕令。在他們交談時,他們請來了德·波利尼亞克先生;他本來已同貝埃蒂先生出去並回家了。貝埃蒂先生是一七八九年第一個犧牲者的兒子,他曾跑遍了巴黎城,他斷言皇家的一切事業都在朝好的方面轉化;致命的事是讓這些人有報復的權力,這些人在我們經受第一次動亂時就已經被扔進了墳墓了,最近的不幸又讓他們復活了。這些不幸不再是什麼新東西;自一七九三年以來,巴黎已習慣了事件的發生和王位的更替。

    至於與保皇黨人的關係,一切進行得那樣好,以致有人說縱隊的第五分隊與五十三分隊同人民群眾情同手足,他們背叛了。

    德·拉居茲公爵讓人提議休戰:事實上有幾個地方已經停火了,但在別的地方卻沒有執行。元帥已派人去找駐紮在盧浮宮的兩個瑞土營中的一個營;讓這營派人去找另一個防守圓柱走廊的那個營。巴黎市民看到這個圓柱走廊已無人看守,便走近圍牆,進到了裡面,再由通向皇家花園的假門,進到了內部。他們進到交叉通道,朝在院子裡的那營官兵開火。想到八月十日的恐怖,瑞士人從宮中衝了出來,分散到了散佈在巴黎各個哨所的他們的第三營駐地。同那些士兵在一起,停火得以遵守。人民群眾,從盧浮宮到了巴黎博物館的長廊裡,在那些貴重的展品之間開始朝排成行的騎兵競技場的槍騎兵開槍射擊。巴黎各個哨所看槍騎兵挨打,中止了停火又打了起來。瑞士人擁向凱旋門下,把槍騎兵推向鐘樓亭子的柱廊裡和擁向杜伊勒利宮的花園裡。年輕的法爾西1在這場衝突中被打死:他的名字被刻在咖啡店的角落裡,他是在那裡倒下的;一個甜菜加工廠今天在泰莫皮爾還存在。瑞士人有三四個士兵傷亡:這麼少的傷亡,這裡卻被說成了可怕的屠宰場

    1法爾西(Fairy),哲學家和詩人,他當時剛滿三十歲。

    人民群眾同托馬1先生、巴斯蒂德先生和吉納爾先生通過皇家橋進了杜伊勒利宮,一面三色旗插到了鐘樓的亭子上空,像波拿巴時期一樣,它象徵著自由。一些傢俱被毀壞了,一些畫被軍刀一下捅成了兩截,在大櫥裡找到了國王的打獵日記本,其中記載著打山鶉的那幾次漂亮射擊:這就是獵場看護人關於皇上守獵的古老傳說的由來。他們把一具屍體放到了皇宮大廳裡空著的寶座上,如果法國人今天不再繼續上演悲劇了,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哩。在聖托馬一阿坎的大炮博物館,被搶劫一空,從戈德弗魯瓦·德·布榮2的頭盔到弗朗索瓦一世3的長矛,這歷史的長河可流淌了好幾個世紀。

    1托馬(Thomas),作為將軍,他後來在巴黎公社時期被槍斃。

    2戈德弗魯瓦·德·布榮(GodefroideBouillon,一○六一—一一○○)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首領之一,一O九九年創建了耶路撒冷王國。

    3弗朗索瓦(Francois,一四一四—一四五○)一世,布列塔尼的公爵他支持查理七世反對英國的鬥爭。

    當時,德·拉居茲公爵離開了司令部,放棄了箱子裡放著的十二萬法郎。他從裡沃利街出去,回到了杜伊勒利宮花園。他下令部隊撤退,先從香榭麗捨大街撤,後來一直撤到星形廣場。人們以為和平了,王太子來了;人們看到幾輛馬車和一輛運貨車,穿過路易十五廣場開走了:那是大臣們工作完了之後回家了。

    來到星形廣場,馬爾蒙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說,國王已任命王太子先生擔任部隊總司令,元帥聽從他的指揮。

    衛隊第三連被遺忘在羅昂大街的一家制帽廠的廠房裡,他們作了長時間的抵抗,最後廠房還是被奪去了。默尼埃上尉身中三槍,從四樓的窗口跳了下來,掉在下面的房頂上,被送到了大石子醫院,他居然大難未死。巴比洛納軍營在中午到下午一點受到瓦諾、拉克魯瓦和烏沃利埃這三名巴黎綜合工科學院學生的襲擊,當時這個軍營只有一隊大約一百來人的瑞士新兵看守,由有法國血統的迪費副官指揮。三十年來,他一直在我們中服役,他在共和時期和帝國時期的一些大事件中扮演過重要角色。勒令他投降時,他拒絕了一切條件,把自己緊閉在軍營裡。年輕的瓦諾死了。消防隊員們朝軍營的大門開火:門在猛烈的攻擊下倒了,迪費副官馬上走了出來,他身後由他的山嶽派的人跟著,那些人手裡端著刺刀。迪費被附近一家小酒店裡射來的子彈打死了;他的死拯救了那批瑞士新兵。那些新兵回到了他們各自所屬的部隊。

    七月二十九日,無戰事日——博德先生、德·舒瓦瑟爾先生、德·賽蒙維爾先生、德·維特羅爾先生、拉菲特先生和梯也爾先生

    莫特馬爾公爵在二十八日(星期三)晚上十點到達聖克盧,他是去擔任一百來號瑞士兵的上尉一職的,他只能在第二天同國王交談。二十九日八點,他在查理十世的身旁作了幾次嘗試,勸他收回敕令。國王對他說道:「我不能像我兄弟那樣去坐雙輪運貨馬車,我決不後退一步。」而在幾分鐘之後,他卻將退出整個王國。

    大臣們全到了:他們是德,塞蒙維爾先生,德·阿爾古先生,維特羅爾先生。德·塞蒙維爾說他同國王進行了長時間的談話,他誠心誠意地跟他談到了太子妃的種種危害,還是沒能改變國王的決心。他對他說:「到明天中午,不再會有國王、王子了,也不再會有波爾多公爵了。」而國王卻回答他說:「那您就讓我到下午一點吧。」我不相信這些話中的任何一句。吹牛皮是我們的錯:去問一個法國人吧,相信他對你講的話,他什麼都會幹的。大臣們在德·塞蒙維爾之後,都進了國王的住所;敕令被撤銷了,撤職的大臣德·莫特馬爾被任命為眾議院議長。

    在首都,共和黨剛找到了一處住所。博德先生(《時代》編輯部的審稿人)在街上跑時,發現市政府大樓裡只有兩個人,迪布爾先生和齊默爾先生。他馬上想到自己是即將到這裡來辦公的臨時政府的一員,便叫來了省政府的僱員,他命令他們馬上開始工作,就像德·夏布洛爾先生還在這裡一樣。在那些變成了機器的政府裡,擔子一下子加重了,每個人忙碌奔波為自己失去職位時有塊地方安身。誰使自己當上了秘書長,誰就是實權派,誰就有了財權,誰就有了人事權,誰就可以在他的朋友中錄用工作人員。那些叫人把他們的「床」搬了來以避免被炒的人有之,甚至跳過即將要空缺的職位的人也有之。外號叫將軍的迪布爾先生和齊默爾先生,被看作是臨時政府軍事部門的長官。博德先生,這個不知名的政府的文官代表,作了一些決定,起草了一些聲明。然而,人們看到了來自共和黨的一些佈告,這些佈告上說創建了另一個由德·拉斐特先生、熱拉爾先生和舒爾澤爾先生組成的政府。但很少把最後這個名字與前面的那兩個名字相提並論,為此,舒爾澤爾先生提出了抗議。這個自由黨人老頭兒,為了活著的人,僵直得像具死屍;他曾移居國外,又在加來遇難,回到法國後,只在他的祖國的巴黎歌劇院找了一個包廂作為他的住所。

    下午三點,出現了新的混亂。按照日程,召集留在巴黎的眾議員們在市政府大樓舉行了例會,以商議要採取的對策。市長們應回到各自的市政機關去,因此他們得派一名副手到市政府大樓來,組成一個協商委委員會。這項議程已被簽署:讓·博德代表臨時政府簽的字,而齊默爾上校是根據迪布爾將軍的命令簽的字。這三個人的膽子真大,居然以只存在於街頭巷尾他們自己所貼的佈告中的政府名義說話;這種大膽證明了處在革命中的法國人的那種少有的才智:很明顯,這種人天生就是帶領其他人的頭兒。如果說波拿巴剝奪了我們的自由而留給我們的竟是這種無政府主義,那是多麼悲慘的事啊!

    眾議員們聚集在拉菲特家裡,德·拉斐特先生一七八九年復職,他聲稱他也要恢復國民自衛軍統帥的職位。大家向他鼓掌,接著他回市政府大樓去了。眾議員任命了一個由五人組成的市政委員會,他們是:卡齊米爾·佩裡埃先生、拉菲特、德·洛博先生、德·肖南先生和奧德利·德·皮拉沃先生。奧迪隆·巴羅先生被選為這個委員會的秘書,他像拉斐特先生以前做的那樣,將住到市政府大樓去。這一切亂七八糟地擺到了迪布爾先生的臨時政府面前。莫甘先生被派往這個委員會,也就留到了那裡。華盛頓的朋友把一面軍旗插在市政府大樓樓頂,這是迪布爾先生的主意。

    晚上八點半,德·塞蒙維爾先生、德阿爾古先生和德·維特羅爾先生在聖克盧下了車,他們在聖克盧馬上得知敕令已被撤回、原來的大臣被解職、和德·莫特馬爾先生被任命為議院主席的事,他們跑遍了整個巴黎。他們是以國王的代理人身份出現在市政委員會的。莫甘先生問掌璽大臣,他是不是有成文的委任狀。掌璽大臣回答說,他還沒有想到這件事。代理官員們的談話到此結束。

    拉菲特在會議上得知在聖克盧發生的事情後,為德·莫特馬爾先生簽發了一張通行證,並補充說,在他家開會的眾議員們等他,一直等到了凌晨一點。高貴的公爵沒有來,眾議員們便走了。

    拉菲特先生和梯也爾先生留了下來;拉菲特先生在料理著奧爾良公爵和要發表的聲明。法國五十年的革命給實踐家們以重組政府的才能,給理論家們以更換憲章像換鞋底一樣容易的經驗,以及設置機構和bers1的經驗;這樣的政府就是用這些東西建立起來的,也是在這些東西上面倒下去的。

    1這個詞一直用到十五世紀,它的含意相當於造船廠的「下水架」。大船在下水架上建成,又用它把船滑進水裡去的。

    我寫信給在聖克盧的國王;他口頭的回復——貴族部隊——地獄街傳教士住所遭劫

    二十九日這一天,也就是我回到巴黎的第二天,也沒讓我無事可做。我的計劃中斷了:我想有所行動,但我只想根據國王的手諭行事,而且給我一些必要的權力,以便和眼下的當局對話;我什麼都可以幹,什麼都不幹不適應於我。我向來通情達理,德·阿爾古先生、塞蒙維爾先生和維特羅爾先生都十分清楚。

    於是我寫了一封信給在聖克盧的查理十世,由德·吉雷先生負責送去。我請國王把他的想法告訴我,但德·吉雷先生空手而歸。他把我的信交給了迪拉公爵先生,由他轉呈給了國王,國王讓人轉答我說,他己任命德·莫特馬爾先生為首相,而且他希望我同他溝通溝通。那位高貴的公爵,我到哪裡去找?二十九日那天晚上,我沒有找到他。

    遭到查理十世的拒絕後,我的思想轉向了貴族分庭,作為最高法庭,它能提出訴訟和審理糾紛。如果它在巴黎沒有安全保障,它可以自由轉移到某個地方去,甚至可以在國王身邊,它可以在那裡作出大的仲裁。它有成功的希望,它的成功往往是由於它有勇氣。總之,它屈服了,它遭受的失敗也有利於道德準則。可是,我會在這分庭裡找到一二十個隨時準備效忠的人嗎?在這一二十個人裡面會有三四個同意我的關於公眾自由的理論嗎?

    當貴族議會成為最高也是唯一享有立法權力的時候,它很風光地處於統治地位。它能提供最強有力的保證;但是,在那些聯合的政府裡,當有重大危機出現時,它就會失去其價值,變得十分悲慘……它在反對國王時軟弱無力,沒能阻止專制主義;它在對抗人民大眾時,也是很軟弱的,沒能防止無政府主義的出現。在民眾的動亂中,他們只能以發偽誓或者以他們處於受支配地位的代價來換取自身的存在。貴族議院挽救了查理一世嗎?它挽救了它曾向其發過誓的裡夏爾·克羅威爾先生嗎?它挽救了雅克二世嗎?今天它能挽救德·阿諾沃爾1的王子們嗎?它自己能挽救自己本身嗎?這些自稱為平衡力量的貴族只能妨礙平衡,遲早會被扔出巴黎盆地的。從前一個富有的、習慣管閒事的貴族,當權利要從他手中失去的時候,他只有一個辦法去保住它:那就是走南闖北,義結金蘭,自己當上新運動的頭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足夠的力量去冒險打一場內戰。

    1指從喬治三世以來統治英國的王朝。

    在我等待吉雷先生返回的時候,我一直忙於保衛我這個地區。郊區居民和蒙特熱採石工人通過地獄街的路障大量擁人到了我們這個區。蒙特熱的採石工人同蒙托馬爾的採石工人一樣:蒙特馬爾的採石工在德·莫爾內小姐逃離聖巴爾特萊米的屠殺時,他們給她造成的恐慌幾乎把她嚇死。在經過我這條街上的修道院時,他們闖了進去,二十來個教士只好趕緊逃走。這些狂熱的教徒的巢穴任他們搶劫一空,他們的床和書籍也被扔到大街上燒掉了。然而,這場不幸,大家並沒有提到它。大家為這幫教士可能失去的東西擔心過嗎?我招待了他們中的七八個人,他們在我家裡躲藏了好幾天。我通過我的鄰居阿拉貢先生給他們弄到了通行證,讓他們到別處布道誦經去了:「聖徒們的逃走往往對人民有益;為了人民的利益,讓他們暫時委屈委屈吧。」

    眾議院——德·莫特馬爾先生

    在市政府大樓建立的市政委員會任命路易男爵為臨時財政委員,博德先生為內務委員,梅裡盧先生掌管司法,夏爾德爾先生掌管郵政,馬夏爾先生掌管電報,巴沃先生掌管警察局,德·拉博德先生任塞納省省長。這樣,隨著博德先生的晉陞,他自任政府委員的那個臨時政府實際上自動處於被毀滅的地步。商店重新開門營業,各項公共設施重新啟動。

    在拉菲特家裡召開的會議上,已決定眾議員中午在議會大廈集中,到會的有三十多個人,會議由拉菲特先生主持。貝拉爾先生說他曾遇見了德·阿爾古先生、德·福爾班——讓松先生和德·莫特馬爾先生;他們去過拉菲特先生家,以為在他家裡能遇見眾議員們。他還說他邀這三位先生跟他一起去議會,但德·莫特馬爾公爵先生1已疲憊不堪,他回去看德·塞蒙維爾先生去了。據貝拉爾先生講,德·莫特馬爾先生說過,他已有一張簽了名的空白證明,而且說國王已同意了所有的一切。

    1查理十世早己任命他為議會主席。

    事實上,德·莫特馬爾先生帶來了五項命令;他沒有首先同眾議員們通氣,他的疲勞使得他先去了盧森堡宮。中午,他派人把命令送到了索沃先生那裡;索沃先生回答他說,沒有得到眾議院或市政委員會的允許,他不能把命令刊登在《箴言報》上發表。

    貝拉爾先生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把情況說明以後,議會裡討論開了,』以便弄清是接收還是不接收德·莫特馬爾先生。塞巴斯蒂亞尼將軍堅持表示贊成;莫甘先生則說,如果德·莫特馬爾先生在場,他就會要求聽聽他怎麼說,但事情緊迫,就不能依德·莫特馬爾先生的意願來行事了。

    最後,他們指定五個人專門負責去同貴族們商議。這五個人是奧古斯坦·佩裡埃先生、塞巴斯蒂亞尼先生、基佐先生、邦雅曼·德萊塞爾先生和於德·德·納維爾先生。

    但很快,德·絮西伯爵被領到了選舉議院,德·莫特馬爾先生要他把命令介紹給眾議員們。在議院裡,他對他說道:「在掌璽大臣先生不在時,有幾個貴族,只有幾個人,在我家裡聚會,德·莫托羅爾公爵先生把這一封信交給了我們,這封信是給熱拉爾將軍或給卡齊米爾·佩裡埃先生的。請允許我把這封信向你們傳達一下。」信的內容是這樣:「先生,您夜裡去了聖克盧,我找您沒找到。請告訴我,我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您。我請您告訴我,我昨天就帶在身上的命令的內容。」

    德·莫特馬爾公爵先生夜裡從聖克盧動身了;他口袋裡揣著命令已有十二或十四小時了,照他的說法,從昨天起就揣在身上。他既沒有遇到熱拉爾將軍,也沒有遇到卡齊米爾·佩裡埃先生:德·莫特馬爾先生真不幸!貝拉爾先生對這封傳達過的信作了如下的批語:

    我不得不指出,這裡缺少誠意。德·莫托馬爾先生今天早晨在我遇見他時,他去了拉菲特先生家裡。他正經八百地對我說,他要來的。

    那五條命令宣讀了。第一條是撤回七月二十五日的敕令;第二條,八月三日召開議會會議;第三條,任命德·莫特馬爾先生為外交大臣和議會主席;第四條,任命熱拉爾將軍為作戰大臣;第五條,任命卡齊米爾·佩裡埃先生為財政大臣。當我終於在掌璽大臣家裡找到莫托馬爾先生時,他對我保證說,他是迫不得已留在德·賽蒙維爾先生那兒的,因為步行回到聖克盧時,他只得繞道從一個缺口進了布諾涅林園,他的長統靴或是他的皮鞋被劃破了,傷及了他的腳後跟。德·莫特馬爾先生對自己在為王權制定那些法令之前沒有努力去看看那些具有影響的人物,沒有讓他傾向於王權的事業,深感遺憾。那些法令突然之間拿到毫無思想準備的眾議員之間來了,因此誰也不敢說話了,也因此抬來了德·邦雅曼·康斯坦這個可怕的回復:

    我們早就知道貴族議院要對我們說什麼了,它會不折不扣地要取消這些命令。至於我,我不會對王朝予以正面的支持的;我只會說,這對一個向人民大眾開槍的國王來說,再適合不過了;事過之後他只會說:他對此什麼也沒有干。

    德·邦雅曼·康斯坦,聲明他不會對王朝予以正面的支持,要是有人對他提起過去對他的才華和雄心所說過的那些讚美之詞,他會以同樣的方式來結束他的話嗎?當我剛才想到合法的君主制可能已被推翻,因為掌握了國王的權力的大臣,在巴黎沒能碰到兩個眾議員,而他疲於奔波,步行了十幾里路,磨破了腳後跟,我就由衷地喜歡一個像莫特馬爾先生一樣有勇氣有榮譽的人。任命聖彼德堡的大使1的命令為德·莫特馬爾先生取代了他的老主人的命令。啊!我怎麼拒絕了路易·菲力甫當他的外交大臣或重新當我最心愛的駐羅馬大使呢?不過,唉!我最心愛的羅馬使館,在台伯河邊我幹什麼?我一定會以為她會紅著臉看我的。

    1在一八三一年,路易·菲力甫把法國駐聖彼德堡大使的職務給了德·莫特馬爾,但早在一八二八年查理十世就已把這個職務托付給了他。

    在巴黎奔走——迪布爾將軍——盧浮宮柱廊前的葬禮——年輕人把我帶到貴族議院

    三十日上午,我收到掌璽大臣1一封短信,他邀請我出席在盧森堡宮舉行的貴族會議。我早就想瞭解過去的一些消息,我便從地獄街、聖米歇爾廣場去了多菲內大街。在有缺口的路障四周,仍有一些不安的因素。我把我看到的情況同一七八九年的大革命運動作了一番比較,這場運動好像還算有秩序,也比較平靜:道德風尚的改變是顯而易見的。

    1負責在文件上蓋上議院圖章的法國貴族。德·塞蒙維爾候爵在一八四年至一八三四年擔任此職。

    在新橋,亨利四世的雕像手中握著一面三色旗,像神聖同盟的軍旗一般。一些平民百姓瞧著這尊國王的銅像說道:「你沒幹那蠢事吧,老兄。」一些軍隊集中到了巴黎高等理工學院的河岸碼頭上,我從遠處看到了一位由兩個副官陪著的將軍,也騎在馬上。我向那個方向走去。我撥開人群,把視線落到了那個將軍身上。他腰上繫著一根三色腰帶,帽子歪戴著,帽角朝前。他發現了我,對我大喊道:「喂,子爵!」我大吃一驚,認出了這位迪布爾上校或上尉,我在根特的夥伴。我們回到巴黎,他將以路易十八的名義去奪取幾座沒有設防的城市。就像我在第二卷裡說過的那樣,他給我們帶來了半隻羊,我們在阿爾努維爾的一間破屋裡當作晚餐吃了。就是這位軍官,各種報紙把他介紹為留著灰色鬍子的共和黨人樸實的軍人;他是個不願為帝國的暴政效勞的人;他是那樣的貧窮,以致在一七九五年督政時期,他的上司不得不在舊衣店裡為他買一件制服。看到他叫我,我也叫道:「啊!是您!怎麼樣……」他朝我伸出了雙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周圍的人圍了一圈。「親愛的,」這位臨時政府的軍事首腦指著盧浮宮大聲對我說道,他們在那裡佈置了一千二百人的兵力,「我們從後面用子彈掩護了他們的兩側!他們儘管往前衝,往前衝!……」迪布爾先生的副官們哈哈大笑了起來,周圍的人也笑成了一團。將軍刺了他的小駑馬1一下,它旋轉半圈,像是一頭累壞了的牲口;它後面跟著的兩匹瘦馬在石板上滑動,像是要在騎手的兩腿間趴倒到地上去了。

    這樣,他神氣十足地走了,一副英姿勃勃、氣宇軒昂的樣子,把我留在市政府大樓的後面。我見過一些認真看待一八三○年政治舞台上出現的各種事件的人,他們為這樣記述而臉紅,因為這種記述有損於他們的英雄信念。看到最莊嚴的革命那可笑的一面,和用什麼方式大家可以嘲弄人民的誠意,我自己也感到可恥。

    1一種小劣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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