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船長1:玄海飛龍 正文 第四章 初到陸地
    “不,把胸再壓低點,就像這樣,”李蒂費凱特把臀部支在地上,站起來進行示范。吸氣時,她那紅色和金黃色相間的腹部膨脹起來,像一個巨大的桶。

    泰米艾爾模仿著這個動作,但他的腹部膨脹得沒有那麼明顯,當然,由於他缺少雌性的生動特征,在胸部尺寸上要比她小1/5,但此時,他吼叫的聲音比剛才大多了。“噢,那兒,”他高興地邊說邊撲向了牛群,牛都狂躁恐慌地圍著圍欄跑了起來。

    “好多了,”李蒂費凱特滿意地用肘部輕輕拍打著泰米艾爾的背部說,“每次吃飯時都練一下,這樣會增加你的肺活量。”

    “如果考慮一下我軍目前的處境,你就會知道我們多麼需要他,”波特蘭轉向勞倫斯說。兩個人正站在田地邊上,遠離這兩條龍制造的混亂,“波拿巴的大部分龍都沿著萊茵河駐扎,當然他現在一直忙於意大利的戰事。我們的海軍封鎖線阻止了他從海上的入侵,但如果他按照自己的意願重新安排大陸的力量,轉移過一些空軍力量的話,我們可能就要對土倫的封鎖線說再見了。如果我們在地中海沒有足夠的龍來保護納爾遜艦隊,納爾遜就將不得不撤退,接著維勒努伍就會長驅直入,進入到英吉利海峽。”

    勞倫斯憂郁地點了點頭,“自立號”一進港口,他就驚恐萬分地得到了波拿巴行動的消息。“我知道納爾遜想盡量把法國艦隊引出來戰斗,但維勒努伍即使不是一個海軍,也不是一個傻瓜。空軍的進攻是把他從安全的港口中逐出來的惟一希望。”

    “這意味著沒有希望,我們目前沒有力量把他們趕出來,”波特蘭說,“國內空軍師有兩條‘長翅’龍,或許可以承擔這個任務,但他們根本無法分身。一旦他們離開,波拿巴會立刻撲向英吉利海峽的艦隊。”

    “普通的轟炸不行嗎?”

    “這樣長距離射擊的精確度不高,他們已經在土倫裝了榴散彈槍。任何飛行員都不會帶他的龍接近防御工事,”波特蘭搖搖頭,“沒有飛行員會這樣做,但現在只有一條年幼的龍正在接受訓練,如果泰米艾爾能夠快點長大,可能他們兩個就能夠替代在英吉利海峽的伊科斯西德姆或茅蒂弗諾斯,他們中只要有一個在土倫就足夠了。”

    “我相信泰米艾爾會聽從命令,盡全力做任何事情,”勞倫斯看了看泰米艾爾說,泰米艾爾正在吃第二頭牛,“我也會盡全力做應該做的事情。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你希望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我也不會和你去爭論,因為一名有經驗的飛行員承擔這樣關鍵的角色確定可以有更好的表現,但是我希望證明海軍的經驗在這一領域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波特蘭歎了口氣,低頭看著地面。“噢,該死!”他說,這是一個奇怪的回應,不過波特蘭看上去很焦急,但並沒有生氣。過了一會兒,他補充道,“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你不是一名飛行員。不說別的,只說技術或知識問題,就意味著困難已經足夠多了,但是——”他停了下來。

    從他的口氣來看,勞倫斯並不認為波特蘭懷疑他的勇氣。今天早上,這個人對他友善多了,勞倫斯覺得,飛行員極端排外,一旦接納一個人進入他們的圈子,冰冷無情的態度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因此他沒有生氣,只是說:“我幾乎無法想象,你到底覺得還存在什麼困難?”

    “是的,你想象不出來,”波特蘭拘束地說,“嗯,我不要自尋煩惱了,他們可能會決定把你派往別的地方,而不是拉干湖。我想得太多了,現在真正的問題在於你和泰米艾爾必須馬上到英格蘭接受訓練。你到那裡後,空軍當局會決定怎麼來安排你。”

    “但他能夠從這裡飛到英格蘭嗎?沿途沒有地方休息嗎?”勞倫斯問道,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泰米艾爾身上,“到那裡至少有1000多英裡,平時他最多從島的一頭飛向另一頭,從來沒有飛更遠的距離。”

    “接近2000英裡,不,我們不會讓他冒這個險,”波特蘭說,“新斯科捨會派來一個運輸隊,三天以後,從那裡還會有兩條龍加入我們的隊伍,因此我們必須准確計算好位置,我想離這裡不到100英裡。我們會護送你到那裡,如果泰米艾爾累了,李蒂費凱特會讓他休息會兒,以便保證他飛足夠遠的距離。”

    聽到這個計劃,勞倫斯放心了,但這次談話也讓他明白了,如果不改變自己的無知態度,他面臨的環境將多麼嚴峻。盡管波特蘭已經驅散了他的擔憂,但勞倫斯還是沒有辦法判斷這件事情。雖然100英裡不太遠,在空中仍然需要飛行三個多小時。但最後他相信他們能夠掌握好,就在前一天訪問愛德華先生時,他們在島上來回飛了三次,泰米艾爾一點也沒有疲勞的感覺。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他問。

    “越快越好,運輸隊已經在我們前面出發了,”波特蘭說,“半小時後出發,你能准備好嗎?”

    勞倫斯盯著他看了看,“如果我把大部分東西都運回‘自立號’的話,我想可以,”他不確定地說。

    “為什麼要這樣,”波特蘭說,“李特會為你運走東西,我們不會讓泰米艾爾負重飛行。”

    “不,我的意思是我的東西沒有打包,”勞倫斯說,“我習慣於等待潮汐,看來從今天開始,我必須事先做好准備。”

    波特蘭看上去仍然很困惑,20分鍾後,他走進勞倫斯的房間,吃驚地看到勞倫斯的海事箱子,裡面已經裝了一半的東西,勞倫斯正要把兩條毯子放進去塞住剩余的空間。看到他吃驚的樣子,勞倫斯停了下來。“有什麼問題嗎?”他向下看了看,問道。這個箱子並不是很大,他想波特蘭這麼吃驚可能是因為箱子給李蒂費凱特增加了太多重量。

    “我現在一點不奇怪你為什麼需要時間了,你總是包裹得這麼仔細嗎?”波特蘭說,“你不把剩下的東西裝到幾個袋子裡嗎?我們可以把它綁上,這很簡單。”

    勞倫斯本來想回應一句,但又把話咽了下去,對於為什麼飛行員的衣服看上去總是皺巴巴的,他不再感到驚奇了,他曾經以為這是某種高級的飛行技術造成的結果。“不,謝謝你,弗內歐會把我的其它東西送到‘自立號’,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他把毯子放進去,卷起來,把東西塞緊,然後把箱子鎖了起來,“現在,我聽候您的吩咐。”

    波特蘭叫來兩個中尉去抬箱子,勞倫斯跟在他們後面走了出去。他第一次目睹了一支空軍隊員的准備工事。泰米艾爾和他都饒有興趣地看到,李蒂費凱特耐心地站在一大群少尉下面,那些少尉在她身上跑上跑下,很輕松地懸掛在腹部下或爬到背上。這些男孩在上面和下面各舉起一塊帆布圍繞物,用許多細細的、易彎曲的鐵絲做成了框,看上去就好像一個小小的、向一方傾斜的帳篷。搭成的帳篷前面的嵌板很長,為了盡量減少風的阻力,嵌板傾斜放置,龍的身體兩側和背上都用網包著。

    少尉們看上去都不超過12歲,中尉的年齡大小不一,和船上的情況差不多。現在,四個年紀大一點的中尉抬著一個沉重的皮革包裹的鏈子搖搖擺擺地走過來,拖到了李蒂費凱特面前。龍把它舉起來,放到背上的隆起處,就在帳篷前面,少尉們急忙把它用帶子和小一點的鏈子固定在龍鞍剩下的地方上。

    利用這根帶子,他們在李蒂費凱特的腹部下面掛了一個用鏈子制成的吊床。勞倫斯看到他的箱子連同其它一些袋子和包裹被捆在裡面。他有點擔心這種隨意裝載貨物的方式,非常慶幸自己仔細地包扎了東西,他相信就算他們把箱子翻上12次,也不會把東西弄亂。

    他們把一塊巨大的、有手臂粗的皮革和毛織品墊子放在所有東西上面,蓋住吊床的邊邊角角,又盡可能寬地鉤住龍鞍,以便分散東西的重量,同時把東西緊緊固定在龍的腹部。勞倫斯對於這個過程很不滿意,他原本以為自己為泰米艾爾做了一個更好的未來規劃。

    然而,比起海軍的准備工作,這個過程有一個重大的有利因素,那就是從頭到尾只用了15分鍾,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已經是一條全副輕裝的龍了。李蒂費凱特跳了跳,抖了抖翅膀,拍打了幾下,在地面上產生了強勁的風,幾乎把勞倫斯吹得搖搖晃晃了,但是裝好的包裹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動。

    “都捆好了。”李蒂費凱特回到地面上,地面因為撞擊而顫抖著。

    “瞭望員就位,”波特蘭說。四個少尉爬了上去,走到肩膀和臀部,把自己扣在了龍鞍上。“守望員和傳達員就位。”八個人的兩隊人馬爬了上去,一隊走進上面的帳篷,一隊走進了下面的帳篷。勞倫斯吃驚地發現,原來這個圍住的地方這麼大,與李蒂費凱特巨大的身軀相比,這些人看上去小極了。

    接著上來的是十二個步槍兵,他們已經檢查並配備好槍,而其他人也准備好了裝備。勞倫斯注意到迪伊斯上尉正皺著眉頭指揮著他們,忙亂中,他已經忘記了這個小伙子。迪伊斯沒有向他道歉,現在很有可能他們好長時間眼裡都看不到別人。可能這樣最好,勞倫斯不太確定自己能夠接受他的道歉,聽到泰米艾爾的講述後,他好像更不可能原諒這個小伙子了,發生的事情令人非常不舒服。

    步槍手也就位了,波特蘭圍著龍轉了一圈,又走到下面看了看。“很好,地勤人員就位。”剩下的一群人爬到了腹部的索具上,把自己綁到了上面。然後,波特蘭才站起來,李蒂費凱特直接把他舉了起來,他反復檢查了一下上面的情況,檢查了一下索具,讓那些小少尉盡量放松,最後回到了龍脖子根部自己的位置上。“我想我們已經准備好了,勞倫斯上校,你呢?”

    勞倫斯這才意識到自己仍然站在地上,他對這個過程太感興趣了,以至於忘記了自己也要爬上去。他轉過身,向泰米艾爾走去。在爬上索具前,泰米艾爾模仿李蒂費凱特,小心地伸出翅膀,把他送到身上。勞倫斯會心一笑,拍了拍泰米艾爾的脖子:“謝謝你,泰米艾爾,”說完,他把自己緊緊地捆在了上面。波特蘭說過他那簡易的龍鞍對於這次旅行來說已經足夠了,盡管語氣很不以為然。“先生,我們已經准備好了,”他對波特蘭喊道。

    “那麼出發吧,最小的先起飛,”波特蘭說,“在空中,我們在前面帶路。”勞倫斯點點頭,泰米艾爾收緊身體,一躍而起,大地立即在身後消失了。

    空軍總部位於塔查姆東南部的鄉村裡,緊靠著倫敦,因此可以每天和海軍部、陸軍部頻繁地溝通交流。從多佛飛到這裡只要一個小時,他非常熟悉的田野像跳棋盤一樣展現在眼前,遠處隱約出現紫色的城堡,說明倫敦就在眼前了。

    盡管急件已經在他之前先到了英格蘭,而且空軍部肯定很期待他的到來,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們才讓勞倫斯到辦公室。到了之後,他仍然在波厄斯上將的辦公室外面等了近兩個小時。最後,門打開了,他走了進去,驚訝地發現鮑登上將也坐在桌子右邊,不禁吃驚地看了波厄斯又看鮑登。在大廳裡,盡管沒有聽清裡面到底在說什麼,但他能夠聽到裡面巨大的爭吵聲,現在,鮑登上將仍然面紅耳赤地皺著眉頭坐在那裡。

    “是的,勞倫斯上校,請進,”波厄斯揮了揮胖胖的手說,“泰米艾爾看上去棒極了,我今天早上看見他吃東西了,他現在已經接近九噸重了。你應該得到最高的表揚,在開始的兩周裡,你只喂他魚,在運輸過程中也是吧?太不平常了,確實太不平常了,我們必須考慮全面修改一下龍的飲食。”

    “是的,是的,這無關緊要。”鮑登不耐煩地說。

    波厄斯皺著眉頭看了看鮑登,十分熱忱地繼續說下去:“無論如何,他應該開始進行訓練了,當然,我們必須盡最大努力把你培養起來,以擔負起這個職位。我們已經確定了你的軍銜,作為一名龍騎士,你的軍銜無論如何也應該是上校。但你還需要做大量的工作,十年的訓練不是一天就可以完成的。”

    勞倫斯鞠了鞠躬,“先生,泰米艾爾和我都聽從您的吩咐,”他有所保留地說。他感覺到兩個人對於他的訓練都表現出了和波特蘭一樣奇怪的局促感。在著陸場著陸後的兩周裡,勞倫斯了解了許多對於這種局促感的解釋,大部分解釋都令人感到不太愉快。一個7歲的男孩,在性格還沒有完全形成時就被從家裡帶出來,然後被迫接受一個成年人將永遠無法忍受的訓練。當然,飛行員自己認為這非常有必要,也都已經忍受過去。勞倫斯認為沒有其它原因能夠讓他們逃避這項任務了。

    波厄斯說:“現在,我們必須把你送到拉干湖。”聽到這兒,他的心更沉了下去,他曾經聽波特蘭提起過這個地方,對此非常擔憂。“不可否認,這個地方對你來說最合適,”波厄斯繼續說,“我們要抓緊時間加強對你的培訓,以便讓你更快地擔負起職責。到這個夏天結束時,如果泰米艾爾的體重長到參加大型戰役的體重,我不會感到奇怪。”

    “先生,請原諒,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我想它是在蘇格蘭吧?”勞倫斯問道,他希望波厄斯能夠說出實情。

    “是的,在茵我尼斯郡,這是我們最大的一個隱蔽訓練營,當然也是進行高強度訓練的最佳場所,”波厄斯說,“格林尼上尉在外面,他會給你指路,沿途為你做出標志,以便你在晚上飛行。我相信你不用費太大勁兒就可以到達這個地方。”

    很明顯,這是在下逐客令了,勞倫斯知道他不會再問任何問題了。但是他有一個緊迫的問題需要確定。“我會和他談的,先生,”他說,“但是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回一趟家,今天晚上在家裡待一宿,我家就在諾丁漢郡。家裡有足夠大的地方讓泰米艾爾住,也有足夠的鹿讓他吃。”他的父母今年這個時候就在鎮裡,但加爾曼經常在鄉村中居住,如果時間不是太倉促,他可能有機會看到伊迪絲。

    “噢,當然,當然可以,”波厄斯說,“我很遺憾不能給你更長的假期,你當然應該享受這樣的假期,但我認為我們沒有多余的時間:一個周的時間,世界就可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謝謝你,先生,我非常理解,”勞倫斯說完,鞠個鞠躬,離開了。

    格林尼給了他一張非常清楚明了的地圖,標明了詳細的路線,之後,勞倫斯立即開始著手准備了。他在多佛待了段時間,收集了一大堆輕便的硬紙盒,他覺著圓柱形可能更適合泰米艾爾的體形,現在他把自己的行李都轉移到了泰米艾爾的身上。但當把這些東西綁在泰米艾爾的腹部時,他才發現比起巨大的體形來說,這些東西顯得多麼渺小,不禁感到得意洋洋。

    “這非常舒服,我一點兒都不在意,”泰米艾爾向他保證,然後就像李蒂費凱特在馬德拉那樣,抬起後腿跳了跳,又拍打了幾下,看看是不是已經綁好了。“我們不弄一個帳篷嗎?這樣在風中飛行時你會感覺舒服點。”“我不知道怎麼安裝,親愛的,”聽到關心的話,勞倫斯笑了笑說,“但這樣就挺好的,穿上他們給我的皮大衣,應該非常暖和。”

    “必須等到你有了合適的龍鞍後才能安裝上帳篷,安裝帳篷需要鎖住的豎鉤。已經准備好了嗎,勞倫斯?”鮑登向他們走了過來,沒有打招呼就插話說。他和勞倫斯一起站在泰米艾爾的胸下,彎腰檢查了一下紙盒子,“嗯,我看你完全顛倒了我們的習慣,來適應你自己。”

    “不,先生,我希望沒有,”勞倫斯忍了忍說。畢竟不能對這個人表現得太疏遠,因為他是空軍中的一位高級將領,可能會影響到泰米艾爾將來的位置。“但我的海事箱子可能會讓他感到不太好受,這是匆忙之間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替代品。”

    “可能是吧,”鮑登直起身來說道,“我希望你能夠盡快把你在海軍時形成的思維習慣如同你的海事箱子一樣扔掉,勞倫斯,你現在必須成為一名飛行員。”

    “我是一名飛行員,先生,我也很願意成為其中的一員,”勞倫斯說,“但我不能裝作自己已經扔掉了過去一段時間內形成的習慣和思維模式,不論我是否願意這樣,我想這都是不可能的。”

    幸運的是,鮑登沒有生氣,只是搖了搖頭說:“不,不能這樣,因此我告訴你——嗯,我必須向你說明一些事情:你一定要避免和空軍以外的任何人討論訓練過程中的任何問題。當局命令我們在履行職責的過程中要有最佳的表現。我們不要去在意外界的觀點,我說清楚了嗎?”

    “很清楚,”勞倫斯郁悶地回答,這個特別的要求證實了所有最壞的猜想。但如果他們中沒有人站出來,讓事情大白於天下的話,他也不可能提出反對意見,這是令人無法忍受的。“先生,”他下定決心再試一次,來弄清事實,“如果你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麼蘇格蘭的隱蔽訓練營更適合我訓練的話,那真是太好了。我非常想知道將來要面對什麼事情。”

    “你被命令去那裡,那說明它就是惟一合適的地方,”鮑登尖酸地說道。後來他看上去溫和了一些,因為他用相對緩和的口氣補充道:“拉干湖的訓練主管尤其擅長讓沒有經驗的龍騎士更快地成長起來。”

    “沒有經驗的?”勞倫斯茫然地說,“我認為一個飛行員必須在7歲時就開始服役,你的意思不是說有些孩子在那個年齡就已經開始駕馭龍了吧?”

    “不,當然不是,”鮑登說,“但你不是從空軍以外進入的第一位龍騎士,或者說不是沒有經歷過我們所需要的那麼多培訓的第一位龍騎士。有時候,會碰上一些脾氣不好的小龍,我們必須想辦法得到他接受的任何人,”他突然發出了令人討厭的笑聲,“龍是奇怪的動物,很難理解,他們中有一些甚至喜歡海軍軍官。”他拍了拍泰米艾爾的身體,就像來時一樣迅速地離開了。沒有道別,但很明顯更加幽默了,勞倫斯並沒有從他的話中弄明白更多的事情,仍然茫然不知所措。

    飛到諾丁漢郡花了幾個小時,比起思考在蘇格蘭將有什麼等待著他,這樣的飛行帶給了他更多的快樂。他不願意去想鮑登、波厄斯和波特蘭都覺得他難以面對的事情是什麼,更不願意一直去想如果發現情況無法忍受,他應該怎麼做。

    在海軍服役時,他曾經有過一段真正不開心的經歷。當17歲剛剛成為一名上尉時,他被安排到肖瓦茲地區,在巴斯圖上校領導下服役。巴斯圖上校是一位老的海軍成員,在那個地區,在行為方式方面,並沒有要求軍官們表現得文雅紳士。巴斯圖只是一個中等富裕的商人和性格古怪的女人的私生子,還是孩子時就來到父親的船上,被迫成為一名海軍的水手。在戰斗中,他表現出了非凡的勇氣;在算術中,他有著清醒敏銳的頭腦,因此這使得他首先被提拔為船長助理,然後成為了上尉。即使幸運當頭,又得到不斷的提升,他從來沒有消除掉由於出生背景而帶來的性格上的粗俗無禮。

    更糟糕的是,巴斯圖意識到自己缺少社會地位,因此,在頭腦中,憎恨那些讓他感覺到這種缺憾的人。這是一種不可理喻也不恰當的憎恨,所以船上有許多軍官都看不起他,背後嘀咕他,但他卻把勞倫斯從容和愉快的風格看作是對自己有意的侮辱,因此對勞倫斯進行了殘忍的懲罰。航行三個月後,巴斯圖死於肺炎,這在某種程度上挽救了勞倫斯的命,至少使他從那些無盡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從比別人站兩倍或三倍的崗而導致的精疲力盡中解脫出來,從在船上只吃餅干、喝水的飲食中解脫出來,從有可能成為船上最差和技能最不好的射手的危險中解脫出來。

    每當想到這段經歷,勞倫斯仍然感到本能的恐懼。至少他不准備再被另外一個這樣的人管理,從鮑登關於空軍會錄用任何小龍接受的人的含糊的話中,他聽出了諷刺的意味,他的訓練者或接受訓練的同伴可能也被打上了這樣一種人的烙印。然而,勞倫斯不再是一個17歲的孩子了,也不再處於當時的無力位置,他現在必須考慮泰米艾爾,以及他們共同的職責。

    他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了韁繩,泰米艾爾轉頭看了看,“你還好嗎,勞倫斯?”他問,“你怎麼這麼安靜?”

    “請原諒,我只是在天馬行空地想一些事情,”勞倫斯拍了拍泰米艾爾的脖子說,“沒什麼,你累了嗎?要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不,我不累,但你沒有說實話,我能聽出你不高興,”泰米艾爾焦慮地說,“我們將要進行的訓練不好嗎?或者你想你的船了嗎?”

    “我發現現在在你面前我已經成了透明人,”勞倫斯悲傷地說,“我沒有想我的船,一點也沒有,但我承認我有點擔心咱們的訓練。波厄斯和鮑登在整個事情上都表現得非常奇怪,我在想我們在蘇格蘭將會得到什麼樣的待遇,或者我們是否喜歡它。”

    “如果不滿意的話,我們能夠再次飛走嗎?”泰米艾爾說。

    “沒有那麼簡單,你知道,我們現在並不自由,”勞倫斯說,“我是國王的軍官,你是國王的龍,我們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從來沒有見過國王,也不是他的財產,就像一只羊,”泰米艾爾說,“如果我屬於一個人的話,那是你,你也屬於我。如果你不喜歡待在蘇格蘭,我也不打算留在那裡。”

    “噢,親愛的,”勞倫斯說,這不是泰米艾爾第一次表現出獨立思考的傾向,隨著年齡增長,這種傾向也越來越多,他開始大部分時間都醒著不睡覺。勞倫斯自己本身對政治哲學並不是特別感興趣,他發現不得不向泰米艾爾解釋一些在自己看來自然、明白無誤的事情,這讓他有點悲傷和困惑。“這實際上不是所有權的問題,但我們要向他表示我們的忠誠,除此之外,”他補充道,“如果國王不為你花錢,在你吃飯方面也會有困難。”

    “雖然牛很好吃,但我不介意吃魚,”泰米艾爾說,“或許我們可以弄到一條大船,像運輸船那樣的,回到大海上。”

    勞倫斯想到這個情景不禁笑了起來,“那我轉行做海盜,到西印度群島沿岸搜捕西班牙商船,然後用搶來的金子裝滿你的寶庫,怎麼樣?”他撫摸了一下泰米艾爾的脖子。

    “聽起來令人振奮呀,”泰米艾爾說,他很清楚地抓住了重點,“難道我們不能嗎?”

    “不能,我們出生得太晚了,不再有真正的海盜了,”勞倫斯說,“上個世紀,西班牙人燒毀了龜島上的最後一個海盜船隊,現在只有少數獨立的船或龍隊員還在干這個行當,但一直處於被抓捕的危險中。你不會真正喜歡只為貪欲而戰的生活,這和為國王和國家盡職盡責不一樣,至少你知道你在保護英國。”

    “英國需要保護嗎?”泰米艾爾向下看了看,問道,“在我看來,它很平靜。”

    “是的,因為空軍和海軍在保護著它,”勞倫斯說,“如果我們不保護它,法國人就會渡過英吉利海峽,他們就在那裡,離東邊不太遠的地方。如果我們放松警惕的話,波拿巴的10萬軍隊隨時可能發動進攻,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履行職責,就像‘自立號’上的船員,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或者讓船不出海。”

    聽到這些,泰米艾爾深思著,肚子裡發出嗡嗡的聲音,勞倫斯能夠感覺到這個巨大的回聲。泰米艾爾飛行的速度慢了一點,他滑行了一會兒,然後又拍打翅膀,在空中盤旋上去,之後又水平飛翔,非常像一個人在忽前忽後地走著路。他又扭過頭說:“勞倫斯,我已經想過了,如果我們必須去拉干湖,現在也無法做什麼決定,因為我們不知道那裡會出現什麼問題,也不能妄加猜測。所以,在到達那裡並看到事情的真相之前,你不要憂心忡忡。”

    “親愛的,這真是一個好建議,我盡量照這個辦,”勞倫斯補充道,“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很難不去想這件事。”

    “你可以再給我講一次關於艦隊的故事,弗朗西斯?德雷克和康弗萊格瑞替如何摧毀西班牙艦隊,”泰米艾爾建議道。

    “再講一遍?”勞倫斯說,“好的,盡管我懷疑你這麼快就忘記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泰米艾爾正色道,“但我喜歡聽你講。”

    勞倫斯開始給泰米艾爾重復他最喜歡的段落,泰米艾爾問了很多關於龍和船的問題,勞倫斯想可能一個學者也不能回答這些問題,剩下的時間過得飛快,根本沒有空閒去擔憂別的事情了。最後,他們到達他父親在沃勒頓莊園的房子時,已經是晚上了,昏黃的夜空中,許多窗戶裡都透出明亮的燈光。

    泰米艾爾繞著房子飛了幾圈,驚奇地看著下面,眼睛睜得很大。勞倫斯向下看了看,算了一下亮燈的窗戶,意識到房子裡可能沒有空地方,他原本以為會有地方,此時仍是倫敦的社交季節,很難為泰米艾爾找到另外一個停泊的位置。“泰米艾爾,在畜捨後面有一個空的小牧場,就在東南方向,你看到了嗎?”

    “是的,周圍有籬笆,”泰米艾爾看了看說,“我停在那裡嗎?”

    “是的,謝謝,恐怕你必須得停在那裡了,因為你要是在馬廄旁到處走,可能會驚嚇到馬。”

    泰米艾爾著陸後,勞倫斯爬下來,撫摸了一下他溫暖的鼻子。“如果我父母在家,我和他們說完話後,就會給你點弄吃的過來,但這可能需要點時間。”他帶著歉意說。

    “你今晚不用給我弄吃的了,出發前我吃得挺多,現在困了,明天早上我會去那邊吃幾只鹿,”泰米艾爾把自己安定下來,蜷起尾巴,繞到腿上說,“你應該待在裡面,這裡比馬德拉冷,我不想讓你生病了。”

    “真讓人吃驚,一個六周大的動物成了育嬰保姆。”勞倫斯笑著說,說這話時,他甚至還不能相信泰米艾爾這麼年輕。泰米艾爾看上去一出蛋殼就表現得非常成熟,自從孵化出來以後,他極富熱情地吸取世界的知識,理解上的鴻溝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勞倫斯不再把他當作自己應該負責的動物,而是當成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親密朋友,毫無疑問也是一個可以依賴的朋友。他抬頭看了看已經昏昏欲睡的泰米艾爾,對於訓練的恐懼大大減少,巴斯圖也被當成怪物一樣拋在了腦後。他相信,在他們面前,沒有什麼一起無法戰勝的困難。

    但是他不得不獨自面對家人。他從圍場走到了家中,證明自己的判斷很准確,客廳裡燈火通明,許多臥室的房間裡也點著蠟燭,很明顯這裡正在舉行宴會。

    他派一個男僕去告訴父親他回來了,然後通過後面的樓梯進到自己的房間。他本來想洗個澡,但想著馬上還要下樓去應酬,現在去做任何別的事情都好像是逃避,於是他就洗了洗臉和手,幸運的是,他帶上了自己的晚禮服。鏡子中,他正穿著深綠色的空軍軍裝,肩上的徽章被金色的長條取代了,身影看上去有點奇怪。這個軍裝是在多佛買的,當時是給另一個人做的,專門為勞倫斯匆忙地改了改,不過看上去還算合身。

    除了他的父母外,還有十幾個人聚集在客廳裡,他一進門,無聊的交談戛然而止,但馬上大家又恢復了交談,他穿過房間向父母走去。他的母親迎了過來,當彎腰去吻她的面頰時,他能夠感到母親的緊張。盡管面部表情有點復雜,但她表現得還是很鎮靜,“對不起,沒有提前打招呼就突然拜訪你們,”他說,“我以為家裡沒有人,我只能在這裡待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要去蘇格蘭了。”

    “噢,聽到這些我太遺憾了,親愛的,但非常高興你能來看我們,即使時間很短,”她說,“你見過蒙太古小姐了嗎?”

    這次參加聚會的人都是他父母多年的老朋友,他並不是特別熟悉,不過就像預料的那樣,他們的鄰居也來參加聚會了,伊迪絲?加爾曼和她的父母都在。他不是特別確定自己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他覺得應該很高興見到她,因為畢竟好久沒有見面了,然而他感到所有的人都在不經意間向他瞥了一眼,這種潛流讓他渾身不自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准備好在這樣公開的場合面對她。

    當他向她鞠了鞠躬,吻她的手時,她的表情沒有給他任何暗示。她不是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如果剛才他到來的消息讓她感到了震驚,那麼現在她已經恢復了平靜。“很高興見到你,威爾。”她平靜地說,盡管她的話中沒有任何特殊的溫暖,但他覺得至少她看上去沒有生氣或難過。

    不過,他的運氣不太好,還沒有機會和她私下交流,她已經和伯特倫?伍爾威交談起來,她像平時一樣優雅,互相打過招呼後便轉身走開了。伍爾威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但沒有向他走來。盡管他們的父親在同一個社交圈裡,但伍爾威並沒有被要求繼承父親意願,從事某種職業,他對政治也缺少興趣,整天忙於在鄉間打獵或者在城鎮賭博。勞倫斯和他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兩個人從來沒有成為朋友。

    無論如何,他不可能不向其他人致意,在眾目睽睽下保持鎮定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可能在令人不適的情況裡,接受其他人的憐憫僅次於當眾遭到責難。最後,最艱難的時刻到來了,他向父親走去,艾倫代爾勳爵正在打牌,非常不滿地看了看勞倫斯的大衣,一句話也沒有說。

    房間的這個角落馬上陷入了非常尷尬的靜寂中,此時,他母親說這張桌子打牌缺一個人,讓他過來加入進來,他這才從尷尬中解脫出來。他優雅地坐下來,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戲中。和他一起打牌的都是老紳士,加爾曼老爺和其他兩人,一人是他父親的朋友,一個是他父親的政治同盟。他們都很專注,沒有說什麼超出禮貌的話,因此他沒有感到尷尬和不適。

    他禁不住偶爾向伊迪絲瞥一眼,盡管聽不到她說什麼。伍爾威繼續獨自和她在一起交談,看到他離她那麼近,那麼親密地和她說話,勞倫斯心裡感到抑制不住的難受。由於分心,他耽誤了打牌,加爾曼老爺禮貌地提醒他把注意力用在牌上,勞倫斯有點尷尬地向同桌的人道歉,然後集中精力打起牌來。

    “我想你要去拉干湖吧?”麥克肯農上將給了他一點時間讓他理清牌路,並問道,“我離那兒不太遠,我的一個朋友就住在拉干鄉村附近,我們過去經常會看到龍在頭頂上飛行。”

    “是的,先生,我們就要去那裡訓練,”勞倫斯放棄了自己的牌,說道,坐在他左邊的哈爾子爵繼續玩牌,加爾曼男爵正在思考如何出牌。

    “在那裡,他們是奇怪的一群人,有一半村莊投入使用,當地村民可以上去,但飛行員不能下來,當然偶爾到酒館看一看某個姑娘。至少在這一點上要比在海上容易得多,哈哈!”說完這些粗俗的話,麥克肯農又喋喋不休地回憶起他的同伴。後來,他有點尷尬地轉頭向四周看看是否有女人聽到這些話,然後停止了這個話題。

    伍爾威招呼伊迪絲吃飯,勞倫斯怕自己的出現讓大家陷入混亂,不得不遠遠地坐著,痛苦地看著他們交談。坐在他左邊的是蒙太古小姐,長相俊美但總是陰沉著臉,她態度粗魯,故意不看他,而去和另一邊的一位紳士說話。這位紳士是一個大賭徒,勞倫斯聽說過他的名字和人品,但並不是特別熟悉。

    這種方式的冷落對於他來說是一次全新的經歷,也是一次令人不快的經歷,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個可以結婚的人,但他沒有想到竟然會對他的日常交往也產生這麼大的影響,他發現自己竟然不如一個棕色頭發並點綴著紅臉頰的廢物有價值了,這一點尤為讓他感到震驚。在他右邊坐著的是黑爾子爵,只埋頭於面前的食物,因此勞倫斯發現自己坐的那個角落幾乎寂靜無聲。

    更讓他痛苦的是,由於沒有人和他交談來轉移注意力,勞倫斯禁不住去聽伍爾威關於戰爭的談話,他評價了戰爭的狀態及英國為侵入所做的准備,但這些評價幾乎沒有什麼准確性。伍爾威表現出了荒謬的熱情,他說如果波拿巴敢把部隊開過來,民兵就會如何給他一個教訓。勞倫斯不得不把精力集中到自己的飯上,以便掩飾自己的表情。拿破侖,歐洲大陸的統治者,手下擁有10萬軍隊,居然會被民兵擊退,簡直可笑之極。當然,這是陸軍為了鼓勵士氣而散布的愚蠢想法,但看到伊迪絲也贊同這些談話,他感到非常郁悶。

    勞倫斯認為她可能故意把臉轉向一邊,當然也就不會和他對視了。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盤子上,機械地吃著,一直默默無語。這頓飯看上去沒完沒了,謝天謝地,女人們離開後不久,他的父親站了起來,回到客廳,勞倫斯立刻借這個機會向母親道歉,以這次旅程為借口,逃了出來。

    但是一個僕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站在門外找他,說他的父親要在書房見他。勞倫斯猶豫了,他可以找一個借口推遲這次會面,但推遲不可避免的會見沒有什麼意義,於是,他慢慢地回到樓下,把手放在門上猶豫了半天,當一個女僕從旁邊經過時,他不能再做一個懦弱的人了,於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很吃驚你來到這裡,”門一關上,艾倫代爾勳爵就說,他甚至沒有表現出哪怕一丁點兒的快樂,“我確實很吃驚,你到這裡干什麼?”

    勞倫斯身體僵了僵,但平靜地回答:“我只是在旅程過程中經過這裡,休息一下,這就要去下一站。我沒有想到你在這裡,先生,也沒有想到這裡有客人,很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我明白了,我想你認為我們在倫敦,這個消息為我們制造一個九天的奇跡和景觀?下一站,確實,”他輕蔑地看了看勞倫斯的新大衣,勞倫斯立即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在花園裡玩耍的衣衫襤褸的孩子,被帶到陌生人面前接受檢查。“我並不想費心責備你,你非常清楚我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看來它對你沒有產生重大的影響,很好。先生,在未來的日子裡,如果你確實能夠離開動物管理崗位足夠長的時間,再踏進城市的話,你是想要我離開這個房子以及倫敦的住處吧。”

    聽到這話,一陣冷意從心中升起,勞倫斯突然非常疲勞,一點也不想去爭辯。他好像聽到自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聲音中不帶一點兒感情:“很好,先生,我會立即離開。”他必須把泰米艾爾帶到農戶家睡覺,盡管那會驚嚇到鄉村的牧群。早上,如果可能的話,他自己掏腰包為泰米艾爾買幾只羊,如果不行的話,就讓他自己打獵去,但他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不要這麼可笑,”艾倫代爾勳爵說,“我並沒有趕你,並不是你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待遇,我只是不想為國家的利益而扮演一個不好的角色。你可以待一晚上,明天早上離開,像你說的那樣就好。我想沒有什麼事情可說了,你可以走了。”

    勞倫斯迅速回到樓上,關上臥室門,馬上感覺一副重擔卸了下來。他本來想洗個澡,但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哪怕是女僕或男僕,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最好了。他不斷安慰自己,提醒自己明天就會離開,將不用再忍受和那麼多人一起吃飯了,也不用和他的父親再說一句話了,因為在鄉村裡,他很少在11點以前起床。

    他看著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迅速從衣櫃裡拿出破外套和一條破舊的褲子,走了出去。泰米艾爾已經蜷曲著身體睡著了,在勞倫斯再次走開前,他半睜開一只眼睛,本能地抬起翅膀歡迎他。勞倫斯從馬廄裡拿出一條毯子,鋪在了龍寬闊的前腿上,這裡還是那樣溫暖舒適。

    “一切都好嗎?”泰米艾爾溫柔地問他,同時,把另一條前腿繞過來,把勞倫斯包在裡面,緊緊地貼在胸前,然後又把翅膀半抬起來,蓋了上去,“有些事情讓你難過了吧,我們不馬上走嗎?”

    這個想法很誘人,但不太理性,他和泰米艾爾都需要一個平靜的晚上,也需要上午的早餐,無論如何,他不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偷偷離開。“不,不,”勞倫斯說,他拍打著泰米艾爾,直到他的翅膀再次穩了下來,“不需要,我向你保證,我只是和父親說了幾句話。”他默默無言,心中仍然無法擺脫這次會見的陰影、父親冷淡的輕蔑之情以及聳起的肩膀。

    “我們來,他生氣了嗎?”泰米艾爾問。

    泰米艾爾迅速地感覺到了,這讓勞倫斯更加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這是內心一直有的爭執,”他說,“他讓我進入教會,像我的兄弟一樣,他從來不認為海軍是一個光榮的職業。”

    “那麼飛行員更糟糕,是吧?”泰米艾爾現在更加理解了,“這就是你為什麼不願意離開海軍的原因嗎?”

    “可能在他的眼中是這樣的,空軍更糟糕,但我不這樣認為,這裡有巨大的補償,”他抬手撫摸了一下泰米艾爾的鼻子,泰米艾爾也深情款款地用鼻子撫摸他,“但是事實上,他從來就沒有同意過我的職業選擇,還是個孩子時,我就不得不從家裡跑出來,加入海軍,我沒有按照他的意願來發展自己,因為我看到我的責任與他的職責完全不同。”

    泰米艾爾噴了噴鼻息,溫暖的氣息噴了出來,在寒冷的天氣裡形成了一絲白霧:“他不讓你在裡面睡覺嗎?”

    “噢,不,”勞倫斯回答道,他感覺承認自己想從泰米艾爾這裡尋求舒服和安逸的弱點有點尷尬,“我只是覺得我應該和你在一起,而不是一個人睡覺。”

    但是泰米艾爾沒有看出裡面有什麼不平常。“只要你感到溫暖就行,”說完,他重新小心地動了動身子,把翅膀向上挪了一點兒,把他們在風中環繞起來。

    “我覺得非常舒服,請你不用擔心,”勞倫斯在空闊、結實的前腿上伸展了一下身體,拉了拉身上的毯子說,“晚安,親愛的。”他突然感到十分疲勞,隨著疲憊的到來,刻骨的、痛苦的厭煩之情也消失了。

    早上,天剛蒙蒙亮,泰米艾爾的肚子就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把勞倫斯和他自己都驚醒了。“噢,我餓了,”泰米艾爾睜開明亮的大眼睛,饑渴地看著牧場的鹿群說。此時,鹿都驚恐地聚集在遠處的牆腳下。

    勞倫斯爬下來說:“你現在去吃早飯吧,我也回去吃早飯,”在轉身離開前,他拍了拍泰米艾爾。他現在的狀態不適合見人,幸運的是,那會兒天氣還早,客人們還沒有起床,他不會再碰到讓他更尷尬的事情,順利地回到自己的臥室。

    他迅速洗漱完,穿上飛行服,一個僕人幫他捆綁起一個簡單的行李包,收拾妥當後,他走下樓去。女僕仍然在往餐桌上擺放第一次早餐的盤子,咖啡壺也放在了桌子上。他希望避開所有的人,但讓他吃驚地是,伊迪絲已經坐在早餐桌旁,盡管她從來沒有起這麼早。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衣服整潔光鮮,頭發用一個金色的結捆扎起來,光滑整齊,但她雙手緊握在一起,放在大腿上,看得出內心十分不平靜。她沒有吃飯,面前只有一杯茶,甚至茶也沒有喝。“早上好,”她假裝輕松的樣子,瞥了瞥僕人說,“我可以為你倒杯咖啡嗎?”

    “謝謝你,”他只能這麼回答,然後在她旁邊坐下來。她為他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一勺糖和一塊乳酪,非常適合他的口味。他們僵硬地坐著,既不吃東西,也不說話,直到僕人准備好飯,離開房間。

    “我希望在你走之前有機會和你單獨聊一聊,”最後,她看了看他,平靜地說,“我非常難過,威爾,我想沒有什麼別的選擇吧?”

    他花了點時間理解她的意思,她是指駕馭龍,進入空軍。盡管對於訓練他也很焦慮,但他已經不再把新的處境看作是一種罪惡。“是的,我很清楚我的職責,”他簡短地說。在這個方面,他可能不得不忍受來自父親的指責,但他不會接受來自他人的指責。

    但最後,伊迪絲只是點了點頭,“我一聽說這件事,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說。她又點了點頭,剛才不安地絞在一起的雙手停了下來。

    “我的感情不能改變我的處境,”最後,勞倫斯說。很清楚,她不會再說什麼。從她不再有的溫暖中,他感覺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稍後,她將不會說他沒有信守承諾,他將讓她成為終止理解的一個人。“如果需要的話,你只需要說一句話,我會保持沉默。”即使這樣說,他仍然無法抵制心中的憎恨,他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中有一種不習慣的冷淡,一個奇怪的聲音提出了一個建議。

    她迅速而吃驚地吸了口氣,尖銳地說道:“你怎麼能這樣認為?”他本來想說什麼,但她馬上接著說,“我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嗎?我因為你選擇充滿危險和不適的職業責備你了嗎?如果你進入教會,當然會過上好日子,現在我們可能和孩子一起舒服地生活在自己的家中,當你出海時,我何必花那麼多時間擔憂你?”

    她說話的速度很快,過去他從來沒有看到她這麼飽含感情,因激動,臉頰上泛起了紅暈。她的話非常公正,他不能不去審視這些話,對於自己的憎恨感到很尷尬。他把手伸向她,但她仍然繼續說著:“我沒有抱怨,是吧?我一直在等,我有耐心,但我等的生活至少應該比遠離我的朋友和家庭、只能分享你的一點關注的孤獨生活要好吧。我的感情就像他們一直認為的一樣,但我沒有那麼魯莽,只依靠孤獨的感覺來獲得幸福,來面對生活中各種可能的困難。”

    最後,她停了下來。“請原諒,”勞倫斯帶著深深的愧疚說,她說的每句話看上去都是公正的責備,“我不應該這樣說,伊迪絲,我讓你陷入了這麼悲慘的境地,請你原諒。”他站起來,鞠了一個躬,當然他現在不能再和她待在一起了,他說:“我必須懇求你的原諒,請接受我對你最衷心的祝福,祝你幸福。”

    她也站起來,搖了搖頭,“不,你必須坐下來,吃完早飯,”她說,“你還有很長的一段旅程,至少我不餓。不,我向你保證,我得走了。”她略微顫抖地向他伸出手,笑了笑,她可能是想和他禮貌地道別,但如果那是她的本意的話,最後並沒有成功地表現出來。“希望你不要往壞處想我,”她低聲說,然後盡可能快地離開了房間。

    她以後再也不用焦慮不安了,他也不再悶悶不樂了。相反,他只是感覺有點愧疚,為曾經對她冷冰冰的態度,為沒有向她盡義務而內疚。就這樣,在一個有著令人尊敬的天資的紳士女兒和沒有期待但有著美麗前景的海軍軍官之間形成了理解和默契。他因為自己的行為降低了自己的地位,他無法否認可能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會贊成自己在這件事上對職責的判斷。

    她要求比飛行員能給予自己更多的關心和愛護並不是無理取鬧,考慮到泰米艾爾需要花費大量精力和情感,他意識到自己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提供給妻子,甚至不執行任務時,也很少有機會為妻子做點什麼。如果要求她為自己的舒適犧牲她的幸福,這樣就太自私了。

    他沒有心情也沒有胃口再吃早飯了,但他不想停止自己前進的方向,於是,把盤子裡裝滿了東西,逼自己吃下去。他並沒有感覺孤單,伊迪絲剛走一會兒,蒙太古小姐就從樓上走下來,穿著非常優雅的騎馬裝束,這一裝束更適合穿越倫敦而不是穿越鄉村慢跑,不過,這套衣服很好地展示了她的身材。走出房間時,她滿面笑容,但當看到房間裡只有他一人時,她馬上皺起眉頭,在桌子頭上找了個位置坐下。不久,伍爾威也在她身邊坐下,也穿著騎馬的裝束。出於禮貌,勞倫斯朝他們點點頭,不再去注意他們之間無聊的談話。

    就在他吃完飯時,母親走了下來,看上去是匆匆穿上衣服的,臉上仍然寫滿疲倦。她焦慮地看著他,他向她笑了笑,希望安慰她一下,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成功,因為他的不快以及為了反對父親的不滿和眾人的好奇而全力將自己保護起來的神色仍然寫在臉上。

    “我必須馬上就走了,你願意過來看看泰米艾爾嗎?”他問她,這樣的話,他們至少可以有幾分鍾時間單獨相處。

    “泰米艾爾?”艾倫代爾夫人茫然地說,“威廉姆,你不是指你把龍帶到這裡來了吧?上帝,他在哪裡?”

    “他當然在這裡,要不的話我怎麼旅行呀?我讓他待在馬廄後面的空地上,就在那個廢舊的牲畜牧場裡,”勞倫斯說,“他現在可能已經吃完飯了,我讓他隨便吃點鹿。”

    “噢!”蒙太古小姐說,她正在偷聽,很明顯,對於飛行員的的好奇心超過了對他們的反感,“我從來沒有看過龍,我們可以去看看嗎?太好了!”

    盡管他想拒絕,但又不可能拒絕,因此帶上行李後,四個人一起向田野裡走去。泰米艾爾正坐在那裡,看著晨霧漸漸在鄉村上空消失。盡管離得距離很遠,在寒冷灰暗的天空中,他的身影仍然非常巨大。

    勞倫斯停下來,從馬廄裡拿起一個木桶和破舊抹布,在前面帶路,伍爾威和蒙太古猶猶豫豫地跟在後面,他的母親則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跟在身後,走到了泰米艾爾旁邊。

    當泰米艾爾低下頭,讓勞倫斯擦洗時,他好奇地看了看這些陌生人,此時,他的臉上到處都是鹿的血,地上有三四個鹿角,他張開下巴讓勞倫斯洗洗了嘴巴角落裡的血漬,“我盡力在那個池子裡洗澡,但水太淺了,泥都進入我的鼻子裡了,”他向勞倫斯辯解道。

    “噢,他會說話!”蒙太古小姐驚叫道,緊緊抓住了伍爾威的胳膊。兩個人看到他若隱若現的白色牙齒,向後退了幾步。泰米艾爾的門牙已經比人的拳頭還大,並且有著鋸齒狀的邊。

    泰米艾爾一開始也被嚇了一下,不過他睜大了瞳孔,非常溫和地說:“是的,我會說話,”然後他又對勞倫斯說,“也許她願意到我的背上,四處看看?”

    勞倫斯無法壓抑自己閃念而過的惡意。“我相信她願意,過來吧,蒙太古小姐,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種害怕動物的懦弱的人。”

    “不,不,”她向後退了幾步,臉色蒼白地說,“我已經耽誤伍爾威先生太多時間了,我們必須去騎馬了。”伍爾威也結結巴巴地把這當作借口,兩人立刻迅速跑走了,離開時差點被絆倒。

    泰米艾爾驚愕地看著他們離開,“噢,他們只是害怕,”他說,“我想她就像一開始的沃雷,我不明白,總之他們不像是我剛才吃過的鹿。”

    勞倫斯掩藏住自己私底下的勝利感,拉著母親往前走。“一點兒不用害怕,沒有一點兒危險,”他溫柔地對母親說,“泰米艾爾,這是我的母親,艾倫代爾夫人。”

    “噢,一位母親,太特別了,不是嗎?”泰米艾爾低頭仔細地看了看她說,“很榮幸見到您。”

    勞倫斯拉著她的手摸了摸泰米艾爾的嘴,開始時,她試探性地摸了摸柔軟的皮,馬上就信心大增,開始撫摸起龍來。“啊,我真是太高興了,”她說,“多麼柔軟啊!我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對於這個表揚和撫摸,泰米艾爾發出高興而低沉的隆隆聲,勞倫斯看著他倆,內心馬上湧出無限的幸福。看到母親對於自己認為最有價值的事情產生好的印象,明白自己正在履行的職責,他馬上放下心來,覺得世界上的其他人幾乎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影響了。“泰米艾爾是一條中國龍,”他告訴母親,口氣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自豪,“所有品種的龍中最珍貴的一種,也是歐洲唯一的一條中國龍。”

    “真的嗎?真是太好了,親愛的;我想起來了,我曾經聽說中國龍的行為方式與眾不同,”她仍然焦慮地看著他,顯然是想問個問題。

    “是的,”他盡力回答道,“我認為自己非常幸運,我向你保證,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哪天帶你飛一下,”他補充道,“感覺非凡,沒有什麼可以與之相比。”

    “噢,飛行,確實,”她郁悶地說,然而看上去她還想進一步問些問題。“你很清楚我甚至不能騎馬,我怎麼能到龍背上,我敢肯定我不能。”

    “可以把你很安全地綁好,就像我這樣,”勞倫斯說,“泰米艾爾不是一匹馬,他不會把你弄下來的。”

    泰米艾爾誠摯地說:“噢,是的,如果你掉下來,我敢說我肯定能把你抓住。”這些話並不是最能安慰人的話,但他帶她飛的願望很明顯,總之,艾倫代爾夫人看著他笑了。

    “你真是太好了,我沒有想到龍會這麼有禮貌,”她說,“你會好好照顧威廉姆,對不對?比起其他孩子來,他總是讓我更擔心,他總是不斷給自己惹上麻煩。”

    泰米艾爾說:“我向你保證,不會讓他受到傷害。”聽到母親這樣描述自己,聽到泰米艾爾這麼說,勞倫斯多少有點憤慨。

    “我想我們耽誤得太久了,再過一會兒你們兩個會讓我無地自容,”他彎腰吻了吻她的臉說,“媽媽,你可以給我寫信,我們將在拉干湖的隱蔽訓練營地進行訓練,泰米艾爾,你能坐起來嗎?我把硬紙盒給你纏上。”“或許你可以把鄧肯寫的那本書拿出來?”泰米艾爾跳起來問,“《海軍三叉戟式戰機》?我們還沒有讀完這場輝煌顯赫的戰爭,你可以在飛行時讀給我聽。”

    “他給你讀嗎?”艾倫代爾夫人好奇地問。

    “是的,你知道,我自己拿不起來,書太小了,我無法自己翻頁。”泰米艾爾說。

    “你誤解她的意思了,她只是聽到我被迫讀書感到吃驚而已。小時候,她總是勸我坐下來讀書,”勞倫斯翻箱倒櫃地邊找邊說,終於找到了這本書,“媽媽,你肯定很吃驚我怎麼成為一名學者了,因為他總是貪婪地獲取知識,我准備好了,泰米艾爾。”

    她笑了起來,退到了田野邊上,站在那裡看著他們,用一只手擋了擋眼睛,泰米艾爾把勞倫斯舉到背上,飛身騰到空中。巨大的翅膀拍打著,這個身影越來越小,逐漸在視野中消失,然後花園、房頂也都消失在山巒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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