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船長1:玄海飛龍 正文 第三章 中國王龍
    由於大風加快了船的速度,「自立號」比勞倫斯原本估計的早一天到達了豐沙爾,陸地一進入視野,泰米艾爾就坐在船尾,渴望地等待著這一時刻的到來。他的到來在陸地上引起了哄動,因為在駛入港口的小三帆快速戰艦上,很少能夠見到龍的影子。當他們進港時,儘管人們根本無法靠近船隻,但很多人仍然聚集在碼頭圍觀。

    克羅夫特上將的旗艦就在港口裡,「自立號」名義上在他的領導下,瑞雷和勞倫斯已經私下商議好了,兩個人應該一起向他匯報這件不同尋常的事情。他們的船隻剛一拋錨,旗艦上就升起了「上校到船上報道」的信號旗,勞倫斯停下來,和泰米艾爾說了幾句話。「記住,你必須待在船上,直到我回來,」他有點焦慮地說。因為儘管泰米艾爾從來沒有任性固執不聽話,但他很容易被一些新鮮和有趣的事物吸引,離開船隻。勞倫斯對於能否約束住他並沒有太大的信心,畢竟周圍的新世界有那麼多新奇的東西可以去探索。「我發誓,我回來後,我們就在整個大陸上空飛翔,你將看到所有你喜歡的東西,同時,韋爾斯先生還會給你帶來一些你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美味的新鮮小牛和小羊。」

    泰米艾爾歎了口氣,但還是點了點頭。「好的,不過你要快點,」他說,「我想飛到那些山上去,我只想吃那些東西。」他看了看站在附近的一隊拉四輪馬車的馬,補充道。那些馬好像完全聽明白了這些話,焦急地在遠處跺著腳。

    「噢,不,泰米艾爾,你不能在街上看到什麼吃什麼,」勞倫斯驚恐地說,「韋爾斯馬上就會給你拿來吃的。」他轉身向第三副官看了一眼,向他傳遞了一下緊急的形勢,又不確定地看了最後一眼,走下跳板,和瑞雷走在一起。

    克羅夫特上將正在不耐煩地等著他們,很明顯他已經聽到了一些關於碼頭混亂的情形。他是一個個子高大、引人注目的人,說他引人注目更多的是因為他臉上一道斜斜的刀疤和固定在左臂上的那只假手,他的鋼指用彈簧和鉤子安在了假手上。就在他提拔為上將之前不久,由於體重大大增加,動作不靈便,所以在一次戰爭中他失去了左臂。兩人走進了頭等客艙,克羅夫特上將沒有站起來,只是板著臉向他們打了個招呼,讓他們坐下。

    「好的,勞倫斯,你解釋一下吧,我想知道你如何來處理那個野生動物。」

    「先生,他叫泰米艾爾,不是野生動物,」勞倫斯說道,「三周前的昨天,我們俘虜了一艘法國船『友誼號』,在船艙裡發現了一隻龍蛋。我們的外科醫生對龍多少有些瞭解,他告訴我們它很快就會孵化出來,因此我們有時間做了安排——,也就是說,我駕馭了他。」

    克羅夫特突然站了起來,斜眼看了看勞倫斯,又看了看瑞雷,然後注意到了制服的變化。「什麼,你自己?所以你——上帝,為什麼你不讓一個少尉候補軍官來做這件事情?」他命令道,「這個職責履行得有點遠了,勞倫斯,一個海軍軍官為了空軍軍團而選擇了離開船隊,真是一件好事!」

    「先生,我和我的軍官抽籤決定的,」勞倫斯壓抑住心頭的怒火說,他並不期待自己的犧牲能夠得到別人的尊敬,但這件事確實不應該受到責備,「我希望沒有人會懷疑我對海軍的忠誠,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我參與這次冒險對他們才是公平的,儘管我沒有抽到簽,但看上去無法避免,他喜歡我。從另一方面說,如果他不喜歡的話,就有可能拒絕套上龍鞍,我們不想冒這個險。」

    「噢,該死,」克羅夫特說。他有點慍怒地坐了下來,右手指敲打著左邊的鐵手掌,看上去有點焦慮,除了手指敲擊鐵的叮噹響聲外,他坐在那裡陷入了沉默。時間一分分地過去,勞倫斯坐在那裡,一會兒想到他不在時泰米艾爾可能會引發的上千種災難,一會兒又擔心克羅夫特會怎樣處置「自立號」和瑞雷。

    最後,克羅夫特好像醒了過來,開始揮著右手說話了。「好,你們肯定會得到一些獎勵的,畢竟他們給一條被駕馭的龍的獎勵不會比一條野生龍的獎勵少,」他說,「法國的三帆快速戰艦,我想是一艘軍艦,而不是商船?嗯,這看上去足夠了,我相信它會很快就能交付使用,」他恢復了幽默,補充道。勞倫斯既鬆了一口氣,又感到很氣憤,這個人只知道計算應該分到上將頭上的收益。

    「確實,先生,這艘船有36支槍,性能很好,」他禮貌地說,當然保留了一些只能對自己說的事情,他將再也不用向這個人匯報了,但瑞雷仍然前途未卜。

    「嗯,勞倫斯,我相信你已經做了應該做的事情,儘管失去你對我來說是件遺憾的事情。我想你應該願意成為一名飛行員,」克羅夫特語氣平淡,好像他不是在說這樣重大的一件事情,「但在當地,我們沒有空軍師,即使是送信件的人一周也只能來一次,我想,你不得不把他帶到直布羅陀海峽。」

    「是的,先生,但必須等他再長大點才能進行這場旅行,他現在停留在高空一小時左右沒有問題,但我不想冒險讓他待更長的時間,」勞倫斯堅定地說,「同時,他必須得到餵養,這段時間裡,我們一直讓他捕魚吃,但在這裡,他當然不能去捕魚。」

    「嗯,勞倫斯,我確信這不是海軍的職責,」克羅夫特說,但在勞倫斯還沒有被這卑鄙的話驚嚇到之前,他似乎意識到這話有問題,連忙修正道,「不過,我會報告給地方長官,相信他們能夠安排這件事情,現在,我們必須考慮一下『自立號』和『友誼號』的問題了。」

    「我想我得指出一點,自從我成為了龍騎士,瑞雷先生一直在指揮『自立號』,他做得相當好,經歷了兩天的暴風雨,他已經把船安全地駛入了港口,」勞倫斯說,「在戰鬥中,他勇敢頑強,勇於付出,為我們贏得這個戰利品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噢,我相信,我相信,」克羅夫特的手指又轉起了圈,然後說道,「那麼現在誰在指揮『友誼號』?」

    「我的第一副官吉布斯,」勞倫斯說。

    「是的,當然,」克羅夫特說,「很好,這就是你希望的,讓你的第一、第二副官以這種方式獲得職位,勞倫斯,你一定知道,戰場上沒有這麼多的三帆快速戰艦。」

    勞倫斯費了半天勁才盡量不去反擊,很明顯這人正在找一些借口把好的職位留給自己喜歡的人。「先生,」他冷冷地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希望你不是說我自己是為了讓出職位才去駕馭龍。我向你保證,我唯一的動機就是為英國獲得一條非常有價值的龍,我希望當局也會這樣看待這件事。」

    他盡量在不損害瑞雷利益的情況下,不去琢磨自己的犧牲,他寧願這樣做。但這樣做起作用了,克羅夫特看上去被這個提醒以及提到的海軍部給震住了,最後他左右環顧、瞻前顧後地退卻了,沒有再提要將瑞雷從指揮位置撤下來的事,然後就把他們解散了。

    「先生,我對你感恩戴德,」當他們退出來,一起向船上走時,瑞雷說,「我只希望你不會因為在這件事上給他施壓而給自己帶來麻煩,我猜想他在海軍部一定有一些影響力。」

    此時,勞倫斯除了感到輕鬆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想法,因為他們已經到了甲板上,泰米艾爾仍然坐在船的甲板上,不過這裡此時看上去更像一個屠宰場,他的周圍全都是血,幾乎見不到什麼黑色了,大群的圍觀者已經完全散開了。「如果整件事情中還有什麼可以祝賀的事,湯姆,那就是我不用再考慮這些影響了,我認為他不會對一名飛行員有什麼影響,」他回答道,「不用替我擔心。我們快點走行嗎?我想他已經吃完了。」

    飛行大大緩和了他受到滋擾的心情,畢竟他不可能對展現在面前的整個馬德拉和穿過髮梢的和風生氣。泰米艾爾饒有興趣地興奮地指點著各種新事物,如動物、房子、車、樹、岩石和他所看到的任何東西。最近,他學會了飛行時可以把頭部分轉過來的方法,因此可以一邊飛一邊和勞倫斯說話。經過商量,他最終在沿著深深峽谷邊的一條空曠的道路上停了下來,厚厚的雲彩正沿著南邊綠色的斜坡滑落下去,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和地面連在一起。他坐在那裡著迷地觀察著雲彩的移動。

    勞倫斯從龍身上滑了下來,他已經逐漸習慣於騎在龍身上了,很高興可以在空中伸展一個小時的腿腳。他走了一會兒,欣賞著美麗的景色,考慮著第二天應該在飛行時帶點吃的和喝的東西,最好帶點三明治和一杯葡萄酒。

    「我想再吃另外一些『燈』,」泰米艾爾重複著自己的想法,「味道好極了,我可以吃那邊的幾隻嗎?它們看上去個頭更大。」

    在峽谷遠處的邊上,綠色的草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那是一大群羊在靜靜地吃草。「不,泰米艾爾,那些是羊,羊肉,」勞倫斯說道,「不過那些不行,我想他們肯定是某個人的財產,我們不能隨便抓來吃。不過如果你明天想回到這裡來,我看看能不能讓牧羊人給你留一隻。」

    「真是奇怪,在大海裡,東西那麼多,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而在陸地上,看上去什麼東西都是有主的,」泰米艾爾失望地說,「看上去不太公平,他們自己也不吃那些羊,可我現在餓了。」

    「不管怎樣,如果我教你一些擾亂社會治安的事情,就會被逮捕,」勞倫斯笑著說,「你聽起來具有積極的革命性,只要想一下,可能那個擁有這些羊的人也是同樣的人,會怎麼樣?今天晚上我們會為你要一隻好羊做晚飯。如果我們偷他的羊,他肯定不會幹的。」

    「我寧肯現在就有一隻好的小羊羔,」泰米艾爾咕噥道,不過他沒有再要羊,而是轉身去觀察雲彩,「我們可以去看看那些雲嗎?我想看看它們為什麼那樣移動。」

    勞倫斯懷疑地看了看被雲彩遮擋的小山,但有些話若不是必須說,還是盡量不說得好,他越來越不喜歡對龍說「不」了。「如果你想的話,咱們可以試一下,」他說,「但那看上去有點冒險,我們很有可能撞到山腰上。」

    「噢,我會在雲彩下面著陸,然後咱們可以走上去,」泰米艾爾說,然後他蹲了下來,把頭放到地上,這樣勞倫斯能夠爬到背上去,「不管怎樣,這看上去非常有趣。」

    和龍一起走有點奇怪,但走在龍的前面就更奇怪了。泰米艾爾一步相當於勞倫斯的十步,不過他很少走,精力全部用在前後左右地觀察覆蓋地面的雲彩,不斷地對比著雲彩的輕重程度。最後,勞倫斯走到前面,坐在斜坡上等他。即使這麼大的霧,勞倫斯仍然感覺挺舒服,這要歸功於他的厚衣服和油布斗蓬,這是他總結經驗後,為飛行準備的著裝。

    泰米艾爾繼續緩慢地向山上爬著,不時地停下對雲彩進行研究,看看花兒或小石頭什麼的。讓勞倫斯驚奇的是,他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從地上挖出一塊小石頭,十分興奮地用爪子的趾尖把它推到勞倫斯面前,因為這塊石頭太小了,他無法用爪子拾起來。

    勞倫斯拿起這個有拳頭大小的東西,相當令人驚奇,那是一塊石英晶體和岩石共生的黃鐵礦。「你是怎麼看到它的?」他把它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擦去了上面的灰塵,問道。

    「剛才有一點露出地面,不停地閃光,」泰米艾爾說,「這是金子嗎?我喜歡它的樣子。」

    「不,這只是鐵礦石,但很漂亮,是不是?我想你是一個喜歡收藏的動物,」勞倫斯抬起頭,親切地看了看泰米艾爾,許多龍對於珠寶或珍貴的鐵礦都有著天生的迷戀,「我恐怕不是一個富有的合作夥伴,不能給你提供大量的金子,讓你睡在上面。」

    「即使睡在金子上很舒服,我還是更願意有你,而不是擁有金子,」泰米艾爾說,「我不介意睡在甲板上。」

    他的口氣聽起來很正常,絲毫沒有恭維的意思,說完,他馬上回頭去看雲彩了。勞倫斯又驚又喜地看著他,他從來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在過去的生涯裡,他能夠想像到的可以與之抗衡的感覺就是如果「自立號」對他說,她很願意讓他當船長,這種表揚和情感是能夠想像得到的最高褒獎。這讓他重新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好,絕不能辜負這種讚美。

    「恐怕我幫不了你,先生,」這個老人從厚厚的書卷中直起身來,走到他面前,撓了撓耳朵說,「我有很多關於龍的品種的書,但裡面沒有找到你說的那種,也許他長大後顏色會變化?」

    勞倫斯皺了皺眉頭,這已經是他到達馬德拉後,在過去一周裡拜訪的第三個博物學者了,但沒有人能夠幫助他判斷泰米艾爾到底屬於哪個種類。

    「不過,」這個書商繼續說,「我能給你點希望,皇家學會的愛德華?豪先生剛好經過這片水域,現在就在這個島子上,上周他還來過我的書店。我想他肯定在島子西北角的波多莫尼茲,我相信他能為你辨別出你的龍的品種,他已經寫過好幾本關於美洲和東方國家的稀有的龍品種的專著了。」

    「確實非常感謝,聽到這些,我太高興了,」勞倫斯說。聽到這個消息,他馬上精神煥發,他很熟悉這個名字,還曾經在倫敦見過這個人一兩次,因此不用再挖空心思地介紹引薦了。

    他心情愉快地走出來,手上拿著給泰米艾爾的一張海島地圖和一本礦物學的書。那天陽光明媚,龍在離城市較遠的專門為他預留的田野裡,剛剛吃完飯,正四肢展開,坐在地上曬太陽。

    在這件事上,地方當局比克羅夫特上將表現得更加慷慨和積極,可能是因為公眾對於在港口中央出現了這樣一個經常飢餓的龍感到焦慮,因此他們打開了國庫,為泰米艾爾提供充足而穩定的牛羊。泰米艾爾根本不在意飲食的改變,他還在繼續長大,無法再待在「自立號」船尾,因為他現在看上去比整條船都長了。勞倫斯在田地邊上花了很少的錢買了一個小房子。

    當有時間考慮這件事時,他很遺憾自己最終離開了船上的生活,但是對泰米艾爾進行訓練是一件艱巨的任務,為了給泰米艾爾弄吃的,他必須得到鎮上,因此經常遇到瑞雷或其他一些軍官。他在鎮上還有許多其他的海軍熟人,這樣,他很少會孤獨地度過夜晚。儘管由於距離太遠,晚上他不得不很早就返回小屋,但過得還算舒服。他找了一名叫弗內歐的當地僕人,這個人不茍言笑,沉默寡言,但他不會被龍嚇倒,並且能夠準備合理的早飯和晚飯。

    一般來說,泰米艾爾在勞倫斯不在的溫暖的白天睡覺,太陽下山時醒來,吃完晚飯,勞倫斯會坐在外面,在燈光下為泰米艾爾讀書。他以前從來不讀書,但泰米艾爾對書的興趣相當有感染力,儘管勞倫斯對這一主題完全不感興趣,但不能不考慮書給龍帶來的快樂,這本新書講了很多關於寶石和寶石礦的細節。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過這種生活,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因為生活狀況的改變而遭罪,泰米艾爾正表現出罕見的良好合作精神。

    勞倫斯在一個咖啡館裡停了下來,給愛德華先生寫了個便條,簡短地介紹了自己的情況,表達了想拜訪他的願望。他寫上了波多莫尼茲的地址,貼上半克郎郵票,然後讓一個軍隊通訊員快速送過去。他當然可以飛過去,這樣可以更快些,但他覺著不能簡單從事,不應該不提前打招呼就去和一條龍一起去拜訪一個人。他可以等,在來自直布羅陀海峽的關於如何報到的指令到來之前,他至少還有一段時間可以自由安排。

    但是送急件的人明天才能到,他想起了一個忽略了的責任:他還沒有給父親寫信。他不能讓父母通過別人獲得他已經改變的現狀的二手資料,或者通過公報知道這個情況,因為這種事情肯定會在公報上刊登出來。帶著複雜的責任感,他又在咖啡屋坐了一會兒,要了一杯咖啡,開始寫這封必須要寫的信。

    思考要說什麼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艾倫代爾男爵不是一位特別令人喜歡的父親,行事謹小慎微。對於可憐的小兒子,他從不認為陸軍和海軍是比起教會來說更容易接受的選擇,也不認為把兒子送到空軍會比讓他從商更好,當然更不會同情或者同意他的這個選擇。勞倫斯很清楚他和父親在職責方面觀點不統一,父親當然會告訴他,為了他的名聲,最好離龍遠一點,丟掉那些被誤導的服務的思想,別管這件事。

    他更擔心母親的反應,因為她真正疼愛他,這個消息肯定會讓她為兒子感到難過。而且她和加爾曼女士關係很好,這個消息肯定會傳到伊迪絲的耳朵裡。他必須做到絕對不激怒父親,又要安慰兩個人,因此他決定用一種很正常的方式,完全不加修飾地擺明當前的事實,避免任何抱怨的情緒。必須這樣做,但在親手封上信封送到郵政局前,他仍然感到寫得不是太滿意。

    完成了這件有點鬱悶的工作後,他返回了已經預定好的賓館中,邀請瑞雷、吉布斯以及其他幾個熟人一起吃飯,以回報前段時間裡他們的熱情好客。在路上,他一直在想著他的家庭和最親近的朋友對這件事情可能會產生的反應,那時還不到兩點鐘,商店仍然在營業,他向裡面看了看,然後在一個小典當行外面停了下來。

    裡面的那個金鏈子相當重,那種樣式不但女人從來不會戴,就算對男人來說,也太華而不實了。粗粗的四方鏈子上有一些扁平的圓盤狀飾物,上面還綴有一些小珍珠。只看金屬和珠寶,他就知道肯定很昂貴,很有可能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由於獎金不知何時才能兌現,他現在必須節約使用資金。他走進去,詢問了價錢,果然相當昂貴。

    「不過,先生,也許這一件可以?」老闆又拿了另外一條鏈子,建議道。這條鏈子看上去和那條挺像,只是沒有圓盤狀裝飾,鏈子可能也要細一些,價錢只有第一條的一半,仍然挺貴,不過他還是買了下來,買完後,他又覺著這樣做有點愚蠢。

    晚上他把鏈子給了泰米艾爾,吃驚地看到泰米艾爾非常興奮,抓著鏈子不撒手。勞倫斯給他讀書時,他就在燈光下仔細地研究,反覆地把玩,不停地稱讚金子和珍珠的光芒。最後,睡覺時,他仍然把它纏繞在自己的爪子上。第二天,泰米艾爾飛行前,勞倫斯不得不把鏈子安全地繫在龍鞍上。

    當晨飛完返回駐地時,他們接到了愛德華先生的熱情邀請,這麼好奇的反應讓他更高興了。著陸後,弗內歐在田地裡給了他們一張便條,勞倫斯大聲地讀給泰米艾爾聽:這位紳士隨時歡迎他們的到來,他們可以在澡堂附近的海邊上找到他。

    「我不累,」泰米艾爾說,他和勞倫斯一樣好奇,想知道自己到底屬於哪個種類,「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現在就馬上去。」

    泰米艾爾的耐力確實越來越強了,勞倫斯決定現在就去,如果需要的話,他們隨時可以停下來休息,他甚至連衣服都沒有換就爬到泰米艾爾的背上。泰米艾爾用盡全力飛著,巨大的翅膀掠過地面,使勁地抽動著,勞倫斯縮起脖子,在風中瞇起了眼睛。

    飛了不到一小時,他們已經到了海邊,停在了佈滿岩石的海岸上,海岸上到處都是洗澡的人和商販。勞倫斯看到那些人都顯得有點驚慌,便皺了皺眉。如果他們認為一條正確駕馭的龍會傷害到他們,那就太傻了,那不是他的錯。他解開皮帶,從上面滑了下來,拍了拍泰米艾爾的脖子說:「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愛德華先生,你待在這兒別離開。」

    「好的,」泰米艾爾心不在焉地說。他正饒有興趣地盯著海岸邊佈滿岩石的池子,清澈見底的水裡面怪石嶙峋。

    事實證明,找到愛德華先生並不困難,他已經注意到了四處逃散的人群,正準備過來,當勞倫斯已經走了四分之一英里時,視野中只有他一個人了。他們握了握手,寒暄了一下,然後都急不可耐地直接切入正題。勞倫斯斗膽地建議他們去看看泰米艾爾,愛德華先生馬上同意了。

    「真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迷人的名字,」當他們往前走時,愛德華先生說,不知為什麼勞倫斯的心裡一沉,「大部分的龍都起了羅馬名字,一般都十分狂妄怪誕,但大部分飛行員比你小很多時就開始駕馭龍了,這使他們通常非常狂妄自大。有一件特別可笑的事情,一條只有兩噸重的『溫徹斯特』龍叫『伊姆珀瑞特瑞厄斯』(皇帝的意思),嗯,勞倫斯,你是怎麼教他游泳的?」

    勞倫斯一看,馬上驚呆了,他不在時,泰米艾爾到了水裡,現在正在水裡面嬉戲。「天吶,不,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游泳,」他說,「他怎麼沉不下去?泰米艾爾!快從水裡面上來。」他有點焦急地喊道。

    愛德華興致勃勃地看著泰米艾爾向他們游過來,爬到岸上。「真是太神奇了!我想龍身體內部有個氣囊,讓龍天生就有浮力,可以使他飛起來,在海裡時氣囊也可以長大,讓他浮起來,這樣他自然就不怕水了。」

    提到氣囊,這對於勞倫斯來說又是一條新信息。勞倫斯腦中一下子湧出好些問題,但龍已經過來了,他沒有進一步問。「泰米艾爾,這是愛德華?豪先生,」勞倫斯說。

    「你好,」泰米艾爾興致勃勃地凝視著觀察他的人,「很高興認識你,你能告訴我,我到底屬於什麼品種嗎?」

    對於泰米艾爾的直入主題,愛德華先生看上去並沒有特別為難,他鞠了個躬,回答道:「我確實希望能夠給你提供一些信息,你願意在海岸上走一段路嗎?或許走到那邊的那棵樹那裡,展開你的翅膀,這樣我們可以更好地看清你的全部身體結構。」

    泰米艾爾欣然同意,開始走起來,愛德華先生觀察著他的動作。「嗯,太奇怪了,他抬尾巴的動作一點也不具有典型的特徵,勞倫斯,你說在巴西發現了他的蛋嗎?」

    「關於這個,我恐怕也無法準確地告訴你,」勞倫斯說,他正研究泰米艾爾的尾巴,但看不出什麼不尋常的地方,當然他沒有真正可以做對比的基礎。泰米艾爾走路時,尾巴抬離地面,在空中輕輕甩動著。「我們從俘獲的一艘法國軍艦上得到了他,這艘船很可能最近從裡約過來,我們在它的一些水桶上看到相關標誌,但我也說不出更多東西了。當我們俘獲船隻時,航海日誌已經被扔到了海裡,自然,船長也拒絕告訴我們在哪裡找到的龍蛋。但是從這艘船航行的長度來看,我敢肯定它可能不是來自很遠的地方。」

    「噢,這一點可不敢肯定,」愛德華先生說,「有一些品種的龍蛋要在殼裡孵化10多年,但一般平均來說是20個月。老天爺!」

    泰米艾爾剛剛展開翅膀,上面仍然在滴著水,「怎麼了?」勞倫斯滿懷希望地問道。

    「勞倫斯,我的上帝,那些翅膀,」愛德華先生大喊。他穿過海岸向泰米艾爾跑去,勞倫斯跟了上去,跑到龍身旁時才追上他。愛德華輕輕地撫摸了他的一根脊骨,狂熱地盯著它。泰米艾爾身上有六根脊骨,把翅膀分成了幾部分,他扭過去頭去想看看,但他們讓他不要動,保持安靜,儘管翅膀被握住了,泰米艾爾看上去並不介意。

    「那麼你認出來了嗎?」勞倫斯試探地問愛德華先生。這個人此時看上去相當震驚。

    「認出來?不,我敢肯定,以前曾經看過這個品種,在歐洲現在只有三個活著的人見過,就這一眼,我已經有足夠的資料向皇家學會發表演說了,」愛德華先生回答道,「但是這個翅膀是無可爭議的,還有爪子的數量:他是一條中國『王龍』,儘管我不能告訴你他屬於哪一支,噢,勞倫斯,真是一個巨大的戰利品啊!」

    勞倫斯呆呆地盯著他的翅膀,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像扇子一樣分成幾部分的翅膀有什麼特殊,也沒有想到泰米艾爾每隻腳上的五個趾有什麼非凡之處。「『王龍』?」他臉上掛著不確定的笑容說,有一陣,他懷疑是不是愛德華先生在和他開玩笑。在羅馬人馴化歐洲的野生龍前,中國人已經有幾千年養育龍的歷史了,他們近乎瘋狂地熱愛著這項工作,保持著高度的警戒性,幾乎不允許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品種的成年龍離開國家。法國人竟然只用一艘36支槍的三帆快速戰艦護送著一隻『王龍』蛋穿越大西洋,簡直是太荒謬了。

    「真是一個好品種嗎?」泰米艾爾問道,「我能夠噴火嗎?」

    「珍貴的品種,可能是所有龍裡最好的品種,只有『天龍』比『王龍』更珍稀或更有價值。如果你是『天龍』,要是中國人知道我們駕馭了你,可能會引發戰爭,因此我們很高興你不是『天龍』,」愛德華先生說,「儘管不能完全排除,但我仍然認為你不太可能噴火,中國龍最出色的是他的智慧和優雅,他們沒有這樣咄咄逼人的氣質特點,也不需要有這樣的能力,在東方龍的品種中,日本龍更有可能具有一些特殊的進攻性的能力。」

    「噢,」泰米艾爾鬱悶地說。

    「泰米艾爾,不要鬱悶,這是一個任何人都會覺得最有價值的新聞,」勞倫斯說,他開始相信了,這遠遠不像是一個玩笑,「你真的確認嗎,先生?」他禁不住又問道。

    「噢,是的,」愛德華先生說著,又轉過頭去檢查翅膀,「只要看一下隔膜的精美、整個身體顏色的連續性、眼睛的顏色和斑紋的協調性就可以確定。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一條中國龍,他肯定不是野生的,從來沒有歐洲人或印加人能夠完成這樣出色的工作,」他補充說,「這也能很好地解釋游泳,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中國龍經常和水有著密切的關係。」

    「王龍,」勞倫斯驚奇地撫摸著泰米艾爾的身體,咕噥道,「太不可思異了,他們應該用一半的艦隊護送他,或者派一個訓練者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可能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擁有的是什麼,」愛德華先生說,「中國龍蛋很難從外表上進行分類,這一點眾所周知,不像其它蛋有紋理。順便問一下,你還保留著蛋殼嗎?」他渴望地問道。

    「不,我沒有,不過可能一些水手還保留著一點,」勞倫斯說,「我很願意幫你問一下,真是太感謝你了。」

    「沒有關係,我也非常感謝你,想想,我看到了一條『王龍』——還和他說話了!」他向泰米艾爾鞠了鞠躬,「因為,我可能是所有英國人中惟一的一個,儘管弗諾斯伯爵在他的航海日記中曾經提到,他在朝鮮的王宮曾經和一條『王龍』說過話。」

    「我想讀一下這本書,」泰米艾爾說,「勞倫斯,你能為我弄到一本嗎?」

    「我當然要去找一本,」勞倫斯說,「先生,如果你能給我推薦幾本書看的話,我太感謝了,我非常想知道這個品種的習慣和行為。」

    「嗯,恐怕這方面的資料相當少,我想不久你就會超過其他歐洲人,成為這一方面的專家。」愛德華說,「但我會給你一張清單,也很高興借給你幾本書,包括弗諾斯的那本航海日記。如果泰米艾爾不介意在這裡等會兒的話,或許我可以返回旅館把書拿過來,恐怕他在這個小村莊裡待著會感到不舒服。」

    「我一點兒也不介意,我再去游一會兒泳。」泰米艾爾說。

    和愛德華先生喝完茶,從他那裡拿了幾本書後,勞倫斯走了出來,在村莊裡看到一個牧羊人,願意把羊賣給他,這樣他可以在返回住處前喂一下泰米艾爾。他不得不親自動手把羊拖到岸邊,不過這個動物瘋狂地咩咩叫著,在被泰米艾爾看到之前使勁地掙扎著。勞倫斯最後大膽地把它帶了過來,就在他把它最後拖到飢餓的龍面前之前,羊報復性地向勞倫斯身上排了一堆糞。

    泰米艾爾享受美餐時,勞倫斯脫下衣服,到水裡把衣服盡量擦乾淨,放在陽光底下晾乾,然後他們兩個一起到水裡游泳。勞倫斯並不是一個游泳高手,但有泰米艾爾拖著,他可以冒險到泰米艾爾能夠游到的深水裡游泳。泰米艾爾非常願意待在水裡,他的高興勁兒感染了勞倫斯,最後勞倫斯也在水中嬉戲起來,向泰米艾爾身上濺水,又鑽到水下,從泰米艾爾身體的一側游到另一側。

    河水溫暖宜人,中間還有一些露出水面的石頭可以在上面休息,有的石頭很大,他們兩個都可以待在上面。最後,他把泰米艾爾領回岸邊,時間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太陽漸漸西下。他既高興,又有點負罪感地看著游泳的人漸漸散去。想到自己被看到像小孩子一樣在水中嬉戲,他有點難為情。

    當飛過陸地,返回豐沙爾時,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背上,他們感到心滿意足。此時,勞倫斯將珍貴的書籍用防水布包好,繫在龍鞍上。「今晚我給你讀航海日記。」他興奮地說,正在這時,前面傳來了巨大的軍號聲,打斷了他的話。

    泰米艾爾吃驚極了,在半空中停了下來,盤旋了一會兒,回應了一下,發出試探性的吼叫聲。他又向前飛了一會兒,勞倫斯看到了叫聲的來源,那是一條淡灰色的龍,腹部佈滿白色的斑點,翅膀上有著白色的條紋,在雲彩的遮擋下幾乎看不到,並且盤旋在他們之中的高空中。

    它迅速地降下來,和他們並肩飛行。勞倫斯看到,即使是和泰米艾爾當前的大小相比,這條龍也小得可憐,但他的翅膀抖動一下,就能夠滑行很長的距離。龍騎士穿著一件灰色皮衣,和龍的顏色挺相配,戴著厚厚的頭巾。他解開了幾個扣子,向後推了推,把頭露了出來。「詹姆斯上校,沃勒提勒斯的騎士,送信員。」他好奇地盯著勞倫斯說。

    勞倫斯猶豫了一下,很明顯應該回應對方,但他不太確定怎麼給自己定位,因為他還沒有被海軍正式解職,也沒有被空軍正式接納。「勞倫斯上校,來自皇家海軍。」隨後他又補充道,「泰米艾爾的騎士,目前我還沒有被解職,你是要去豐沙爾嗎?」

    「海軍?是的,我要去豐沙爾。經過這番自我介紹,我希望你最好也去那裡。」詹姆斯說。他長著一張長臉,看上去挺舒服,但聽到勞倫斯的回答,他皺了皺眉,這讓他看起來沒有那麼好看了。「你的龍多大了,你從哪裡得到他的?」他問道。

    「我從殼裡孵出來已經三周零五天了,勞倫斯在一場戰爭中得到了我,」泰米艾爾在勞倫斯回答前搶著說,「你怎麼遇到了詹姆斯?」他問另外一條龍。

    沃勒提勒斯眨了眨大大的乳狀藍眼睛,聲音宏亮地回答道,「我是被孵出來的!從一個蛋裡!」

    「噢,」泰米艾爾不確定地應了一聲,然後把頭轉向了勞倫斯,用吃驚的眼神看了看他。勞倫斯迅速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開口了。

    「先生,如果你有問題的話,最好等回到地面上時我再回答你,」他對詹姆斯冷冷地說,口氣有點不容置疑,他不太喜歡這個人的口氣,「泰米艾爾和我剛好住在鎮外,你不會介意到我們那裡去吧?或者我們去你們住的地方?」

    詹姆斯吃驚地看了看泰米艾爾,回答勞倫斯的時候,口氣明顯緩和了許多:「噢,去你們那裡吧,等我執行公務,要和幾個想送信的人碰面時,我們就沒有機會談了。」

    「好吧,我們就在城鎮西北方的田野裡,」勞倫斯說,「泰米艾爾,在前面帶路。」

    儘管勞倫斯認為泰米艾爾在暗暗地使勁兒飛著,但灰龍仍然不太費勁兒地跟上了。很明顯沃勒提勒斯得到了很好的訓練,尤其在速度方向得到了成功的訓練。英國訓養者總是擅長利用他們有限的龍獲得一些特殊的能力,但顯然獲得特殊能力的過程是以犧牲智力為代價的。

    他們一起著陸了,給泰米艾爾當作晚餐的那頭牛驚叫起來。「泰米艾爾,對它溫和些,」勞倫斯小聲說,「一些龍沒有很好的理解力,就像一些人一樣,你還記得『自立號』上的比爾?斯沃勒吧。」

    「噢,是的,」泰米艾爾也小聲地說,「我現在明白了,我會小心的,你覺著他會喜歡我的那頭牛嗎?」

    「他願意吃點東西嗎?」當他們都降下來,在地面上會合後,勞倫斯說,「泰米艾爾下午吃過東西了,能夠省下一頭牛。」

    「哎呀,你真是太好了!」詹姆斯說,兩人的關係顯然緩和了,「我相信他肯定非常喜歡吃,是不是,你這個無底洞?」他拍了拍沃勒提勒斯的脖子,友善地說。

    「牛!」沃勒提勒斯瞪大眼睛,盯著牛群說。

    「來吧,跟我過來吃點,我們到那邊兒吃。」泰米艾爾對小灰龍說,然後抓了兩頭牛走到圍欄的牆邊。泰米艾爾一召喚,沃勒提勒斯迅速地跑過去分享美味了。

    「你簡直太慷慨了,他也是。」當勞倫斯把他領進小屋時,詹姆斯說,「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大的龍像這樣分享美味,他屬於什麼品種?」

    「我也不是這方面的行家,我們都不知道他的起源,但就在今天,愛德華?豪先生已經為他鑒別了,說他是一條『王龍』。」勞倫斯說,他感到有點尷尬,因為聽起來像是炫耀,儘管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事實,他不能避免告訴人們。

    聽到這個消息,詹姆斯就像弗內歐一樣目瞪口呆,「你——噢,上帝,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他叫道,不過,他很快平靜下來,脫下了皮外套,「但你是怎麼發現他的,怎樣給他套上龍鞍的呢?」

    勞倫斯從來沒有想到用這種方式詢問主人,但他沒有計較詹姆斯的說話方式,環境有時會為一些不禮貌提供合理的理由。「我很願意告訴你,」他把詹姆斯領進起居室說,「事實上,我希望能夠從你那裡得到一些建議,我應該怎樣做?你想喝點茶嗎?」

    「是的,如果有咖啡就更好了!」詹姆斯說,他把一張椅子拉到火爐旁,坐了下去,四肢放鬆,雙手抱住腿,「該死,坐一會兒真是太美妙了,我們在空中已經待了盡7個小時了。」

    「7個小時?那你肯定累壞了,」勞倫斯吃驚地說,「我不知道他們能在高空待這麼長時間。」

    「噢,我的天吶,我曾經飛行過14個小時,」詹姆斯說,「但我不應該用你的龍試試,天氣好時,沃雷可以一個小時拍打一次翅膀。」他打了一個大哈欠說:「當然這不是玩笑,不是在海洋的上空。」

    弗內歐拿著咖啡和茶走了進來,為兩人服務。勞倫斯向詹姆斯簡短地介紹了如何得到泰米艾爾以及如何給他套上龍鞍。詹姆斯萬分驚奇地聽著,邊聽邊喝了五杯咖啡,吃光了兩滿盤三明治。

    「就像你看到的,我有時對一些事情不知所措。克羅夫特上將給直布羅陀空軍師發了一封急件,就我的情況要求做出指示。我相信這封急件是你送的,但我得承認,我非常想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勞倫斯說。

    「那你恐怕問錯人了,」詹姆斯喝下了第六杯咖啡後,愉快地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也無法提前告訴你有關訓練的情況。我12歲時被分派去送急件,14歲就和沃雷在一起。你將和你可愛的龍參加重要的戰鬥,但是,」他補充道,「可能你還要再等段時間,我今天晚上要去一下著陸場,到郵政局取上將的急件。如果在明天晚飯前,看到你獲得了一個高級軍帽,我不會感到吃驚的。」

    「請原諒,一個高級的什麼?」勞倫斯不得不再次問道。喝了這麼多咖啡後,詹姆斯的說話方式漸漸放縱起來。

    「高級上校,」詹姆斯咧開嘴笑著說,他搖了搖腿,從大椅子上站了起來,伸展了一下手腳,「你將會成為一名飛行員,我幾乎忘記了我不會和別人說這件事情。」

    「謝謝你,真是一個慷慨的表揚」勞倫斯說道,儘管他私底下希望詹姆斯能夠更努力地去記住,「但你確信要在晚上飛行嗎?」

    「當然,在這種天氣裡不能無所事事,咖啡已經讓我回過神來了,沃雷吃完一頭牛能夠到中國飛個來回,」他說,「我們在直布羅陀有更好的休息處,我走了。」說完這些話,他走出起居室,拿起壁櫥上的外套,吹著口哨走出了門。勞倫斯感到有點迷惑,猶豫不決,但只是跟著他走了出去,沒有再說什麼。

    沃雷一步躍起,撲向詹姆斯,向他喋喋不休地興奮地講牛和「泰米爾」,他把泰米艾爾的名字最多只能叫成這個。詹姆斯拍拍他,爬了上去。「再次謝謝你,如果你到直布羅陀訓練的話,希望能夠到我那裡飛上幾圈,」說完,他揮了揮手,小龍灰色的翅膀急速拍打著,很快消失在黃昏的天空中。

    「他非常喜歡吃牛。」不一會兒,泰米艾爾站在勞倫斯身旁,看著他們的背影說道。

    對於這個簡單的表揚,勞倫斯笑了笑,站起來輕輕拍了拍泰米艾爾的脖子。「真對不起,你第一次遇見的龍並不是很聰明,不是個好兆頭,」他說,「但他和詹姆斯將把克羅夫特的信帶到直布羅陀,再過一兩天,我想你會遇到更加聰明合意的夥伴。」

    詹姆斯並沒有誇大自己的估計,第二天下午,當勞倫斯去鎮裡時,一個巨大的影子穿過港口上空。他向上看了看,看到一個巨大的紅黃相間的動物正在頭頂上飛著,在鎮子的周邊尋找著陸的地方。他立即向上將的船趕過去,希望能夠收到信件。剛到半道上,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尉候補軍官追了上來,告訴他克羅夫特上將找他。

    兩個飛行員正在克羅夫特的特等船艙裡等他。一個是波特蘭上校,又高又瘦,表情嚴肅,玳瑁鼻子,長得很像龍;另一個是迪伊斯上尉,一個20歲左右的小伙子,長著長長的淡紅色頭髮,配著淡淡的眉毛,表情不太友善。他們的態度很冷淡,就像人們所熟知的所有飛行員一樣,不像詹姆斯對他表現得那麼隨意。

    「嗯,勞倫斯,你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克羅夫特虛偽地引薦完勞倫斯後說道,「畢竟。我們還會讓你返回『自立號』的。」

    勞倫斯仍然在思考當飛行員的辦法,聽到這個,他突然停了下來。「請原諒,您說什麼?」他問道。

    波特蘭輕蔑地瞥了克羅夫特一眼,關於幸運的談話即使不是無禮的,但也說得不夠委婉。「你確實為空軍做出了非凡的貢獻,」他轉向勞倫斯,用很僵硬的語氣說道,「但我想我們不能讓你繼續為空軍服役了,迪伊斯上尉將取代你的位置。」

    勞倫斯困惑地看了看迪伊斯,迪伊斯用挑釁的眼光盯著他。「先生,」他慢慢地說,他已經無法正常地思考了,「我記得,龍騎士是不能被替換的,一孵化出來他就要一直和龍在一起——難道我弄錯了嗎?」

    「通常的情況是這樣,這當然是最好的,」波特蘭說,「不過,如果一名龍騎士死了、生病了或受傷了,大部分情況下我們會勸說龍接受一位新的騎士。我希望這個年輕人能勸說泰米艾爾服從這種替換。」他說泰米艾爾的名字時,帶著一點厭惡的情緒。

    「我明白了。」勞倫斯說,這是所有他能做的。如果是在三周前,這個消息肯定會讓他欣喜若狂,不過現在聽起來沒有任何吸引力了。

    「自然,我們非常感謝你做的貢獻,」波特蘭說,或許他感覺到應該用一些更文明的應答方式,「但是如果一位有經驗的飛行員駕馭他,他可能做得更好,我相信海軍也不會輕易地把這麼一位有獻身精神的軍官給我們。」

    「先生,你真是太善良了。」勞倫斯禮貌地說,然後向他鞠了鞠躬。這個恭維看上去不太自然,但他聽到後面的話就足夠了,這句話表達得非常完美。當然,一位有經驗的飛行員能夠正確地駕馭他,泰米艾爾可以做得更好。同理,一艘船也只有在一名真正的海軍手中才能表現得更為出色。

    現在他知道了龍真正卓越的本質了,泰米艾爾得到了一位富有經驗的合作夥伴。「當然,應該盡可能找一位富有經驗,我很高興自己做了一些事情。我現在可以帶迪伊斯先生去看泰米艾爾嗎?」

    「不!」迪伊斯尖叫道,波特蘭瞪了他一眼,他才沒有繼續發作。

    波特蘭更加禮貌地回答道:「不,謝謝你,上校。相反,我們更願意像龍騎士已經死了那樣,讓這個過程盡可能地接近我們為讓龍習慣一名新騎士而設計的過程。你最好不要再見這條龍了。」

    勞倫斯如同挨了一計悶棍,幾乎要和他吵起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他再次鞠了鞠躬。如果這能讓交接過程變得更簡單的話,平靜地離開就是他惟一的職責。

    但是想到不能再見到泰米艾爾了,他仍然感到很難過。沒有道別,也沒有說一句友善的話,感覺自己就像逃跑一樣離開了。走出上將的船時,悲傷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一直到晚上,這種情緒也沒有緩解。他要去和瑞雷、韋爾斯吃晚飯。走進賓館的客廳時,他發現大家都在等他,他試圖向他們擠出一絲笑容:「嗯,紳士們,看來你們不會丟下我了。」

    他們看上去非常吃驚,不久便開始熱情地向他祝賀,並為他的自由乾杯慶祝。「這是兩周來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瑞雷舉起杯子說,「為了你的健康,乾杯,先生。」儘管這很有可能以犧牲他的提升作為代價,但他非常真誠,這種真正的友誼多少減輕了他的悲傷,他能夠像以前一樣為一些事情舉杯慶賀了。

    「不過看上去他們的行事非常奇怪,」在聽勞倫斯簡單地講述了這次會面後,韋爾斯皺了皺眉頭說道,「簡直像是在侮辱,先生,對海軍的侮辱,好像海軍軍官沒有足夠的能力來駕馭龍似的。」

    「不,不是,」勞倫斯說,儘管他個人也不太確定自己的解釋,「他們是為泰米艾爾考慮,我相信,這是正確的,對空軍也是有好處的。你不可能期待他們看到一個沒有受過訓練的人坐在這樣有價值的動物的背上還那麼高興,就好像我們不願意看到一個陸軍軍官指揮一流的船隻一樣。」他這樣說著,似乎也相信事情就是這樣,但這無法很好地安慰自己。夜晚慢慢過去,儘管有朋友陪伴,有美食享用,但分別的痛苦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強烈了。晚上為泰米艾爾讀書、和他交談、或者在他身旁睡覺已經成了固定的習慣,現在突然中斷了,這讓他感到十分痛苦。他知道無法掩飾自己的感情。瑞雷和韋爾斯為了讓他暫時忘掉這些,說了很多事情,不時焦慮地看著他,但他不能為了讓朋友感到寬慰而逼著自己裝出很高興的樣子。

    布丁上來後,他勉強吃了幾口。這時一個男孩拿著紙條跑了進來,這是波特蘭上校的紙條,要求他火速趕回小屋。勞倫斯立即從桌旁站了起來,沒有作任何解釋,甚至連外套都沒有拿就衝到了街上。馬德拉的夜晚很暖和,尤其是他快速走了幾分鐘後,雖然沒穿外套,也沒有感覺到冷。到達小屋時,他終於有借口解下自己的領帶了。

    裡面的燈還亮著,為了方便他們使用,他已經把設施告訴了波特蘭上校,房子就在田地旁。弗內歐打開門,他走了進去,發現迪伊斯兩手抱頭坐在餐桌旁,周圍圍著幾個穿空軍制服的年輕人。波特蘭上校站在火爐旁,盯著火爐,表情看上去很嚴肅,十分不滿的樣子。

    「出了什麼事兒?」勞倫斯問道,「泰米艾爾生病了嗎?」

    「沒有,」波特蘭簡短地說,「他拒絕接受這次替換。」

    迪伊斯突然從桌子旁站了起來,向勞倫斯走進了一步。「它不是天生就這樣!一條『王龍』竟然讓一個沒有受過訓練的海軍笨蛋駕馭著——」他大喊著,在無法控制自己之前,已被朋友們緊緊拽住了,但這種表現仍然非常具有挑釁性,勞倫斯立即握住了自己的劍柄。

    「先生,你必須為你的話負責,」他生氣地說,「我已經受夠了!」

    「住手,空軍裡沒有決鬥,」波特蘭說,「安德魯,看在上帝的面上,讓他上床去,給他灌點鴉片酒。」那個抓住迪伊斯左胳膊的年輕人點了點頭,和另外三個人把掙扎的上尉拖出房間,只留下勞倫斯和波特蘭。弗內歐表情木訥地站在角落裡,手裡仍然拿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個玻璃水瓶。

    勞倫斯轉向波特蘭說道:「一個紳士是無法容忍這樣的侮辱的。」

    「飛行員的生命不僅僅是他自己的,我們不允許這樣沒有意義的冒險,」波特蘭語氣平淡地說,「空軍中沒有決鬥。」

    重申的聲明具有法律一樣的效用,勞倫斯不得不正視話中正確的內容,儘管仍然十分憤怒,但他的手稍微放鬆了一下:「他必須道歉,先生,向我和海軍道歉,這些話令人無法忍受。」

    波特蘭說:「我想你從來沒有說,也從來沒有聽到過飛行員或空軍說出這樣令人無法容忍的話吧?」

    聽到波特蘭略帶苦澀的話,勞倫斯陷入了沉默。他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飛行員們會聽到這樣一些話,並且憎恨這樣的話,現在他明白了這些憎恨肯定特別強烈,服役的法規甚至使他們不能因為無禮的話要求對方承擔責任。「上校,」最後他更加平靜地說,「我也說過這樣的話,可能比這更苛刻,但我從來不願意聽到任何蔑視皇家部隊的話,也從來沒有說過。」

    現在輪到波特蘭沉默了,儘管不願說什麼,但最後他還是說了:「我批評得不太公正,我向你道歉,希望迪伊斯不再發狂時也向你道歉。如果不是太失望、太痛苦的話,他不會這樣說話。」

    「我理解這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冒險,」勞倫斯說,「他不應該抱有這麼高的期望,儘管他期待著能夠成功地接管這條小龍。」

    「他接受了這個冒險,」波特蘭說,「他犧牲了自己提升的權力,如果他不能在戰爭中贏得另外一個機會,將不允許進行再一次的嘗試;而贏得另一個機會的可能性看上去不太大。」

    在他們最後的一次出航前,迪伊斯處於和瑞雷一樣的位置,但可能機會更少,因為龍在英國非常稀少。勞倫斯仍然不能原諒這次冒犯,但更清楚地理解了這種情緒。他不禁為這個小伙子感到遺憾,畢竟他還只是一個孩子。「我明白了,我願意接受這個道歉。」他說。

    波特蘭看上去放心了,「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他說,「現在我想你最好去和泰米艾爾談一談。他可能會聽你的,我相信他不願意被要求進行這次替換。我們沒有動你的臥室,你不需要再挪動了。」

    勞倫斯不需要什麼鼓勵,大步向野外走去。在月光下,他能夠辨別出泰米艾爾碩大的身軀,他蜷曲著身體,一動不動,只有前爪在不停地撫摸著金鏈子。「泰米艾爾,」他穿過門大聲喊著,那個高傲的頭顱馬上抬了起來。

    「勞倫斯?」他說,聲音中充滿了不確定,聽起來讓人心痛。

    「是的,我在這兒,」勞倫斯說。他迅速挪動腳步,最後幾乎跑起來。泰米艾爾喉嚨裡發出溫柔的低吟聲,他伸開前肢和翅膀把他裹了起來,用鼻子小心地愛撫著他,勞倫斯也撫摸著他圓滑的鼻子。

    「他說你不喜歡龍,你想回到你的船上去,」泰米艾爾低聲說,「他說你和我一起飛不是你的職責。」

    勞倫斯幾乎氣得停止了呼吸,如果迪伊斯在他面前的話,他肯定會赤手空拳把這個人打一頓,把他打倒在地,「他——他在撒謊,泰米艾爾!」他困難地說,由於生氣,他幾乎被噎住了。

    「是的,我想他是在撒謊,」泰米艾爾說,「但是這話聽起來讓我很不高興。他想奪走我的鏈子,這讓我非常生氣,直到我讓他走,他才離開,後來你仍然沒有出現,我想可能他把你趕走了,我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你。」

    勞倫斯向前伏下身去,把臉靠在他柔軟、溫暖的皮上。「非常對不起,」他說,「他們勸我,為了使你得到更好的訓練,我必須離開,讓他去試試。但我已經認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泰米艾爾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們舒服地站在一起,然後他說:「勞倫斯,我想我太大了,不能待在船上了吧?」

    「是的,太大了,除非是龍的專用運輸船。」勞倫斯抬起頭說,對於這個問題他也感到很困惑。

    「如果你想返回船上,」泰米艾爾說,「我會讓別人來駕馭我,但不是他,因為他說了假話,但我不會讓你待在這裡。」

    勞倫斯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他的手仍然放在泰米艾爾的頭上,龍溫暖的氣息環繞在他周圍。「噢,親愛的,」最後,他溫柔地說,「我寧願有你,而不是海軍的任何船隻。」他知道,這是惟一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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