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一剎那,我覺得圖爾古特和塞利姆肯定和某種黑暗勢力是一夥的,要經過怎樣的儀式,這兩個人——我曾經視他們為朋友——才能為一個早已死去的蘇丹工作呢?在其他問題上,他們也對我們撒了謊嗎?

    「我的胡思亂想給海倫的聲音打斷了。『博拉教授,』她慢慢說道。『您多大了?』

    「他對她微笑。『啊,我親愛的女士,如果你想問我是否有五百歲,答案是——很幸運——否定的。我為蘇丹穆罕默德二世的世界大收容所而工作,但從沒有那至高無上的榮耀能見到他。』

    「『那麼您到底想要告訴我們什麼呢?』我脫口而出。

    「圖爾古特又笑起來,塞利姆好意地衝我點點頭。『我根本沒打算要告訴你們,』圖爾古特說。『不過在許多事情上你們信任我們。既然您問了這個如此敏感的問題,我的朋友,我們將給予解釋。我在一九一一年正常出生,我希望以正常的方式在——哦,大約一九八五年——死在我的床上。』他咯咯笑了。『不過,我的家族成員通常很長壽。所以,我會注定在老得不再受到尊敬時一直坐在這張長沙發上。』他用一隻胳膊攬住博拉夫人的肩頭。『阿克索先生的年紀就像你們在這裡看到的那麼大。我們完全正常。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我所能透露的最高機密,你們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嚴守這一秘密,我們屬於蘇丹的新月衛隊。』

    「『我好像從未聽說過這個,』海倫皺起眉頭說。

    「『是的,教授女士,您是沒聽說過。我們是蘇丹的忠實親信,由近衛軍的精銳部隊組成的一支秘密衛隊。』

    「我突然想起在托普卡珀王宮的畫上看到過的那些大眼睛但面無表情的年輕面孔,他們緊緊守護著蘇丹的寶座,隨時準備向一個可能的暗殺者猛撲過去。

    「圖爾古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點點頭。『我知道,您聽說過近衛軍。嗯,我的夥計們,在一四七七年,大蘇丹召集他的二十位官員秘密授予他們新月衛隊的標誌。他要他們完成一項任務——需要的話,他們要為此獻出生命。這項任務就是不讓我們偉大的帝國再受到龍之號令的騷擾,只要一發現其成員,便趕盡殺絕。』

    「我和海倫都吸了口氣,但就這一次,我比她反應快。『新月衛隊建於一四七七年——那些修士就是在那一年來到伊斯坦布爾的!』我邊說邊努力澄清問題。『可龍之號令早在那以前就成立了——是西吉斯蒙德王在一四年創建的,對吧?』

    「『準確地說,我的朋友,是一四八年。當然,到一四七七年為止,龍之號令以及它與帝國的戰爭已經讓歷代蘇丹頭疼不已。不過在一四七七年,陛下的世界大收容所斷定,龍之號令在未來將發動更為厲害的攻擊。』

    「『什麼意思呢?』

    「『對這一點,就連我們的章程也沒明說。』圖爾古特承認。『但我肯定,在弗拉德·特彼斯死後數月,蘇丹就成立這個衛隊不是偶然的。』他交疊雙手,似乎在祈禱——不過我記得,他的祖先祈禱時是匍匐在地的。『章程說,陛下建立新月衛隊,目的是追殺龍之號令這一帝國最可恥的敵人。追殺將跨越時空,遍及天涯海角,甚至跨越死亡。』

    「圖爾古特傾身向前,他目光炯炯,濃密的銀色長髮亂糟糟地直豎起來。『我的看法是,陛下有種感覺,或者知道弗拉德·德拉庫拉死後會給帝國帶來什麼樣的危險。』他把頭髮捋向腦後。『我們已經看到,蘇丹也成立了檔案館,收集龍之號令的資料——檔案館不是秘密,但我們一直在秘密地利用它,現在仍是這樣。塞利姆發現的這封不一般的信,還有女士您的民歌——這些證明了陛下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

    「『可您——還有阿克索先生——是怎麼加入這個衛隊的?』

    「『衛隊的成員資格由父親傳給長子。每個兒子在十九歲時正式就職。如果哪位父親的兒子不中用,或沒有兒子,那麼這個秘密就隨他一道死去。新月衛隊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連其他的近衛軍戰士都不知道他們的一些同事屬於這樣一個組織。我們親愛的國王於一四八一年去世,但他的衛隊繼續存在。碰上軟弱的蘇丹當政,近衛軍有時權力很大,但我們保守秘密。帝國最終從伊斯坦布爾消失後,沒人知道我們,我們也繼續下去。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我們的章程由塞利姆·阿克索的父親妥善保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由塞利姆保管。他現在還把它保存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是我們的傳統。』圖爾古特吸了口氣,喝了一大口咖啡。

    「『我想,』海倫有點兒懷疑地問道。『您說過您的父親是意大利人,他是怎樣成為新月衛隊的成員呢?』

    「『是的,女士,』圖爾古特在杯子上方點點頭。『實際上,我的外公在衛隊裡十分活躍,他無法忍受這個傳統隨他而去,可他只有一個女兒。他看到帝國在他的有生之年將會永遠消失——』

    「『您的母親!』海倫叫道。

    「『是的,親愛的。』圖爾古特露出渴望的微笑。『並不是只有您擁有一個非凡的母親。如果你們想看看她的話,她的畫像就在這裡。』

    「他起身從角落的一張雕花木桌上拿來畫像,非常溫柔地放到海倫手裡。這位女士看上去平靜而耐心,但畫師在黑布大背景下捕捉到了她眼神裡的某種歡快,黑衣上露出的深褐色皮膚毫無瑕疵,一位奧斯曼公主的容貌。

    「圖爾古特愛惜地把小相框拿回去。『我外公打破傳統,使她成為衛隊的一員,這一決定是英明的。我父親知道她的身份,他經常擔心她的安全。

    「海倫在我身邊動了動,小心地伸了伸腿。『您說您外公在新月衛隊裡非常活躍,是什麼意思呢?你們的活動是什麼?』

    「圖爾古特遺憾地搖搖頭。『有些事情必須保密。我們告訴你們這麼多,是因為你們問了——你們幾乎猜到了——因為我們希望你們能完全相信我們對你們的幫助。如果你們盡早去保加利亞,衛隊將受益匪淺。今天衛隊很小——只剩下我們幾個人。』他歎了口氣。

    「我很想大聲歎息,但沒有,也許我可以和海倫爭論,但爭論奧斯曼帝國的秘密力量非我力所能及。圖爾古特舉起一個手指。『我必須給你們一個警告,我的朋友,我們向你們透露了一個我們一直小心保守了五百年的秘密。任何將衛隊的秘密洩露給敵人的人將立即受到懲罰。據我所知,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不過我請求你們小心,為了你們,也為了我們。』

    「他話音裡沒有惡意,沒有威脅,只有深沉的嚴肅。我一下子想到,圖爾古特該會怎樣地吸引羅西,他又會在圖爾古特身上看出怎樣活生生的歷史,羅西會問他些什麼樣的問題——這些問題我可能想都不會想得到。

    「不過,是海倫說出了該說的話。她站起來,我們都跟著她站起來。她向圖爾古特伸出手。『您告訴我們這些,我們很榮幸,』她說,『我們會用生命保護你們的秘密和蘇丹的期望。』

    「我們本可以一整天站在那裡,在暮色中無言地望著對方。不過圖爾古特的電話響了,發出尖銳的聲音。

    「『出了什麼事?』我問道。

    「『是的,唉呀,』圖爾古特自責地捶著自己的胸口。『是圖書管理員艾羅贊先生。我派去看護他的那個人出去了一會兒,他現在打電話來說,我的朋友又一次遭到攻擊。艾羅贊昏迷,那人正去請醫生。這很嚴重,第三次了,就在日落時分。』

    「我大為震驚,伸手去拿我的外套,雖然博拉夫人懇求地拍了拍海倫的胳膊,她還是穿上了鞋。圖爾古特吻了吻妻子,我們匆匆出門,我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她站在家門口,面色蒼白,一臉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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