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五百零八章 渾沌(下)
    水洛城也不是象韓琦與尹洙所說的那樣,一修,天便塌了,修建後,水洛城確實有地利之便,若利用好,可以加強籠竿城的力量,為通達秦州瓦亭川道提供一處重要的供給點,若是經營吐蕃,提供一處戰略要塞。

    但作用不大。

    該叛的還是要叛,若與西夏人作戰,怎麼也不會戰到水洛城地區。實際西北諸羌蕃叛亂還是與官員有直接關係,若官員有能力,能稱為父母老子,若官員沒有能力,叛亂始終不休。這個能力不是官員作威作福,那必然會叛,有的官員能軟弱,讓羌蕃輕視,產生矛盾,同樣也會叛。好的官員能文能武,能軟能硬,教化羌蕃,發自內心,但羌蕃不聽話,馬上就能摸起傢伙,率領手下鎮壓,殺人如麻,刀子鋒快鋒快的,遇到這樣的主,給蕃子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叛。

    水洛城根本起不了作用。

    這種中肯的意見,范仲淹聽不進去,韓琦也聽不進去,鄭朗更不會說,答道:「水洛城事件我一直沒有想通,肯定沒有那麼重要,但稚圭兄,僅是一個水洛城,值得你興師動眾嗎?」

    皮球踢回給韓琦。

    肯定值得的,老大之爭,然而韓琦怎麼能回答出口?

    鄭朗裝瘋賣傻,說道:「稚圭兄啊,新政做了那麼多大事,是你與希文兄發起的,你更應當與希文兄協手同心,將新政做好,國家變得更健康,這比一千個一萬個水洛城還重要啊。」

    崔嫻心中好笑,丈夫經常嘲笑人家腹黑,結果現在變得越來越腹黑,這種無恥的推卸話居然說得正大光明,絲毫不羞澀。仙……喜歡!

    不然怎能在官場上立足呢。

    忽然想起悲催的父親,兩個在下面做小知縣的兄長,不行啊,他們離丈夫差得太遠,不僅是學問,腹黑也差得太遠。這還是為了爭一個小行首,連小盯都被差點踩廢掉的荒唐少年麼?這時,崔嫻覺得自己一生真的很幸運,幸好那時候父親堅持己見,沒有退婚,否則上哪裡找這樣的丈夫?想到這裡,緊緊將鄭朗手攥著。

    韓琦弄得沒辦法,草草吃了一頓飯,又跑到富弼家中,他是不怕的。

    似乎效果不大好,但富弼讓他一折騰,大約以後在樞密院又反覆折騰,不敢公開出面支持范仲淹。可是富弼終於產生一些迷茫,一天早朝過後,對鄭朗說:「行命……—……」

    「彥國兄,要說什麼?」

    「我心中有些不安。」

    「我理解,大約幾個月後,這樣吧,八月中秋佳節,我約你到去樊樓,還有君謨兄,伯庸兄,樂正兄,我們一道慶祝中秋廠那時候我可以向你,以及諸位敞開心扉,說出這段時間來的一切原因。」

    「為何要到中秋?」

    「你們一個個都是屬驢子的,不撞南山不回頭啊。」

    寄弼,暈倒。

    鄭朗是為以後打算,咱不樹黨,可也要結交朋友,歐陽修以前多有來往,可這小子太躁,韓琦一心想做老大,惹不起,龐籍與王拱辰等人一門心思,小手段太黑,更惹不起。想選人,還得從君子黨中選人,但選擇一些心地光明,性格相對溫和的人,比如富弼,蔡襄,王堯臣,另外還有曾公亮,因為時常給趙扯講學,倆人思想很相近,關係也變得漸漸融洽,再加上張方平,一套班子就搭起來。再過一段時間,幾個學生成長起來,司馬光與王安石多猛啦,兩抵兩百!那麼承前啟後,自己就可以做一些實事了。

    不急,年齡的因素,但不能讓這幾人消沉下去。

    趙禎要選人,他也要選人。

    否則以後就是在朝黨上也玩不轉。

    韓琦回來,范仲淹又做了一件事,於待漏院與大家商議,復古勸學,興修學校。

    說白了,就是於各州各縣興辦鄉學,那怕是偏遠的州縣也要興辦學校,讓士子到土著蠻夷子弟一起能有一個讀書的條件。打著復古的旗號,這是不對的,春秋時諸子百家大收弟子,畢竟是少數,條件制約。到漢唐後,各大士族敝帚自珍,將經書藏在家中,連皇上都不一定給,這些經書存在,就能教出更多弟子,家族就能出更多人才,能掌控更多資源。

    所以貧困弟子很難有出人頭地機會。

    直到宋朝才放開。

    這也是宋朝軟弱可恨一面的反面,平民化,極其可愛的一面。

    說重視民生,能找出宋朝一大堆毛病,但這是封建時代,內治做到像宋朝這樣,確實不容易。

    或者從更高的角度分析,便是漢唐使用道家的愚民思想,使百姓無為,而便以治理。到了宋朝,才真正放開對百姓的防範,使之教育普及共大批貧寒子弟進入官場,太多太多了,歐陽修、范仲淹、張齊賢、晏殊、夏棘,等等,這些人原來都是一元所有家庭走出來的。

    在范仲淹提議之前,各州已有許多州學縣學,還有民間自發辦起的義學,鄭朗與張方平科舉時,還大張旗鼓組織過一些義學。直到現在,鄭家還養著那兩個義學,花費不多,已經產生十幾名舉子。因為久不科舉,沒有進士產生。

    這些都是自覺性的組織,威力小,直到范仲淹提議後,州學才大興,陸續出現四大書院。總的來說,這是文化界的盛事。范仲淹說完後,看著韓琦。

    我是老大,你是老二,你要發言吧。

    韓琦未吭聲。

    范仲淹不理解,但鄭朗理解,這是范仲淹提議的,韓琦附和,他又要變成小弟……

    那怕是中肯的意見,韓琦也不會答應。

    但這時候王拱辰說道:「希文兄,你這條進諫好,我同意。」

    他是御史台的大佬,他同意,手下小弟也立即附議,殿中侍御史梅摯,監察御史劉猩隨聲附合。這三人皆以文學見長,在文壇頗有聲名。

    歐陽修用古怪的眼神盯著王拱辰,自從率領知諫院與御史台對掐已來,這一對朕親成了宋朝官場上有名的仇敵。民間卻有很多笑話,王拱辰娶了薛奎第三個女兒,後來死了,正好薛奎第五個女兒待字閨中。

    原來有些來往,看姐姐,很正常的,但看啊看的,結果看中她這個姐夫,不能姐妹共事一人,可是機會來了,三姐因病去世,王拱辰光棍一人,這可是一個金光棍,此時在官場上十分順利,又是狀元,長相清秀,於是許多人家提親。薛家五小娘子竄奪母親要嫁給王拱辰,這些薛奎已經去世,雖然傳出去不大好聽,然薛夫人被女兒苦苦央請,秘密派人與王拱辰說了一聲。

    王拱辰對這個小姨子印象不錯,反正傳出去是薛家不中聽,與自己沒有關係,結果小姨子又成了他的新夫人。另一邊歐陽修娶了薛奎第四個女兒。他官場一直不如意,外面便有言論說,歐陽修娶妻娶不過王拱辰,仕途也不及王拱辰,到了兩制斗也沒有鬥過王拱辰。

    不對的,歐陽修也是二婚,原來夫人是胥偃的女兒,也是生病死了,成了光棍,這才娶了薛家四娘子。

    歐陽修想不明白,王拱辰自從反水後,一直對新放心懷不鬼,這次怎麼換風頭了。

    但這是好事,鄭朗說道:「若如此,我也同意,若是全國興辦州學、縣學,我會抽空將格物與算學寫出來,編兩本書,授予學子,以便國家培養更多實用人才。」

    「不妥,行知,你那個格物學不能放,以免為外國刺探而去。」張方平緊張地說。多厲害的格物學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算到外國的礦藏,能推斷出明年的部分天氣,這若讓西夏與契丹人刺探過去,還了得?

    「安道兄,不用擔心,這兩門學問博大精深,若寫,要寫很多本書,我現在那來的時間?留作以後,出使契丹,恐怕沒有一年兩年休想平安脫身,在那時候我抽空,寫一些儒學的心得,重修中庸,再寫仁義,順便寫一些更深奧的書,現在頂多寫一些基礎知識,即便外國得知,也不要緊。」

    「在契丹更不能寫。

    「如果我讓契丹得到它們,那我還能平安脫身回來麼?放心吧,要得到,我會讓儒學的書給他們得到。他們是遊牧民族,若真放下馬鞭,學習儒家,契丹會沒落更快。這個你不用擔心了,還是說一說希文的復古勸學,興辦學校。」

    早朝開始,范仲淹率領宋祁、王洙、歐陽修、孫甫,王拱辰率領劉凝、梅摯,鄭朗率領曾公亮與張方平,一共十一人進諫,教不本於學校,士不察鄉里,則不能核名實,有司束以聲病,學者專於記誦,則不足盡人材。謹參考眾說,擇其便於今者,莫若使士皆土著而教之於學校,然後州縣察其履行,學者自皆修飭矣。故為設立學舍,保明舉送之法。夫上之所好,下之所趨也。今先策論,則文詞者留心於治亂矣;簡程式,則閎博者得以馳騁矣;問大義,則執經者不專於記誦矣。其詩賦之未能自肆者雜用今體,經術之未能亟通者尚如舊科,則中常之人,皆可勉及矣。此所謂盡人之材者也。故為先策論過落,簡詩賦考式,問諸科大義之法,此數者其大要也。其州郡彌封謄錄,進士、諸科貼經之類,皆苛細而無益,一切罷之。法行則申之以賞罰。如此,養士有本,取才不遺,為治之本也。

    這個意義後世許多專家疏忽。

    不管培養的是什麼人才,但其意義非同小可,直接使統治者愚民政策變成開民智化的先進政策。事實正是這次看似不顯眼的進諫,使宋朝逐漸形成封建時代文化、藝術與科技的巔峰時代。

    明代傻了,學八股文,能學成什麼?若是鄭朗將格物與算術編著出來,往裡面一塞,意義更是非同小可。

    沒有一個人真正明白它的含義,只是多數人覺得很好,與宋朝政治理論相同,也就是理論上盡可能的實行貧富均等,給貧困百姓更多上進的機會,使貧困百姓減少怨言,爆發大起義的可能性也會隨之降低。

    但趙禎也用懷疑的眼神盯著王拱辰。下面這些大臣的動向他十分清楚,也需要,當真不知道燕度在下面做了什麼,為什麼默視?朝中需要一支力量與君子黨抗衡,不然最後全部推范仲淹做老大,自己這個皇帝往哪裡擱?

    趙禎糊塗了,看一看,韓琦作為君子黨的老二,默不作聲,作為反對派的王拱辰,卻率領手下支持范仲淹,這個局勢真渾沌啊。難道經過水洛城事件事,王拱辰想與范仲淹朕手,對付韓琦?

    這群大臣心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

    不能想的,一想這個皇帝做得很悲催。

    至於鄭朗,他倒沒有擔心,贊成的贊成,反對的反對,對事不對人,沒有派別之爭。沉默半響,說道:「准。」

    君子黨與「小人黨」再次朕手,這道詔書沒有任何異議,執行下去,下詔各州縣皆立州學縣學,這是全國性的。本道使者選屬部官為教授,三年而代。若是吏員不足,從鄉里選宿學與有道業者代之,若三年沒有爭議,上訴嘉獎。士子學習一段時間,再根據十一人提議,進行科舉,為朝廷備才。

    作為提議者,范仲淹並沒有想到它長遠的意義,僅是為他所提慶歷新政中的精貢舉,做為一個補充條款。這條時間已經落實太多太多的條款法令,於是不露山不露水的推廣下去。

    然而鄭朗心中卻十分高興,甚至將這項法令當作慶歷新政最有意義的法令。

    跟著一條好消息到來。

    狄青在南方磨蹭一個多月,終於動手。

    時常派人求和,每次求和都帶著大量禮物,償到甜頭,每次使者來,唐和派人敲鑼打鼓迎接。最後連陳執方、郭輔之與楊畋都看不平去,這也太軟弱了。三人找狄青交流意見,詢問原委,狄青原來還尊重他們,最後相互會談,將他們看透,傲氣發作,問了一句:「諸君懂什麼軍旅之事?」

    你們都不懂,別來煩我。

    這幾人都是正統的士大夫,哪裡受得下一個小小武將的氣,上疏朝廷。東府上報趙禎,趙禎問鄭朗,鄭朗說道:「狄青之言難道錯了嗎,他們是不懂軍旅之事。此乃誘敵麻痺大意之計,連這個都看不出來,何必干涉,請陛下下詔,讓三人勿必配合狄青,成敗之舉,恐不久矣。」

    趙禎也不懂啊,並且對狄青蠻有好感的,長得帥,不僅妹子愛,皇上也愛。於是下詔,讓三人配合狄青行動,勝敗之後,再來進言,現在以敵為重。畢竟唐和、盤知諒以及黃捉鬼的大弟子鄧和尚,大頭項李花腳等賊眾越加膨脹,漸漸逼近三千人數,大者如唐和等人,有眾二千餘人,小者數百人數十人十幾伙,局勢越來越惡劣。

    詔書還沒有抵達桂陽,烙事已經拉開。

    狄青示弱,一個勁的求和,不但求和,為了表示尊重,還讓手下諸多將領前去親自議和。不但唐和盤知諒一夥,還派將領與鄧和尚、李花腳等頭項聯繫,一次次苦勸。

    一部分人起到分化作用,可這些賊首看到朝廷軟弱,越發猖獗,有的人同意求和,但提出種種無理條件,要做知州,要做大將軍,各種異想天開的要求,讓人瞪目結舌。狄青再次苦勸。最後連唐和也參與進來,議和可以,讓俺做桂陽國主。

    桃花瘴來了,更加肆無忌憚。

    實際這一次次議和過程中,諸將已經將各賊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不但人數,還有各個崎嶇的道路,以及各個山洞的分佈,都掌握在心中,這不是斥候打探出來的,而是郭逵、趙殉這些將領親自察看過的。

    並且一部分叛黨認為朝廷有誠意,想一想還是和平求一個安吧,悄悄地與狄青聯繫。要求不過份,狄青也放下姿態,與他們認真談判。

    這些人是真同意他們投降,分化政策起到作用了。

    特別是唐和的部下江大麻子倒戈,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在他幫助下,狄青悄無聲息地派出一部分兵士,裝作當地山民,潛入到孤漿峒的後山,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孤漿峒。

    唐和據山而守,郭逵突然從後山殺出來,江大麻子率領部下手下反戈,裡應外合,不是,是多方面的合,後山郭逵衝出,前山狄青進攻,裡面內亂,什麼地形,天險也失去作用。

    雷霆一擊,除了部分降眾外,其餘反叛生蠻盡殺。

    狄青再次將大軍分成五部,撲向大大小小的反叛軍隊,僅在四日間,許多頭項還沒有反應過來,軍隊如排山倒海一般壓來,悉數被平。

    這一戰勝得極其光彩。

    鄭朗也不感到意外,儂智高多厲害哪,僅是崑崙關一戰,儂智高便失敗了。這些人算什麼?

    大勝固然高興,可狄青與陳執方、郭輔之發生一些爭執後,心中不平,又聽到他們居然打小報告,你們能打小報告,俺也能打小報告,於是找了一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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