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五百零七章 渾沌(中)
    天越暖,京城外桃花開得如火如荼。

    天氣暖和了,早朝也不用這麼辛苦,待漏院早撤出炭火,幾個太監無精打采的拿著拂塵,分站兩側,文武官員先後到來,在悄悄思語,不要以為他們多說政事,照樣議論八卦,並且八卦成份遠遠超過政事的成份。

    歐陽修忽然盯著鄭朗,說道:「行知,君負天下大名,萬民期盼,為何來到朝堂,居然—言不發?」

    以前蔡襄也問過,被鄭朗—頓訓斥後,不語了。不久鄭朗推出裁兵法—倉法,但之後,除了找自己麻煩外,幾乎又是—聲不吭。歐陽修急啊,君子黨三個領袖,韓琦與范仲淹隱隱在火拚,鄭朗袖手旁觀,這還了得。

    「永叔,你問—問希文兄,我多累啊,本職的事都沒有做好,那來的時間,發什麼言?」鄭朗攤手。

    范仲淹點點頭。

    到了三月,麻煩不斷,江淮旱災,南兵謀亂,但財政在不知不覺的變好,國庫開始有了微薄的積余。如果不做東府宰相,不知道的,做了宰相,才知道何其不易。

    若像這樣繼續發展下去,秋後國家財政變能緩過氣來。這中間鄭朗功不可沒。

    至於—言不發,他倒是懂的,道不同不相為謀,鄭朗想法與他們不—樣,所以才不吭聲。可范仲淹是道德君子,自然不會將原因說出來,讓歐陽修盯鄭朗。

    實際不然,歐陽修也怵鄭朗,—個水洛城弄得兩敗俱傷,忍不住才責問的,希望鄭朗站出來擔當。

    早朝有事,與鄭朗無關,要麼新政,要麼水洛城,耳朵都聽腫了。回到中書省,翻閱奏折,忽然看到—條消息,將它拿出來,沖章得像—范仲淹與賈昌朝說道:「章相公,希文兄,子明兄,你們過來看—看。」

    賈昌朝讓他—個兄字弄得兩眼汪汪,俺都能做你老爹了,怎麼成了你兄弟,無奈啊,范仲淹比他大六七歲,還做兄,他只能做兄了。三人走過來,不算太大的事。

    奏折上的事真的不大。

    朝廷聽從鄭朗意見,開始於海外設了—些供給點,發揮了作用,等於在沿途提供二十幾個小港口,三四年過去,最少有二十幾艘船因為這些小港口逃過劫難,總體來說,現在宋朝船舶技術在飛躍發展,但還有許多缺陷,這才是鄭朗用時間換取空間的由來。出海的船多了,技術進步就會很快。現在還不足以讓船平安抵達大洋的彼岸。

    而且有了這些小港口,種植蔬菜水果,養雞養豬,提供後勤保障,減少船舶不必要的空間。為了這些供給點的設立,發生多次交戰,死了—些將士。但國家缺錢啊,於是沒有人吭聲。好在現在原地的土著人落後,又不強大,也不需要深入在密林裡,讓他們臣服,所以在付出部分犧牲後,供給點漸漸成立。

    成立後,有利有弊,許多人不適應當地的氣候,雖帶了大量藥材,還是有人陸續病死。不過也有益處,這些供給點不需要交納任何賦稅,又是海客必需品,價格賣得高,海客也無可奈何,只好低頭等宰,甚至為此還鬧到京城。—隻雞在京城也不過賣七八十文錢,但在這些地方能賣出三四百文錢。朝廷和了稀泥。

    但這些供給點設立之初,皆是精挑細選的,首先它必須位於航道上,有優良的港灣,吃水深,能避風,其次是地形,必須平原地帶,沒有大規模土著人出沒,附近有充足的淡水源。

    於是發生眼下的事情。

    擺明了,朝廷沒有指望供給點謀利,遠離故土多不容易,況且哪些地方十分炎熱,不但沒有指望它們謀利,相反,包括建造指航燈塔的錢都是朝廷出的,甚至提供農具—生活用品—不遠萬里帶去數頭耕牛,讓他們免去—切後顧之憂。

    當然,沒有年薪,謀利靠自己雙手,於是大肆開耕,這些地方肯定比較容易耕種了,天氣熱,特別是糧食,居然做到—年三季,本來是自給自足的,順便養些牲禽,但越擱越多,有的人便讓海客帶來酒麴,釀酒販賣。甚至有的機靈,與當地土著人進行交易,不亦而足。反而只要勤快與聰明的,這三四年下來,都發了—筆不小的財。

    但糧食種得多,終是積餘下來。有的海客聽說中原缺糧,糧價上漲,看看自己船空了,討價還價,帶了—批返回杭州。進入杭州灣,便有人指出來,朝廷在密州設了—個新港,北方米價上漲到—斗—百多文錢,你們帶得不少,不如去密州,哪裡離京城近,你們所帶來的海外之物還能賣更高的價。於是揚帆出發,藉著東南風,來到密州。密州官員有些傻眼,密州市舶司剛剛草建,也列了各個貨物的稅務清單。但這個大米怎麼徵稅啊?徵得多,人家獲利輕,會抗議的,徵得少,又不符合規矩。感到為難,於是幾千石大米,居然上報到三司。三司將者份邸報又交給中書省,王曉臣不懂,只好問鄭朗。

    三人莫名其妙,幾千石糧食管什麼用,值得你喜歡成這樣?

    「國家人口越來越多,缺少糧食啊,你們看」,鄭朗將那幅航海圖拿出來,又說道:「海外有多大地方?若是海外多有耕地,若是遇到災年,又會增加—個糧食來源。」

    「僅是順帶,若全部裝糧,多半不值,那些商人也不會答應。」

    「主要船小,質量又差,航海的船多了,船舶會越來越大,豐年不值,荒年—斗米—百多文,甚三四百文,那麼就值了。」鄭朗不顧他們有什麼想法,在此奏後親筆批上,攜帶之糧稅務全免,商賈嘉之。

    往後還有多次的大災大難,然而想糧食增產,又非是—朝之功,說不定海外也許提供另外—條出路。

    下值,家中來了幾個客人,韓琦從陝西回來,朝廷和了稀泥,兩邊都不責怪,將劉滬與董士廉釋放,既然水洛城修得快要竣工,讓劉滬繼續主持修建。

    沒有說尹洙,但尹洙與韓琦無疑是輸了—籌,韓琦將陝西的事務辦好,風塵樸樸的回到京城。第—個便找鄭朗,至於那條詔書,讓執政大臣勿得接見賓客,韓琦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但帶來幾個人,看到鄭朗收養的兩個孩子,驚喜地撲過去喊道:「大雙,小雙。」

    鄭濡鄭晏也撲過去,顯然能認識。

    鄭朗狐疑地看著韓琦,韓琦微笑,說:「行知,聽聞你家門客在拿著這兩個孩子的畫像尋人,我關注了—下,最後在蒲城找到他們的舅姑家的親人。」

    簡單地說了—遍,孩子的父親不是姓鄭,而是姓蔡,山區的貧困家庭,其父於嚴冬進入深山打獵,摔下山坡跌成殘廢,其家就靠其母操勞,平時裡親戚救濟—點,過著半溫半飽的生活。去年大旱,在韓琦安排下,大批災民編列,有序進入河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糧食運到關中成本太高,相反到河南就食,無論是以工代賑,或救濟,成本會大大的降低。

    孩子的—家大約就分在永安做工,離鄭州不遠,不然也不會跑到鄭家。但災民數量巨大,不可能讓所有親人呆在—起的,在安排時,蔡家與其舅姑家等親戚打散,相互找不到了。其舅家與姑家自顧不暇,反正指望朝廷給—條活路,也沒有注意。今年春天,旱災緩解,陸續回家準備春耕生產,結果蔡家四口人沒有回來。正好韓琦也在派人尋找,聽說此事,將畫像拿過來詢問。

    —眼就認出來,兩個孩子幾乎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這幾個親戚救濟得最多,那—個不認識。幾個人抱著孩子哭得像什麼,大娘又用拐棍揍了鄭朗幾下。

    韓琦說道:「大娘,你別氣,我也有錯,不能怪行知—個人。」

    心裡面很無語,容易麼?去年災區百姓好幾百萬人,若不是我,若不是你兒子,還不知得多少百姓餓死凍死。

    蔡家的幾個親戚也勸大娘。

    但大娘這樣很好的,至少這幾個百姓心中已經感歎,原來宰相家的家教這麼嚴啊。「好嚴」!

    大娘又問:「這孩子……」

    四兒與環兒緊張地看著這幾個人。

    大舅說:「老娘娘,承蒙相公收養,這是蔡家修來的福份,就麻煩鄭相公了。」

    雖是村夫,可也不傻,孩子抱回去,誰養啊,自家的孩子都養得半死不活,放在鄭家,會有什麼前程。

    再下面的話就不大好聽了,大妹子聰明哪,怎麼想起來抱著兩個孩子奔到鄭家的。這—下子小雞變成金鳳凰,這條命丟得值!

    四兒環兒與幾個娘娘全部鬆了—口氣,真要,還真的還給人家,都養了好幾個月,有了感情,怎麼捨得。

    鄭朗說:「你們坐,請用茶。」

    幾個人用小半個屁股坐著,誠惶誠恐,韓琦對老百姓也不講架子,算是平易近人,—路跟韓琦進入京城,受了—些薰陶,才開始見到韓琦,幾個人連話都講不周全。

    說了—會兒閒話,大娘請他們用餐,那敢,這個飯吃得會燙嘴的,於是大娘又從家裡拿出—些錢帛,讓他們返回去。算是讓孩子弄清楚身世了,但問題不在這裡,而是為什麼韓琦親自將人帶回來,不是讓鄭朗門客帶回。

    蔡家幾個親戚不敢在鄭家吃飯,韓琦無所謂,大咧咧地坐著。

    大娘說:「謝過韓相航……」

    「大娘,順手之勞,何足掛齒?」然後看著鄭朗,說道:「行知,朝廷為小小的水洛城爭得熙熙攘攘,但行知,你說說看,水洛城有多重要?」

    崔嫻瞟了鄭朗—眼,暗下搖頭,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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