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憶可以雕塑 第一卷 三十、做你永遠的妹妹
    回到宿舍,楚渝三人都在,一見她,楚渝就撲上來:「蘇浣兒,坦白交待,那個優雅迷人玉樹臨風的男人是誰?」齊茵李小莫也都睜大眼睛看著她,一副期待狀,蘇浣兒忙往衛生間沖:「她就是翌哥哥啦!具體的回來再說,我也蒙著呢!」

    水籠頭嘩嘩的聲音也沒能遮住楚渝的大嗓門:「蘇浣兒,為什麼你遇到的都是極品?你有肖清寒了,把他讓給我吧。」

    聽到肖清寒的名字,蘇浣兒忙著抹洗面奶的手頓住了——剛才的情景,他看到了嗎?他會不會誤會?吹完頭髮,她掏出手機撥通,卻沒有接聽,看看時間已經快到了,只好給他發了條短信,就匆匆跑了出去。

    跑到門口,翌哥哥正倚在一輛車邊等她。那車她不認識,但烏亮的車身已彰顯了它不凡的身價。蘇浣兒並不意外,今天的翌哥哥,所有意外似乎都是正常的。

    車子駛進一個小區,在一棟樓居民樓前停下來。蘇浣兒詫異地跟秦翌走上二樓,才發現這是一處私家菜館。裡面的裝修很別緻,地上鋪著粗棉布地毯,牆上幾幅田園風格的蠟染畫,南瓜吊燈發出桔紅色的光,整體讓人感覺暖暖的,有種回家的感覺。

    他們一進去,老闆就迎了出來,熱情地招呼:「來了秦總,還是老樣子嗎?」「嗯,加一道啤酒茄盒,再加個干炸河魚,溫兩罐杏仁露。」

    蘇浣兒心中感動,這兩道菜,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常賴著田阿姨給她做。還有杏仁露,那時候,她貪戀山坡上的杏兒,可是,到了夏天,山杏兒長大,就不好吃了。她饞得跟翌哥哥唸唸叨叨,他就給她買來了杏仁露。初喝時微微有些苦,但越喝就越覺得香,尤其是加熱後,濃醇的杏仁汁在唇齒間流連,讓她忍不住要含上一會兒,才咂著小嘴嚥下去。

    此刻,看著對面成熟俊逸的面龐,她的心也像加熱後的杏仁露,溫暖純淨——儘管他已經成了別人口中的秦總,可他依然是他的翌哥哥,永遠的翌哥哥。

    感覺到她的注視,秦翌笑了:「怎麼,是不是覺得翌哥變帥了?」

    「是啊,」蘇浣兒接口,「我還是覺得像做夢,你怎麼就像奧特曼似的突然出現,變得這麼強大。」

    「哈哈,那我今天就是專門來抓你這個小怪獸的。」秦翌爽朗地笑了,那笑容生動明媚,一如六年前,晃花了蘇浣兒的眼睛。

    「呵呵,其實我考來C大,就是想著可能在這裡遇到你,翌哥哥,真好。」

    她說得真誠,秦翌深深地看著她,目光溫柔:「浣兒,謝謝你,謝謝你來找我。其實這六年,我總是想起你,想起和你一起爬山摘杏,下河撈魚,想起那片飛滿蝴蝶的泥塘。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可是……我回不去了,那樣輕鬆快樂的日子,再也沒有了。」

    秦翌的眼中染上傷感,蘇浣兒忙打趣:「誰讓你成了這麼有錢的老總,忙著賺錢當然累了。不過這次,我一定抓你回去,我媽也想念田阿姨呢!」

    「浣兒,田阿姨……不在了。」

    「什麼?」蘇浣兒瞪大了眼睛,那個教她彈琴的田阿姨,那個會做啤酒茄盒的田阿姨,那個總是寂寥地笑著的田阿姨,已經不在了?她眼窩微熱,隔著桌子抓住秦翌的手。還好,他的手並不涼。

    「已經五年多了……是肺癌,其實,她就是發現了自己的病,才決定帶我來這裡,把我送回爸爸的身邊,她才能安心離開。」

    「你爸爸?」蘇浣兒忍不住輕叫,但馬上明白過來。他的爸爸,一定是田阿姨寂寞笑容中想念的人。她猜得到,他一定很出色,才讓田阿姨愛得那樣深,默默地等了一輩子。只是,她的一輩子太短,老天甚至連等待的機會都不再給她。

    「是啊,我自己也不能接受,我竟然有個那麼有錢的爸爸。可是,在媽媽被人指指點點的時候,在我被那些小孩子推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在哪?我拒絕認他,跟媽媽鬧,可是,我怕媽媽那雙悲傷的眼睛。到後來,她時常昏迷,清醒時,她就那麼乞求地望著我,浣兒,我受不了了,我不能讓她帶著遺憾離開,她這一生,已經有太多遺憾了。」

    秦翌一隻手覆上眼睛,片刻又拿了下來,雙眼依舊乾燥,但蘇浣兒知道,他的心中在流淚。

    她靜靜地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翌哥哥,不要難過,田阿姨最後應該是幸福的,因為她有你。」

    秦翌心頭微震,這麼多年了,這小小的懷抱仍然這樣,奇異地讓他溫暖。他以前就奇怪,她那麼瘦瘦小小,為什麼讓他不自覺地想要依靠?他依戀她身上陽光的味道,依戀她甜甜的氣息,更依戀她對他的依戀。

    乾脆把身體全部的重量都移到她身上,他微歎:「浣兒,你來了,真好。我有很久很久沒有這樣依靠過別人了。」

    她也啞了聲音:「翌哥哥,以後,我隨時讓你靠,做你永遠的妹妹,好不好?」

    「永遠的妹妹?」不自覺地重複她的話——只是妹妹嗎?旋即,他笑了:「好,永遠的妹妹,不許抵賴。」

    其實,看過媽媽的那場癡戀,他已經不奢望愛情。愛是太傷人的事,他恐怕愛不起,而這樣的信賴與依靠,卻是他渴望的。猶如長夜獨行的人,眼中那一豆燈火,溫暖光明,卻不會有絲毫灼痛。

    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緩衝了一室的哀傷。看到桌上的東西,蘇浣兒立刻明白了翌哥哥為什麼喜歡這裡。春餅,是田阿姨最拿手的麵食。她能把餅烙得像十五的月亮一樣圓,三張貼在一起,揭開了拎起來,竟也如月亮一般瑩透,裹上炒好的肉絲菜絲,每次都讓小浣兒撐得肚皮溜圓。

    「哇,好香,好久沒吃這個了!」蘇浣兒誇張地叫著,伸手去拎餅。

    「我來,你卷不好。」秦翌撥回她的手指,細細地幫她捲著菜。桌上的四味菜絲每味夾上一點,又抹了蒜蓉醬,折起一邊,再捲成筒遞到她手裡。蘇浣兒呵呵地笑著接過來,咬上一大口,真的很好吃,麵餅柔軟勁道,菜味清香爽口,有記憶中田阿姨做的味道。

    小時候,因為心急,她卷的餅總是漏,油亮的菜汁順著嘴角指縫往下滴。翌哥哥一邊嫌棄著,一邊拿紙往她嘴上抹,田阿姨總是寵愛地笑笑,然後幫她把餅捲好塞到手裡。

    她抬眼看看正低頭卷餅的翌哥哥,他每次來這裡,是不也會想起田阿姨卷餅的樣子?一室冷寂,只有他一個人細細地捲,慢慢地咽,那樣的孤清,想想她就覺得揪心。

    一張餅下肚,秦翌又遞過來一張,她擺擺手,抓起露露喝了一大口,然後自己拎來了一張餅,學著翌哥哥的樣子捲好,遞過去:「呶,你卷的我吃,我卷的你吃。」

    秦翌為難地看著那捲得鬆鬆垮垮的餅,不由得皺眉,但還是接了過去,慢慢送進嘴裡。菜汁順著指縫流下,彷彿淋到他的心上。五年了,他一次次來這兒找媽媽的味道,卻從沒有此刻感覺那麼鮮活。

    兩人吃得很安靜,在蘇浣兒的努力下,一盤春餅被吃了個精光。茄盒和河魚她卻沒怎麼吃,味道不錯,但她的胃實在裝不下了,乾脆打包帶回去。

    離開菜館,秦翌開車送她回學校。路過一片快要竣工的小區,他開口:「浣兒,這是我們公司投建的,三月份交房,到時,我幫你留一套,從宿舍裡搬出來吧。」

    後面的話蘇浣兒沒聽進去,十秒鐘後,她驚叫:「翌哥哥,你說的公司是憶嘉房地產?」秦翌點頭。

    「你是那兒的老總?」

    「算是吧。」秦翌又點頭。

    「天!翌哥哥,你真成資本家了!你知道有多少房奴在罵你嗎?」

    「這個,我沒調查過。」秦翌苦笑,看著仍定定地瞪著她的大眼睛,他無奈搖頭:「浣兒,別那麼看我,我沒這麼厲害。公司是我爸爸建起來的,我只是畢業後接手一部分工作。你知道,我媽媽的名字叫田芸嘉,這公司的名字叫『憶嘉』。」

    「憶嘉……」蘇浣兒喃喃地重複,好美的名字。那個男人一定是深愛著田阿姨,才用這樣的方式追念她。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兩個如此相愛的人陰差陽錯?

    見她眼中又升起迷離,秦翌輕揉她的頭髮:「其實,我爸很愛媽媽,只是當時有太多的逼不得以。」

    「那,你還恨他嗎?」

    蘇浣兒問得小心翼翼,秦翌卻是釋懷地笑:「浣兒,恨一個人太累了。況且,他也沒給我多少恨的機會。」

    蘇浣兒只當翌哥哥的爸爸處處小心討好他,卻不知道,他的翌哥哥經歷的另一場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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