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憶可以雕塑 第一卷 二十八、我做你的東西
    藝術節接近尾聲,決賽緊張激烈,一些項目的獲獎作品也陸續展出。

    這天下課,許多同學都湧向活動中心的展館,蘇浣兒也拉著楚渝去湊熱鬧。展館內分區展出文學、書畫、攝影、雕塑的獲獎作品,鬼使神差地,她直奔雕塑展區。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那件被評為一等獎的作品。

    一雙蒼老的大手托著一雙小手,小手的手心裡是一顆飽滿光潤的鳥蛋。看似簡單的雕塑,卻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尤其是大手上那粗糙的掌紋、斑駁的老繭、粗大的關節、突起的血管以及微微癟進去的指甲,無一不刻記著歲月的艱辛。與之相比,那雙小手卻出奇地柔嫩,十指圓潤,如剛剛生出的竹筍,未經人世風雨。

    雕塑的題目叫《護》,評委稱讚創意巧妙,切合時代環保大主題。她卻知道,雕塑者真正要表達的,是那雙大手對他的呵護。她不禁想起運動場上的那個晚上,他滴在她肩上的淚;還有並肩散步的那個下午,他在毛線店前久久的駐足……

    她為他心疼,心疼得鼻子發酸。楚渝看到旁邊標注的作者名字,自然明白了,拉著她去別的展區,一路品頭論足,卻始終沒能逗她笑起來。

    出了活動中心,她忽然有種衝動:去找他,告訴他她的心疼、她的後悔。可是,她最後還是乖乖跟楚渝去了食堂,把一份紅燒排骨啃得嘖嘖有聲。

    這天晨跑後,蘇浣兒不知不覺地走向活動中心。門是開著的,她走進去,又在那幅雕塑前駐足,然後,伸手輕輕撫上那一雙小手。觸感微涼,如他的手一樣,她閉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幻想。她身後是一大面窗子,恰好映射著天邊的彩霞,微紅的光暈染在她身上,使她整個人宛如置身於彩霞中,夢幻美麗。

    不知那樣彎腰站了多久,她輕歎一聲,轉身抬頭。然後,彷彿被施了魔法,她定在那裡——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站著肖清寒。

    驚喜、窘迫、慌亂一一閃過她的瞳眸,唇瓣開開合合,卻始終吐不出一個字。眼見面前的人轉身欲走,她忽地喊了出來:「肖清寒,你還要我嗎?」

    肖清寒身形一頓,卻未回頭:「我記得,是你不要我。」

    像忽地被注入了活力,她旋身跑到他面前:「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你原諒我好不好?」

    黑眸波光微蕩,面上仍是冰寒:「我記得我只是東西,東西是沒有資格原諒人的。」

    「不不,你不是東西……我是說我不是東西,不該那樣說你。可是……那天我也是氣糊塗了,看到你跟楊芊芊在一起……」

    「說到底,你不信我。」肖清寒輕歎一聲,繞過她往前走。

    「你……是跟她在一起了嗎?」

    幾不可聞的聲音,讓肖清寒驀地轉身,臉上寒冰破碎,怒火升騰:「你可以不要我,但別這麼侮辱我!在你眼裡我真是隨時可以更換主人的東西?」

    「不不,不是這樣,」他的怒氣卻讓她心裡一喜:「我是東西,我是不懂感情的壞東西,好不好?」

    ……

    「從今天開始,我做你的東西,聽你的話,行嗎?」說到最後,聲音像蚊子一般,幾根手指絞扭著肖清寒的衣袖,讓他滿腹的火氣一下沒有了著落。

    「你真這樣想?」

    「真的!」

    「犯了錯任由我處置?」

    「嗯嗯……」蘇浣兒點頭如搗蒜,眼裡升起希望的光。

    「唉,真是磨人的東西。」一聲長歎,長臂已經把她攬入懷裡。蘇浣兒的心一下子飛上了天,幸福花兒呼啦啦開了一片。

    這是他們第一個正式的擁抱,沒有激情,卻溫暖安定,讓蘇浣兒飄浮了幾天的心終於找到了落點。以至以後很多年,她都會想起這個擁抱,以及天邊那絢爛得耀眼的朝霞。

    很快,蘇浣兒就發現當個聽話的東西並不容易。比如,當她第N次把芹菜、胡蘿蔔送進他餐盤的時候,他黑眸微瞇,她的勺子馬上轉移方向送進自己嘴裡;比如,她在圖書館裡捧著言情小說看得正酣的時候,被他硬生生拎走,敢怒不敢言;比如,她不小心又在琴房睡著的時候,被他逮住,罰她一連彈了三遍《星空》……

    更讓她苦惱的是,肖清寒建立了獎懲機制,她表現好了獲紅豆一顆,五顆紅豆可以換得一次發言權;表現不好得黑豆一顆,三顆黑豆罰她為他做一件事。

    當時,她皺眉抗議:「為什麼紅豆要五顆,黑豆只要三顆?」對方黑眸一凜,她立即縮回脖子,想起東西是沒有發言權的。

    三天下來,蘇浣兒積累了五顆黑豆,紅豆卻是半個沒有。她苦惱了,照這樣下去,自己將由肖清寒的東西轉變為奴隸。嗯,東西和奴隸還是有本質區別的,東西只是沒有發言權,奴隸將失去人身自由權。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蘇浣兒明哲保身——課餘盡量窩在宿舍裡,減少犯錯的可能性。

    三顆黑豆換來的第一項任務是一周內織完圍巾。這天晚上,當她一針一針織得正賣力時,短信響了,只有兩個字:「下來。」

    她掙扎了五秒,回道:「我正在織圍巾,可不可以不下去?」

    五秒後,信息返回:「第二項任務。」

    啊?那人算準了她又要加一顆黑豆?霸王條款,剝削啊剝削。蹬上鞋子飛身而下,沒出樓門她就開始喊:「我已經很快了,這顆黑豆不算!」

    見她身上只穿了件毛衣,肖清寒皺眉,把自己的棉服脫下來,給她披上。蘇浣兒心裡溫暖,人也歡實起來:「等我完成了第一項任務再領第二項好不好,這樣才能保證質量哦!」

    「這個給你。」肖清寒也不與她討論,遞上一個精緻的袋子。

    第二項任務?非接不可?蘇浣兒心裡打鼓,接過袋子一看,立刻笑得眉眼彎彎:「哇,巧克力蛋糕,我最喜歡了!肖清寒,你確定這是任務不是獎勵?」

    雀躍的眉眼讓肖清寒忍不住伸手撫上她頭頂:「嗯,是任務。」

    「那以後都是這樣的任務好不好?我努力多得幾顆黑豆!」某東西給點陽光就燦爛。

    肖清寒沒說話,只是看著眼前的小東西貪吃的樣子,黑眸中滿是寵溺。忽然,一抹甜膩沾到嘴角,「很好吃呢,你也嘗嘗!」唇上觸感柔軟,不知是她的手指還是手指上的蛋糕。張開嘴含住,好甜。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甜的東西,細膩柔滑,讓他一顆心彷彿都成了融化的巧克力。

    解決了蛋糕,蘇浣兒才發現包裝袋是肖清寒打工的那家西餐廳的。「這個好貴的,多浪費。」

    「不會,是老闆送的。」

    「真的真的?你們老闆真好。哦,他一定是看你唱歌好,怕你跑了,想拴住你。肖清寒,你好棒哦!」

    那樣滿足的快樂,讓肖清寒心下悄悄歎息:「以後,你想吃,我就拿給你。」

    蘇浣兒幸福得一塌糊塗,猛地伸手抱住肖清寒的腰,毛乎乎的腦袋在他肩上蹭啊蹭:「肖清寒,你真好。」然後,紅了一張臉,轉身就跑。

    到宿舍門口,她才發現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忙又往樓下跑。他果然還站在那裡,並沒發現她下來,只是抬頭仰望她宿舍的那抹燈光。

    身後是濃重的黑夜,他的身影給人說不出的寂寥之感。蘇浣兒輕輕走過去,輕輕擁住他,輕輕地在他耳邊說:「肖清寒,我陪你。」

    這樣的溫柔乖巧,讓肖清寒再也按捺不住,張臂緊緊摟著她,恨不得把她嵌到身體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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