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憶可以雕塑 第一卷 二十七、總會走出來的
    第二天早晨,蘇浣兒就後悔了。她窩在被窩裡,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幕幕,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強烈。

    遭遇醉鬼,對周梓軒失望,她全歸罪到了肖清寒頭上。其實,他除了隱瞞她在酒吧唱歌的事,又有什麼錯呢?人家和楊芊芊一起唱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自己有什麼資格指責?他誠心來解釋,自己卻把他轟他走,還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任誰都會生氣吧。

    她短一聲、長一聲地歎,楚渝實在看不下去,把她從被窩裡拎出來,叫道:「後悔了就找人家說去,在這哼哼呀呀地唱什麼戲?」

    不說還好,一說蘇浣兒也喊起來:「都怪你,你當時幹嗎不讓我上樓?我正在氣頭上,肯定越談越崩,要是緩一緩,可能就沒事了。我不管,這事你負責!」

    「行,行,」楚渝氣得笑了,「好心當了驢肝肺是吧?蘇浣兒,你的事我再不管了!」說完,摔上門出去了。

    蘇浣兒徹底傻了眼,趕走一個,又氣跑一個,一夜之間,她成了孤家寡人。感冒本就沒徹底康復,現在更是頭疼得厲害,她乾脆連課都沒去上,窩在寢室裡悼念她的愛情。

    中午齊茵給她帶回了午飯,楚渝壓根不理她,她也訕訕地不好意思開口。李小莫最後回來,見她的樣子直皺眉:「今天下午就要進行鋼琴決賽了,你這副樣子行嗎?」

    蘇浣兒這才想起來,自己的鋼琴入圍前十名,今天下午進行決賽。可她現在哪有心情管這個,懶洋洋地答道:「不行就不去唄!」

    「蘇浣兒,你就這點出息?!」…一聲大嗓門,震得蘇浣兒筷子險些掉到地上,見說話的不是李小莫而是楚渝,她立刻咧開嘴樂了:「嘿嘿,你不是不管我了嗎?」

    「你以為我想管,瞅你這副病茄子樣,我倒胃口。」

    「呵呵,那為了你的胃口,我也得打起精神,下午參加比賽。」蘇浣兒也不管楚渝臭著的臉,攬過她的肩,牛皮糖一樣貼了上去。楚渝忙伸手推搡她,卻再也繃不住,笑了。

    蘇浣兒面上笑著,心裡卻是感動。這就是朋友,一心為你好,不計較你是否傷了她、負了她。一個上午的愛情祭奠,她也琢磨過來了,如果這份愛這樣禁不起考驗,早點結束未嘗不是好事。痛是痛,但總會好的吧。

    於是,下午四點,蘇浣兒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學生活動中心的小禮堂。這是器樂類第一場總決賽,所以,觀眾熱情很高,幾乎坐滿了座位。

    抽籤決定出場順序,她抽到第7號,中間靠後的位置,比較有利。

    主持人熱情洋溢的開場白後,比賽正式開始,一曲曲鋼琴曲婉轉流淌。評委現場打分,六位評委,有四位音樂系的教授,一位學院院長,另外一位是從外界請來的專業人士。這樣大的陣仗,選手未免有些緊張,可蘇浣兒卻有些心不在焉,一次次地向門口張望。

    肖清寒答應過她,決賽這天來給她助威。她當時還鬧著讓他獻花,他一本正經:「獻花算什麼,你要拿了冠軍,我可以考慮獻身。」那樣無所顧忌的肖清寒,真真讓她紅了臉。

    可是剛才她把觀眾席掃了個遍,並沒見到他。是啊,他怎麼會來呢?那樣高傲的他,在被視為東西退貨之後,怎麼可能再來看她比賽?

    她的心思一半在比賽上,一半游離在外,直到催場的同學來叫,她才回過神來。

    候台時,前一位選手的彈奏已接近尾聲。那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在聚光燈下如出水白荷般清秀。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她的一部分側臉,並不特別漂亮,卻讓蘇浣兒印象深刻——那個跳入思源湖的女孩。如果不是那個晚上的記憶太清晰,她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眼睛。此刻,女孩眉宇間沒有一絲憂怨,靈動的手指、飄逸的白裙、頭頂若有若無的光環,讓人懷疑下一秒她就可能化身天使飛離塵世。

    是什麼樣的打擊,讓這樣的女孩放棄生命?蘇浣兒心中感慨。

    最後一個音符飄落,掌聲四起。女孩鞠躬致謝,走向她的方向。她顯然認出了她,唇邊綻開一個真誠的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蘇浣兒今天選的曲子是《星空》,難度不是很大,卻是她最喜歡的。她彈得十分投入,彷彿乘著琴聲回到了家鄉,坐在村頭的草地上。黑絲絨般的天幕上,乳白色的銀河從西北斜斜地瀉向東南,無數散落的星星像俏皮的孩子,起勁地眨著眼。月光下的池塘波光明滅,像是淘氣的星星鑽了進去,搖起鱗鱗微波。岸邊,蛙叫蟲鳴,螢火蟲成群地飛舞,似要跟星星競賽……

    她目光迷濛,唇角不自覺地上彎起,完全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渾然不知小禮堂的側門輕輕打開,有人走進來,定定望著台上的女孩。那夢幻般美好的微笑,前一天還曾經為他綻放,而今天,這微笑可有一絲為他蕩漾?

    蘇浣兒的演奏很成功,比賽結束,她排在第三。這個成績算是不錯,畢竟是大一的新生,能躋身十強,已經不容易了。

    冠軍被音樂系大三的系花摘走,而在她前面出場的女孩拿了亞軍。頒獎時,王教授稱讚她的琴聲有靈魂,只是選曲難度小了些,影響了成績。這樣的評價讓她受寵若驚,而王教授眼中的期待更讓她欣喜,畢竟是喜歡的東西,誰都希望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和楚渝她們走出活動中心,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頭看去,是剛才的女孩。齊茵李小莫點頭打了招呼,就先走了,她和楚渝迎上去,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

    「祝賀你,彈得真好!」女孩由衷地笑著。

    「你更棒啊!舞台上的你太美了。」

    女孩又笑了,笑容中有一絲淒涼:「找個地方聊聊吧,一直想謝謝你們。」

    三人來到校外的小店,叫了幾個菜,坐下來。女孩吃的很少,慢慢地講述著她的故事。

    她叫丁婉若,上大四,家在本市。父親是官職不小的政府官員,由於受賄,今年春天被逮捕了。那一天,她們家的天變了,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她也總是恍恍惚惚的。擔心父親、心疼母親,對自己的前路也一片迷茫。幸好相戀兩年的男友一直陪著她,讓她度過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可是,就在20號那天,男友向她提出分手,因為他要跟另一個女孩在一起。可笑的是他並不愛那女孩,但她可以幫他留市,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現實面前,愛情是這般無力,她忽然徹骨地失望,男友離開後,就衝動地跳進了湖裡。

    女孩講得很平靜,末了,她自嘲地笑了:「現在想想真是傻。那天多虧了你們,不然,我都沒機會後悔。」

    楚渝已經氣得臉色發白:「這樣的陳世美,早就該踢了他,為他傷心太不值了。」

    「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女孩苦笑,「其實我還是感謝他的,如果當時他就扔下我,我一定活不了。畢竟,他給了我兩年的感情,我永遠沒辦法把她當成路人。」

    蘇浣兒沒有說話,她連自己的傷都沒舔好,不知道怎麼安慰丁婉若。但她知道,她已經走了出來,正如她也總會走出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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