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入君懷 陰謀 結局篇(五)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是將來,我的婚事都不可能由我做主,更不可能由我有半分置喙、迴旋的餘地。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三位兄長的情緒為何說變就變,前一刻還為我初醒而感到欣喜振奮,後一刻,冷話裡夾著威脅對我,嫁也得嫁,不嫁更得嫁。

    我驚愕看著婢女手中捧來的各式嫁衣式樣,才猛地意識到他們不止是隨意說說而已,「太荒唐了!那蘇流觴——」

    「那蘇流觴如何?」南宮汲花搖著折扇,一手輕輕滑過那繁雜鳳冠上的鎏金流蘇,「西玨城主,富擁天下。那江南之地風景秀美,冬日不寒,夏日不熱,小橋白牆,曲水流觴,景美,人亦美。」

    我處在一堆嫁衣首飾旁,哭笑不得,「那蘇流觴都三十多了,這麼多年都未娶妻,府裡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且不好女色,你們就不會覺得他這人……某些地方有問題!」

    南宮汲花聞言挑眉,折扇一收抵住下巴假意思考,「聽你這麼一說,倒是有些……」聲音拖得老長老長的,驀地折扇合手一拍,眼光大亮,望著我,眉一斂,竊嘻嘻的笑,「我近日正好在琢磨著研究某些對於**事有明顯功效的藥,眼下正愁無人試藥。四兒放心,若那蘇流觴真有那些方面的毛病,二哥定當悉心替他治療,保準給你個生龍活虎的好夫婿。」

    我臉一僵,知道他是在打趣玩笑,心由念轉,橫目瞪他,「若他同那華景疏一樣,好的是男風呢?」

    南宮汲花唇角勾得老上,陰測測的笑,「妹妹放心,他若是個彎的,哥哥我一定替你給他扳直回來。」

    這些話說得太過明顯露骨,週遭年紀輕些的婢女大都或側目或低頭,所有人的臉上紅得能滴出血來。

    我含嗔瞪他,咬咬牙,狠一跺腳,拂袖衝出門去。

    一出門便見到各式各樣的紅綢喜結纏著的禮品大大小小擺了整整一院子,站在高處看見院落外頭還有一條長長紅色軌跡遠遠的往這邊過來。這就是西玨城備的聘禮。

    我從甦醒到如今,不過只有一日。這麼多的聘禮,卻明顯是很早前就準備好了的。陡然想起許久以前蘇流觴曾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阿汐,你如果那日被子綦休了,流觴一定馬上趕著過去把你娶過門來。」

    當時我只道那不過是席間調侃的玩笑話,可誰知……眉間擰得愈來愈緊,這蘇流觴到底是要幹什麼?

    心煩意亂,浮躁得什麼也不願去想,什麼也不願去看。支開了下人,一個人漫無目的到處走著。

    假山小石,空殿、長廊。

    天空的青色慢慢被日暉的橘黃渲染蓋住,我也不知道我一個人走了多久,一路走過,過往下人恭謹避讓行禮,無趣生硬得亦如往日。

    風過,樹木枝葉沙沙搖晃作響,一片巴掌大的紅葉陡然隨風飄來,於半空迴旋舞著,入了我的視線。

    我伸手攤開,楓葉迴旋,輕飄飄的落在我的掌心上。

    我黯黯垂目,原來,又是秋天到了。

    抬目,前方拐角,一片的紅。

    偌大的落葉喬木,風吹葉落。

    我記得,上官堡的東苑裡,也有一株這麼大的楓樹,春日葉生,夏日葉盛,秋日葉紅,冬日枯枝沒有葉……

    我站在原地,愣愣看著前方,心頭微微有些疼。

    耳邊陡然傳來一陣泠泠笑意。

    屬於女孩稚嫩的嗓音,撒嬌歡笑,明媚如新生,「爹爹,爹爹,前面真的有一顆和咱們家裡面一樣大的紅葉子樹嗎?」

    「說了多少次了,那不叫紅葉子樹,叫楓樹。」男子隨和耐心,聲音裡含著溫潤笑意,自然如風。

    「爹爹騙人!」女孩話裡透著蠻橫,「那樹葉子明明就是紅色的!我同二舅舅說那是紅葉子樹,二舅舅也點頭說那是紅葉子說了!」

    男子無奈,笑聲朗朗,「好好好,小泧兒說是紅葉子樹,那就是紅葉子——」 

    話到一半似是被什麼突然窒住,再不說話了。

    我背對著他們,最開始聽到他們聲音的時候就想要走,可是雙腿就似灌了鉛一樣,怎麼樣都移步開半分。手裡的那片紅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從掌心滑出,落到地上。

    我聽得身後熟悉的聲音輕輕喚我,「月兒?」

    他的聲音輕柔,語音裡帶著些微的顫,似綿軟的羽毛般拂過我的耳朵,陡然撩起渾身上下所有的血液經脈。

    我聽得我的心重重一跳,然後,渾身不受控制的慢慢轉過身去,我聽到我的聲音淡淡,「好久不見了。」

    仍舊是三年前的白衣模樣,他懷裡抱著孩子,一瞬不瞬地望著我,深黑深黑的眸子裡好似躍動著晶亮的光芒,然後,又似突然想起了些什麼,眸光陡然一黯。

    平平靜靜的聲音,「是,好久不見了。」

    四目相對,相顧再無其它言語。我聽人說,他是昨日來的殤清宮,一來就被我三個哥哥叫進房裡敘話,然後這一敘,從當天下午弄到了今日中午。到底都說了什麼,我想,無非是我那莫名其妙的婚事。

    眼下的情形看來,他應該是被那三人說得妥協了。

    心裡悶悶的,好難受。

    他懷裡的孩子是我昨日醒來時見到的那個,明顯是被我昨日的態度嚇到,此時見了我,仍是有些害怕,雙手勾上上官若風的脖子,身子一個勁地往上官若風臂彎深處擠,嬌聲嗔著,「爹爹,泧兒怕。」

    他怔了怔,低目看孩子,「泧兒怕什麼?」

    這一聲「泧兒」輕柔,自然,聽進耳裡,亦如他平常喚我時的一樣。

    女孩騰出只手隔空朝我一指,撅著嘴,脆生生的,「她壞!」

    上官若風訝異看我一眼,再疑惑看向自己孩子,「怎麼了?」

    女孩似是因為感覺有人撐腰,不復之前畏縮模樣,雙頰一鼓,告狀說著,「爹爹,她欺負泧兒,她將泧兒從床上扔到地上,還叫泧兒滾出去,還……」

    一句一句,添油加醋,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上官若風耐心聽著,眉宇之間慢慢蹙起。

    我在一旁看著,不覺好笑,「上官堡主可是要為府中小姐討個說法?」

    他微愣,皺眉,「泧兒她,可能胡鬧了些。」

    我揚眉。

    他懷裡的小人兒發覺情況好似有些不對,眉頭一蹙,不滿地一句,「爹爹!」

    他低目伸手撫了撫女孩的頭,彎腰低聲將女孩從懷裡放落在地上,語聲溫洵,「泧兒乖,先去別的地方玩,爹爹等會兒去尋你?」

    女孩不依不撓,揪著他的袍子不放手,「爹爹壞!壞爹爹!」

    上官若風柔和一笑,「聽爹爹的話,過些日子爹爹帶你晚上去逛燈會。」

    女孩聽到燈會,眼前一亮,歡呼一聲,抬臉在上官若風臉上濕噠噠一親,然後歡樂的蹦躂沿著來時的路走了。

    我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渾身不自在得很。

    待孩子走遠了後他才緩緩起身,「你……」

    「我……」

    兩人一齊開口,雙目相對,俱是一愣,頓了頓會兒。

    「你先說。」

    「你先說。」

    再次怔住。

    他看我的目光游移,我看他的目光尷尬。一番靜默,我抿了抿唇,口中漫不經心道:「西玨城下了聘禮,殤清宮收了。」

    他目裡暗了暗,語聲淡淡,「我知道。」

    眸色忽涼,我挑了眉,彎唇輕輕一笑,「我又要嫁人了。」

    「恭喜。」簡簡單單兩個字,飄進我心裡,細針般扎的疼。

    我故意直直盯著他,面上笑得自在,「表哥除了一句恭喜,就沒什麼要說的了。」

    一句「表哥」出口,我見到他肩膀微晃了下。

    他靜靜看我,眼底顏色愈見似夜暗沉,良久,啞聲說出一句話:「蘇城主不論家世、人品,都極好的。」

    「是麼。」陡然感覺足下虛軟無力,我笑得牽強,「所以表哥是真心祝福我?」

    他看我的眼神灼熱,似有些許淒楚,更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情愫,深深藏抑其中,他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有說。

    我心中一哽,假作抬頭看了看天,「天色不早,汐月該回去了。」

    他握緊了拳,久久凝視我,眉目間的暗沉之色漸化作一片慘淡,淡淡四字,「表妹珍重。」

    身子一顫,我又氣又悲涼,緊緊抿了唇,轉身就走。

    我的腳步很慢,心中期待著他能從後追上來,一小截路走了好久,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往近而來,只有一聲極清極淡的笑,寂寂然,寥寥然。 

    心底陡然只剩下一片空洞。沒有憤怒,沒有悲傷,什麼都沒有,只有空落落的死寂。

    繞過拐角,大滴的淚水奪眶而出,頃刻間朦朧了我的眼。

    巨大的落葉喬木,葉子火紅火紅的刺眼萬分,足下一軟,我跌坐在樹下,泣不成聲。

    這回,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一陣腳步聲飛快從遠處過來。

    我陡的突然一驚,抬眸。

    拐角出現一抹白影,跑過來的步履一滯,這裡是個岔路口,他目中驚惶緊張地四處顧盼,各個路口看不見半點人影。他眼裡一黯,失落落的瞟到樹下,目光猛地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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