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勇掉進河裡之後，一陣寒意直入心肺，嘴巴還沒來及閉上，「咕咚」一聲，還灌了口黃湯。他立刻精神抖擻，本能地在水裡掙扎起來。他試著趴著游，躺著游，站著游，均不好使，水流太急了，而且還有衣服。一個浪接一個浪地拍打過來，他幾乎睜不開眼睛，身子還一個勁兒旋轉、下墜。他使出絕招兒，往河下扎猛子，企圖像往常一樣在水底快速遁行，但水太深了，越來越強的寒冷使他不敢深入，而且今天的身子就像中了魔一樣不聽使喚，本想往岸邊靠，激流偏把他往河中央推，離岸邊越來越來遠，身子像在忽高忽低地飛。
水下的黃湯無孔不入，直想往眼、耳、鼻孔裡鑽，黑暗中像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向他幼小柔弱的身軀壓將下來，他感覺心肺就要爆炸了。忍不住想張開嘴巴，剛一開縫，「咕咚」又是一口洪水，像吃了一把沙子一樣難受，他閉上嘴使出渾身的氣力往上面拱，一次，……兩次，……他再也沒有力氣反抗了，又一口洪水沖進腹內，他昏厥了，在激流中徹底繳械投降了。
關鵬飛今天傍晚照例一個人來到河邊，深情滿懷地凝望著西南方向，「翠玉，嬌兒，我又來看你們了，你們在那邊可好？我已經為你們報仇了，你們可以瞑目了……」
片刻，關鵬飛脫下衣服，只穿了短褲，「崩」的一聲跳下河水，向河中央游去。雖然是汛期，但這點水勢他還真沒放在心上。深秋已至，寒意驟生，但多年的堅持早已成為他雷打不動的習慣。今年六十多歲了，但他不服老，仍保持著年輕時的生活心態。平日裡除了耕作外，就是練武，傍晚下河游泳，身體棒得像小伙子。
這裡河面開闊，上面的激流到此放緩了匆匆的腳步。剛到河心，關鵬飛就覺得肉乎乎的東西撞了他的腿一下，經驗豐富的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具「屍體」，他施展水性隨水流向下潛，不怎麼廢勁兒便托起一個幼小的身體。
他快速返回岸上，將「屍體」找一個小土坡放下，頭向上，腳向下。用自己的衣服輕擦「屍體」頭部，面部，耳、鼻孔、嘴巴，將余水和污濁除去，接著剝去其濕淋淋的衣服，露出了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輕拍一下，發出「咚咚」的響聲。關鵬飛就輕輕地有節律地進行按壓，不一會兒，便有渾水從「屍體」口中流出，這樣堅持了幾分鐘，見「屍體」的小肚子變柔軟了，胸部好像也有了微弱的起伏，將自己的臉貼近小「屍體」的鼻孔，感覺有了微弱的氣息，關鵬飛才放下心來。
稍稍定了定神，關鵬飛便迅速穿上褲子、鞋子，用自己的上衣給「小屍體」包裹好，抱起來在夜幕的掩護下向家奔去。
清晨四來點鐘，小全勇甦醒了。慢慢睜開微微發疼的眼睛，四周還是一片黑暗。感覺自己被包圍在一團棉軟舒適之中，可還是擋不住寒冷和抖動。他閉上眼睛，恍惚中記起黃昏時候自己不慎落水了，在水裡艱難痛苦地掙扎，難道自己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一多想就感到頭疼得厲害。突然，他似乎看到了童話般的星空，顆顆都衝他眨著頑皮的眼睛，好像還傳來「呼呼」的聲音，像是風又不是風。使勁一抬頭，腦袋像爆裂了似的，又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光早已大亮，外面無限生機。小全勇感覺好受多了，也不冷了，甚至還有點汗意。頭也不那麼疼了，眼睛也光亮了，只是嗓子乾燥苦澀，肚內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手腳酸軟無力。他微微動了動身，好讓自己盡量躺舒適些。
門外傳來腳步聲音，門一開，一位陌生人進來了。
「孩子，好些了嗎？」關鵬飛關切地問。
「嗯，好多了，謝謝爺爺救命。」全勇怯生生地說。這種熱乎乎的稱呼令關鵬飛頓感溫暖和吃驚，自己費了一番周折救起的小生命不呆不傻，而是個機靈聰敏的孩子。
「唉，好孩子，餓了吧，躺著別動，爺爺給你弄點兒吃的去。」關鵬飛格外高興。
不大會兒，老人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大蔥花，還放了幾滴香油，一陣撲鼻的飯香直入小全勇的心腑。
「爺爺，你先吃。」
「乖孩子，爺爺吃過了，你吃。」
慢慢坐起身來，接過碗，早已忘記燙，幾乎是虎嚥狼吞，他確實餓壞了。
「慢些，孩子，別燙著。」
一碗熱飯下肚，小全勇渾身上下執乎乎的，鼻尖上還微微見潮。他撩開被子，想下床，可頭還是暈暈沉沉的，差點裁倒。
關鵬飛急忙上前，一邊接過碗筷放在桌子，一邊讓孩子繼續躺下來。蓋好被子，轉身出去了。
「孩子，把這吃了，喝口水，再睡一覺就好了。」
全勇點了點頭，從老人手中接過藥片，放入口中，喝了幾口水，就躺下了。
第二天拂曉，小全勇就從睡夢中醒來。睜開雙眼，外邊灰暗冷清，屋門關著，只是不見爺爺。院中彷彿又傳來那熟悉的「呼呼」聲。他慢慢坐起身來，頭還是有些昏沉，順勢把爺爺的一件上衣披在身上，慢慢下地，腳下發飄地來到窗前，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吸引住了。
只見爺爺上身只穿了件月白背心，下身一條肥大的黑褲，腰裡圍一條紅帶子，腳脖子緊紮，白襪黑鞋，手中擎著一條茶杯粗細的棍子，身隨腳步急速轉動，手中的棍子「呼呼」生風，煞是好看。
練完棍子後，爺爺又撿起一把兩尺來長的刀舞動起來，劈掛連環，神出鬼沒，小全勇看得入了迷。但雙腿不支，「騰」的一聲坐在地上。
屋裡的動靜驚動了老人，急忙推門進屋。見全勇翻坐在地上，老頭急忙上來扶。
「爺爺，我想跟您學武，我很喜歡這個，你肯教我嗎？」
聽了這話，老人收回了雙手，臉上現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表情。
「我的命是您給的，您就是我的親爺爺，您要不答應教我，我就不起來了。」見老人面無表情，小全勇急了，說著順勢跪在地上幾乎要哭了。
「起來吧，孩子，別這樣，咱們先養好身體再說，好嗎？」
過了幾天，小全勇的身體逐漸恢復。關鵬飛也瞭解到全勇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就有些憐憫；另外他還很喜歡這孩子，全勇不但正直善良且聰明懂事，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膽大心細，稍帶倔強之中透出堅強，與自己有幾分想像；這孩子大難不死，與自己又有緣分。老頭決定再破次例，最後再收個關門弟子。
十歲的小全勇可樂壞了，爬地上直磕頭喊連「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