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春色壓不住 歸去來 被逼抉擇
    大刀散發出的森冷寒氣生生讓葉歡的頸間皮膚激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全身都被禁錮,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他將她拖出車外,立在一旁,面無表情。

    放眼看去,但見周邊的環境已經被毀了大半,宛若大風過境,一片狼藉。玉九白飛身在空中攻擊未曾斷過。奈何這些死士攻勢不斷,即使受了創也不給自己半分喘息的機會,下一刻又已起身攻擊。

    所謂死士,便是直到死,也必須完成主人命令的人,他們的思想在一次次的血肉翻飛生死掙扎中早已麻木不仁,除了殺,還是殺。

    這麼多的死士呵,他家狐狸怎麼能應付得過來呢!

    葉歡愣愣得看著這些死士,愣愣得看著他們的打鬥,突然有些不明白,她不過是想和狐狸過過簡單生活,怎麼就這麼難呢,她所求的安靜歲月,為什麼只有短短三個月呢,她難道不是應該和自家狐狸在山洞生活到老的嗎,為什麼總會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人,莫名其妙得就出現在她生活裡,將她的生活攪弄成這種模樣,支離破碎。

    明明前一刻她家狐狸還溫柔似水得抱著她,鄭重莊嚴得吻她,視她如珍寶……

    眼前的打鬥依舊在持續,連續不間斷的攻擊讓玉九白有些體力透支,不知不覺間,額頭竟已佈滿了冷汗,他已想不起自己曾幾何時這般落魄過,手中劍氣翻轉,除了攻擊,只剩攻擊。

    城主大會上,斐子笑並未出現,亦或者,他出現了,卻沒有露面。讓玉九白參加城主大會不過是想看清他的功底罷了,君王之威如是霸道,即便只有一個人忤逆他,帝王之尊亦不允許。

    如是帝王,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恣意霸氣,君臨天下。

    玉九白明白,葉歡也明白。

    可卻仍不願相信,幸福不過短短三個月而已。不過三個月,這場鏡花水月就被成了夢幻泡影,變成了一場虛幻。

    葉歡突然有些無比慶幸冷淺易容成她的模樣,代替她守在斐子笑身邊三個月,若沒有她的偽裝,只怕連這三個月都無法奢求,如今,如今不是還多了這三個月時間了麼,瞧,多好,竟然還能有整整三個月時間給她過了一次她想要的生活……

    不管冷淺的目的是什麼,她終歸是要感謝她的,給了她這三個月,給了她這般美好的想念。

    死士們一輪輪的攻擊不斷,玉九白的體力愈加消耗,對這些殺手的來歷更加懷疑,等他將劍氣升到最大化攻擊出之時,所有的暗衛終於全都倒在了地上,悄無聲息。

    一陣冷風吹過,吹散了空中濃郁的血腥味,卻吹不去玉九白眸中的冷意。他負手立於空中,看著對面要挾著葉歡之人,聲音宛若三尺凍冰之寒:「你若敢傷她一分,我便殺光你門中之人。」

    玉九白臉色泛白,顯然是體力透了支,汗水沿著他的臉頰一路下滑,紋路曲曲轉轉,最終滑到了他的下顎。

    葉歡要緊牙,雙手緊握成拳,不想讓眼裡的眼淚滑落出來,口吻倔強道:「玉九白,你走吧,趁現在快些走,待會,待會若是再來人,你必定吃不消的,斐子笑不會傷我,你且安心……」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因為玉九白的臉色已然越來越難看。

    「葉歡,除非我死。」玉九白一雙鳳眸幽深不可測,面容隱晦不明,再次將話語轉到身後威脅葉歡之人身上:「說吧,條件是什麼。」

    不料,葉歡身後人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維繫著拿刀駕著葉歡的姿勢,面無表情,仿若他不過是一個沒有思想的活死人。

    玉九白越加不耐,可又不敢貿然進攻,生怕他手起刀落,葉歡便受了傷。

    空中細細密密得呼吸聲再次從四面八方湧來,玉九白神色一凌,瞬間明白了那死士要架著葉歡的目的,——拖延,不過是拖延,讓他走不了,讓他心甘情願得留在原地,等待新一輪的攻勢!

    葉歡聲音哽咽,叫喊得更響了些:「你快些走吧,臭狐狸,你再不走,我可要生氣了!你怎麼就那麼笨,還不快些走,故意要惹我生氣麼?!」

    玉九白不理會她,渾身警戒,瞇眼感受著空中越來越逼近自己的對手,再無分心,專注於眼前情況。

    來人不多,僅僅十餘人,但相比起先前那百餘人,這十餘人更是上上之列,連玉九白都不知道,這一次,他可以堅持多久。

    空中暗流浮動,數十人與他對面而立,耳邊似乎想起了葉歡的尖聲大叫聲,可他已無瑕去聽,去回應,眼前刀光劍影,所有的動作全都被緩慢放大了十倍,他聽到對手將長劍刺進自己身體的聲音,一下,又一下,他突然很想狐吼一聲,可卻提不起力氣,他想繼續飛身上前,可潺潺血液不斷從身體的傷口中留出,讓他眼前陣陣發黑。身體不自覺搖晃了晃,他努力抬起眼來,搖了搖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可奈何眼前景象,已然模糊一片。

    他支撐起傷痕纍纍的身體,一步,兩步,然後,修長的身體向前傾去,他的睫毛動了動,終無力得閉上了眼。

    葉歡的雙眼緋紅一片,入眼皆是玉九白身體上的傷口,細細密密,往日張揚的俊臉此時面如死灰,沾染上了血幾絲腥與灰塵,這般狼狽。胸膛,手臂,小腹……全都受了重傷,流出的血液將他的白色衣衫染紅了大半,如斯殘忍。

    漫天遍地的吐意猛得襲上了她,她猛然俯身,嘔吐,脖頸前的大刀躲避不及,便劃破了她的臉頰,她卻不理,胃部的嘔意一陣比一陣猛烈,她張大嘴吐,吐出了一地酸水,她腳步一軟,就要往地上倒去。

    眼前霎時飛出一道倚長身影,飛身到她身邊去,將她揉在懷中,嘴唇微挑,如玉嗓音還夾帶著寵溺:「愛妃,你太不當心了些。」

    斐子笑……

    待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誰摟在了懷裡,憤怒鋪天蓋地而來,她一把推開他,憎恨得臉色都有些扭曲,衝他大吼:「斐子笑,你當真好狠的心!」

    斐子笑依舊笑,笑容粘膩,雙眼卻一片森冷,語氣柔,卻陰:「呵,朕不過是跟你學的。」

    葉歡咬緊牙關,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玉九白,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高舉起手掌就對著斐子笑的臉頰打了下去,「啪——」一聲脆響,斐子笑白皙的臉頰上瞬間冒出了紅指印,她指著他,眼中含淚,「他若是死了,我一生都不會原諒你。」

    斐子笑伸手撫上自己紅腫的側臉,笑得愈加溫潤,口吻泛柔,只是那眼,愈加幽暗:「榮幸之至。」

    「你——!」葉歡緊握的拳鬆開,又握緊,終挫敗得垂下了肩,轉身跑去玉九白身邊,蹲在他面前,眼淚氾濫成災,一顆一顆全都重重得打在玉九白的臉頰上,她顫抖著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腦中映出的,全是他衝她溫柔淺笑的模樣。

    他說,葉歡,嫁給我。

    他說,娘子,一切全聽娘子做主。

    她跟他拜了天,拜了地,卻終究改不了命運。

    從開始,到如今,皆是她辜負了他,將他帶入一次次的險境,讓他一次次的受傷,最後,躺在血泊裡,這般無助,她卻束手無策。

    她欠他一輩子。她想。

    她從未對他說過一句情話,反而脾氣暴躁,對他頤指氣使。

    她終究是欠他的。她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胸腔中的悲哀無處釋放,只好抬起頭來,看著蒼茫遼遠的暗色蒼穹。

    斐子笑一席華服,身軀筆挺,就像高高在上的神。他徐徐向她走來,嘴角依舊帶著笑:「貴妃,隨朕回宮。」

    葉歡不理他,無言以對,任由尷尬的氣氛在空氣之中擴散開來,最後蔓延。

    「莫非貴妃還未瞧清狀況?」斐子笑嘴角的笑意突的消失,將將一個眼神示意,身後便有暗衛上前,一把將她的身體抓過,然後,手中泛著冷光的長劍對準了玉九白的心臟。

    「不!別!別殺他!」葉歡滿面驚懼,瞬間忘記了方纔的自己還打了眼前這個男人一個巴掌,一下子就跪倒在了他的面前,手緊緊抓住斐子笑的袍衫,泣不成聲,「別殺他,斐子笑,別,別殺他!」

    斐子笑緩緩蹲下身來,伸手扼住葉歡的下巴,陰柔道:「你叫我什麼?」

    葉歡驚駭,急忙改口:「皇,皇上!」

    「呵。」斐子笑一聲冷笑,「好好想想,該叫我什麼。」

    「——夫,」葉歡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說話聲音都在顫抖,許久,才完整說了出來,「夫,君……」

    斐子笑輕輕摩挲她的下頜,眼神再次放柔:「你跟我回宮,我便放過他。」

    「好,我跟你走,現在就走,只要你放過他!」葉歡瞬間回道,聲音有些淒厲。

    「你倒是迫不及待。」斐子笑放在葉歡下巴上的手慢慢加重力道,葉歡吃疼,雙眉皺緊。

    斐子笑甩開她,再次站起身,眼神衝著那暗衛瞥了一瞥,那暗衛一個點頭,便將手中長劍一移,堪堪挑斷了玉九白的手腳筋脈。

    葉歡面上血色盡退,什麼都忘了,大腦一片空白,看著玉九白因痛苦而扭曲的側臉,渾身再次被一陣猛烈的嘔意所襲,眼前一暗,她側跌在地。她努力甩了甩頭,再次伸手拉住斐子笑的衣袍,哀求道,「斐子笑,別殺他,別殺他……」

    斐子笑彎下腰去,將葉歡橫抱而起,看著她,嘴角再次淺笑:「乖,隨朕回家。」

    她的身體被抱起,視線被他的身體所遮擋,阻斷了背後的境況。

    他伸出手指,輕輕擦拭她眼上的淚水,歎了歎氣:「你若再哭,我便當真讓人殺了他。」

    葉歡瞬間摀住口鼻,不讓自己再發出聲,又閉上眼去,乾脆將臉埋在的手心裡。

    斐子笑眼神陰鬱,但沒有再出聲,只是抱著她的手,再次緊了一緊。

    遠處,有一駿馬,駿馬之上,有一座攆,明黃之色,鮮艷威武。他將她抱上車,聲音波瀾不驚:「起轎。」

    駿馬應聲而起,馬車應聲而動,平平緩緩,不疾不徐。

    區別於玉九白粗糙的掌心,斐子笑的指腹柔軟,他輕輕撫過她的側臉,看著她不知何時沉沉入睡的側臉,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可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自己感到心疼,還是為葉歡。

    大抵……是為了自己吧,他如是想。他將視線轉移向了愈加陰沉的天際,看著黃昏始臨,封魔時刻。看著西邊一片血紅的餘暉,看著那朵朵陰雲急促在空中掠過,黑雲壓城。

    一直過了許久,他才將眼神收回,轉而看望前方。

    她本該屬於他,所以他,注定是贏家。

    馬車一路向南,途中經過幾所皇家別院,休息一夜,然後第二日天未亮透,便再上路,馬不停蹄,連一分鐘都不曾浪費。

    葉歡面無表情得任由斐子笑拉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可她卻已懶得再去同他計較,他想如何,便隨便他好了,他帶她回宮,她便回宮;他要她做什麼,她便作什麼。

    反正,反正只要狐狸還活在世界上,她便有足夠的理由撐下去,不管過程如何,她只要保住結果就夠了,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夠了。

    豪華攆座轱轆之聲從未斷過,一路進了京,路過昔日的太子府,最後,筆直又飛快得,行駛進了大大敞開的宮殿大門,深宮的幽冷氣息瞬間朝她撲面而來,激得她微不可聞得顫了顫,手臂上泛起了細細密密的小疙瘩。

    斐子笑側頭看她,瞇了瞇眼:「不過將將幾日,你便不適應了?」

    葉歡嘴唇動了動,想反駁,可終究什麼都已說不出口,只有垂眼,沉默。

    最終,她還是回到了曾經的德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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