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在「了緣堂」裡東拉西扯地聊了大半天，午飯之後忽然有人撞響了門楣上的銀鈴。抬眼間，輕緩的腳步聲已停在了珠簾之外，顏如玉心裡一驚，趕忙起身迎了出去，「小哥——」如此熟悉的頻率，直覺是林某人大駕光臨。
「吃過午飯了嗎？」林晚生挑起珠簾，笑容溫和，慣性地推了推眼鏡。
「剛吃過，桌子還沒收拾呢。」顏如玉轉頭看了看忙著拾掇空餐盒的卓芙蓉，淡淡地說了一聲，「坐下歇著。自己人，不必那麼見外。」
林晚生淡淡掃過女人微腫的雙眼，給了坐立不安的小丫頭一個友善的笑容，「你朋友好些了嗎？我還以為今天只剩下老闆娘一個人照看生意了。」
「呃……他媽在，我傍晚過去換她。」很難在林晚生面前保持一貫的從容自在，或者是因為薩拉伯爾的那頓晚餐，亦或是因為對方的階級太大，總是帶給她一份莫名的壓迫感。
「哦。老人家的年齡大了，你能多分擔就多分擔一點。」放下背包，在靠近佛龕的一側坐了下來，接著說道，「反正我最近在放自己的大假，可以替你幫老闆娘照看店子，」抬眼望向忙著燒水泡茶的顏如玉，「放小丫頭回去陪她的心上人吧，我留下來做幫工替你招呼客人。」
顏如玉翻箱倒櫃地取出某人專用的紫砂壺，默契地接過對方從包裡取出的茶葉，嘴裡小聲念叨，「你別逗我了，我可雇不起你。」
「不要工錢，包吃包住就行。」接過茶壺，調皮地擠了擠眼睛。
顏如玉提來電熱壺，往小丫頭的茶杯裡續滿了水，半真半假地揶揄道，「你不是已經住下了嗎？還找了個那麼廉價的地方。知道我經濟能力有限，成心替我省錢是吧？」
「省車馬，省時間，就在這店子旁邊，十字路口一轉彎就到，不必每天起早貪黑地跑那麼遠。」
顏如玉隱約聽出了對方話裡有話，無奈地撇著嘴角，「真的假的？不是真打算在我這兒扎根，跟芙蓉丫頭搶飯碗吧？」
唇角輕揚打量她半晌，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午前見過聶琛……」
女人臉色微微一沉，「都說了些什麼？有要緊的事嗎？」沒有就座，轉身望向窗外。
「聽說你們之間出了點問題……」舉眉注視著僵直的背影，「分手了？」
「還沒有！」急於辯解，情緒異乎尋常的激動。
「你不必解釋，聶琛對我講得很清楚了……」瞄了眼抱著水杯的小丫頭，低頭把玩著茶壺。
顏如玉滿心無奈：聶琛生性敢作敢當，心裡向來就藏不住話。偏偏林晚生又是個老奸巨猾的，三言兩語就把實情套出來了。轉身看了看處境尷尬的小丫頭，淡淡一笑，「回吧，早點去醫院陪桓子吧。既然有人自願替你頂班，你就別客氣了，忙你的去吧。」
「哦，謝謝顏姐，謝謝林哥。」卓芙蓉被緊張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放下水杯趕忙起身告辭，「那——我先走了。」焦慮不安地與老闆娘對視了幾眼，擔心對方遇上了大麻煩……
顏如玉從包裡掏出三百塊錢塞進小丫頭手裡，攬著對方的肩膀送出了門外，「替我買點營養品給桓子，店裡沒人照應，我就不過去了。記著，暫時不要跟桓子提房子的事兒，直到你那未來的婆婆准你進門……」
就此告別，卓芙蓉攥著三百塊錢就近找了間便利店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閒逛。吃什麼都吐，買什麼呀？乾脆省下這三百塊錢存進那張十八萬掛點零的信用卡裡吧。
怎麼都想不到，昨天夜裡那傢伙真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交給她了，見鬼的是等到他出院的時候又得支出一大筆住院費用。
掏自己的腰包買了兩顆小西瓜，晃晃悠悠地來到了醫院，正要推門，隱約聽到門縫裡傳出苦口婆心的訓話，「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總得為自己的將來想一想啊。女孩子沒有正式工作也就罷了，反正結婚以後也要在家帶孩子。只要她爹媽那邊沒有負擔，咱們一家三口養活她綽綽有餘。可她一家老小都是農民，父母沒勞保，下面還有個等著娶媳婦的弟弟。這麼重的一掛車，誰家拉得起？媽都是為你好！漂亮姑娘有的是，前兩天金寶他媽還給提了個地稅局的，正盤算著讓你見見呢，誰知道還沒來得及跟你商量，你就撞破腦袋進醫院了……」
卓芙蓉拉著門把手愣了半晌，暗暗吞了口吐沫：顏姐提醒得太及時了，這還沒房子呢，說媒的就踩塌了他家的門檻，再要有了房子，還輪得到她嗎？
她得承認自身的條件不如人家，對比兩個家，差得還不是一丁點呢。
這姓郎的雖然不算頂漂亮，但怎麼看也不算醜的，再加上人臭美，愛捯飭，往那兒一站也是人模狗樣的。更要命的是那忽悠死人不償命的嘴皮子，少有哪個女的不喜歡，連她老媽那樣油鹽不進的都成天誇端他，可見此人的忽功已經練到家了。
可她有什麼？除了一副違章的模樣，基本上一無是處。放眼D城，有工作的美女多得是，她憑什麼妄想著嫁給人家當老婆啊？
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窗鬼鬼祟祟地向房間裡張望，男人的腦袋上依舊扣著白紗網，一言未發，抱著腳丫子專心致志地剪著趾甲。
老太太急了，狠狠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哎——你倒是說話呀？你是想把我活活給氣死啊！」
男人稀里嘩啦地收起指甲鉗，揚起一張迷迷糊糊的笑臉，「我滴個親娘哎，俺滴命咋這苦勒！您一個勁兒地逼我說什麼呀？不就是看見我摟著她睡了嘛。怎麼了？誰知道您天還沒亮就跑來了。進屋也不敲門，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你還有臉說呢！」老太太臉色一沉，提起來就咬牙切齒，壓低聲音教訓道，「你倆辦手續了嗎，在醫院裡就躺一塊兒了。護士進進出出的怎麼看？哪個正經八百的小伙子像你這樣？」
郎釋桓抻了個懶腰，撐著身體靠回被垛上，「人家是女孩子，總不能讓人家坐一晚上。隔天還得去店裡上班，一熬一整天，您捨得我還捨不得呢。」
「得了得了——」狠狠在他額頭上戳了一指頭，「我看啊，你是鬼迷心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