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意寒堂 第1卷 4寒霜映月
    一人走在幽邃陰森的修羅殿長廊,高筒銀靴踏在地上的響聲回絕耳邊。那人半披著銀色披風,沒被披風遮掩的左臂連著銀色的護肩鐵甲,手裡提著把看似輕盈普通的劍,劍鞘刻著「凝霜」二字。此人一身的裝束都沒有任何紋飾,只留下了純粹的亮灰色調,給人一種神秘和冷淡。

    長廊裡的牆上砌著修羅鬼魅的頭像,它們面孔猙獰,有的看似殘暴,有的似受到極度恫嚇,都張著鮮血淋淋的嘴,而嘴裡面燃著紫色的蠟,可以正確的引導來者走在迴廊之中,微弱的火光時而照亮了他的臉,清容冷峻,看不出喜怒哀樂,他蒼黑的瞳孔沒有夾雜躊躇和感情,只留下了深邃的目光,或許在這種冰冷麻木的深處是種望眼欲穿的渴望,渴望的究竟是什麼,又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終於到了大殿的盡頭,裡面是非常寬闊的議廳,棚頂是天然的鐘乳石巖。距地二十幾米,但並不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心情,反而是種接受末日審判的感覺。大廳四周有接連的壁畫,上面都是煉獄火海裡掙扎著的人,他們痛不欲生的表情無不叫人毛骨悚然,廳內正北方向的牆上是只用鮮血塗鴉成的八臂修羅,下面就是殿主的座位,四周被簾幕遮住。

    此時殿內共四人,他們同時把目光投向來者。

    簾幕中的人開口「歡迎加入修羅殿,寒影。」

    另外三人在一邊私語,一人說,「我以為會派來個名滿江湖的高手,原來是個年紀輕輕的臭小子。」他的聲音乾裂難聽,骨瘦如柴的身軀架著一顆似乎枯朽的腦袋,目光卻透著邪惡和骯髒。

    「我討厭他裝冷酷的眼神,若不是那個人的安排,我早吸乾了他的血。」另一人應和,這人的右眼有道長長的疤延伸到臉頰,舌頭習慣性地徘徊在兩唇之間,變態猥瑣的形象讓人作嘔。

    最後一人卻說「你們兩個都省省吧,以後同在一個屋簷下,別窩裡反。」這人倒是相貌端正,有點職業殺手的氣息。

    「盛源,你是怕他了吧。」瘦骨男諷刺。

    「哎,要是你哥盛天還在的話,絕不會讓他在這裡裝相。」變態男煽風點火。

    其實十七年前,死於傅劍雲劍下的修羅殿第一殺手盛天正是這個盛源的哥哥。修羅殿共七十二殺手,以七十二地煞星命名。當時盛天是排名第一的地魁星,不過在他死後,修羅殿的第一號殺手一直是個空缺。盛源是第三的地勇星,那兩個人分別位居第四地傑星和第五地雄星,叫鬼梟和鬼蝠,二人手段凶殘,殺人無數。

    「好了,別在下面嘀咕了」簾中人說。

    這時寒影已經走到了那三人旁邊,說「寒影參見修羅鬼皇。」鬼梟和鬼蝠上下打量著他。

    「不必多禮,寒影,今日起你就是修羅殿第一殺手,這是他的安排,不要讓他失望。」簾中人說。

    鬼梟和鬼蝠急了,說「鬼皇,他還寸功未立,怎麼能把第一的名號給他?」

    「怎麼,聽不懂我修羅鬼皇的話麼?」簾中人也就是修羅鬼皇的話帶著剛勁的憤怒,雄渾的傳音在殿內震耳欲聾。鬼蝠他們聽了,連忙低頭認罪。武林之中很少有人有這樣的震懾力了。

    鬼皇接著說「我們修羅殿在七年前隱沒於江湖是為了避開正派的鋒芒,也為了韜光養晦,栽培殺手,如今我們修羅殿高手如雲,要重出江湖了!盛源,我安排你在江湖探聽消息,你來分析一下整個武林的格局。」

    盛源便回答「先不說中原腹地的正派,就邪派來說,自從我們修羅殿隱退以後,曾與我們同稱三大魔派的幽華宮,苗毒教一直與正派相互消磨,雖不能說走向頹敗,但終歸沒什麼進展。不過前幾年興起了一大幫派,叫蛟龍幫,專門打家劫舍,橫路奪財,因幫主和朝中官員勾結,所以官府一直置若罔聞。到現在此幫已經成第一大邪派,很多小派紛紛依附。蛟龍幫幫主萬虯龍自身武平平,但因行蹤不定,不停遊走於各個分堂,再加上有嶺北六俠保護,所以很多武林人士都拿他沒辦法。」

    「嗯,和我瞭解的相差不多,繼續說。」鬼皇滿意地說。

    「若想重振名聲,需先剷除萬虯龍,屬下查到了他最近的居所,是蛟龍幫陝北磐天嶺分堂。」

    「既然如此,我和鬼蝠馬上去殺了他。」鬼梟急躁地說。

    「不,這次我要給寒影個表現的機會。寒影,不要讓我們失望。」緊接著,修羅鬼皇擲下了一枚修羅令箭。修羅令箭是修羅殿殺手作案後留在現場用來宣揚和震懾武林的東西。

    「知道了。」寒影接過令箭,然後轉身離開,自是自終都沒在意他身邊的三人,而鬼梟鬼蝠卻氣急敗壞地盯著他,直至寒影消失在視線盡頭的昏暗的長廊。

    「盛源,鬼梟,鬼蝠,你們三人去通知所有弟兄,半月之內滅其他蛟龍幫分堂。」鬼皇命令。

    「是。」三人回答,然後立即離開……

    修羅殿內的燈光忽隱忽現,透著神秘和恐怖。鬼皇在簾內呢喃「曾經失去的,我都要奪回來。」頓時殺氣充斥整個修羅大殿。

    「喂,盛源,通知弟兄們的事就你一人辦吧。」鬼蝠說,「我和鬼梟老弟去跟著寒影那小子,老子怕他辦事不利。」

    「你們兩個好自為之吧。」盛源說。

    「那就謝啦,哈哈。」兩人陰森地發笑,之後瞬身離開。盛源眼中浮出一絲憎惡和不屑。

    幾天後的一夜,磐天嶺山下。  寒影走出客棧,輕風拂起他的半身披風,溫柔的月光如水,把寒影的銀色裝束浣洗得閃閃發亮。

    寒影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出來吧。」他說,「跟了這麼久,不愧是修羅殿的隱藏殺手。」

    鬼梟和鬼蝠這才從屋簷縱身躍下。二人雖身法高超,能無聲地穿行在城鎮的夜裡,但是仍被寒影察覺到了氣息。

    「小子,警惕性不錯。」鬼梟說。

    「是鬼皇叫你們來的?」寒影問。

    「是我們不放心你,怕你把我們的事搞砸。所以來檢驗一下你的能力。」鬼蝠說。

    寒影不屑地看著他們,「雖然時間很緊,但還是可以抽出一點陪你們。」寒影拔劍,銀色劍刃從刻著凝霜兩字的劍鞘緩緩劃出,光亮的劍身將月光碎成道道銀浪,波動在沉寐的靜夜中。當劍身完全露出,便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寒氣包繞著它,連周圍的空氣都在不斷凝華成細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又在臨近地面的的空中融化消失。單單靠那把劍帶來的殺意與寒意,便叫鬼蝠和鬼梟失去了往日的猖獗,他們似乎被迎面撲來的劍氣所束縛,本來要先展開攻勢的兩人站在原地不敢妄動。

    「動手吧。」寒影催促道,緊接著用劍自下而上掀起一道鋒利的劍芒,鬼梟和鬼蝠這才下意識的騰空而起,躲避攻擊。兩人都是以輕功著稱,說他們有浮光掠影的身法也名副其實,他們在寒影周圍穿來穿去,伺機進攻,鬼蝠的武器是他手上長而尖的指甲,還有那吸血鬼般的獠牙,鬼梟雙手各反持一把淬毒匕首,凡是被他劃傷的人都是九死一生。

    寒影沒有再出劍,而是左右觀察兩人的行動,突然鬼蝠從他右後方攻擊,利刃般的指甲飛快向寒影逼近,但寒影早已察覺到,便略向左移動半步,身體一傾,鬼蝠那如快刀般的手從寒影臉頰偏右方掠過。寒影就勢轉身,剛準備把劍駕到鬼蝠脖子上,鬼梟將一把匕首擲了過來,寒影便用劍擊開了匕首。這時鬼蝠又有了進攻的機會,但他剛向寒影迫近一步,寒影立即抽回劍,回擊鬼蝠,寒影收劍與出劍之快叫人難以信服,鬼蝠只能放棄進攻,於是向後一翻退出十米之外,這時鬼梟也單手持匕首站在鬼蝠那裡。

    「素聞兩位的輕功造詣,今日寒影要領教一下。」說完,寒影疾風一般拖著劍奔向那二人,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霜寒的冷氣。二人剛擺開迎擊的架勢,寒影突然一躍而起,疾速閃到那二人後方,二人連忙回頭,但卻沒有發現寒影,寒影以飛快的身法躲避他們的視線,而且比他們的身法還要快,兩人尋不到寒影的蹤跡,不得不背靠背將視野擴大。

    「原來兩位也不過如此。」寒影說,突然他出現在鬼蝠面前,鬼蝠飛快擊出一掌,寒影立即騰躍,再次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兩人忐忑不安地四處張望。

    「沒時間跟你們耗,想死的話儘管跟來。」遠處傳來寒影的話。

    鬼梟和鬼蝠在原地一動不動,寒影的武功的確足以讓他們不寒而慄,過了一會兒,兩人終於回過神,鬆了口氣。「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厲害」「是啊,太快了。」鬼梟和鬼蝠感歎道。

    磐天嶺蛟龍幫分堂,萬虯龍剛與堂內的弟兄們喝完酒,獨自走到中庭。月光下瀉,庭中如有積水一般明澈空靈,松竹在清風中發出瑟瑟響聲,把夜烘托得越發安詳靜謐。

    嶺北六俠見幫主隻身一人,隨即跟在他的後面。嶺北六俠原本是六個江洋大盜,六俠是道中人封的,六個盜賊武藝精湛,也算是盜中的佼佼者了。

    這時寒影從正門走進,六人並沒有立即察覺,突然一人看到寒影,大喊「什麼人?」他們目光便全聚集到寒影身上。

    「取萬虯龍性命的人。」寒影答。

    「你是怎麼進來的?」其中一人問道。

    「你的廢話太多了。」寒影說。

    「好猖狂。」一人說著立即朝寒影衝了過來,可惜未等出招,寒影瞬間揮劍,劍鋒劃過了那人的脖頸。

    剩下五人見此情形,連忙向寒影展開圍攻,只留下萬虯龍驚惶地站在原地。寒影與五人纏鬥在了一起,五人不遺餘力地展開攻勢。「凝寒化影」寒影身法突然加快,閃電般穿行在五人當中,自己也彷彿分身成五人,分別與對手短兵相接,隨著刀劍碰撞聲越來越頻繁,寒氣也愈加凜冽,在六人的打鬥範圍邊緣已結上了白霜。「凌霜劍魄」寒影默念,只見所有寒氣聚集於劍體,讓劍更加晶瑩剔透。寒影減慢了速度,「凝寒化影」也歸為一人之身,寒影先一劍斬向其中一人,劍體雖被那人用兵器擋住,可銀色劍氣還是透體而過,緊接著三人拿刀一起朝寒影劈過來,但還未落刀,寒影已回身一劍,人同劍氣一起掠過那三人……

    只剩一人了,他看見自己的五個兄弟倒在地上,嚇得肝膽俱裂,於是扔下兵器轉身就跑。

    寒影瞥了那人一眼,並沒有追擊,他的目標只有萬虯龍。萬虯龍此時仍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裡,身體在瑟瑟發抖,突然,他的眼前一道寒光閃過。

    庭中又一人倒下。

    寒影離開……只剩下六具屍體,他們細長的傷口上結著一層薄霜,血凝結成亮紅色冰晶,閃映著碧空的月華。

    第二天,萬虯龍的死訊不脛而走,就在所有人將信將疑的時候,蛟龍幫其他分堂被滅的消息接二連三的到來:宣佈第一大邪派就此覆滅。江湖因此沸騰。

    原本武林紛爭對於朝廷來說就是一場簽了生死狀的擂台賽,朝廷很少參與其中。但萬虯龍和朝廷關係盤根錯節,朝廷都派出六扇門調查此事,在各個分堂,捕快發現了修羅令箭。

    於是所有人又確信了一事———修羅殿重現江湖。

    佛門之中,悟塵仰望星空,從星雲變換裡,他模糊地看見了十七年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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