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妃棄後 寧負天下不負卿【下卷】 161
    夜色蒼茫,冷月無心。

    曠野之上,只有狂奔的馬蹄陣陣,在銀月下,掀起飛沙走礫。

    馬上的人眉頭緊鎖,目光如炬,緊抿的薄唇在淡淡銀光下變得蒼白。

    百里塵的頭痛已緩和了許多!但他不確定,這到底是落凡無事,還是……

    後面的字眼,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似乎,都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戮氣息,空氣中似乎也充滿了血腥的味道。

    他的心,一陣劇痛!

    如此一想,他坐下騰霧真如騰雲駕霧般跑得更快,終是在天明之時趕到了燕雲山莊,只是騰霧也累得倒下。可此刻,百里塵已顧不得騰霧了……

    天明,整個燕雲山莊已然白成一片,安靜無聲。卻依然防備地滴水不漏。

    懸掛大門的白綾幾乎晃暈了百里塵的眼,他沐浴在天光之中,心尖開始顫抖,呼吸已經停滯。

    百里塵面若死灰地站在燕雲山莊的門口,不敢前進一步。

    墨玉般的眸子似要溢出血來,百里塵滿目絕望地盯著前方,已不知何為痛!

    「公子?」

    終於,剛休息了一陣的風行出門時正巧瞧見了百里塵,看到百里塵心死的神情,心酸不已。

    百里塵聽到聲音,麻木地轉過頭去,看著風行,卻又沒看到他。

    風行悄然行至百里塵身邊,低聲地,悲哀地說,「公子,是皇甫莊主。」

    好像聽到人世第一道聲音般欣喜異常,百里塵目光輕輕一動,那停滯了許久的氣息終於吐了出來。

    雖然這也是一個不好的消息,可比之失去落凡,這已是人間天籟!

    只是……

    「落凡呢?」百里塵恢復了冷靜,沉聲問道。

    風行低下頭,「落姑娘受了重傷,仍舊昏迷不醒。」

    百里塵眉心緊擰,心中震怒似要呼嘯而出,風行立刻單膝跪下,「公子,屬下帶出來的人死傷過半,還望公子體恤。」

    抬頭微歎,百里塵眸色凝重,「罷了,起來吧!都厚葬了,他們的後事就交由你辦了。」

    「謝公子!」想起他死去的兄弟們,風行鼻下一酸,聲音也有些哽咽。

    百里塵低眸看他,抬手扶起他,「你傷得也不輕,好好養傷!」

    風行點點頭,「屬下帶公子去找落姑娘吧。」

    百里塵一想,好過他自己去找。

    途經燕雲山莊正堂,內為皇甫譯靈堂,靈前,一綠衫女子靜默地跪坐著,沒有一絲聲響,也沒有一絲表情,竟如同,死屍一般,毫無生息。

    百里塵看了眼靈堂中央的棺木,心下一歎,可憐此等癡心女子受此傷痛了。

    往前走了一小段,到了一間廂房前,風行說「公子,就是這裡了,有位白衣公子還在救治落姑娘。」

    「你下去歇著吧。」

    百里塵在門外稍站了會兒,輕歎一聲,才推門進去,正看到白衣為落凡施針。

    床榻上,落凡身著中衣盤腿坐著,面上汗水漣漣,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唇無血色,夜明珠柔和光芒映照下,落凡整個人幾近透明,似輕輕一觸碰,就會碎成一地。

    落凡似生命垂危,百里塵心中劇痛,卻也只能看著,絲毫不能打擾白衣施針救治。唯一還算安慰的是,他沒有頭痛,他便知,落凡無礙。

    從進門,百里塵的目光一直落在落凡身上,完全沒有看到床榻旁的伊娃,一身素服。

    伊娃一直瞧著百里塵的神情,心中也是酸澀不已。

    她悄悄抹了抹眼淚,走到百里塵身前,做了個出去談談的動作。

    百里塵看到伊娃,稍有意外……不過,既然白衣能趕來救落凡,伊娃自然也在。

    室外,天色已漸明,鮮有的,露氣濕重。

    伊娃有些不適應地縮了縮臂膀,她看著剛剛躍出海平線的大秦,低聲地說,「凡兒此次傷勢極重,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不過白大哥說凡兒武功高,這點傷還能挺過去,只不過日後身子會有些虛。」

    百里塵微有些奇怪地看著伊娃,不明白她對自己敵對的態度怎麼就沒了,還與他說這些話。

    伊娃幾番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良久,她抿唇回身,看著百里塵,突然就濕了眼眶,哽咽道……「季石頭……」

    百里塵眼睫一顫,看著伊娃,目光柔和了幾分……雖然深恨她的養父生父,可時過境遷,仇恨早已放下,何況他,本就不是將仇恨移至下一代的人。

    這一聲熟悉的稱呼,他想起多年前,那個活潑的小姑娘,總是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叫他季石頭,似乎只要他面色稍有改變,她就會得意得很……如同現在,緹絡總是跟在他身邊,叫他塵哥哥……

    從小就跟在百里塵身後瞎轉的伊娃,百里塵一個眼神的轉變,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此番自是明白,百里塵已然心軟。「我不知道你為何記得所有人,卻獨獨忘記凡兒,也不明白當年你為何會說出那般絕情的話,可我知道,不管是四年前,還是四年後,你都深愛著凡兒……凡兒她,看似堅強,可她的心實則不堪一擊,她再也經不起你再次傷害她了……你可知道,當年你的那些話,她足足昏迷了半個月都不肯醒來,你可以選擇忘記所有,忘記傷痛,可她,在凡塵島呆了四年,用了四年時間去忘記你……可笑的是,你這般傷害她,她竟還是放不下你……」

    聽伊娃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事,百里塵心內掀起洶湧波濤,震驚的不是與落凡曾經的糾纏,而是——落凡還愛著他……

    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事?

    餘下,伊娃還說了些什麼,百里塵一個字也聽不見,腦中耳邊,只迴盪著一句話——她竟還是放不下你……

    她還愛著他……

    百里塵欣喜若狂,可如他一般的人,即使天大的好消息,也只是眸中發光,漆黑的眸子如同盛滿了星光一般……

    伊娃見他根本沒有聽自己講話,急惱地跺了一腳,帶怒意的聲音稍稍拔高,「你有沒有聽我講啊!」

    百里塵回神,看著伊娃,目光深邃平靜,那一點點星光,也即刻淹沒在黑暗之中。

    門開了,白衣走出一步,輕聲說,「落姑娘還沒醒,兩位還是小聲些。」

    溫和沁冷的聲音撫平了伊娃急躁的情緒,她瞪了一眼百里塵後,看著白衣,急問道,「白大哥,凡兒她怎樣了?」

    伊娃如此稱呼自己,白衣早已習慣,左不過一個稱呼罷了。

    白衣看著她,猶豫一瞬,溫和道,「非一年不得痊癒。」只是這一瞬的猶疑卻逃不過百里塵的眼。

    伊娃驚得睜大眼睛,可即使驚惶也無礙她無雙美貌,「怎麼……你不是說無礙嗎?」

    白衣溫和地笑,「痊癒,自是需要時間。」

    伊娃聽他話外有話,又見他毫無擔憂之色,才稍放了心,「我進去看看她,可以嗎?」

    白衣點頭,看著她進去,見百里塵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溫聲問,「百里公子不進去看看?」

    百里塵靜默深邃的目光落盡白衣眼中,低沉道,「落凡情況怎樣?」

    白衣面色不變,「百里公子若是不信任在下的醫術,大可遍請天下名醫醫治少主。」

    百里塵一笑,似有冷諷,「燕雲山莊的傳人,天下誰人可比?」只是雖然這樣說著,仍舊從懷裡取出一個極小的瓷瓶,倒出兩粒瑩潤晶瑩若珍珠的藥丸,遞給白衣。

    白衣微露震驚之色,「回魂丹?」

    百里塵點頭。

    「如此,」白衣恢復了溫和的神色,「當日少主與上官公子一戰負傷卻恢復極快,想必也是回魂丹的作用吧。」

    百里塵看著他,不語。

    白衣微微一笑,「一粒足矣。」拿起一粒藥丸時,只聽百里塵漠然道,「雖然不能起死回生,總歸是良藥。」

    白衣眸光一抖,看著百里塵,有幾分意外,世上僅有的幾粒回魂丹,他願拿出兩粒救落凡,這並不意外,可他竟還願意拿來救……就頗有些意外了。

    愛一個人,竟愛得如此深沉……

    白衣接過藥,誠摯道,「多謝!」

    ……

    百里塵終究還是不能確定落凡是否願意見他,所以在確定落凡無恙後,悄然離開了。

    落凡愛他,卻不願接受他的愛,這中間心結,並非一時半刻可以解開的。

    她需要時間,而他,只需等待,等待著某一日,落凡帶著溫婉笑意,出現在他面前,溫柔地喚他一聲。

    不是他不主動,而是他已明白,他做得越多,只會越來越招致落凡的排斥。

    所以離開前,他囑咐伊娃,不要告訴落凡,他曾來過!

    白衣再次歎息,他愛落凡,愛得如此卑微!

    「這一世情劫,如何能解……」白衣看著百里塵遠走的背影,歎道。

    情劫?

    伊娃想到了上官雲斐,他可好些了?

    昨夜,那場暴雨淋漓盡致地傾灑後,苦等在山莊門口的伊娃幾人,於朦朧月光中,伴著大雕鳴叫,他們終於看到一行人狼狽不堪地回來了。

    回來,就好了……

    只是,竹子昏倒,落凡暈厥,皇甫譯他……

    只是,伊娃即使心憂落凡,卻也仍隔著數人身影,看到那雙疲憊的眼睛在瞬間大放異彩。

    四目相對時,仿似地老天荒。

    他們眼中,只有彼此,愛,在燃燒。

    只是很快,伊娃移開了目光,隨白衣而去。

    上官雲斐雖然有些失落,可他也明白,此刻,根本不是冰釋前嫌、互訴衷腸的時候,還有大堆的事要做,所以他乖乖離開,療傷。

    ……

    靈堂,竹子靜默地跪坐在那裡,沒有一絲聲響,也沒有一絲表情,竟如同,死屍一般,毫無生息,只是雙目,死死地盯著皇甫譯的棺木,好似只要她一直盯著,就能把皇甫譯看醒過來。

    如果他能醒過來,就算讓她這樣看一輩子,她也願意。

    可是,他能醒過來嗎?躺在棺材裡的人,還能活過來嗎?

    竹子的心已經麻木,淚眼乾涸。

    她不知道她還能做什麼,她只知道,在這裡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他……她希望,能和過去一樣,他能感知她的心意,能夠來到她身邊,可是……她好不容易等到他的愛,為何他這麼輕易就拋棄了她?!

    黑衣一直在一旁看著她,就怕她一個想不開,追隨皇甫譯去了,那可就出大事了!

    他歎,世間情愛,果然是痛!

    人死一了百了,倒是輕鬆,可憐活著的人,一輩子緬懷,一輩子痛苦,不能自拔!就如同,他的先祖……

    白衣靜靜走來,看了眼黑衣,走到竹子跟前,蹲下,輕聲道,「夫人,您已經一夜未合眼了,去休息會兒吧。」

    竹子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才啞然出聲,「落凡呢?」

    「少主已無恙,只待醒過來。」

    竹子死寂的臉上露出一絲絲怨恨,很快又湮沒了。

    白衣瞧在眼中,心下微歎。

    「夫人,休息去吧。」什麼主人在泉下看著,也不得安息之類的話,他是決然說不出口的。

    竹子沒有理會他,仍舊靜默如死地看著棺木。

    白衣無奈,即刻點了她的睡穴,喚來侍女,帶竹子回房歇著去了。

    雖然他們很清楚,只要竹子一醒,又會立刻回到這裡來,守著。

    黑衣白衣兩人對視一眼,皆為一歎,他們的先祖早已選擇避開塵世紛擾,卻仍舊逃脫不了世間權謀仇恨。

    ……

    午日陽光毒辣,伊娃坐在床榻邊給落凡打著扇子,雖然房間內放著冰塊,可屋裡仍是熱烘烘地讓她昏昏欲睡。

    門,輕輕推開了,同樣一身素服的上官雲斐端著一個托盤輕輕地走了進來,只是他雖放輕了腳步,仍是驚醒了伊娃。

    看到他,伊娃沒有過多的情緒,此等時刻,懶得冷眼相對,也不可能激動得熱淚盈眶,她淡問道,「有事嗎?」

    上官雲斐輕手輕腳地把托盤放在桌上,倒了一碗湯水遞給伊娃,低聲說,「消暑的湯,你喝點吧,可別中暑了。」

    伊娃本覺得他此舉有些無聊,可看到他目中帶有血絲,又有些不忍,便接過了碗,喝了幾口才放下。

    「落凡她怎樣了?」

    伊娃歎了一聲,「白大哥說今天應該能夠醒過來。」

    「孩子呢?」上官雲斐繼續問道。

    伊娃看了他一眼,「言姐姐她們幾個照看著,不會有事的。」

    「言姐姐?」上官雲斐有些疑惑。

    伊娃無奈地,習慣性地白了他一眼,「就是同白大哥他們一道的。」

    「哦。」上官雲斐乖乖地應了聲,「你守著落凡這麼久了,去那邊的小榻上躺會兒吧,可別沒照顧好她,把自個兒也累著了。」

    伊娃本想拒絕,可一想到推脫來去恐會吵著落凡,便點頭,起身到一旁的小榻上,乖乖躺下。

    她背對著上官雲斐躺著,閉上眼。

    她想過千萬次和上官雲斐重逢的情景,無非是她惱她恨不願原諒他不肯見他,或者是歷經種種才發現自己不能沒有他,兩人和好如初。可千想萬想,也不會想到今時今日的重逢,那麼的平靜,彷彿過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的第一句話,是淡靜地問「有事嗎」,他的一句話是「消暑的湯,你喝點吧,可別中暑了」。

    多麼生活化的重逢啊!

    她甚至能想到事件的發展:在燕雲山莊的日子,一來二去的見面,所有誤會惱恨都於平淡生活中消逝,然後兩個人順其自然地牽手。

    她負氣的想,如果結局是這樣,她當初傷害自己離家出走還有什麼意義?若是再次回到侯府,她該如何與上官威相處?

    想著想著,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只是眼角,仍落下了淚。

    上官雲斐雖是守著落凡,可目光未有一刻離開過伊娃。她那樣安靜地躺在那裡,不肯面對自己。他知道,經歷那樣的事情,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所以,一切,只能重新開始!

    ……

    落凡睜眼時,滿目刺眼的白,刺痛了她的心。

    「凡兒,你醒了?」是伊娃驚喜的聲音。

    伊娃扶著落凡坐了起來,看到一身素服的伊娃,落凡有一瞬的茫然,好一會兒,神思聚回身體,她才想起昨夜發生的事。

    落凡突然緊緊抓住伊娃的手,「大哥呢?我大哥呢?」

    伊娃低著眼眸,顫聲道,「他,他,他死了……」

    落凡一下子鬆開了手,頹然坐下,眼淚刷刷地落下,卻不見她哭泣。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凡兒,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伊娃扶著落凡,哭著勸道,卻又不知該如何勸。

    落凡卻突然像瘋了一樣甩開伊娃跑了出去,留下伊娃驚惶在原地。

    上官雲斐站在她身邊,勸慰道,「落凡傷心得很,你讓她發洩出來吧,也許會好些。」

    伊娃心中難受得厲害,再也不想理會和上官雲斐之間的愛恨了,一下子撲進上官雲斐的懷裡,大哭起來,「為什麼會這個樣子?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多的事?……凡兒怎麼這麼命苦……我還記得當年皇甫大哥突然出現,色咪咪地說可惜了我,他這麼厲害,怎麼會說沒就沒了呢……凡兒到底招惹什麼人了,為什麼要這樣對付她……我什麼都幫不了她,只會給她添麻煩……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她這樣待我,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上官雲斐安撫地拍拍伊娃的背,聽她傷心地哭,聽她說著沒頭沒尾的話。

    發洩出來,總比什麼都憋在心裡的好!

    ……

    落日餘暉中,山莊內的白綾都泛著淡淡金光,看著,不那麼刺眼,不那麼難過。

    可落凡一路奔跑,看到夕陽下的白綾,心中一陣絞痛,幾乎透不過氣來。

    到了靈堂附近,落凡停下了腳步,看著滿目的白,那腳步,卻是沉重地再也邁不開來。

    黃昏,空氣仍是炎熱,西沉的落日如同已逝的靈魂,不可挽回。

    落凡看著被白綾環繞的棺木,看著靈前如死屍般的竹子,一陣暈眩襲來,若不是她死死地抓住門柱,只怕已倒了下去。

    許是剛剛一陣奔跑,落凡此刻已是滿頭大汗,一身中衣也已被汗水浸透。

    落凡面色慘然,雙目如死水般看著前方,面上已是淚汗不分。

    她不願相信地搖著頭,大哥那麼厲害,堂堂燕雲山莊的莊主,怎麼會就這樣沒了呢?白大哥那麼厲害,怎麼會救不了他呢?

    堂內黑衣早已看見落凡,見她在門外滯留這許久,看她神色淒然,又是重傷後剛醒,立刻走過去,低聲道,「少主,還是進來吧。」說罷,他攙著落凡的手,幾乎是用了內力把她拽進來的。

    人還未站穩,竹子已回頭看到她,像是看到仇人一樣,雙目透著怨毒,她站了起來,冷漠地俯視著落凡,冰冷的聲音浸透了恨意,她一字一句道,「他死了,你怎麼還能活著!」

    堂內眾人,霎時都看著竹子,沒料到她會遷怒於落凡,沒料到她會憎恨落凡!

    落凡看著她,清楚明白地看見她的恨意——大哥為救自己而死,她恨自己,她完全理解!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落凡在竹子面前跪下,微垂著頭,強忍著心中的痛,慢慢道,「嫂子,是我對不住大哥!等到風平浪靜後,我會給大哥,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哼……」落凡的行為言語絲毫沒有讓竹子動容,她冷笑,「人都死了,你能給什麼交代?!」

    「我會自盡!」她的聲音雖然低,卻很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雖然正是炎熱之際,每個人卻都明顯地感覺到似有冰雪覆蓋,生生地冷著他們的心。

    「自盡?」竹子眼裡唇邊,全是冷諷,「他用自己的命救了你,你卻不珍惜,還要自盡?你對得起他嗎?這麼懦弱的你,如何配做他妹妹!」

    落凡驚地抬頭,眸光震顫。

    竹子繼續冷聲道,「每次遇見你都會出事!我不想再看見你!」冷冷地橫了她一眼,竹子已然轉身,跪在靈前,死屍一般地看著。

    落凡已是傷心地不能言語,竹子說得沒錯,每次遇上她都會出事,若不是她,大哥就不會死!

    她實乃不祥之人!

    她確實無顏再繼續待下去了!

    落凡轉了個身,朝著皇甫譯的靈位磕了三個頭!

    她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看了眼竹子,心死地轉身出去。

    白衣擔心她身體吃不消,立刻跟了上去。

    落凡失魂落魄地走了一小段路,停下,靠著一根柱子,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日落西沉,人死不能復生。

    白衣輕歎了一聲,「少主,您不必把夫人的話放在心上。」

    「可她說的沒錯……」落凡傷心地說,「是我害死大哥的,是我害死大哥的,沒有我大哥就不會死……他就不會死的……」她傷心地哭著,卻又怕驚擾了竹子,只能壓抑著哭聲,低低地啜泣。

    白衣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少主,昨夜您也發現了,夜千的目標根本就是主人!」

    ……

    竹子瞪大了眸子盯著黑衣,似完全無法相信他說的話!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黑衣面色沉靜地繼續說,「所以,刺殺少主只是引主人現身的一個幌子。」

    竹子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皇甫譯他,一向不問江湖朝廷事,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仇家!

    「夫人,您別再怪少主了。」黑衣歎道,「她亦不過是可憐人!」

    「可憐?」竹子冷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既為凡塵島的主人,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黑衣無奈搖頭——要論落凡的可恨之處,亦不過是因著自身的優秀招惹了幾個天下間數一數二的男子罷了……

    ……

    「大哥他,怎會有如此仇家?」落凡驚疑地看著白衣。

    白衣面色不變,不語。

    落凡以為他也不知,無奈低歎一聲,轉頭看著殘陽,面上淚痕似染了顏色,猶似血淚,她語氣平冷問道,「白大哥,你實話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白衣目光微閃,「若是少主肯靜心調養,二三十載是沒問題的。」

    落凡漠笑,「我也學了多年醫術,自個兒的身子還不清楚嗎?白大哥又何必騙我——」

    「少主雖然體弱,可好在有內功底子。只是,若再像昨夜那樣拼敵,恐活不過八九年。」

    「八九年?」落凡低垂了眼眸,喃喃重複了一遍,復又苦笑,「恐怕三五年都是奢侈。」

    白衣氣息微頓,「少主何以肯定會再有惡戰呢?」

    落凡轉眸看著他,笑意清涼,「幾位大哥雖然不理世事,卻是清楚如今朝堂形勢,我怎能置我的知己好友於不顧呢?此番回凡塵島,不就是要尋找破解攝魂術的法子麼——如果不經過滄州,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她深吸了口氣,頗為自嘲地說,「想來,趙氏的眼線已安排至我們身邊,所以我們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我只是無法理解,她為何如此憎恨我!」

    「少主的困惑,白衣無法解答。至於攝魂術,我倒是知道一二。」

    「你知道破解的法子?」落凡驚奇地看著他。

    白衣微微一笑,「仙人訣的心法,想必少主早已爛熟於心。」

    落凡吶吶點頭,忽然眸子一亮,「你是說——?」

    白衣點頭,「雖然少主無法領略仙人訣其中奧妙精髓,只能發揮其五六成威力,但此心法已於你心中根深蒂固,自有一股力量遊走週身,護你心智,只要對方功力不在你之上,斷然無法控制你。」

    落凡面上一片大喜,可轉瞬眸子一黯,「只怕趙氏早知此理,根本不會用攝魂術對付我,而是其他人。」

    「若是少主在場,可用仙人訣之音破她攝魂術,但若少主不在,就只能靠他們自己的意志與攝魂術對抗。」

    「那……」落凡猶豫一陣,有些艱難地啟口,「我可否將仙人訣的心法傳於他人?」

    白衣溫和地笑著說,「如今凡塵島的主人是您,你想如何做,自然無人攔你。只是白衣想問一句,仙人訣的心法於你心中爛熟,少主花了多少時間?」

    「應該……」落凡想了想,「就是這四年的事吧。」這四年,本只是為了凝神靜氣,才研習了仙人訣,以其純粹之道,化心中戾氣。

    「少主本已是武學奇才,尚且用了四年時間才掌握了五六成,換做他人,十天半月又豈能懂其皮毛?」白衣平靜地看著她。

    「那可該如何是好……」落凡低垂下黯淡的眸子,自言自語地說。

    白衣面色淡然,似有些淡漠地說,「冥冥中自有定數,少主憂心,亦於事無補。」

    聽他說這麼直白的話,落凡有些心傷,忽然想起什麼,希冀地看著他,「白大哥,你們這麼厲害,能不能幫我一次?」

    白衣面色不改,但語氣已不那麼和氣,「祖上遺訓,若是後人參與廟堂之爭,全族將滅!」

    「為什麼?」落凡不解,人各有志,他祖上先人何苦定下這麼殘酷的族規!

    他心中輕歎,語重心長道,「祖上雖然立下曠世功勳,卻也因殺戮太重幾乎慘遭滅族,所以,未免累及後世他們才選擇歸隱,只是同時,亦留下遺訓,若是燕雲山莊莊主有命,必當全力以赴。」

    「若是那莊主也捲入皇權之爭呢?」落凡繼續問道。

    「要想成為燕雲山莊的莊主,第一條,便是要摒棄所有慾念。所以,這百多年來,雖然莊主於朝堂有著至高無上的低位,可是,他們從未入仕。」白衣耐心地解釋道,他頓了一下,又補充說,「少主本也是遠離塵世之人,何苦趟這一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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