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2卷 第六十章 父子間
    侯月娥聽完,歎息一聲說:「你不要再做助紂為虐的事了,否則我真不敢保證能跟你一直到白頭。」馬超說:「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再也不幫他幹這些屙血的事兒了。」侯月娥說:「我知道你和他是鐵哥們,他對咱也夠意思,只要還和他在一起,他要是說出來叫你幫他,咱也抹不開臉面不答應。我的意思是,咱不如離開這兒,到北京,到上海,隨便找個事兒做,也餓不住,既保全了你倆的哥們情義,又少了許多麻煩。這件事萬一叫蓮花知道了,且不說她跟他咋著鬧,你覺得你能不能脫掉干係了,她能想到的第一個幫兇就是你,少不得也把你罵個狗血噴頭。罵兩句也不打緊,關鍵是咱心裡頭不是對她有虧欠嗎,啥事兒都是知道,又啥事兒都瞞著她,見了面我都不敢抬眼看她了,總感覺矮她一截子。這種心理上的負擔,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了,你卻還幫著他幹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兒。要是擱在以前的脾氣,哪能忍到現在,早把啥事兒都跟她說了。那種人,跟著他過有啥意思。」馬超說:「中,我聽你的,不過以前的事兒咱都不知道,以後的事兒就更不知道了。等明兒個去看了蓮花和孩子,滿月酒咱也不喝了,咱就走。只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咋走啊。」侯月娥說:「沒事兒,只要你從此往好上混,你走到哪兒我都跟著你,浪子回頭金不換嘛。」馬超聽了這話,大受感動,決計要離開宋健了。 那女工拿到了十二萬五千八塊錢的青春補償費,果如所承諾的那樣,從宋健的眼前消失了,至於去了哪裡,幹什麼,並不是宋健所關心的事情。他眼下最頭疼的問題,某過於如何向父親解釋這一筆巨款的合理流向了。好在宋希凌正為孫子的出世高興得異乎尋常,一時半會兒還顧不上查看賬目,宋健還能夠過上幾平靜的日子,不過這種惶恐不安的日子,過起來實在揪心。也曾想了幾個理由,卻因做賊心虛的緣故,總覺得不是過於牽強,就是破綻百出,既焦急又憂愁,便又給馬超打電話,尋求幫助。馬超也正想找他,遂跟侯月娥說了一聲,來到楊記燴麵館,在最裡面的一個角落裡,找到面紅耳赤的宋健,開門見山的說:「我看你啥也是不,就是走路摸摸蛋,小心過意兒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做生意難免不會上當受騙,你就說只顧高興兒子哩,過頭了,一個不注意,十幾萬塊錢就打了水漂了,老爺子跟你往哪兒計較去。再說了,他這會兒也正高興著哩,要我說,不如趁他這會兒高興,心情好,主動跟他說,我敢保證,他這個耳朵聽那個耳朵冒。人在高興的時候,心情好的時候,在不好的事兒也覺得輕淡了。」 宋健說:「老爺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兒敢啊。」馬超說:「那你就坐這兒等死吧。你要記住,狹路相逢勇者勝。當躲避不掉的時候,不如主動出擊,或許還有勝算,至少不至於全軍覆沒。」宋健說:「那就按你說的,試試。」馬超說:「絕對錯不了,現在心裡舒坦些了吧。」宋健說:「好受一些了。」馬超說:「那我可要說我的事兒了。」宋健說:「你能有啥事啊。」馬超說:「你也知道,我和馬強因為小蘭,到現在跟仇人似的,他一見我就眼紅,恨不能一口把我給吃了,所以我尋思著去外面找個能掙錢的營生,抓緊時間買房子搬出去。我是老大,就得有老大的樣子,那片老宅子,還有樓房,我啥都不要,都給馬強,也算是我這個當哥的給他的一點補償吧。」宋健說:「侯月娥願意嗎?」馬超說:「她開始不願意,說老人置辦的東西,憑啥都給馬強啊,不說五五分,也得四六分啊,給他六成就算當哥嫂的夠意思了。後來經我反覆的開導,她總算同意了,不過條件是我必須讓她住上跟家裡差不多的樓房小院,不然我也不會起仙點子到外面去。說實話,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對我也不賴,我可不情願離開你,可是又實在沒有辦法,你能理解我的難處嗎。」宋健說:「理解,咳,啥也別說了,啥都不為,為了孩子能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咱弟兄倆喝了這一滿杯。」馬超舉起酒杯,跟宋健的酒杯碰了一下,與他一起仰脖喝完了酒。倆人又說了許多話,喝了許多酒,這才醉意朦朧的分手,各自回家去了。 因小可憐生病住院,急需一筆錢,又一時間無處籌集,馬強便回家來向父母借錢。他覺得,不管咋說,小可憐是他的女兒,他爹娘不認這個孫女也就罷了,總不至於狠心到看著孫女沒錢治病,小命不保吧。就連不親不近的人看著她病痛的樣子還可憐得什麼似的,何況她的至親爺奶哩。問題是,人的情感,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總是不能夠以常理來論之。總聽人講,你該怎麼怎麼做,這樣才符合道理,才近乎常情。那受批評指正的人便回敬說你說的倒輕巧,這事兒沒攤在你身上,要是攤在你身上了,你比我做的還過分哩。事實往往也正是如此,正所謂傍觀者清當局者迷吧。也不是迷,而是一種不可理喻的變態。老馬兩口子打骨子裡厭惡小蘭,不是因為她是一個農村姑娘,也不是因為她長得不耐看,而是因為她那「水性楊花」般的性情,認定了她就是一個沒有羞恥的不正經女人。可不是麼,她在家裡先跟同為女兒身的素琴搞了一段戀情,後來跟隨馬超來到縣城,沒幾天又委身於馬超的親弟弟馬強了。一提起小蘭,老馬兩口子就覺得有人狠狠地抽打他們的老臉,寧可死也不准馬強把這樣一個女人娶進門來。等到小孫女降生,兩口子的心開始有些活泛了。但一聽說小蘭給孫女取了一個「小可憐」的名字,剛剛融化一點的心又凍成了鐵板一塊。如今聽兒子說找錢給小可憐治病,兩口子像事先得到了消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異口同聲的說:「你不是俺兒,俺也不是你爹娘,犯不上拿錢借給你,你找你的親爹親娘借錢去吧。」 侯月娥勸道:「不管咋說,小可憐終歸是咱家的人。」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老馬早就出言道:「沒你的事兒,回屋歇著去。」他老婆也說:「你看你,操不夠的閒心,仔細肚子裡的孩子,來我扶你到樓上去。小可憐,可憐給誰看呀,反正我是看不見,長大了也不會是個啥好東西,跟她娘了,早死早安生,省得丟人敗德了。」說著,攙扶侯月娥往樓上去。走之前,侯月娥給馬強使了一個顏色,意思是讓他再好好求求老人。馬強沒有領會她的意思,又聽了娘的後半截話,一股怒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吼道:「你光想著小可憐死哩,我就不叫她死,氣死你,我叫你睜著眼瞧著,小可憐長大了是不是一個好東西。」老馬指著門口說:「你是誰呀,擱俺家裡吼啥,再不滾,信不信我打110報警。」馬強說:「我還不稀罕哩,沒見過你這樣當爹的。」老馬喝道:「滾,立馬給我滾。」馬強咬牙瞪眼的怒視了老馬一眼,掉頭走了。一出大門口,迎面碰見馬超搖搖晃晃的回來,氣得哼一聲。 馬超不滿地說:「你站住,哼啥哩。」見馬強不理他,登登的走遠了,又說:「小樣兒,不跟你一般見識,誰叫我是哥哩。」走進院子,逕直來到樓上。侯月娥見了他,埋怨道:「你咋才回來呀,還喝成這個樣子。」馬超說:「總算都瞭解了,我跟你說老婆,明兒個我就管去上海掙大錢了,你就在家裡等好吧。」說著,歪身倒在床上。侯月娥說:「你先給我起來,別慌著睡覺哩,剛才馬強回來了,來跟咱大借錢,說是小可憐病得快不中了,你趕緊去醫院裡看看,順便給他捎點錢過去,孩子的命當緊。」馬超說:「這個馬強,他就是一個傻子,非得直著說,就不會拐個彎編個瞎話。」侯月娥說:「你說這些有啥用啊,還不快點去。」馬超說:「可是我沒錢啊。」侯月娥說:「我這有點,怕是不夠,你再跟宋健先借點。」馬超說:「我才跟宋健說好了,不在他那兒干了,你這會子又叫我去跟他借錢,我咋張開這個口啊。」侯月娥說:「我不管,反正你得找到錢給馬強送去。」馬超說:「那好吧,我去想辦法。」伸手接過侯月娥遞過來的錢,起身下樓。 老馬見他才回來又出去,料想侯月娥跟他說了小可憐生病住院的事兒,也不實逼的攔他。馬超出了大門,琢磨著向誰借錢。想來想去,就想到了歐陽惠萍,一邊給她打電話,一邊伸手攔三輪車。歐陽惠萍隨同馬強剛到醫院,見馬超打來電話,忙問他啥事兒。聽他說借錢給小可憐治病,便說:「我和馬強才到醫院,只是我手頭上的錢也不夠多,你最好給宋健或者誰再找些錢過來。」馬超說:「知道了。」掛了電話,又給宋健打電話。宋健喝醉了,躺在床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發酒瘋。二姐正煩悶,聽見手機響,拿過來一看,是馬超打過來的,不由得說道:「幹啥,還沒喝夠啊。」馬超說:「是二姐啊,正好我正有個急事兒需要你幫忙哩。」二姐說:「你會找幫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馬超說:「是真的,小可憐病得快不中了,急需錢,我想給你找點錢。」二姐說:「真的呀,咋會這個樣子哩,啥病啊,需要多少錢。」馬超說:「先拿五千吧,我這就到你樓下了。」二姐說:「好,我這就給你送下去。」娘說:「你一個月子裡的人,往外邊跑啥,見了風可不是玩的,我給他送下去吧。」二姐說:「中。」拿了錢交給娘。娘接過錢,來到樓下等了一會兒,才見到馬超,一面把錢給他一面說:「到底啥病啊。」馬超說:「誰知道哩。不跟您說了,我得趕緊走了。」娘說:「那你趕緊去吧,明兒個我再去醫院裡看她,真不知道是咋的了。」搖頭歎息了一回,回到樓上,叮囑二姐好生照顧寶寶。 次日上午,娘帶了些雞蛋水果來到醫院,見病床前除了馬強和小蘭,就再也沒有別人了,不覺問道:「孩子她爺奶哩?」小蘭垂淚道:「別提了,不來,說不是他孫女,也不給錢,沒見過這麼狠心的人。」娘說:「能有多大的冤仇啊,孩子都這樣了。咳,不來不來吧,反正也沒指望著他們。孩子到底得的是啥病啊?」小蘭哽咽著說:「開始有兩聲咳嗽,我也沒放在意兒上,也是沒有錢,在小藥鋪裡給她看了,拾了兩天的藥,誰知道不管護,就發起高燒來了,來到這兒一檢查,說是肺炎,又燒成腦膜炎了。都怪我,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娘說:「別瞎想。」勸慰了她許久,又叮囑了馬強,心情淒婉的回來說:「真是可憐。」二姐說:「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了,剛才俺大來電話說叫你趕緊回去哩。」娘說:「是該回去準備東西了,就是有點不放心你。」宋健說:「您有啥不放心的,有我哩,有俺娘哩,還伺候不好她啊。」二姐說:「你還好意思說,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別說伺候我了,還得我伺候你哩。還有你娘,自打從醫院裡回來,就沒見她來過幾回,來一次也是待一屁會兒就走了。」宋健說:「你這會子又說這種話,當時俺娘和俺大叫你回家住,方便伺候你,你不願意,非要回到這兒來。再說了,咱娘在這兒,俺娘來了,啥事兒也插不上手,呆在這兒不夠礙事的,來幹啥。」娘說:「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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