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錢主任又帶領著幾個同事來醫院看望我，並與我的父親進行了愉快的交談。父親出於對他們的感激，堅決挽留他們共進午餐。錢主任借口事務繁忙，委婉謝絕了我的父親的一番盛情。許曉本來想給錢主任請個假，留下來照看我，只因這兒已經有了我的父母、二姐、巧兒、小芳和宋健，便不想湊這個熱鬧了，把對我的牽掛悄悄掩埋在心底。巧兒自始至終都尋找不到單獨和我在一起的機會，只在心裡反覆重複著一個又一個疑問，默默地注視著小芳不失時機的在我的父母面前討好獻殷情。小芳的父母接到女兒的電話，一致認為有必要來醫院看我一眼，否則真像女兒說的那樣，成了忘恩負義的人了。
夫妻倆買了許多禮物，開著豪華小轎車，風光體面的出現在我的父母面前。小芳站在四位老人中間，臉上流露著掩飾不住的喜悅和幸福，甚至伏在媽媽的耳邊這樣說：「你們親家好不容易見一次面，就把我和治國的婚事定了吧。」她媽媽微笑著斜睨她一眼，儘管沒說話，但她的表情已說明了她的意見：「我並不反對這麼做。」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改變了她的態度。因為我母親將巧兒拉到面前說：「她就是我未過門的兒媳婦，我打算年底給他倆把婚事辦了，我和他大都著急抱孫子哩。」一句話說得巧兒紅了臉，侷促不安的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但心裡面卻是甜絲絲的。
小芳的母親訕訕的一笑說：「是嗎，這姑娘長得可真漂亮。」停了一會兒，藉故把女兒喊到僻靜的地方說：「以後不准再犯這種低級錯誤，在沒有搞清楚情況之前，不准再胡言亂語了。」小芳說：「情況已經很清楚了啊，他沒結婚，我沒嫁人，不是潑在地上的水，不可收拾了，一切都還有可能。」她母親說：「胡說，他好日子都定下了，年底結婚，你還想咋著啊，難不成硬從人家手裡搶奪啊，我不允許你做這種沒良心的事兒。」小芳說：「良心在一輩子的幸福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她母親說：「你可真是出息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我都不知道你還是不是我閨女了。你要一輩子的幸福，可人家姑娘呢，難道說就不要一輩子的幸福了嗎。再說了，你這樣得到的幸福，也未必是真正的幸福，良心上總是有所虧欠，這種虧欠會伴隨你一生。」
小芳說：「愛情的遊戲，如同戰場的遊戲，總有勝利者，也總有失敗者，就是沒有對錯之分，你不能因為我愛他，進而想擁有他，就說我錯了。」她母親說：「我說不過你，總之在我這兒你從此打住，晚上就給我搬回家去住。」小芳說：「我不，堅決不。」她母親說：「那晚上讓你爸開個家庭會議，專門討論你的問題。」小芳說：「這種家庭會議我不參加，因為家裡就仨人，你和我爸，再加上我，我的美好訴求肯定通不過。」她母親說：「你這也不中哪兒也不中，你到底想咋著，想氣死我啊。」小芳說：「媽你別生氣，我也沒氣你呀，咱母女倆不是在為真理而辯論嘛，對事兒不對人，不能因為說不過就進行人身攻擊。」她母親被他氣樂了，搖頭歎息道：「真拿你沒辦法了。不過我還得告誡你，做事要有分寸。」小芳說：「我隨身帶著尺子呢。」
回到原來的地方，她母親對丈夫說：「老李呀，你看咱們也來了一會兒了，也看過治國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呀，你不是還有個會議的嗎。」李董事長說：「說的也是，要不這樣，俺倆就先回去，改日再來看望治國，然後找個地方，咱哥倆喝兩盅。」父親說：「中，你今個兒就先去忙吧，我也不強留你和嫂子了。」李董事長同我父親握手說：「那咱哥倆後會有期了。」小芳的母親也拉著我娘的手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夫妻倆一起走向小車。父親和娘等人送他們到小車前，看著他們上了小車，同他們揮手作別。一離開醫院，李董事長就說：「不能再由著小芳的性子胡鬧了，趕緊把她叫回來住。」他妻子說：「我剛才已經給她談過了，可她聽不進去。說實在的，我還沒見過她對一個男孩子如次上心過呢，那情形似乎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可見她是真的喜歡他了。」
李董事長說：「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治國已經有未婚妻了。前一陣子我要她嫁給祁少彬，她不樂意，你也說我不能逼她，又見治國那孩子的確不錯，也就依了她，沒想到會是今天這種情況。要我說，她嫁給少彬是在理想不過的了。」他妻子說：「等等再說吧，等她撞到了南牆上，回心轉意了，再說也不晚。」李董事長說：「我是怕她受傷害。」他妻子說：「你以為我不怕啊，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可是又有啥辦法呢，勸說不動，只有等待了。」李董事長說：「那就等吧，只是我擔心等來等去把女兒的終身大事給耽誤了。」他妻子說：「不急，當初我嫁給你的時候都已經三十歲了，你不是也沒嫌我老嘛。」李董事長笑笑，想說什麼，可又沒說。
送走小芳的父母，父親對娘說：「要不我去看看老書記吧，來省城一趟不去看他，總覺得少了許多，心裡也過意不去。」娘說：「那你去吧，只是別跟他提治國的事兒。」父親說：「我傻呀，跟他提這事兒。」二姐說：「您不傻。」父親瞪她一眼，倒背著手走了。二姐朝父親的背影還了一眼，對小芳說：「陪我去逛街吧，反正在這兒也沒多大事兒，去街上轉轉，買點東西。」小芳猶豫道：「可是治國這兒離不開人呀。」二姐說：「有俺娘和巧兒哩，走吧。」硬把小芳拉走了。宋健隨後跟過去，心不在焉的陪著二姐和小芳閒逛。不知二姐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她幫助了巧兒。娘也覺得應該讓巧兒和我多親近親近，離開病房去醫院的大門外，找了一個有陽光地兒坐了，背靠著醫院的柵欄牆打盹。
巧兒輕輕握住我的手說：「治國哥，你現在感覺好些了沒？」我說：「都走了？」巧兒說：「都走了，娘也出去了。」我扒開罩住我的右眼的紗布說：「那我就管好好看看你了。」巧兒忙說：「快蒙上，護士說好眼的活動能帶動傷眼的活動，不利於恢復。」我說：「那你答應叫我抱抱你。」巧兒紅了臉說：「讓人看見了多不好啊，等你好了，回到家裡，再好好抱。」我說：「這一點你就不如城裡的姑娘了，別說是在這樣一個安靜的環境裡，就是在大街上，我不說抱她，她還撲上來抱我哩。」巧兒說：「你看城裡的姑娘好，就找個城裡的姑娘吧。你不是連房門鑰匙都給小芳了嗎，她抱過你好些回了吧。難怪你八月十五也不回家了，原來這兒有人拴住了你的心。」
我忙解釋說：「你千萬可別誤會，我和小芳之間那可是很清白的。至於房門鑰匙，它是這麼回事，有一次我急著出門，把手機、錢包和鑰匙都忘在屋裡了，費了好大勁才把房門打開。為了避免再出現類似的情況，我想著把鑰匙給田力一把，誰知道小芳死乞白賴的非要拿一把。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心腸特別軟，結果就給她了，也就是個防備的意思，絕沒有別的想法。」巧兒說：「我知道你是個濫好人，但也不能好的沒邊兒了，房門鑰匙豈能是隨便給人的嗎，還是小芳那樣的又有錢又漂亮的姑娘，你讓我心裡該咋想。其實我早就覺得我配不上你，你有知識有文化，大學畢業國家幹部，我卻是個啥也不是的農村姑娘。淑華姐以前就跟我說過，我除了拖你的後腿，給你添累贅之外，再也幫不上你啥忙了，不像她們，能給你身份地位金錢和名譽。你已經因為我錯過了淑華姐，我不想你再因為我錯過了小芳。她以前死乞白賴的給你要鑰匙，你給她了。她如今又死乞白賴的要嫁給你，你就娶了她吧。」我說：「我就說了那一句話，你卻說了這一大堆怨言，我後悔死說那句話了。咱倆好不容易才見上這一次面，就不能開開心心的嗎。」
巧兒說：「不是我不想開心，是你誠心添堵。你說那句話的意思是啥，打量著我不明白是咋的，你是嫌棄我了，嫌我土了。這麼長時間不見面，也生分了。咱倆之間，有了一道坎兒。」我說：「這麼著，我這就跟你回家，工作我不要了，咱倆就在家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巧兒說：「你這麼做，分明是叫我去死。」我說：「那你說咋辦，你給我指一條明道。」巧兒說：「你為啥不肯說出給小芳要回鑰匙的話，你為啥不肯說出搬離那棟樓，自此離小芳遠遠的，再也不跟她來往的話，你為啥不肯說出叫我留下來的話，你為啥不肯說出咱倆就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你心裡到底在打著啥樣的盤算。」
我說：「我沒想起來說這些話，多虧你都說出來了。我都答應你，一會兒我就給小芳把鑰匙要回來，明天我就搬家，離小芳遠遠的，自此再也不跟她來往了，見了大和娘，我就跟他們說，叫他們跟你的爹娘合計合計，給咱倆挑選個好日子，咱倆拜堂成親，這下你不會再生氣了吧。」巧兒說：「我壓根就沒生氣，我說的只是一個理，說的是我心中的懷疑。還有，我這次不是來求你的，是來看望你的傷勢的。至於結婚，我想還是再往後拖一拖吧。我總覺得你是被我逼到了牆角旮旯裡，沒了退路，才這麼說的。心不甘情不願的婚姻，不會有幸福。我不想拖累我自己，更不願拖累你。」我說：「誰心不甘情不願了，難道說我對你的心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要是好好的，沒病沒錯的，還能等到你到這兒來質問我為啥不提出跟你結婚嗎，我巴不得早一天跟你結婚哩，可是我不爭氣的身子阻礙了我渴望跟你結婚的心，我很害怕耽誤了你的青春和幸福，我之所以這樣，那是因為我太愛你了，不忍心看到你因為我的無能而受到丁點兒的委屈和傷害，你咋就不能理解我的心哩。」
巧兒說：「好像沒有那事兒我就會死似的，真是可笑，那事兒倒成了你的借口和理由了。」我說：「這一會兒你就說了兩個『死』了，還是我先死好了，反正這隻眼也好不了了，成了獨眼龍還不夠被人家笑話的哩，早死早安生了，人家說啥也都聽不見了。」巧兒伸出四個手指頭說：「你這一句話裡就說了四個『死』。」我說：「哪有四個啊，總共就三個。」巧兒說：「我都給你數著哩，一開始是兩個，後來加了一個，到最後又加了一個，不是四個是幾個，我在沒文化，這二加一再加一等於四我還是知道的。」我說：「你不生我的氣了。」巧兒說：「你哪只眼看見我生你的氣了。」我說：「那你答應我，嫁給我吧。」巧兒說：「我現在不想說這事兒。」我說：「可不是的，你到底還是生我的氣了。」巧兒說：「你別自作多情了，我會生你的氣，想叫我生你的氣，等到下輩子吧。」我說：「對，咱這輩子就開開心心的。你也知道，我在這兒也沒幾個朋友，格外覺得朋友的彌足珍貴了，我不想失去小芳這個朋友，有些話我真的說不出口，你就諒解我吧。」巧兒說：「我也沒逼著你去說那些傷情誼的話啊。再說了，小芳的確不錯，我也很喜歡她，沒準我和她也能成為好姐妹哩。」我說：「你真好。」巧兒說：「我看我沒小芳好，她有你的房門鑰匙，可我卻沒有。」